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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8 18: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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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卡尔·霍夫曼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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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蛮收割

野蛮收割试读:

前言

1961年11月21日,纽约州州长纳尔逊·洛克菲勒的儿子迈克尔·C.洛克菲勒在他的船倾覆之后消失在新几内亚的西南海岸。他正处于为原始艺术博物馆收集藏品的旅途中,而他的搭档留在被倾覆的船上而获救。他的搭档复述了迈克尔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想,我能做到。”

人们经过彻底搜寻后,并未找到迈克尔的任何痕迹。在他失踪后不久,有流言说他登上了海岸并被当地的阿斯马特人猎杀并食掉。那是一个土著的战士部落,他们复杂的文化建立在暴力、猎头、仪式化食人行为上。荷兰殖民政府和洛克菲勒家族极力否认这个事实,迈克尔的官方死因因而被定为溺亡。然而,挥之不去的疑问和流言持续了10年之久。现在,获奖记者卡尔·霍夫曼重返迈克尔的航途,挖掘了令人震惊的新证据,并完整讲述了案件的始末。

重新踏上迈克尔的航途后,霍夫曼旅行去了新几内亚的丛林,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前猎头族和食人族且充满鬼神文化的世界,并认识了那里的几代阿斯马特人。通过档案研究,他发现了数百页从未面世的原始文件,并找到了50年来首次愿意开口的目击者。《野蛮收割》是一本能令人瞬间着迷的侦探图书,它精彩地刻画了两个文明间的冲突。这种冲突最终导致了美国最富有和最强大家族之一的后裔的死亡。

精彩至极。——《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

细节丰富……叙述扣人心弦。——《芝加哥论坛报》(Chicago Tribune)

发行评语

Advance Praise for Savage Harvest

霍夫曼在本书的核心内容中展现了……精彩的故事:他对真相的苦苦追寻。——克里斯托弗·凯斯(Christopher Keyes),《户外》(Outside)

出自新几内亚的最精彩的冒险。——蒂姆·弗兰纳里(Tim Flannery)

一本扣人心弦的侦探小说……一本成功破解持续半个世纪之谜的好书。——《华尔街日报》(Wall Street Journal)

扣人心弦、引人入胜、惊心动魄,《野蛮收割》值得一读。——《美国新闻周刊》(Newsweek)

霍夫曼的报道有力地、生动地刻画了阿斯马特人的世界,这些游猎采集部落人直到20世纪中叶都与世隔绝。——蒂姆·索恩(Tim Sohn),《石板》(Slate)

一场充满冒险情节的残酷旅程,为了寻找一个尘封半个世纪之久的答案:纳尔逊·洛克菲勒的儿子迈克尔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场令人沮丧的搜寻之旅得出了一个精彩且令人难忘的报道。——《柯克斯书评》(Kirkus Reviews)

霍夫曼证明了通过百折不挠的谍报技能、艰苦努力和近乎执拗的坚韧精神,去了解并解决那些被认为无法解决的问题是完全可能的……《野蛮收割》一书就是一个非凡的证据,即使真相是如此的令人难以接受。——西蒙·温切斯特(Simon Winchester)

巨大的成就,这是我今年读过的最好的书之一。我是如此的沉迷,以至于我为了跟上故事的进度编造了一些借口不去带孩子。卡尔·霍夫曼对细节犀利的观察令人艳羡。他将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的精彩叙述编织为整体的能力令人惊叹。在本书的结尾处,那些招待他的主人们表面上友好,内心却显露出恐惧,这个场景令我震撼且伴随了我很长时间。——布伦丹·I.柯纳(Brendan I. Koerner),《属于我们的天空:劫机黄金时代的爱与恐惧》(The Skies Belong To Us:Love and Terror in the Golden Age of Hijacking)一书作者

在困惑的边缘,急切的卡尔·霍夫曼踏上了洛克菲勒的旧途。这是一场深入陌生国度的催眠之旅,深入食人族和猎头者的世界的狂野侦探之旅。这也是一次对沟通和归属需求的沉思,一场深入秘密和心灵未知呼喊的探索。一个惊险、独一无二的故事……我爱不释手。——安德鲁·麦卡锡(Andrew McCarthy),《最长的归家路:一个男人追寻安定的勇气之旅》(The Longest Way Home: One Man’s Quest for the Courage to Settle Down)一书作者

卡尔·霍夫曼不仅帮助解决了过去50年中最大的谜团之一,他还写了一本引人入胜的书,生动再现了一个在现代文明下挣扎并存活着的古老文明。——斯科特·华莱士(Scott Wallace),《未征服者:搜寻亚马逊最后的与世隔绝部落》(The Unconquered:In Search of the Amazon’s Last Uncontacted Tribes)一书作者

细节丰富……叙述扣人心弦……《野蛮收割》令人着迷之处在于其力图解决的这个谜团,以及它描绘了一种与世隔绝并不断变化的生活方式。——《芝加哥论坛报》(Chicago Tribune)《野蛮收割》一书讲述了作家卡尔·霍夫曼的探险之旅。本书不仅讲述了一个具有异国情调的精彩故事,它还洞察了人类共性的界限。——《匹兹堡公报》(The Pittsburgh Gazette)

出色……本书惊人之处不仅在于其解开了迈克尔·洛克菲勒的命运,更在于作者刻画了一次独特的文化冲突。这次冲突发生在地球上最强大家族的后裔与一群丝毫不在乎财富、权力和影响力的人之间。——《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

霍夫曼是一个睿智的作家……本书是一本极好的非虚构作品。——加拿大《环球邮报》(The Globe and Mail)

一本紧凑的惊险著作……扣人心弦。——《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For Lily献给莉莉

ALSO BY CARL HOFFMAN

The Lunatic Express: Discovering the World…via Its Most Dangerous Buses, Boats, Trains, and Planes

Hunting Warbirds:The Obsessive Quest for the Lost Aircraft of World War II

卡尔·霍夫曼的其他作品《疯狂快车:搭乘世界上最危险的大巴、轮船、火车和

飞机发现世界》《追捕战机:寻找第二次世界大战失踪战机的执迷之旅》与他者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一个谜、一个未知数—甚至是一个奥秘。——理夏德·卡普希斯基(Ryszard Kapuscinski)第一部分初入阿斯马特11961年11月19日

迈克尔·洛克菲勒(MichaelRockefeller)从被掀翻的木船上跳进海里,他感受着海水给他带来的温暖。船上的勒内·瓦萨(RenéWassing)俯视着他。迈克尔注意到勒内被太阳晒伤了,胡子也长了,需要刮刮脸。他们只作了简短的交谈。因为从离开新几内亚(NewGuinea)西南海岸算起,他们在海上已漂流了24个小时,实在无话可谈了。

我认为你真的不该去。

不,没关系。我想我能成功。

迈克尔挥动了几下手臂,左右观察了几圈。现在是上午8点,正是涨潮时分。他穿着白色羊毛衬裤,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他的网状军用裤带上别着两个空置汽油罐,他紧抱住其中一个汽油罐扑通着朝海岸游去。海岸看上去似一条朦胧到几乎模糊的灰线,迈克尔估计他们离海岸有5—10英里(8—16公里)的距离。他一边划着水,一边计算着:按每小时1英里的速度游行,10小时可以抵达海岸;按每小时0.5英里的速度游行,20小时才能抵达海岸。浸泡在海水中就像浸泡在浴缸里那般暖和,迈克尔思量着,只要专心就可以完成这个挑战。此外,他和勒内还掌握了这个海岸的海潮变化图,他知道哪些条件对自己有利。从下午4点至第二天早晨,海潮的变化并不均匀。午夜间会有一次大涨潮,凌晨2点会有一次短暂的低潮期,第二天上午8点又会迎来一次高潮。这意味着,从下午4点到第二天早晨,在12个小时的时间跨度里,海水会将自己疲倦的身体推上海岸。迈克尔·洛克菲勒在新几内亚。

没过多久,迈克尔就把还留在翻掉的双体船上的勒内抛到了身后。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每年夏天在缅因州的海滨游泳时,迈克尔都能体会这种前行的感觉——即使目的地非常遥远。现在,这里离海岸已非常近。阿拉弗拉海(ArafuraSea)并不深,迈克尔站起身似乎就能触到海底的泥沙。他翻过身拖着两个空罐子,仰躺在海面上,缓慢而有规律地踢水前行。他听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

虽然他从未对人述说,但他的确带着一种宿命感,一种几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自信。23岁的年龄不会思考死亡,生命似乎永恒,就像驾驶着斯图贝克(Studebaker)汽车以每小时128公里的时速奔驰在缅因高速公路上。对于一个23岁的人来说,当下就是一切。此外,他姓洛克菲勒,这个姓氏既是一种礼物也是一种负担。就算他不情愿,这个身份也无法更改。在这个家族的字典中没有“无法”这个词语,对他们家族来说,一切皆能办到。他生来就具有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与任何人会面的能力。他的曾祖父曾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他的父亲是纽约州的州长,曾参加过美国总统的竞选。在史诗般的存亡时刻,意志可以决定一切,而迈克尔就拥有强大的意志。他像每个洛克菲勒家族的人一样,带着责任感行善事、行大事,实现自我。“管理”(Stewardship)是这个家族的座右铭。他并非为了求生而游泳,他还为了正等待营救的勒内,为了自己的父亲纳尔逊,为了自己的双胞胎妹妹玛丽。某种程度上,甚至是为了阿斯马特(Asmat)人而游。因为,他收集了太多的阿斯马特人的漂亮的艺术品。他想与父亲、与原始艺术博物馆(museumofPrimitiveart)的罗伯特·戈德华特(RobertGoldwater)、与他最好的朋友山姆·帕特南(SamPutnam)、与全世界一起分享。他虽未明确表达自己的愿望,但他非常明确自己的目的。他自信地游着,划水、踢腿。世界很大,但现在的他似乎与世隔绝。他的世界只剩下了他和这片大海(阿拉弗拉海)。

他情绪放松,并不着急。他曾在军队的基础训练中学到:恐惧、慌张这些情绪只会给人带来危险,让人疯狂并耗尽他们宝贵的能量。他略带微笑地回忆起自己曾与哈佛同学一起观看怀德纳(Widener)游泳比赛时的情景。当时的每名哈佛毕业生在毕业前都要完成50米的游泳项目,这是关乎意志是否坚定的训练。这个要求是殉难于泰坦尼克号沉船事故的哈佛前校友哈里·埃尔金斯·怀德纳(HarryElkinsWidener)的母亲所规定,因为她当时为学校的新图书馆捐赠了250万美元。当迈尔克察觉自己的大腿接近抽筋极限,肩膀也异常疲倦时,他会抓住空油罐浮在水面休息。凝视头顶那开阔的天空,天空云彩满布,变幻不定。幸运的是,海面风平浪静,进入午后的风浪越发平静。日落时分,海面像初夏的游泳池那般平静,迈克尔继续着自己的前行。他幻想着在纽约举行的展览,幻想着他收集的20英尺(6米)高的宴会柱(美国可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它们会让自己父亲的新博物馆里的一切展品相形见绌。无数星星出现在夜空,夏日的无声闪电在地平线闪烁。月亮爬上天空,还有三天就要满月了,月光驱走了黑暗。

他继续往前游行。

他不太确定自己的方位,他估摸着自己正处于法雷奇河和法吉特河之间以及奥马德塞普村和巴西姆(Basim)村之间的某处地方。清晨时分的海岸通常有渔人经过,他们总在那时出海打鱼。他自信自己对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阿斯马特这个世界上最偏远的角落已成为他的地盘、他的宇宙(他发现的另一个世界)。他即将揭开这里的一切奥秘,这次游向海岸的行动就像是在阿斯马特深处进行的一次洗礼,这一定会成为一个美好的故事。夜深时分,他发现水面上出现了奇怪的反光。他身后的天空亮起了白色的荧光照明弹,焰火坠向海面。他看到了它们,却不知道它们代表的意义。

凌晨4点,天色呈现出淡紫色,那是每天的第一缕晨光。迈克尔感受着这些细微的变化。他已在海水中浸泡了18个小时,他知道,坚持下去将会很快到达终点。他的腰部传来阵阵疼痛,皮肤被挂着油罐的裤带擦伤了。他筋疲力尽,但黎明给他带来了力量和希望。他已能清楚地看到岸边的树木,它们看起来像一条深色的线,它们就在那里。他又休息了一次,再次浮出水面。他全身酸疼、又渴又饿、瑟瑟发抖。盐水很蜇人,如能痛快地喝上一杯冰凉的淡水,他愿付出一切。他没有选择,只能咬牙坚持前行。天色越来越亮,他距离目标也越来越近。他试着用脚探了探海底,似乎已能触到海底的泥沙。泥沙又滑又黏,步行前进非常困难。他继续着更为轻松的游泳方式,但现在,他可以选择站立休息。他解开了身上的一个空置汽油罐使自己更加轻松。他采用仰泳的姿势,游一段、休息一段,循环前行。聂帕榈(Nipapalms)和红树林似乎出现在海面上,独木舟出没其间,红树林的边上靠着一支小船队。

迈克尔发现了人类。21961年11月20日

他们看到了他,50个人正在8条长独木舟上休息,船队沿着尤塔河(EwtaRiver)的河口“一”字排开。上午6点,太阳已升上了树梢,热带清晨的光晕很快就要被严酷的日光驱走。海潮就要涨到最高点了,在这里,别想找到清晰的海岸线——散落分布的灌木丛淹没于海水中。水和泥土开始混杂,沼泽地和茂密丛林开始延伸。他们为了回家整晚行船,现在已抵达了尤塔河的上游,距家3英里(5.4公里)外的不远处。他们可以将船浮在树荫下休整,享用聂帕榈黄色外皮卷制而成的长烟卷。“看,一条‘ew’!”佩普(Pep)用阿斯马特语说道,“一条鳄鱼!”

男人们抓起各自的矛。这些矛足有10英尺(3米)长,矛上刻着1英寸(2.54厘米)长的危险倒刺,有些矛尖上装着鹤鸵的爪子。

他们注视着那条“鳄鱼”,但“它”动起来似乎与通常的鳄鱼又不太一样。迈克尔正在仰泳,他翻了个身,看见了这些人和独木舟,还闻到了他们的烟卷味和船尾焖烧的煤散发而出的烟味。他挥着手朝他们大喊大叫。难以置信,他成功了!“不,”芬(Fin)说,“那是个人!”阿斯玛特人祖先的头骨。头骨的下颌骨被固定,表示头骨主人并非猎头袭击的受害者。“喔!”他们嘟哝着。佩普、芬和阿吉姆(Ajim),以及其他人站起身来。他们将长长的船桨探入水中用力划起,独木舟随即向游泳者快速冲去,其他独木舟也做了同样的动作。独木舟非常狭窄,仅有40英尺(12米)长。船舷几乎贴着水面,船身呈黄褐色且夹着白色的竖条。他们将迈克尔围了起来。迈克尔微笑着喘气,他的胡子是湿的,嘴唇裂开起了水泡。佩普伸出手想将迈克尔拉起来,但迈克尔太累了,完全爬不上来。芬和佩普抓住迈克尔的双手,将他拖向海岸。他们认识他,在没有照片和文字的世界,他们拥有敏锐的记忆力。他们曾经相识,他曾在他们的村庄待过,他的名字是迈克尔。

独木舟里的男人们,皮肤黝黑、体格健壮、颧骨隆起,鼻洞足有硬币般大小。除了偶尔食用野猪或人类,他们几乎不食用任何其他脂肪、油类,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糖。在他们身上,几乎看不到即便最消瘦的美国人也有的皮下脂肪层。他们由粗壮的肌肉、血管和皮肤构成。一生的划桨运动造就了他们宽阔的胸膛和肩膀。他们的腰很细,肋骨嶙峋。他们赤裸身体,不过,膝盖及手肘以上穿着细密编织的藤带,系着用薏米种子和鹤鸵、凤头鹦鹉羽毛装饰的纤维口袋。地位更高的年长者将口袋挂在胸口;年轻人的口袋挂在背上。阿吉姆、佩普和芬的口袋挂在胸口。他们的左腰系着厚厚的6英寸(15厘米)宽的镯子,以保护他们免受长弓的粗藤弓弦带来的反弹伤害。有些人的鼻中隔还穿有一块雕刻过的猪骨。

阿吉姆看着佩普。“你的机会来了。”他说。这句话不是表态而是挑衅。阿吉姆是奥茨詹内普村(Otsjanep)五个门户(阿斯马特语的“jeu”)的头领之一,门户是阿斯马特村庄的组成单位。阿吉姆杀的人比谁都多,猎取的人头也最多。他头脑敏捷、凶猛、勇敢、好斗、激情四射。他靠自己的无畏和冒险行为赢得了在族人中的地位。他全身散发着阿斯马特人所称的“tes”,即领袖气质。

佩普没有犹豫。他的周围除了亲戚就是同乡,他的地位建立在他“有多勇敢、能杀多少人、猎取了多少人头”之上。他号叫着,弓着背将长矛送向白人的浮肋。迈克尔尖叫起来,发出低沉、非人的呻吟声。他们把他拖到了独木舟上,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们以前就这样干过几十次。他们遵循着神圣法则,法则一步步指导着他们的行动。这些法则就是他们的身份,引导他们成为男人,让他们完整。因为他们即将夺走猎物的力量并化为己有,让世界归于平衡。

这50个人划舟驶向了阿拉弗拉海的南方,每艘独木舟上的人都成行站立。船头和船尾站着的通常是最重要的人物,因为这里的工作最为艰苦。他们的肩头和三角肌上下起伏,汗水如瀑从胸口和前额流下,他们的脊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们一边用船桨敲打独木舟船舷,一边呜呜叫着,发出“喔!喔!喔!”的喊声。他们吹响了竹角,声音听起来就像奇怪的号角。他们放声大笑,一遍又一遍地齐声叫喊着“喔!喔!喔!”他们全身都充满了肾上腺素,目标坚定,白人的热血和独木舟内的积水混杂,溅到了他们的光脚上。

在距尤塔河南岸几英里远的地方,他们左转进入了海岸线一个非常隐蔽的开口。这里的水面闪着银光,映着岸边的黑泥,长长的两岸沿着海滨铺开。两岸布满了深绿色的茂密丛林,聂帕榈和红树林的树根像水中的利爪。成群的大葵花凤头鹦鹉从头顶飞过,发出尖利的叫声。凤头鹦鹉吃水果,佩普、芬和阿吉姆也食用他们的“水果”——人头。人头是人类的水果,是繁殖力的强大象征。他们认为,人头是能开花、生长、死亡的珍贵种子,新人类从中萌发。

他们转入一个水湾,来到了一个被人遗忘的美丽地方——细白的浪花翻卷上岸、泥沙在阳光下闪耀、河水呈棕色。这是一个从未见过引擎或收音机的地方,一个鬼神驻留的地方。他们即将收获一颗强大的新种子:迈克尔·洛克菲勒的人头。

这里没有海滩,只有一条由厚且松软的灰色淤泥组成的海滨线。他们将白人从独木舟里拖了出来,拍打他的头颅。“这是我的头!”芬尖叫道,其他人围了过来,大喊大叫地挑衅着。迈克尔跛着脚,他伤得很重,鲜血从嘴里慢慢渗出,让他湿湿的胡子变了颜色。芬、佩普和阿吉姆把他的胸口抬离地面,将他的头使劲往前推,一斧头砍向了他脖子的后面。于是,迈克尔·洛克菲勒死了。阿吉姆将他翻了个身,用一把竹刀插入他的喉咙,然后将头往后压,直到脊椎断裂。人类、野猪,全都一样——迈克尔成为了他们的祭品。其他人从森林里采集枯树枝,用独木舟里卸下的煤点燃枯枝。芬从迈克尔的肛门到喉咙深深地切了一刀,沿着他的身侧一直切到腋窝,穿过锁骨到咽喉。最后,向下切到另外一侧,他们按照祖训屠宰人体。血流到处都是,浸湿了他们的双手,溅到他们的腿上并凝结成块。成千上万的苍蝇嗡嗡叫着,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

芬用斧头砍断了迈克尔的肋骨,然后将迈克尔的手放在其胸骨下面。阿吉姆扭转并砍下了迈克尔的腿和手臂,猛地将内脏拉了出来。50个声音以一种强大、粗俗的节奏齐声呐喊,也许,这就是泥土和树木的脉动。这是神圣的暴力。篝火冒着烟发出噼啪的响声,十分炙热,成块的肉烧烤着。他们将烤熟烧黑的人腿和手臂从火中拉出,从骨头上剔下肉,添上酥脆的灰白色西米,做成长条形状供族人分享。他们的手油腻且滑溜,沾满了珍贵的油和脂肪,他们会将其中一些储藏在小编织袋里。

如果这次杀戮是与几年前杀死同类村民那样的平常行为,他们会将尸体带回村庄精心炮制,接着举行一次仪式。但今天,时代变了,迈克尔还是个白人。所以,这次活动必须秘密进行。他们将迈克儿的头颅举到火上,将其头发点燃。芬取下头颅,混上他们保存的鲜血,将其涂抹在每个人的头上、肩上和身体各处,甚至是肛门。他们将迈克尔·洛克菲勒涂到了自己的身上。

等头煮熟后,他们一刀从头颅的鼻根切到后脖子,剥下头皮,同时谈论着迈克尔生前的所作所为。“他昨天吃了鱼。”佩普说。“他还游了泳,”芬说,“现在,他死了。”

阿吉姆用一把石斧在迈克尔的颞侧开了一个直径为2英寸(5厘米)的洞。这把石斧于是有了一个新名字——迈克尔。他们将脑液抖到一张棕榈叶上,再用一把小刀伸进头骨作最后清理并混上西米,用叶子包起来置于火上烤。这种食物很特别,只有佩普、芬、阿吉姆和这里最年长的东鲍伊可以食用,它的口味非常丰富。阿斯马特人很难吃饱,但现在,他们都吃饱了。他们终于可以休息了,不用带着恐惧入睡。他们用香蕉树叶将头骨包起,塞入了芬的独木舟并划船回家。32012年2月

我们才被颠上浪尖,这艘30英尺(9米)长的玻璃钢大划艇又猛地撞向了浪底。当阿拉弗拉海的海水掀到我身上时,我思索着,这是否就是迈克尔·洛克菲勒的死亡方式。浪头又陡又急,我思绪飞转,眼前浮现出迈克尔成为神圣的阿斯马特杀戮和屠宰仪式受害者的画面。1959年的《美国人类学家》(AmericanAnthropologist)杂志曾详细描述过这种古老的仪式,如果他们杀死了迈克尔,应该会遵循这样的方式。“如果他们杀死了他”,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查明这点。好在海浪将我拉回了现实,划艇迎面冲向海浪。威伦姆先是踩足了油门,然后减速以减少船身遭受海浪的冲击。他熟悉这块水域,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划艇变得越来越难控制。天色越来越亮,在阿斯马特,你必须跟着海潮的方向航行,所以我们选择在凌晨3点30分离开阿奇(Atsj)村。明亮的月亮又大又圆,就像昏色的太阳,给树木留下影子,给船头激起的浪花镀上了银色。南十字星就在头顶,像一串圣诞灯一样锐利,小蝙蝠在划艇前后翻飞。我们在开阔的海面上不断晃动,海水从舷边灌入艇内。于是,夜色的美丽让位于恐惧。我爬上前,钻到一块塑料篷布下面,摸到了我的旅行袋。我找到了那个装着卫星电话的自封塑料袋,并将其插入我的口袋。这时,又一个浪头打了过来,我全身湿透了。阿马兹、马努和威伦姆在阿拉弗拉海的大划艇上。

我本没想到要带上那个电话,但出发前的最后一秒,我想如果因为一个电话而死该有多么愚蠢。如果1961年的迈克尔·洛克菲勒在船翻之后拥有一个无线电台,也许就不会失踪。

我们正穿过新几内亚南岸贝奇河(BetsjRiver)的河口,这里是澳大利亚的北面。阿拉弗拉海滚滚涌动上千英里,将迎面撞上印度尼西亚巴布亚省(IndonesianPapua)的湿地。这里,海水与陆地的界限难以分辨,上千条河流从新几内亚中部的大山上奔流而下,带着滚滚泥沙汇流到了浅蓝色的阿拉弗拉海。那些凹凸不平、利齿般的陡峭山峰可高达1600英尺(487.68米)。山峰俘获了厚厚的、湿润的热带云层,形成小溪交错汇流而下。随着地势变得平坦,溪流越来越大,彼此交缠蜿蜒而下。地势平坦得迅速且突然,距离海边100英里(160公里)的陆地找不到一座山、一块岩石,甚至一块鹅卵石。

阿拉弗拉海的潮水涨落高达15英尺(4.57米),这种磅礴的水势变化使海浪每天都会涌入平坦的沼泽地。海水淹没这块陆地,让其变成了水与树木的冥府。你可以泛着独木舟穿梭其间,就像漂流在一个无土栽培的花园里。红树林缠杂在一起,苔藓根挂在藤蔓和附生植物上,一丛丛竹子高高矗立。史前植物般的聂帕榈叶子有30英尺(9米)长,在微风下沙沙作响,它们那黑色而隆起的树根相互缠绕。高耸的铁木伸出水面,颜色是浓茶一般的棕色。潮退后,地面会留下许多闪光的淤泥。如果不小心踩上去,它会淹没到你的膝盖。淤泥给人的感觉就像水一般清凉。扭动着的弹涂鱼和指甲般大小的小黄螃蟹让这里生机勃勃。

如果你从飞机上俯视,只能看见大地如一片平坦、密不透风的绿毯,且被诸多相互连通的蜿蜒流向各个方向的棕色河道切割。如果你从船上或者河岸平视,你会发现这块土地如此平坦,以至于总能看见广袤的天空垂于头顶,云层变幻不定,一层覆盖一层呈现出各种形状,白蜡色的怒云间露出一块块的蓝天。忽而大雨从天而降,倾泻如注。如此多的雨量,如此大的雨滴,带着如此巨大的力量砸向大地,你将惊叹于大气竟能承受住这等考验。很多时候,这里会有太阳雨,天气炎热而潮湿。天微微发亮时,这里一片寂静。你能听到树叶沙沙作响,河水细细流动,鱼儿扑通跳出水面,凤头鹦鹉发出尖叫,以及船桨破水而入的和音。夜晚的星星清晰而明亮,银河悬于头顶,像西米布丁那样白厚。在那些美好的夜晚,甚至能看到无声闪电沿着地平线闪烁,似乎那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过不在此处。阿拉弗拉海拥有大海的全部性格:呈现出蓝色,时而平坦宁静时而狂野暴怒。一股顽固的热气流会推着它冲向3英里(4.8公里)宽的河口,产生沸腾的涡流。人们可以在这里感受到原始的、宏大的、远离尘世的世界。

这样的阿斯马特成就了一个完美的“圣地”。这里可能有你需要的一切,它如同一个培养皿,孕育着虾、螃蟹、鱼、蛤蜊、贻贝和蜗牛。15英尺(4.5米)长的鳄鱼在河岸觅食,乌黑的鬣蜥攀附在被连根拔起的树上晒太阳,丛林里有野猪、似负鼠的袋貂以及似鸵鸟的鹤鸵。西米棕榈的茎可以捣碎成可食用的白色淀粉,这成了天牛幼虫的食物。在这里,河流就是可通航的高速公路。一群群色彩艳丽的红绿鹦鹉飞过,犀鸟长着5英寸(12.7厘米)长的鸟喙和蓝色脖子,白色的大葵花凤头鹦鹉和国王凤头鹦鹉争赛着自己的华丽头冠。

秘密、鬼神、法则、风俗,则来自那些被海洋、山丘、淤泥地以及丛林隔绝了不知多少年的男人和女人们。

50年前,这里没有车轮,没有钢或铁,甚至没有纸。今天,这里依然没有公路,没有汽车。在这块1万平方英里(25899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有一座简易机场,在主要“城市”阿加茨(Agats)之外。这里没有手机基站。

海浪翻涌,划艇左右摇晃,我努力地思索办法以处理当下的困境。划艇为玻璃钢构造,可以勉强漂浮于海面。我思索着,如果我们的划艇被海浪掀翻,我能爬到船上某个水面之上的地方拨通卫星电话吗?我该给谁打电话?即使我联系上在美国的朋友和家人,此时的他们正值午夜,又如何为我提供帮助?此外,习惯用手机的我,此时脑子里可没保存大部分人的电话号码。我们当时在河口的南侧,靠近海岸,但事实上,这里并无海岸——只有被淹没的海岸线和沼泽。我能爬上其中一丛摇晃着的红树林吗?最疯狂的是,这恰恰就是洛克菲勒在50年前试图航行的地点。

那年,他23岁,刚从哈佛毕业,他是纽约州长纳尔逊·洛克菲勒(NelsonRockefeller)的爱子。7个月的冒险经历让他毕生难忘,将他从一个整洁的大学生变成了一个邋遢的摄影师和艺术品收集者。在那瞬间,与我们的划艇一样,他的船被海浪抛起,接下来天翻地覆。之后,洛克菲勒向海滨游去,一去不还。他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了,即使人们调用了船、飞机、直升机,数千名本地居民在海岸和丛林沼泽里苦苦搜寻了两周,也未发现他或者他尸体的任何踪迹。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是简单且乏味的,我来到50年前的事发地,感觉更加真实。这不是电影,不会伴有预兆般的音乐。一个恶浪打来,我只能紧紧抓住船,不知漂向何方。

洛克菲勒的官方死亡原因是溺死,但是,坊间流传着大量猜想。“他被绑架了,被关了起来”、“他变成了当地人,自愿住进了丛林中”、“他被鲨鱼或者鳄鱼吞食”、“他成功游到了海岸边,却被当地的阿斯马特猎头者杀死并被吞食”。有关它的故事越来越离奇。他的戏剧般的情节被搬上了百老汇的舞台。人们为他的故事编写了一本小说、谱写了一首流行摇滚歌曲。20世纪80年代,伦纳德·尼莫伊(LeonardNimoy)还主演了一部关于该故事的三集电视剧。我第一次与迈克尔相识源自一张照片,我被他的故事深深吸引。在那张照片里,他留着胡子,半跪着举起他的35mm相机,在当时被称为荷属新几内亚(DutchNewguinea)的地方,在土著们的众目睽睽之下摄影。当时,他在巴列姆山谷(GreatBaliemValley)的高地拍摄一部名为《死鸟》(DeadBirds)的纪录片。这是一次极具突破性和争议性的人种学调查,调查对象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石器时代的文明,牵涉到一段持续的部落战争。那些山、雾,嘶喊尖叫着用矛和弓箭攻击彼此的赤裸男人,让我着迷。同让我着迷的,还有与来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接触的这个大胆构想。我20多岁那年,曾试图前往当时一个被称为伊里安查亚(IrianJaya)的地方探险,但大额的旅费对于年轻的我来说太过昂贵。最终,我只能在婆罗洲(Borneo)短暂停留,将其作为替补方案。我模仿洛克菲勒那张照片的样子作过一次拍摄——当时我们的年龄相差无几,我对着印度尼西亚婆罗洲(IndonesianBorneo)一个达雅族(Dayak)孩子的眼睛举起了相机。

我有一半犹太血统,来自中产阶级家庭,接受过公共教育,但并非名门出身。洛克菲勒的旅程让我产生了共鸣。我知道他的想法,他为什么会去那里,至少知道一部分原因。他不仅是为了收集那些当时所称的“原始艺术品”,而是为了亲自去尝、嗅、看、抚摸那个世界,那个更古老更不“文明”的世界,一个与他所处的世界迥然不同的新世界。这是与“他者”(Other)的一次会面。而我想知道他是否如我一样也想知道,“他者”会怎么说起他或者说起我们。他也许不仅希望与其互动,还想去看看这些赤身裸体猎取人头的男人是否为一面反映自我的镜子,透过镜子去观察所有复杂技术和文明之前的自我。去看看那里是否还有一些亚当的痕迹——夏娃偷尝苹果之前的世界。去看清特权和传统之前的自我,迈克尔·洛克菲勒的自我——之前之后的自我是一样的吗?还是不同?

迈克尔将前往源头处,去他的父亲(强硬的州长和总统候选人)做梦也没想过的地方探求新知。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让同样也在收集“原始艺术品”的父亲感到骄傲呢?迈克尔绝不会只从画廊或者跳蚤市场收集原始艺术品,他会径直走向创作者的发源地,去理解这些艺术品,将全新的艺术家群体介绍给世界。

我花了很多时间分析那张照片并思索迈克尔在阿斯马特的所见所感,思索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我是否能解决这个谜团。他被绑架或者逃走的传言没有道理。溺水而亡是不可信的,毕竟,他身上绑着漂浮装置,人们并未找到他尸体的任何痕迹。至于鲨鱼吞食的说法也难有说服力,尽管鲨鱼有着恐怖的名声但它们很少在这片水域出现并攻击人类。如果以上推论皆为真,就意味着他并未在游泳中罹难,而是发生了更多的不为人知的事情。一定有人知道些什么,而这种“更多的不为人知的事情”绝对是所有旅行者的噩梦。当时,也许发生了一些冲突,产生了一些误解。阿斯马特人是浴血勇士,但荷兰殖民当局和军队在迈克尔失踪时已在该区域驻扎了近10年时间。在这段时间内,阿斯马特人从未杀过一个白人。如果,迈克尔死于谋杀,势必会引起核心冲突。这是西方人与“他者”从哥伦布第一次航行到新世界起就一直发生着的冲突。我找到一种似乎有说服力的观点: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偏远地区,洛克菲勒家族的权力和财富并不为那里的人所知,因此他们不会有丝毫顾忌的行为。但这又有多少可信度?

迈克尔的失踪是一个谜。谜的本义就是未曾愈合的伤口,是没有结案的事件。我们渴望得到答案,失踪的想法让人感到不安。毕竟,我们一直受着伟大的存在主义问题的困扰——“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将到哪里去?”从生日到婚礼、从毕业日到葬礼——几乎所有的典礼都是以一种公开或象征性的方式提出这些存在主义问题。迈克尔·洛克菲勒失踪后,尽管他的家人宣布了他的死亡消息,为他举行了追悼会并在他们的自家大院留了一块墓地,但墓地里并无尸体。没人能确切地说出他的真实遭遇,也没有报纸刊发讣告。鬼魂是死去却不能解脱的人留下的灵魂,是未定的死亡。同为旅行者,我曾作为记者频繁穿梭于世界的边缘;我曾搭乘巴士穿越阿富汗;我曾在刚果遭遇过愤怒的战士;我曾陷入过上百次疯狂的境地。我知道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为了探求真相,我坐立不安、困扰不已。迈克尔·洛克菲勒就是一个鬼魂。他的双胞胎妹妹玛丽(Mary)一生都生活在悲痛、失落和真相缺失中。她接受过精神治疗,也参加过愈伤仪式,但丝毫没有帮助。我确信,解决这个谜不仅是解决了世界上最著名的悬案之一;解决这个谜还相当于举行了一种仪式——一个说出故事结局、让一个生命永远解脱的仪式。

我开始在荷兰殖民地档案和传教士记录里四处查阅文件。我的收获远超想象。就在迈克尔失踪几周之后,在那些派去搜寻他的船只、飞机和直升机返航之后,新的情报开始浮出水面。人们后来也展开过一系列新的调查,一页页的报告、电报和信件对这个案件进行了激烈讨论。文件来自荷兰政府、能讲阿斯马特语的传教士和天主教会,但没有一份文件曾对大众公开。曾参与过这些调查的关键人物沉默了50年,但他们还活着,我发现他们终于肯开口了。

海浪撞击划艇,划艇剧烈摇晃。风越刮越大,尽管我们正在接近海岸,但威伦姆还是无法找到节奏。海浪太过汹涌、陡峭,又急又猛。威伦姆和我的翻译兼向导阿马兹·欧旺(AmatesOwun)商量了一会儿,接着,阿马兹用他那蹩脚的英语说道:“冬天,许多船都会在这遇上麻烦,但在这片水域之下有一辆巴士。”

“巴士?”我时常拿不准阿马兹说话的意思,他有限的英语表达能力只是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源自他的阿斯马特思维,他知晓一个我从未进入甚至从未了解的世界。在阿斯马特的主要小镇阿加茨镇上有一个小且奇妙的博物馆,那里装满了祖先柱、盾牌、鼓、矛、船桨、头骨和面具。夜晚时分,对我来说,这就是个漆黑、大门紧锁的地方。但对阿斯马特人而言,这个博物馆充满了刺耳的嘈杂声,声音来自战鼓和高声呼喊的灵魂,他们被嵌在了那些雕刻里。所以,如何理解“巴士”?数百英里内连一辆汽车或一条公路都没有,更别说巴士了。“巴士,你说的是长着轮子能搭人的家伙?”我说。

阿马兹用他右手的食指残端指向水面(一个月前,在一次打斗中这根食指被人咬掉了两寸)。他脸部狭长、双眉紧靠,他长着阿斯马特人特有的大嘴巴和高颧骨。他缺了几颗牙齿,剩下的几颗因为经常嚼槟榔呈现出棕色。他虽有6英尺(1.82米)高,但却瘦得像根竹竿。我望向他所指的地方,只看到了海浪、天空、浓云和一块块蓝色,哪有什么巴士的踪影。“是的,”他说,“‘BimpuBis’,大巴士,就活在这块水域之下。当人们遇上麻烦时,它就会浮出水面载着人们到达海岸。很多人都接受过它的救助。迈克尔·洛克菲勒那时并不知道有这辆巴士的存在。”

我点燃了一支丁香卷烟——我们都在不停地抽烟——并紧握住口袋里的卫星电话,就像握住了自己的护身符。我无法理解阿马兹的话。我在浪花中瑟瑟发抖,我饿极了——米饭和零星的几顿鱼可提供不了多少卡路里,我愿意为一块牛排付出一切。我的腿脚布满了红色的蜇伤。我们迎着浪花快速驾向海岸。我们发现沼泽和植物墙出现了一个窄窄的开口,进入这个开口后,风浪瞬间变小了,水面也开始变得平静。我嗅到了烟味和尿味,这是人的味道。我们绕过一个小弯,看到前面几百码处矗立着8栋房子——棕榈叶做成的屋顶和墙,细长的柱子将房屋撑离水面10英尺(3米)高,每栋房子都有3英尺(0.9米)宽的阳台。一些女人赤裸着上身,她们和孩子在一栋房子歇息,男人们则聚在边上的另一栋房子里。没人和我们说话,也没人迎接我们。我们的船漂向男人们的那栋房子,没人关注我们。我们系好船,我抓起一袋烟叶和一些烟卷纸,爬上竹片和藤蔓编制而成的门廊。这里没有钉子,没有自来水,没有电,除了“人与人的接触”和“声音可以传递的距离”,这里与世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联系。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鸟鸣的声音。阳台上的男人赤裸着上身,穿着破烂的运动短裤。我和他们一一握手,他们的手坚韧、粗糙、干燥。他们摸了摸自己心脏的部位,这是从印度尼西亚穆斯林那里学来的姿势。我的身上又湿又脏,我非常疲倦。于是,我瘫坐下来,给他们散烟。我们坐在一起抽烟,凝视着新的一天清晨的绿色沼泽地。我有上千个问题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41957年2月20日

1957年2月20日,在一个比阿斯马特最大的村庄还大6000倍的钢筋水泥城市(纽约),本地一位名叫纳尔逊·洛克菲勒的大人物正向全世界作宣言。那天,纽约城的最高温度只有37华氏度(2.7摄氏度),洛克菲勒穿着纽约盛行的华丽服饰:晚礼服。他49岁了,四方脸,抱负不凡,他是标准石油(StandardOil)创始人约翰·D.洛克菲勒(JohnD.Rockefeller)的孙子。纳尔逊出生时,《纽约时报》的头条就重磅宣布了这个消息。约翰·D.洛克菲勒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他拥有大约9亿美元的财富。很多美国人都难以准确理解纳尔逊的财富、政治和社会影响力,更别说游猎部落了。一年后,他将成为纽约州的州长;两年后他将参加美国总统的竞选。1974年,他成为了美国的副总统,辅佐杰拉尔德·福特(GeraldFord)执政。

约翰·D.洛克菲勒有着新英格兰贵族般的口音。他的举动为人熟知:他会一边紧握选民的手,一边说,“你好,伙计”。“他流露出一种自信满满的风范,这种自信仿佛是与生俱来一般”,他的前新闻秘书约瑟夫·珀西科(JosephPersico)曾这样写道,“这绝不是倨傲,这就像在接触人或事之前就持有孩童般的开放心态。”2月的那天,在一栋刚刚翻新的四层联排别墅里,客人们从晚上8点30分开始陆续抵达。他们收到了现代艺术博物馆首次展览预告会的私人请柬,展览会在第二天向公众开放。1960年6月,迈克尔·洛克菲勒和他的父亲纳尔逊·洛克菲勒在哈佛大学毕业典礼上的照片。

这栋配有精致八角凸窗的房子是洛克菲勒家族的房产,位于西五十四(WestFiftyFourth)街15号(就在市中心的第五大道边上),恰在现代艺术博物馆(MuseumofModernArt)的正后方。这是个造型优美、风格现代的极简主义派场所。有人评论这里“太过雅致、朴素,不太像一个博物馆”,这种风格与其展览的物品或庆祝开业的人们形成了极大反差。艺术界和社交界一些有权势的人都在宾客名单中:有现代艺术博物馆的馆长勒内·d’阿农库尔(Rened’Harnoncourt)、在华盛顿特区拥有面积54公顷土地的邓巴顿·奥克斯(DumbartonOaks)、纽约名流格特鲁德·梅隆(GertrudMellon)、《时代》和《生命》杂志的创始人亨利·卢斯(HenryLuce)、《纽约时报》的老板亨利·奥克斯·苏兹贝格(HenryOchsSulzberge)。当然,也有纳尔逊19岁的儿子迈克尔。他们正在庆祝的展品来自遥远的世界,有来自复活节岛的雕刻船桨,来自尼日利亚的木制面具(上面刻着一张拉长的夸张面孔),来自墨西哥前哥伦布时代的阿兹台克(Aztec)和玛雅(Mayan)石像,以及霍皮·克奇纳(HopiKachina)玩偶和来自比利牛斯山脉(Pyrenees)的驯鹿骨雕。它们都是位于世界偏僻角落的无名工匠作品。这些展品的周围没有摆放不同人种透镜画,没有非洲草屋、独木舟或渔网的图画,也没有地图。展品放置在粗糙的白色圆柱和方柱的顶端,用导轨射灯照射白墙以示照明。“极度简洁的背景”,《纽约时报》这样写道。一切呈现方式是暗示,靠艺术品本身说话。

宾客们食用点心品红酒时,纳尔逊提醒他们,他的新博物馆是“全世界第一家该类型的博物馆,第一家专门展览原始艺术的博物馆”。寒风肆虐门外的第五大道,阿农库尔和卢斯一边惊叹着展品的形状线条之美,一边倾听纳尔逊的演讲。他说,“历史和人类学博物馆此前也曾展览过类似物品”,但他提醒宾客们,“那些博物馆只是记录土著文明的研究,而我们的目的是补充他们的成就”。他带着洛克菲勒家族的自信说道,“我不想将原始艺术分门别类,我更愿意将它以及缺失的种种整合到已知的人类艺术中。我们的目标是选择杰出的艺术品,其稀缺性可媲美于全世界的任何博物馆。我们将它们展出,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可以欣赏它们。”

这是一条大胆的宣言,用词清楚且明白。西方探险者从开始征服世界起,就热衷于携战利品而归,并将它们展示在自己的特殊房间或珍品阁里。有一份1599年的珍品阁清单列出了内容:“一个非洲牙雕符咒、一个阿拉伯的毡制斗篷、一把印度石斧、一个猴子牙齿制成的符咒。”人类旅行是为了得到铭记和收获。我们从拉丁语的“去收回”(torecall)得到了“纪念品”(souvenir)这个词汇。全世界任何一个机场的土特产店都在践行这一定律。我每次旅行都会带回一些令人垂涎的小物品,从无例外。我的房子里摆放着来自婆罗洲的吹箭筒、来自泰国的佛教符咒和来自中国的大烟枪。可以肯定的是,从哥伦布时代开始,每名欧洲水手和他们的船长都曾将异国纪念品塞入自己的口袋或船上的货架。早期非洲、美洲、亚洲和大洋洲的本地土著都是未曾开化的野蛮人、无信仰者,他们创造的物品也绝非艺术品。例如,詹姆斯·库克船长(CaptainJamesCook)第三次航行收集的每一粒种子、每一片树叶和每一种植物都被单独记录,但大多数人造物品都没有记录在册。汉斯·斯隆爵士(SirHansSloan)藏品中的人种学物品后来成为了不列颠博物馆(BritishMuseum)的根基,却只被归类为“杂物”。

20世纪初,少数几位西方艺术家受到了这些原始物品的深刻影响。保罗·高更(PaulGauguin)的《裸体塔希提》(Tahitian)震惊了世界。巴勃罗·毕加索(PabloPicasso)开始绘制他在巴黎跳蚤市场发现的面具,他的立体派雕像与粗糙、夸张的非洲土著雕刻极为相似。但像高更和毕加索这样的艺术家本身就是激进主义者,所以一位西方艺术家从“原始物品”中得到了灵感是一回事,但将这些“原始物品”本身当作和达·芬奇或马蒂斯相当的艺术品展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艺术品的故事就是收藏家的故事。在这个维度,全世界也许再无可与洛克菲勒家族媲美的收藏家了。纳尔逊·洛克菲勒从小就在艺术的熏陶下长大。他的父亲约翰·D.洛克菲勒酷爱瓷器,50年间他在这项爱好上的花销高达1000万美元,积累了某些评论家所称的全世界最重要的此类收藏品。他的母亲阿比·阿尔德里奇·洛克菲勒(AbbyAldrichRockefeller)对亚洲和法国印象派画家痴迷不已,她和约翰·D.洛克菲勒在西五十四街的别墅塞满了这些作品——包括中世纪挂毯和中国瓷器,以及法国和美国现代主义艺术家的作品。阿比对艺术品的痴迷导致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创立。博物馆于1929年开创,就在华尔街股灾的九天之后。孩童时期的纳尔逊就受到了大量且强烈的艺术熏陶。他经常拜访著名现代艺术家的工作室。在1927年的一次拜访中,他从达特茅斯(Dartmouth)给母亲写了一封短信。母亲回信道:“如果你从小就开始培养自己的艺术品位和眼光,那么,当你长大后拥有收藏它们的财力时,一定会成为这方面的专家。”

1930年,纳尔逊和他的新娘玛丽·托德亨特·克拉克(MaryTodhunterClark)从约翰·D.洛克菲勒那里得到了20000美元和9个月环球蜜月旅行的结婚礼物。30年后的迈克尔也获得了相同待遇。洛克菲勒家族的员工会先行为他们的主人铺平道路,他们会联系所有旅行地的最高级别政府为他们主人的旅行提供帮助。在印度,纳尔逊甚至与圣雄甘地(MahatmaGandhi)有过会面。在那次旅行中,他在苏门答腊(Sumatra)购买了一把装饰有雕刻人头和人发的小刀,这次购买开启了他对原始艺术品的终身爱好。“我开始将艺术视作百花齐放的个体表达,”他曾说,“这些个体来自世界各地且分属于不同年代,他们具有强烈的思想表达和伟大的创造力。我的眼光不再受限于学校传教和大博物馆展出的古典艺术形式。”在被指定为现代艺术博物馆第二任主席的那年,他曾努力试图说服博物馆理事会再安排一次原始艺术展览。但理事们驳回了他的这个想法。

20年后,纳尔逊的艺术品收藏超越了他的父母,他在纽约的公寓挂满了毕加索、布拉克(Braque)和莱热(Léger)的油画以及马蒂斯(Matisse)的壁画。他在波坎蒂克山(PocanticoHills)有一座家族庄园,名为远眺庄(Kykuit)。这座庄园位于曼哈顿市中心以北28英里(44.8公里)的地方,庄园的花园里填满了考尔德(Calder)、贾科梅蒂(Giacomettis)、野口(Noguchis),甚至还有曾被认为是普拉克西特列斯(Praxiteles)作品的阿佛洛狄忒(Aphrodite)。珀西科说,“这里可以嗅到博物馆歇业后的氛围。这里有吉尔伯特·斯图尔特(GilbertStuart)绘制的目光向下凝视的乔治·华盛顿(GeorgeWashington)画像。在一个拱形窗里立着一座全尺寸的裸体男性雕像,那是罗丹(Rodin)的第一个主要作品《青铜时代》(AgeofBronze)。很多椅子上绑有红绳,以防有人坐上去。”在缅因州海豹港(SealHarbor)的洛克菲勒避暑山庄,建筑师菲利普·约翰逊(PhilipJohnson)为纳尔逊翻新了一个旧煤炭码头并建造了一个独立画廊,这里装满了当代绘画和雕刻作品。纳尔逊在委内瑞拉(Venezuela)的牧场塞满了当代拉丁美洲艺术品。

1955年,现代艺术博物馆举行了一次名为“人类大家庭”(TheFamilyofMan)的照片展。“一切地方,”卡尔·桑德伯格(CarlSandburg)在展出目录册里写道,“太阳、月亮、星星,气候和天气,都对人类充满了意义。也许大家理解的意义各不相同,但不同国家和不同种族的人类都在试图理解天空、大地和海洋对我们表达了什么。所有大陆上的人类都需要爱、事物、衣服、劳作、演讲、崇拜、睡眠、游戏、舞蹈、娱乐。从热带到极地,人类的生存都具有相似的需求,这些需求是如此不可抗拒的相似。”

时代在变迁,艺术、政治、文化,三者不可分割。艺术世界的变化也是全球政治动荡的真实写照。遥远殖民地的那些曾被统治、被归附、被奴役和被剥削的人民开始宣告他们的独立和主权。英国于1947年被迫承认印度独立。荷兰在1949年移交了除新几内亚外的印度尼西亚群岛。比属刚果(TheBelgianCongo)在1960年获得了自由,3年后肯尼亚(Kenya)也获得了自由。随着纳尔逊·洛克菲勒的新博物馆开馆,20世纪60年代正大步向前迈进:民权运动、女权运动、梵蒂冈第二次公教会议、天主教自由化运动、和平队(ThePeaceCorps)。博物馆的开馆恰好踩中了人们对那些神秘野蛮人进行重新思考的时点。纽约艺术评论家希尔顿·克雷默(HiltonKramer)对原始艺术品博物馆的第一次展览进行了评论,他的这次评论几乎完全基于纳尔逊的藏品,评论读起来就像是一份终结殖民主义的宣言。“比艺术形式、工艺或文化起源的任何共性更令人震惊的是,”他写道,“艺术品中透出的艺术理念和体现出的活力,甚至粉碎了一些曾经认为成熟的关于原始性的定义。至少,对笔者而言,它粉碎了这个概念的本身……我们对其表现出的震撼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只能掩盖我们的无知。它让我们意识到,我们对历史的短浅认知已封锁了一些最杰出的文明……它凸显了我们西方情感的傲慢专横,暴露了历史地方主义的漏病。”

不过,这种对原始艺术的热爱也有一些黑暗和讽刺之处。谁知道一件米开朗基罗、马蒂斯,或者霍克尼(Hockney)作品的背后隐藏了什么样的内在渴望、邪恶、激情与好奇?梵高是自杀而亡?毕加索拥有贪得无厌的性欲?又有谁在乎?我们可以喜欢那些色彩,我们可以欣赏那些形状和线条。一名西方艺术家的个人生活也许会表达在他的画作中,但我们心中如何联系是个人的选择。我们可以欣赏一件画作或雕像,也可以不欣赏,不用非得在意或者了解其作者的意图。

但是,大部分原始艺术是宗教艺术,艺术家个体纳入了他所在的社群能立刻理解的符号语言以及蕴含在内的宗教力量。对于原始艺术的创作者来说,形式与功能不可分割。一面阿斯马特盾牌被雕刻的初衷也许是为了挡住弓矢,但盾牌顶端凸起的阳具、蚀刻其上的果蝠翅膀或野猪獠牙又具有灵性用途和含义。它代表着某个有名之人的灵魂寄居其中。对西方收藏家而言,这面阿斯马特盾牌只是件美丽的事物;但对阿斯马特人来说,它是具有超自然力之物。一名阿斯马特人看到一面盾牌也许会恐惧地跪下——“祖先的灵魂居住在盾牌之上”。在阿斯马特住过5年的作家及艺术家托比亚斯·施宁鲍姆(TobiasSchneebaum)曾写道,“祖先灵魂的存在,不但赋予了后人面对一切困难的勇气,还赋予了他们征服敌人成为胜者的无限力量。”

纳尔逊·洛克菲勒从他在蜜月中得到的那把苏门答腊小刀上发现了美。以他那具有洞见性的眼光,他还看到了一种艺术,但他当时还只是看到了表面。人头、真实的人发——具有某些深层次的含义,它们对制作这把刀的苏门答腊人和对纳尔逊·洛克菲勒来说,含义大相径庭。

随着原始艺术品本身由人种学古董变为艺术,它们被置于一栋曼哈顿联排别墅里导轨灯下的白色底座上供人们欣赏。同时,置于这里的艺术品也与它们本来的意义脱离了关系。纳尔逊曾在1965年告诉一位采访者:“我对原始艺术的兴趣并非为了学术,而是崇尚于严格的审美意义。别问我现在拿着的这只碗是日用器具还是祭祀器皿……我丝毫不在乎,我享受它们的样式、颜色、纹理和形状给我带来的美。我对它的人类学或人种学意义不感兴趣,这就是我建立这个博物馆的原因——证明可以在纯美学的基础上对待原始艺术。”

那些蜂拥进入这个奇异世界的人们获得的不仅是这些死物,事实上,他们步入了一个与其生存环境完全不同的世界。这是一个处处充满危险的鬼神世界,病魔随时会缠上他们甚至让他们致命。这是一个充满秘密的世界,他们完全不懂这个世界的语言,更不理解这个世界的符号。他们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生死未定。

在科幻小说中,常有些疯狂的科学家会制造出连接我们世界与另一个遥远世界的大门。我们的史诗英雄通过这个大门在两个世界间旅行。当这些大门被打开时,通常会发生一些意外的事情,1957年的那个晚上也是如此。纳尔逊·洛克菲勒打开了一扇通往新几内亚遥远沼泽的大门。这个世界里,幽灵在漫步,生死没有界限,“我”与“他者”没有界限,人作为食者与被食者也没有区别。这是一个与曼哈顿繁华市中心拥有较大差异的另类平行世界。一些人(大多数人)也许满足于观看底座上放置的复活节岛船桨或尼日利亚面具。但并非每人都如此,特别是那个希望向成就斐然的父亲努力证明自己的男孩。

迈克尔·洛克菲勒在原始艺术展览开幕之夜刚满19岁,这次展览对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强势的父亲享受于新博物馆给他带来的骄傲与快乐,沉浸于那些物件的奇异之美,满足于纽约精英对他投来的羡慕眼神。一种神秘的力量穿越数千英里,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联系起来。难以想象,此后的纳尔逊·洛克菲勒是否会后悔他在第二天给博物馆馆长罗伯特·戈德华特写的信:“昨晚真是个完美之夜——我们所有人共同的梦想得以实现。这个博物馆的创立以及由此与你建立的联系是我无限快乐与幸福之源。”51957年12月

纳尔逊·洛克菲勒开放原始艺术博物馆的7个月后,皮普(Pip)、东鲍伊(Dombai)、苏(Su)、柯凯(Kokai)、瓦瓦(Wawar)和保考伊(Pakai)正将船桨探入阿拉弗拉海。复杂的家庭关系和经年累月的练习让他们早已团结一心,他们的划桨动作整齐划一。

他们的独木舟只有12英寸(30厘米)宽,18英寸(45厘米)高。船体摇晃厉害,并不平稳,然而,他们站成一列,靠从不穿鞋的强健宽厚的双脚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他们的船桨有10英尺(3米)长,桨板狭短呈卵形,握杆很长。一些船桨的末端悬挂着大葵花凤头鹦鹉的白色羽毛,这是成功猎头者的徽章。每支船桨握杆的四分之三长处,大概与眼睛平齐的高度均雕刻着一张过世亲人的脸。这样,划手每划一次桨就能看到船桨上的人像,从而忆起他死去的兄弟、叔叔或表亲。他们的船首上刻有阳具模型,阳具模型上有一张仰起的人脸。人脸形象生动而精美,独木舟会以这个人像的名字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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