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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9 19:4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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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落清

出版社:贵州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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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心上人

嫌疑人,心上人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荣耀之路(全两册)作者:何许人排版:燕子出版社:北京日报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04-01ISBN:9787547732397本书由雁北堂(北京)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电子书)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Chapter 1初次交锋

深夜,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三点。

市公安局二楼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审讯室外坚守着几名便衣,想是已经忙活了一夜,此刻皆是一脸疲态,时不时地往审讯室里头瞧,好像巴不得下一秒里面就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室内,灯光昏暗,方方正正不大的空间里坐了两个人,男人的脸在逼仄的光线下显得尤为坚毅,给人一种无法说破的固执感,他就这样直视着面前的女孩,然而后者无动于衷地低着头。年轻的姑娘长着一张很是好看的脸,此时却面无表情,垂着的眼睑轻颤,旁若无人的样子。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好像谁脸上先有了表情就算谁输似的。“他们这样子持续多久了?”刚汇报完工作回来的刑警队队长言律走到窗口,双手插入口袋,倚在窗口往里看。言律眉清目秀,鼻梁高挺,看着很斯文的一个人,可办起案来雷厉风行、不拘一格。所里刚来的几个文职小妹妹起初还被他的外表蒙骗,对他芳心暗许,可时间久了,愣是一个都不敢主动向他献殷勤,生生被言队在刑警队除了工作概不往来的言论止住了示好的脚步。

老王挠了挠头,没好气地回他:“从这个宋医生进去之后就一直维持这样子了。老大,他们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吗?这两个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们刑警队的案子,为什么要让个法医来问话?”“这个宋医生在美国也破过不少案子,今晚这是上头的意思,你们就当例行公事,不用放在心上。”“他一个法医,居然敢在我们老大前面审人,他面子能有我们屡破大案的老大面子大?”另一边号称局里最会撩妹的白岩随口接了那么一句,就见审讯室里像被点了穴的两人终于有了动静。

宋思昀解开西装的纽扣,微微靠向身后的椅背,不亮的光线下,是令人无法回避的眼神。

三天前,红城发生一起命案,死者刘桂明,二十七岁,男,摄影师,本城人,生前并未与人结仇,一直本分生活,被发现死于自己家中,初步鉴定为农药中毒。警察在死者家中发现一封遗书,是死者写给一个叫S的人,从内容来看,可以判定这个S是位女士,然而经过多番查访证实,死者单身,且没有交往的女友,据他身边的好友介绍,刘桂明醉心事业,无心感情,更没有什么十分要好的女性朋友。

就在八小时前,警方正苦于无新线索之际,本城发生了第二起命案。死者陈立言,男,二十七岁,中学语文老师,被邻居发现死在家中,和刘桂明一样,死于农药中毒。警察在他家中发现一封写给S的情书。

两个身份背景截然不同且根本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却死于同一种原因,认识同一个S,这让案件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案发现场有一名新闻记者,与其他现场记者不同的是,这个看上去有些瘦小的女孩子明明看上去害怕得要死,手抖得几乎都拿不稳相机,却一遍遍按着相机的快门键,一副根本停不下来的架势。

言律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了她挂在胸前的工作证,中文名下面以拼音S开头的姓异常显眼。他暗中观察了她许久,能被派来案发现场的记者,一般都是刑事新闻记者,而一个有经验的刑事新闻记者却在拍摄现场照片的时候表现出不专业的恐惧,这不是一个正常现象。

他不动声色地向她靠近,直至她的镜头被他完完全全地挡住。

这时,围观人群中似乎有人认出了她,指着她大声嚷嚷:“我想起来了,当时陈立言被指性骚扰女学生的报道就是这个记者写的,这个记者以前还在陈立言家楼下蹲过点。”

他看向说话的人,拧眉问:“你认识陈立言?”“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这栋楼就这么丁点地方,哪有什么瞒得过的事情,要说陈立言后来被学校开除,全拜这个女记者所赐。”

言律再次看向面前的女孩,此时她已经收起刚才的恐惧,变得淡定、从容。她放下相机,准备收工,他却挡住了她的去路,伸手扯过她的工作证。“桑鹿?”“有何指教?”桑鹿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听上去完全不带一点点温度。“请你配合我走一趟,我需要了解一下关于陈立言案件的相关情况。”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他已经强硬地让人让开了一条道来,车子开到她面前,逼得她不得不上车。

再然后,她就被请进了审讯室。可不过一根烟的工夫,言律就错失了审讯她的时机——上头来了电话,说这个桑鹿谁都不许审,得等宋思昀到了之后他亲自审。

宋思昀,言律一早就听说过。听闻这个宋医生常年驻扎纽约,几年也回不了几次国,在纽约法医界因协助警察破过几个大案子而颇有名气,局里的领导对此人赞不绝口,早就想把他挖过来。听说前阵子他回国后,局里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真的等到了这尊大佛点头,上头因此乐开了花,对宋思昀可谓是有求必应。

他透过厚重的单向玻璃看向审讯室里的宋思昀,虽还未打过照面,但隐隐已经能察觉到此人不好应付。“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漫长的沉默中,宋思昀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中透着低沉,却一个字一个字打进桑鹿的心里去,“刑事新闻不是你负责的板块。”

桑鹿没有任何动静,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桑鹿,你自己的情况你自己清楚,强迫自己不会有好下场,不要以为自己的这些小聪明永远都能派上用场,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桑鹿猛地抬头。

她眼里的倔强宋思昀再熟悉不过。“宋医生,你现在是在审嫌疑犯吗?”

宋思昀不为所动,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桑鹿,学不会锦上添花,至少也该学会不给人添麻烦。”“宋医生大可装作不认识我,况且我又没犯事,只是被请来问话而已,怎么就变成给你添麻烦了?”“你认为这两个案件当真是独立案件?你认为你能够独善其身?桑鹿,这么些年,除了脾气更加固执之外,我认为你完全没有一点长进。”他毫不客气地对她一阵嘲讽,好像这么数落她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桑鹿对他的指责不怒反笑:“拜宋医生所赐,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我都不会有任何长进。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宋医生总有一种能治好我的错觉?宋医生你也只是一个法医,精神科的病还轮不到你来治吧!”

二十分钟后,审讯室的门开了。

宋思昀手里多了一份记录文件,出了门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言律身上。他过去把文件递到言律手里,将情况讲了个大概。

大约一个月前,死者陈立言因为骚扰女学生被学生家长举报,当时新闻闹得很大,负责跟这条新闻的正是刚回红城没多久的桑鹿,为了找到确凿证据证实陈立言的不法举止,桑鹿整日整夜地跟着他,最后终于拍到了关键性的证据,后来新闻一上,震惊全市,陈立言被学校劝退,身败名裂。那之后桑鹿就忙别的新闻去了,直至这次命案发生,桑鹿被指派到案发现场工作,才发现死者居然就是当时自己跟踪报道过的陈立言。

别说言律,就连桑鹿自己都觉得谜之巧合。“那陈立言家中发现的写给S的情书又该作何解释?”言律发声质问,一点也不给宋思昀面子,一旁的几个人吃瓜群众似的看着好戏。“言队,这是你的工作职责,我只负责让尸体说话,不负责过度解读。”

言律浓眉微一舒展,往上轻轻一挑:“原来宋医生还知道自己的工作范围啊,我以为宋医生忘了自己是个法医。”

宋思昀心下了然,言律在对他抢先一步问桑鹿话表示不满,然而他并不在乎,漫不经心道:“言队如果对我这份记录不满意,可以再进去审一遍,什么时候放人不是言队一句话的事吗?”说罢,掉头走了。

言律冷嗤一声,双手插入口袋里,面对宋思昀的背影大声对身边的白岩吩咐:“小白,放人。”声音大得几乎整个走道都在回响。“老大,你真不审里头的人了?这姓言的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啊。而且这两人明显认识,你就这么放人了不太好吧?”白岩忽然有点不明白自个儿老大了,他老大的做事风格不是这样的啊。

言律瞥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里头的这位可是宋太太。”

话里别有深意。

宋……宋太太?

白岩尚未反应过来,言律已经消失无踪。

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难怪宋思昀这么匆忙赶过来,不对,方才那两人同对方说话的语气可是恨不得连陌生人都不是啊,竟然是夫妻?

可是,言律又是怎么知道的?

桑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只犹豫了十秒,就决定直接赶回报社。刚迈开步子,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停到了她面前,车窗缓缓而下,露出言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这张脸让桑鹿分外不舒服,较之昨夜就着灯光看到的样子,此刻在敞亮的光线下,他一张清爽的脸迎着光,看上去却更加让人有压迫感。

她不由得在心里喟叹:可惜了这样一张吸人眼球的脸。“宋太太,要我送你一程吗?”言律一手搁在车窗上,声音清冽得像冰泉。

桑鹿眯起眼:“这里没有什么宋太太。再见。”

她话音刚落,毫不含糊地从他车前直接走过,完全没有半点要逗留的意思。

言律习惯了和罪犯斗智斗勇,自然也能对人心窥探一二,这个女记者似乎对她和宋思昀的关系异常敏感,并且十分不愿意承认。

言律嘴角微弯,有点意思。

桑鹿回到报社。

离上班时间尚早,除了几个加了一晚上班的同事外,整个办公区域静悄悄的,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着手整理昨晚的稿件。其实在镜头对准死者的时候,她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自己曾经追查过的人竟然变成了一具尸体。

九点整,她被顶头上司简思瑜喊进办公室。

老实讲,桑鹿对简思瑜没有任何看法,不喜欢也不讨厌,可显然简思瑜对她颇为不满。“报道呢?”简思瑜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两弯精心化就的眉毛此刻紧紧挤在一起。她起身,双手撑在桌面,踩着高跟鞋的个子比桑鹿高出不少,居高临下地紧盯着桑鹿。

桑鹿低着头,慢声细语地说:“昨晚出了一点状况,我被带进公安局问话,耽误了。”

这不卑不亢的语气惹得简思瑜一阵不快,桑鹿来社里不过半年,她从未见过这么孤僻的女孩子,没有社交,也从不与人亲近,平常连玩笑都懒得开,一板一眼的,在旁人眼里极不讨喜,可这姑娘倔强得很,工作起来连男人都自愧不如,她想不通,当初这姑娘是怎么入宋思昀法眼的,他一定是瞎了。“桑鹿,我请你记住,新闻讲究时效性,现在所有媒体都已经铺天盖地地在报道这个案子,我们《早报》却还在报道昨天哪家的狗丢了、今天哪家公司又拖欠工人工资,你觉得这样显得我们报社特立独行是吧?”简思瑜几乎是咬牙切齿,更可恨的是站在对面的桑鹿却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自己在跟一个木头说话。“主编,我知道了,下次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桑鹿终于抬起头来看向简思瑜,嘴上承认着错误,脸上却半点愧疚之意也没有。

简思瑜有些气结:“你这样的性格是怎么被宋思昀看上的?”

乍听到宋思昀这个名字,桑鹿的表情明显一变,眼里也渐渐开始有了些生气,她张了张嘴,半晌才道:“那你这样的性格,不也没被宋思昀看上吗?”

简思瑜脸色突变,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还是自己的下属,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刚想开口训斥,手机铃这时猛然响起。她瞥了眼来电显示,表情有些微妙,立刻请桑鹿出去。桑鹿也不含糊,转身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是宋思昀的来电。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笑,接起来:“思昀。”

那头宋思昀刚换上白褂子,边检查解剖用具边问简思瑜:“是你把桑鹿调去做刑事新闻的?”“你觉得我是这种不讲人情的上司?桑鹿没有告诉你,是她主动要求去做刑事新闻的?”“桑鹿不能跟这方面的新闻,这件事你不是不知道。”

简思瑜笑:“那又怎么样呢?她觉得自己能够胜任,你凭什么否定她?宋思昀,你不能永远把她看作是当初的那个孩子。”“作为了解她的人,我并不赞同她做相关新闻。”“作为上司,我认为以她的业务能力完全没有问题。”

两个人僵持不下,下一刻,她就听到听筒里传来忙音,耸了耸肩,挂掉电话。一言不合就挂电话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宋思昀向来不多说废话,她早就习惯了。

这一天桑鹿心情极差,莫名其妙,倒不是因为没有及时发回稿子,大约是因为临出来时简思瑜接到的那通电话,看当时她的表情,她猜测来电人十有八九是宋思昀。她太知道简思瑜的心思了,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将骄傲的简思瑜收服的话,唯有宋思昀一人。

没想到下了班还不省心,桑鹿一出大楼的门,就被堵在了门口。

言律相貌不凡,器宇轩昂,一件米黄色风衣,里头配一件白色衬衫,愣生生被他穿出了模特效果,站在那里异常扎眼。她扭头想装作没看见走掉,却被他一个箭步拦住了去路。

下班高峰期,社里的同事一个个鱼贯而出,大概是桑鹿独来独往的名声在外,身边忽然出现一个男人,不由得让人注目。

言律有着先天的身高优势,完完全全堵住了她的去路,只听他意味深长地问:“桑记者,街角对面有家新开的意大利冰激凌店,你要不要去尝一尝?”

她抬眼望进他漆黑的眼底,一脸漠然地回答:“言队,我不吃甜食。”“没关系,我吃。”他颇有耐性,语气里却是不容推却的强硬,“桑记者,你也不想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你讨论一些关于你的私事吧?”

桑鹿猛地瞪他,一双眼睛圆圆地睁大,像是恨不得吃了他似的。

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引诱:“我一贯不跟外人讨论案件,但是今天心情不错,桑记者有没有兴趣一起探讨探讨陈立言?”

真是直抓要害,任何一个记者都不会放弃可能抢夺到独家的机会。

她就这么被他拐进了冰激凌店。

此刻,言律面前是五颜六色的单球冰激凌,她面前却是一杯清咖。“言队,你要找我谈什么?”桑鹿靠在椅背上静静看他瞬间干掉一个冰激凌球,心想这人完全不像那个生人勿近的刑警队队长。“这儿的冰激凌味道真挺正宗的,跟我前年在意大利吃的几乎一模一样,你要不要尝尝?”言律将其中一个颜色的冰激凌球推到桑鹿面前。

桑鹿微微皱了皱眉,重复了一遍:“言队,我不吃甜食。”“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一点都不可爱?”言律又舀了一勺冰激凌,淡淡瞥她一眼。“言队,我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做完,你要是真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当然是有事才来找你,难道还能是特意找你约会?”

桑鹿瞬间被噎住,这和她听说的言律差得太远了,一个屡破大案的刑警队队长,她原以为应该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我们先来说说三天前发生的第一起案件。桑记者,你认识死者刘桂明吗?”“不认识。”她老实作答。“那我换种问法,你们有过什么交集?你报道过他吗?”

她拧眉仔细地想了想:“我写过一篇关于他的报道,这算交集吗?当时我的同事接到爆料,说刘桂明前几年获奖并使他在圈里打开知名度的那组照片是剽窃的,我的同事对此事进行了全程跟踪,到最后出稿件时,因为他老家突发急事,所以委托给了我,我只负责了最后的组稿。”“刘桂明因此惹上官司,赔了一大笔钱?”

桑鹿盯着他,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言律慢慢收敛了刚才的笑容,眉眼间是道不清的冷意:“你就没有想过这两个案子的关联性?为什么两个曾经生活工作无忧却都因你的报道而身败名裂的人最后会相继死于自己家中?为什么他们家里好巧不巧都留有一封写给S的遗书?为什么更不巧的是桑记者你姓名的第一个英文字母就是S?”

他一连抛出好几个为什么,那双墨黑的、仿佛永远看不到底的眼睛直直盯住她。她也看着他,这个时候才终于明白了他的来意。“言队的意思是,这个S是我?”“我的意思是,桑记者,你是不是结了什么仇?这两个案子这么明显的指向,让我不得不怀疑有人想把你拖下水。”他说着,拿出那两封写给S的信。

这两封信从发现之后一直由警方保管,从未向外披露其中内容,所以即便是跟踪此案的记者,桑鹿也并不知道那里面究竟写了什么,而此时言律竟大大方方地把它们推给了她。

两封信都被封在透明的证据袋里,桑鹿拿起来大致看了一眼,她知道言律一直在观察自己,甚至期望从她的面部表情中得到什么信息。

然而直到桑鹿看完两封信大同小异的内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又推回给了言律。“你对信里控诉你写不实报道,导致他们一无所有,间接造成了现在的后果有什么想解释的?”他问。“没有,我相信以言队多年的经验能判断出孰真孰假,况且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记者,别人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地对付我,我看言队的判断方向有些问题。”“是吗?可我的直觉一向很灵。”“言队这么些年就是凭直觉破案的?”

言律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以过往战绩来看,似乎还挺靠谱。”

她懒得同他再掰扯下去,起身准备走人。

言律也不拦她,待她走出店门,才又慢悠悠地挖了一勺冰激凌放进口里,冷不丁地说:“给我盯紧她。”语罢,摘下耳里的蓝牙耳机,随手扔进风衣口袋里。

次日一早,言律脚刚踏进办公室的门,白岩立刻围了过来,脸上是那种谄媚的笑。“老大,刚陈局来电,让你一来就去办公室找他。”“说了什么事没?”“领导的事儿我哪敢打听啊,你去去不就知道了?”

言律作势要打白岩的脑袋,这陈局在这个当口突然找自己,莫不是因为破案的速度太慢?

一到陈局办公室,见到沙发上赫然坐着宋思昀,言律的表情立刻变了变。“言律,来,坐。”陈局立刻招呼言律往宋思昀边上坐,可言律却不领情。“陈局,我这儿事还多着呢,您有什么吩咐赶紧的,我回去还得开会讨论案情。”他漫不经心地靠在局长办公室的门边,双手插入外套口袋里,一点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陈局倒是也没所谓,拿手指指了指宋思昀,随后跟他做介绍:“这位是宋思昀宋医生,我们局里重金请来的法医顾问,以后你们俩在工作上得多多配合多多沟通啊,我相信我们红城有你们两位在,就没有破不了的案。”随即又转向宋思昀,“宋医生,这位就是我们刑警队队长言律,你们两位应该已经碰过面了吧?”

言律笑笑,走到宋思昀面前伸出手:“宋医生,幸会啊。”

宋思昀站起来,两人身高相当。宋思昀正要去握言律的手时,对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不动声色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徒留宋思昀一只手悬在半空中。

陈局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难看又尴尬,可宋思昀全然不在意,大大方方地把手收了回去。

言律脸上露出一抹歉意的表情,指了指手机无奈地道:“多事之秋,陈局,要是没事我先撤了?”

陈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赶紧滚蛋。

他巴不得早点离开,一出门便接起电话,边走边听,末了说了一句:“你先跟着她,发实时定位给我,我立刻就到。”

言律根据老王发来的定位一路向南,半个多小时后才发现车子已经驶出了市区,直至到了隔壁城的城郊,他才找到老王靠在边上的车子,停好车,一股脑钻进了老王的车里。“人呢?”

老王嘴里叼着一根烟,被突如其来的言律吓了一跳,呆呆地望了他半晌才朝前面一个敞开式茶馆的方向努了努嘴。

言律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发现桑鹿就坐在其中一个位置上,她双手放在桌上交握茶杯,时不时左顾右盼,好像在等什么人,从她的回头频率以及不断摸索杯身的动作来看,她应当十分紧张。

言律见她在自己的视线里,安心下来,把座椅往后一调,双手枕上后脑勺靠了下去:“说说情况。”“今天早上不到八点的时候,这个桑鹿就急匆匆地从公寓冲出来,打了辆车就往这里赶。我猜应该是来赴什么人的约,可她已经等了将近四十分钟,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老大,什么重要的人能让人等了这么久还打算继续等下去?”老王对此确实不解,但他更不解的是,为什么言律这么反常地把查案重点放在一个女人身上。“男朋友?”他玩笑似的猜测,听得老王一个白眼往上翻。“老大,你忘了她是宋思昀老婆啊?”

言律半合着眼:“你看这两人的状态像是夫妻吗?”

两个人你来我往之间,远处的桑鹿忽然结账起身,神色匆匆地往另一边赶。言律反应快,立刻对老王吩咐:“你守在这里看看有什么可疑人,我跟着她。”

说话间,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桑鹿凭着记忆穿过迷宫一般的老街,到了后山,视野豁然开朗,密密麻麻的老旧房子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山水墨画。后山人烟稀少,当地人很少会来这里游荡,她穿过一片芦苇荡,朝山上走。昨天白天刚下过大雨,山路并不好走,桑鹿每走一步就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等到了半山腰,她忽然停下来,对着地上一阵凌乱的脚印出神。

来之前她询问过当地人,这后山当年突发一场大火,烧得半点不剩,当地人觉得这片区域很是邪乎,所以能不来则不来,家里的大人们都教育孩子不能接近这里半步,按道理说,这里不该出现这么多杂乱的脚印才对。而且这些脚印看上去都很新,据她目测,应该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她心里越来越凝重,可已经到了这里,没有理由再往回走了,深吸一口气,原本还有些犹豫,这会儿心里只剩下笃定了。

山上有一处废弃的别墅,说是别墅,其实也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大房子而已,房子的大门上拴着铁链,但是并没有落锁,她三两下就拨开了门,里头阴森森的,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人迹了,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

桑鹿的脚步就那样停顿在门口,再也无法往前一步。她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手脚冰凉,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她瞳孔里倒映着房子里头的景象,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五个浑身是血的人形娃娃散落在地,空气里凝结着发臭的血腥味,娃娃做得非常逼真,桑鹿甚至能感受到它们脸上的扭曲,女士内衣内裤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各处,而被五个人形娃娃包围的正中间的位置,猩红的血迹大大地画了一个字母,S。

桑鹿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

——Sang,你要记住他,如果不是他,你不会经受这些。

——Sang,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尽管你才十岁。

——Sang,你的心里一定要充满仇恨,这样才能活着与我再相遇。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吗?

她猛地用拳头敲打自己混沌的脑袋。她还记得,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还记得!那个人喜欢叫她Sang,他把血腥和仇恨源源不断地灌输到她脑海里,强迫她成为和他一样的人!他喜欢咬破她的手指捏住,在自己胸口上画S,一遍又一遍!他就像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避开的魔鬼,阴魂不散地对她纠缠不清!

桑鹿的喉咙像被扼住一般,呼吸困难。就在这时,一条白绫猛地从身后圈住她的脖子,她的脸顿时因为缺氧变得通红,双手想去抓勒紧脖子的白绫,可怎么都使不上力气。她下意识地去抓身后人,那人一身黑衣,蒙住了脸,拉着白绫的手不断加力,这样凶狠,分明就是决意要她的命!

眼泪从眼角一点点滑落,桑鹿的脸色陡然间白得像一张纸。

难道就这样死在这里吗?不甘心啊,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

她的意识逐渐涣散,忽然,她仿佛听到身后的人闷哼一声,随即脖子上的白绫松开,她脚下早已没了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言律和那人过了几招,那人一见来人掉头就跑,他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加之言律心下顾及桑鹿,因此没追多久就没了那人的踪影。等言律再折回去,桑鹿浑身战栗着在地上摸索散了一地的药片,随手一抓,也不管抓到了几片,一股脑往嘴里塞。

她目光顿时骤缩,一点点转为清醒。“既然有单枪匹马来这种地方的勇气,就得有能承担后果的本事。以你的职业属性,应当具备对这样的突发事件的处理能力。”言律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桑鹿蜷曲成一团,大约是药效的原因,她的颤抖渐渐减轻。可他却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如果他晚来一步,或者他压根没来这里,过会儿是不是就该接到第三起命案的报案了?

桑鹿死死捏着拳头,连指甲掐进掌心了都浑然不觉,白皙的脖子上那道红痕清晰可见,她闭着眼,不敢看眼前的场景。

言律线条分明的下颚微微一动,目光敏锐地停留在她身上,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谁想他的手刚触到她,她就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因为动作过猛,整个人瘫坐在地。

他对上她惊恐的眸子,心里倏然一紧,声音不自觉地放缓,轻声说:“好了,没事了,不要紧张,我带你回去。”

这句话慢慢地让桑鹿回过神来,可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一动不动地呆滞在那里。

他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地弯腰将她抱起。她没有心理准备,“啊”地叫了一声。他低头敛眉,对她沉声警告:“如果你想待在这个鬼地方我当然可以成全你,不过现在你需要去医院处理一下脖子上的伤,然后我们再来慢慢谈今天的事情。”

桑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认命地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回到车上,言律吩咐老王把她送到最近的医院。一旁候着的老王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二十分钟前他还在车里蹲点,赫然发现自己老大居然抱着个女人上车,而他怀里的那个女人居然一脸泪痕地睡着了。跟言律共事这些年这还是头一次。

桑鹿脖子上擦了药膏,车里弥漫着药味,整个车厢内无形之中多了几分压迫感,她知道言律正逼视自己,她的眼光扫过车外的老王,无声地在心里叹气。“一个人跑到山顶别墅的目的是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谁约了你?你又在等谁?”言律一系列的问题咄咄逼人。

这时桑鹿已经从刚才的状态中缓过神来,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言队怎么也会出现在那里?难道是跟踪我不成?”“你跟前面两个命案都有间接关系,我派人盯着你有问题?要不是我派人盯着你,恐怕今天就有第三起命案了。”他嘴角挂着一抹嘲讽。“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言队的救命之恩?”“难道不是?”

桑鹿心中突然烦郁:“如果我不愿意说呢?”“桑记者,你知道,我们警察有的是办法让嫌疑人开口,就算你不说,我也有其他的办法知道。”他顿了顿,语气比刚才更加冷淡,“或者,你希望我去问问宋思昀?”

她一下瞪向他,好像他说到了她的痛处似的,恨恨地剜了他好几眼,但他不为所动,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胸有成竹。

可她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倔强,早前言律就让人去查过,这个桑鹿半年前才来红城,此前一直在美国生活,她一来就进入红城最大的纸媒《早报》工作,原本只是负责民生板块的记者,前阵子不知为什么,突然被调去跟刑事新闻。听说她性格有些孤僻,同事们都不大愿意和她相处,她也从不主动去发展维系同事关系,所以至今都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常常一个人独来独往,看上去古怪得很。

他心下冷笑,她这哪是什么古怪啊,分明是心里藏了太多秘密,害怕被人发现罢了。“看来你是不想说了?”见她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言律打开车内的中控开关,“既然如此,那桑记者就没有坐在这里的必要了。”逐客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但桑鹿没动,既不开口也不下车。

言律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干脆亲自下车替她拉开车门。桑鹿脖子上的红痕已经开始红肿,此刻看上去触目惊心。“桑记者,既然你不肯说,我们也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但你得知道,我现在问你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言律难得说话认真起来,桑鹿甚至能感受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锐利的目光。

既然进退两难,不如以退为进。她蓦地扭头看向言律:“言队,我说。”

言律眯了眯眼,看了她一会儿,一甩手,“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Chapter 2独家记忆

言律路过解剖室的时候瞧见宋思昀正在显微镜前埋头工作,他走近时,宋思昀的声音不冷不热地响起:“这个时间言队不应该出现在局里。”“我有几个疑问,想请教宋医生,我想宋医生一定不会吝于赐教。”言律拉开宋思昀身边的椅子,一双浓眉弯着,似笑非笑。

宋思昀滑动凳子,一侧身,见他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宋医生对陈立言的死怎么看?”

宋思昀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陈立言的尸体没有特别之处,你已经看过尸检报告,从尸体呈现的状态来看,他身上皮肤完整,没有任何打斗痕迹,说明死前并未受到身体上的迫害,而他的胃里有大量农药残留,致死原因是农药中毒无疑。”

言律听着这些跟报告上一模一样的内容,面上波澜不惊,可眼里有着洞悉一切的敏锐。“死者左心脏位置的那道疤痕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忽而问道,漆黑的眸子锁住宋思昀,眯着眼,仿佛在判定话里的真伪。

宋思昀的双眼藏在镜片后,面对言律的质疑丝毫没有闪躲:“那道疤痕的形状有些奇怪,我演示过无数遍,排除了意外的可能,根据血痕的血迹判断,那道疤痕是在死者死后留下的。”

言律眸光一亮,皱着眉头沉默思考,桑鹿的脸不知不觉浮现在眼前,他忽然说道:“那道疤痕……看上去很像一个字母啊。第一个死者的左心口也有类似的疤痕,这是一种符号?还是某种暗示?”

宋思昀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言队早就猜到那是个字母,却希望从我口中确认答案。”

言律淡漠一笑:“我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看来我和宋医生意见一致。”顿了顿,他又道,“把一个人的名字刻在左心房的位置,示爱?还是炫耀?”

宋思昀对言律的试探置若罔闻,也不愿和言律深入多谈,看了眼腕间的手表,起身脱下白大褂:“言队,下班时间到了。”

这是赶人的意思。

言律沉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和宋思昀一同下楼。到了刑侦所在的楼层,待宋思昀下楼准备走过转角的时候,他忽而说道:“宋医生,这种变态的仪式感真让人头痛,你说呢?”

宋思昀脚步微顿,却未搭腔,兀自下楼。

言律若有所思地立在远处,桑鹿浑身是谜,说话半真半假,宋思昀戒备心强,对桑鹿更是不愿多谈,究竟这两个人跟案件有什么关联?

安静的楼道里,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斜倚在安全通道口,滑开接听键。“氟哌啶醇。”电话里的人不咸不淡地吐出四个字。

他用肩膀夹住电话,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拿稳手机:“说人话。”“简单来说就是精神类疾病治疗药物,我们一般多用于急慢性精神分裂症和焦虑性神经症,我分解了你送来的药片成分,没有市面上在卖的药性强,应当是特制的。”电话里的男人语气轻松,听言律半天没说话,又说,“不过如果不是在确诊的情况下,这种药不宜多吃,对身体伤害很大。”

他呼出一口烟圈,烟雾间,那晚桑鹿的声音犹在耳边。

她那时对宋思昀说:宋医生你也只是个法医,精神科的病还轮不到你治吧。

原来如此。

他摁灭烟头,一声不吭地挂断电话。

白岩一瞧见言律走来,忙将刚出来的报告献宝似的递过去,边走边说:“痕检部门已经上山检测过了,当时在山上应当是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似乎是个跛子,因为从脚印来判断,左脚印正常,右脚印却很深。另外,那间旧房子里头的场景经过精心布置,应该是筹谋已久,短时间内不可能造出一个跟桑记者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场景画面来,还有,老大,其他兄弟在里面的一间小隔间里发现了这个。”

言律神色不善,接过白岩递来的信,跟前两个死者家中发现的一模一样,他展开来,不同的是,这回不再是写给S的,而是以桑鹿的口吻编写了一封历数自己“罪行”并无颜再活下去的遗书。“我让鉴定科的鉴定过,这人是模仿的个中好手,跟桑记者的笔迹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五,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来这是不是出自桑记者之手。”

言律眉心越皱越紧,吩咐白岩:“你再去查查桑鹿以前写过的所有报道,看看是否得罪过什么人,她才来红城半年,社会关系应当不会复杂。”“好嘞。”白岩领命而去。

到了傍晚,言律又去了一趟桑鹿出事的案发现场,到了那儿才发现有人已经先他一步,他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背影,放缓了脚步,轻轻靠近她。桑鹿因为观察太认真,完全没有发现身后不知不觉已经多出了一个人。

直到言律的大掌突然袭上她的脑袋,她吓得又一次跌倒在地。“你的警觉性这么差是怎么当上刑事记者的?”他在她面前蹲下来与她平视,眼底全是揶揄的笑意,倒像换了个人似的。

桑鹿冷着脸,原本就已经用力地遏制着对这里的恐惧感,刚才被这么一吓,以至于整张脸特别苍白,心里对言律刚才的吓唬有怨,一点也不想同他说话。她双手撑在地上准备站起来,不想言律长臂一伸,迅速将她提了起来,她重心不稳,整张脸都撞进了他怀里。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身体蓦然僵硬。

但他很快就放开了她:“你很怕跟人近距离接触?”

她的嘴唇泛白,呆呆地望着他,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他叹了口气,不等她开口,自顾自朝二楼去了。

别墅已经有些年月,里面又暗又脏,看得出来已经许久没人涉足,这大概也是袭击者会选择这里的原因,这里常年无人,不容易被发现。而外面灌木丛生,是绝佳的逃跑藏身地点。

二楼的几个房间的门都紧闭,言律一路过去,直到走到长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他停下脚步快速打开了门,门跟墙壁冲撞发出巨大的声响,里面原来是个套房,卧室客厅相连,他拿出手电筒便朝里走去,桑鹿紧跟其后。

卧室里到处都是烟头和吃剩下的外卖盒子,床头还立着一支快燃尽了的蜡烛,床上有床被子,客厅里还有一些日常用品,显然这里曾经有人短暂住过。

在客厅的桑鹿也没闲着,到处翻找可能有用的线索和袭击者留下的蛛丝马迹,直至她几乎将整个客厅翻遍,正打算转战卧室时,一回头,愣住了,只见言律双手戴着乳胶手套,一手叉腰,一手举着一只装满液体的透明玻璃瓶,他全神贯注地打量着瓶子里的东西,眉头越蹙越深。

她敏锐地察觉到言律不同于刚才的放松。“言队,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她开口问。

他不答话,将瓶子收好看向她,问:“你那儿呢?有什么线索没?”

什么都没有。她不说话他都已经猜到了。

他收起手电筒,对仍杵在原地的桑鹿说:“走了,收工。”

回去的路上桑鹿好几次偷偷瞟他,可车程过了一半,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快到市区的时候路上开始拥堵,他们渐渐淹没在了傍晚的车流当中。“你似乎有问题想问。”言律的眉心舒展,按下车窗,入夜的晚风吹进来,让人的头脑更加清醒一些。

既然他都明说了,桑鹿自然也不客气,撇头看向他:“言队,那个房子二楼的走道上总共有四个房间,为什么你直接略过了前三个,进了最后一个房间呢?”“记者的观察力不是应该很细致才对吗?”言律不答反问,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夜景下衬得发亮。

桑鹿抿着嘴盯着他看,不一会儿便听他有理有据地分析:“那个地方多年没有人迹,你没有看到栏杆上地上全是灰尘吗,前面三个门把手上灰尘分布得非常均匀,根本没有人碰过的痕迹,而第四扇门的门把手虽然已经生锈老旧,上面却没有厚重的灰尘,说明是有人经常进出所致,而那个人非常小心谨慎,碰里面的任何东西都会戴着手套,故而将门把擦得干干净净。”“所以言队的意思是那个房间里面虽然有人住过,但应该检测不到指纹之类的东西?”难怪除了那瓶透明液体之外言律什么也没带走。“恐怕是。”

她歪着脑袋,车子在车流中缓慢地前进:“那你带回来的那瓶透明液体呢?”

这回言律没再像刚才那样有问必答,朝她眨了眨眼:“你猜。”

她有些踌躇,双手不自觉地揉搓着,视线望向窗外,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不自在:“两个死者的尸体上……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一边开车一边瞥她一眼,眼底俱是看不透的深意,反问:“宋医生回家没跟你透露什么?”“我们很少见面。”“桑鹿,你觉得如果一个人把某个字母刻在左心房的位置,意味着什么?”言律冷不丁地问,视线的余光瞥向身边的桑鹿。

桑鹿明显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惊恐,耳边像出现了幻听,只不过一瞬间的工夫,注意力就无法再集中:“啊?言队你说什么?”

言律动了动嘴角:“看来桑记者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说话间,车子停了下来。桑鹿随意往外面一瞟,刻意忽略他话里的质疑:“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有什么是人民警察无法知道的吗?”他一点也没有因为窥探别人隐私而不好意思的自觉。“你调查我?”“桑鹿,你是不是忘了,你既是我的犯罪嫌疑人,也是受害者,我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信息很奇怪吗?”言律深邃的眸光毫不遮掩地投向她,好像她的质疑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对她的称呼也从原先客气的桑记者变成了直呼其名。

除了这些他还知道些什么?桑鹿心里清楚地了解,或许言律知道的比她认为的更多更深,然而他什么都没显露,究竟是在等她露出马脚,还是暗中窥探时机?

言律眸光淡淡,撇开她疑虑的目光,隔着汽车的挡风玻璃蓦地往前努了努嘴:“看来已经有人等你很久了。”

桑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身体猝然僵住。

不远处的路灯下,宋思昀笔直地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看着他们,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下一刻,汽车的引擎声响起,在桑鹿恍惚之间言律已经开着车扬长而去。

她心里有些烦躁,慢慢地走近宋思昀,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宋思昀离她很远很远的感觉,她恍然间忍不住自嘲地笑,说起来,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又近过呢?宋思昀就像是她需要仰望的存在,也仅此而已。“你找我?”她走到他面前抬起头含笑问道,眼里却是淡漠一片。

宋思昀收回视线:“看来你跟言律相处得不错。”

他一贯话少,桑鹿暗暗揣摩着他这话里的意思,可他面无表情,语气也毫无波澜,甚至说不上有什么情绪。接着,又听他说道:“言律这个人虽然严肃起来生人勿近,但专业能力毋庸置疑,你同他打好关系对你没什么坏处。”“你不是一向都很讨厌这些刑警?”“我只讨厌业务能力差的刑警。”“你的意思是,言律是个例外?”

宋思昀抿嘴一笑,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收敛笑容,语气微微一变:“桑鹿,他离开西雅图了。”

桑鹿闻言脸唰地一白,不自在地撇过头去,嘴硬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我想,他或许来了红城。”他不顾桑鹿惨白的脸色,继续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桑鹿的脸晦暗下来,就像大雨冲刷过一般没有生气。她忽然笑了:“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反而被纠缠不清的人是我?是不是只有看到我的尸体,他才能停止这毫无意义的一切?”“桑鹿,一切都会过去的,他未必仍像过去一样。”“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宋思昀的沉默令她内心的不安骤然加深,她不说话了,想起上次被人袭击,若不是言律及时出现,现在自己恐怕已经入土为安了。

就在宋思昀准备离开时,她突然问:“言律是什么样的人?”

他扭头看向她:“桑鹿,身为刑事新闻记者,你不大可能不知道需要打交道的人是个怎样的人。”

他看透了她,却不露只言片语。

言律是什么样的人呢?在刑警队其他队员的眼里,言律是个可以仰仗的好上司,能够独自与四五名罪犯殊死搏斗,面对再凶险的案子再凶狠的罪犯都能面不改色。可这些,也都只是别人口中的言律而已。

她望着宋思昀逐渐远去的身影,默默地陷入了沉思。

入夜,言律的办公室仍亮着灯,桌上分布了两起命案搜查到的线索,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一手托着下颚,敛眉沉思,深夜无人的时候更适合思考。下午一回来他就将搜到的透明液体交给了鉴证科,结果不出他所料,与前两名死者口中的农药成分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凶手的意图。

前两名死者的死因是农药,而桑鹿,凶手是准备用白绫勒死她之后再伪装成她死于农药的假象,可这个假设从逻辑上并不能完全成立,如果凶手勒死了桑鹿,何必再多此一举?何况法医尸检也能检出桑鹿的真正致死原因。

言律的思绪飞快,闭着眼将凶手杀人的画面在脑子里一遍遍演练。

白岩调查的速度很快,桑鹿的社会关系也的确如言律想的那样,并不复杂。她半年前来到红城,无亲无故,连交往密切的同事朋友都没有一个,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在家,简单得像张白纸,能和她牵扯上关系的只有她跟过的新闻,好在新闻都能找到相关报道,内容以及涉及的人物都有迹可循。

言律从白岩整理好的名单中很快锁定了怀疑对象。

天光大亮时,白岩又调来了所有桑鹿家附近能够使用的公用电话的范围监控视频。就桑鹿所言,那天她之所以会去后山,是因为一早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的人自称能够为桑鹿提供这两起命案的有力线索,约她在那里的茶馆见面,若半个小时还未见到,就让她去后山上那座老房子里找他。记者天生追寻新闻的嗅觉让桑鹿浑身的细胞都在躁动,即使心里存在太多疑点,她也只能选择赴约,不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后来言律查了她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及时间,很快锁定了致电者打电话的位置,这个城市的监控系统相当发达,加之桑鹿是个极有安全意识的人,选择的小区住所安保系统很好,所以要调到相关监控并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监控离得太远,只能看到画面里一个模糊的身影,一般身高,身材均匀,但他显然有备而来,全身上下一身黑,把自己裹了个严实。“把画面放慢。”言律指使正拿着鼠标操作的白岩。

白岩依言。“再慢一点,放到最慢。”“老大,这已经是最慢的了。”

他仔仔细细来回看了五六遍,扭头问白岩:“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白岩想了一会儿:“他走路的姿势似乎有些奇怪。”“因为他是个跛子。”他接口下了结论,捞起外套,“走,我们走一趟城西。”

言律领着人出去的时候恰巧碰到迎面而来的桑鹿,她看上去有些急,小脸上因为走得急而微微泛红。她一见到言律,立刻冲到他面前,因为跑得太过急切,大口喘着气。“你这是晨练路过?”他让其他人先去车里等候,自己双手抱胸,好笑地看着桑鹿。

桑鹿这会儿哪还有空和他拌嘴,一捋散落下来的刘海,说:“昨晚领导找我谈话,说有人打电话到报社投诉我。投诉的人说,他在案发现场看到我被警察带走,并且认为我就是嫌疑人,他认为我不但十分不专业,而且根本不适合再跟这个新闻。”“桑小姐,我不负责处理这类投诉。”

桑鹿一脸严肃:“言队,我们报社所有的来电都是有录音的,而且身为记者,我对我自己的听觉十分有信心,这个来电投诉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那天约我去后山的人。”

言律的笑意这才慢慢褪去,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桑鹿和他对视,渐渐紧张起来。“你跟我来。”不多时,他轻启薄唇,对桑鹿说道。

桑鹿就这么一脸迷茫地被他拖进了车里,前头的白岩和老王面面相觑,言律坐定,示意白岩开车。她瞥了眼这架势,发现后面还有一辆警车跟着,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锁定嫌犯了?”

言律冷哼一声。

瞧他一脸笃定的模样,桑鹿心里却紧张起来,她很想问问他凶手是谁,可一想到这背后或许是一个更大的阴谋,心里便泛起一股冷意。

等车子开出一段时间之后,言律才终于淡淡地开口:“你还记得你来红城后第一个跟进的新闻吗?”

桑鹿扭头看向他,心下不解。

半年前,她还是《早报》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实习记者,从美国回来,对周遭的人情世故一无所知,除了简思瑜,她在这个城市没有一个亲人朋友,而简思瑜,还是因为仰慕宋思昀已久,她们才得以相识。宋思昀同桑鹿的关系不冷不热,简思瑜一直以为他们已经木已成舟,故而一直对桑鹿心怀芥蒂,桑鹿刚到她手底下工作那会儿,简思瑜从未给过她好脸色看,安排给她的工作也大多是别人不愿意接的,棘手得很。

她一直清楚地记得,自己跟的第一个新闻。即使已经过了半年,仍旧是她心里无法去掉的疙瘩。

那时候报社的热线经常会接到一个女人的求助,说自己丈夫赌博欠下巨额赌债,嗜酒,心情一不好就打他们母子出气,以至于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家庭,可丈夫怎么也不同意离婚,再后来,债主一次又一次找上门,起先还只是恐吓,到后来就演变成了殴打,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搬空了,她过得生不如死,想了很多法子都没有用,最后只有求助新闻媒体。

桑鹿知道这个事情之后立刻联系找到了那个女人的家,在红城最贫穷的地方,那里只有满地的污垢和仿佛永远都清理不干净的垃圾,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外来人口,生活在社会底层,只能靠着微薄的工资勉强维持生计,而那个女人的家,就在这一条堪称垃圾街的尽头,一间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坍塌的小平房。

桑鹿在那里面,找到了浑身是伤的姚莉——正是那个打报社热线求救的女人。她才三岁的儿子在母亲身边,哭得几乎快要断气了。那时候讨债的人又来家里找她丈夫,找不到她丈夫,就对她一阵羞辱和毒打。这样的苦不知已经是经历过第几次了,她身上新伤旧伤交叠,让人不忍直视。桑鹿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可那一刻,她打从心眼里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

她带姚莉去医院治疗,才发现,姚莉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桑鹿万万没想到,姚莉需要接受诊治的科室居然是精神科。

桑鹿很想帮帮这个可怜的女人,于是替她找律师,咨询相关方面的条例政策,希望能够帮姚莉解除和丈夫之间的婚姻关系,让她不用再受这些苦,可姚莉的丈夫态度强硬,拒绝离婚,让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终于在又一次被丈夫毒打之后,姚莉做出了极端的决定……

那天,桑鹿接到了姚莉带着三岁的儿子跳楼的消息。桑鹿站在姚莉的尸体边,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些暗无天日的夜晚,她手里的相机冰凉得像是凶器,在场的记者们对着现场一顿猛拍,只有她的相机垂在身侧,仿佛有千斤重。桑鹿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次,让她知道个人的力量有多渺小。

想起痛苦的往事,她放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言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苍白的脸,眼里如水墨一般,讳莫如深。

车子停在了那条被红城人民称为垃圾街的街口,他下了车,却发现桑鹿仍旧僵硬地坐在车里没动,她的脸白得像是一张纸,目光呆滞地不知看向何处。言律拉开车门,伸手将她拉了出来,她脚下不稳,跌跌撞撞地撞进了他怀里,一抬头,就对上了他漆黑的眸子。“桑鹿,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言律的声音自头顶轻轻传入耳边,像是有一种魔力一般,让桑鹿原本躁动不安的心一下子平复了不少。

她漠然地望着言律,忽然很想哭。可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到最后,那仍旧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噩梦。

言律仿佛看出她的犹疑,脸上不挂一丝表情,下一刻,他已经抓起她的手腕往垃圾街里头带。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可就是莫名其妙让桑鹿觉得安心。

其他人动作敏捷,很快隐匿在人群及矮屋里,乍看上去似乎一点也没有异常之处,桑鹿的心跳开始加速,言律掌心的凉意沁到她的皮肤内,一步一步,那个对她来说不算陌生的破旧屋子半年后再次映入眼帘,内心百感交集。

房门紧闭,其他人已经就位。言律眼观八方,直直走到门前,抬手敲门,半晌都没有人来开门,他一个眼神,立刻有人上前,三两下就撬开了门锁。门一开,一股难闻的怪味扑面而来,桑鹿下意识地捂住嘴鼻。

房子里头并没有人,原本就不大的空间被散落的乱七八糟的衣物以及杂物充斥着,根本无人打理的样子,但看床上用品就能肯定这里仍有人居住。这时,言律的耳机里传来声响,他眉心一凛,将桑鹿拖到自己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桑鹿在他身后,他宽大的背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她的脸就贴在他的夹克上,闷闷地问他:“什么情况?”“嘘!”言律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桑鹿知道或许会生变故,也跟着紧张起来。

昏暗的空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尤其是在看不到前路的时候,她无法预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但她却可以肯定,至少有言律在,所有的危险都会被化解。

他可是红城大名鼎鼎的言队,哪个犯人到他手里都得乖乖就范。

就在桑鹿愣神之间,钥匙入孔的声音忽地传来,她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得仿佛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与此同时,掌心忽地一片温热。言律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示意她镇定,门被人从外推开,他们就在门后,光线折射进来的时候,言律猝不及防地出手,猛地将来人拖进来,一个反手将他压制在墙上,动作迅猛凌厉地将那人制伏在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他人持枪而入,将那人团团围住。

桑鹿在混乱之中总算看清了来人,眉头一皱,居然是姚莉的丈夫,刘志辉。桑鹿在和他极少数的几次交谈中,每每都能惹得他暴怒,甚至有一次他叫嚣着让她不要再多管闲事,否则一定会让她后悔。桑鹿自然不会屈服在他的威胁之下,最后却仍没能将姚莉救出那个可怕黑暗的漩涡之中。“老大,他的腿果然有问题。”白岩忙道,上前将意欲反抗的刘志辉双手铐住,“你给我老实一点,否则有你好看的。”

刘志辉整个人看上去异常颓靡,挣扎之中,蓦地看到站在那里的桑鹿,所有动作戛然而止,一脸暴怒。桑鹿在他眼里看到了清晰的恨意,那种真真切切想杀了她的恨意。

言律的身影切断了两人的视线,只见他淡漠着一张脸对刘志辉开口:“现在怀疑你涉嫌两起命案、一起袭击案,请你配合我们调查。”“杀人犯在那里,你不去抓她,抓我干什么?”刘志辉愤怒地叫嚣,恨不得上前亲手掐死这个女人。“老实点。”白岩朝他下盘狠狠一踢,把人押着就出去了。

只是那么一会儿的工夫,现场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桑鹿仍旧苍白着脸色呆滞地站在原地,心里像是被什么钝物重重一击,恍恍惚惚间,沉重地耷拉下了脑袋,长发倾泻而下,遮住了眼前的一切。

公安局长长的走廊里,白炽灯打下来的光又白又冷,桑鹿坐在长凳上,一双鞋突兀地出现在眼里,她仍旧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

良久,宋思昀的叹气声才传进她耳里:“桑鹿,我早说过,你不适合干记者。”

桑鹿心里升起一阵闷气,猝然抬头,正对上宋思昀的眸子。他又是以那种仿佛早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切的表情,漠然得像一个局外人。桑鹿有时候会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但又不那么亲密,宋思昀是个感情异常理智的人,他永远都能分清楚自己和他人之间的关系,哪怕上一秒他还笑吟吟地关心着你,下一秒转头就有可能跟你形同陌路。

桑鹿没有接他的话,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审讯里,宋思昀只在桑鹿身边待了十分钟,便又转回自己的科室去了。她知道他们无话可说,他们一贯都无话可说,宋思昀待万事万物皆冷血,可她的血却是热的,尽管宋思昀曾说,她的血分明也是冷的。

言律出来了,她迎上去,眼里的迫切让他刚才还坚硬着的心一下柔软下来。他示意桑鹿跟上自己,桑鹿有些犹豫地望了眼审讯室,也知道没有言律的允许自己不可能进得去,只得跟着他走了。

他将一杯热牛奶塞到她手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有点赞同宋思昀的话了。”

掌心传来牛奶的温热,她不解地望他一眼,便听他说:“你不适合干记者。”

桑鹿听了也不恼,这话除了宋思昀之外,言律不是第一个对她说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些年,她几乎已经习以为常。“言队,我们还是说回案子吧,刘志辉他招了吗?”“你怎么就确定他就是凶手?”“因为言队你不会打没把握的仗,你既然出动这么多警力就说明你已经有十足的把握。”

言律依旧是那副不痛不痒的表情,稀松平常的牛仔裤衬得他双腿长而笔直,他看着桑鹿的眼神有些微妙,她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无法和这个男人对视,沉默之中总让她有种心事被窥探的窘迫。“刘志辉对你恨之入骨,那天后山上的弃屋里,妄图用白绫勒死你的人也是他,杀死刘桂明和陈立言的人也是他,可在他眼里,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言律的语气平淡,好像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一般。

桑鹿对他的话并未觉得意外,对刘志辉这个人她多少有些了解,半年前他的各种丑态,她至今记忆深刻,这样一个人渣、社会败类,饶是身为记者,她对他也着实提不起什么劲儿来。他当然恨她,这一点,她心知肚明。“狂躁症,内心阴郁,有暴力倾向,我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人最终会成为社会隐患,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噢,不对,早在我知道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社会隐患了。”桑鹿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言律对于案件的嗅觉异于常人,桑鹿想,恐怕最初他就已经锁定了目标,等着凶手自己露出蛛丝马迹,往坑里跳。“言队,其实这案子应当可以更早结的吧?”桑鹿问。

在第一个死者出现的时候,案情尚不明了,但当第二个案件的死者出现,并且这么直白地指向了桑鹿之后,这两个表面上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相通点的案件确认为同一人所为,两封在死者家中的书信皆不是出自死者之手,至少说明凶手希望警察能够怀疑桑鹿,这样做的结果无非只有两个:一,桑鹿是凶手;二,凶手恨桑鹿入骨,找桑鹿的麻烦。结果显而易见。

再加上桑鹿的社会关系实在太过简单,一查便知,在桑鹿还没有遇袭的时候,言律就已经锁定了目标,然而他一贯擅长守株待兔,尤其是等一只不大灵敏的兔子,一方面希望能将桑鹿看住了,另一方面倒想看看这个凶手还能整出什么花样来,没想到刘志辉居然这么按捺不住,露出杀意。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刘志辉又是个极为细致敏锐的人,至少在他发现自己在山上留下的脚印之后,为避免暴露,又重新用不同码数的鞋子在自己的脚印旁边添上了几个。

后山上那些脚印,刘志辉杀害桑鹿不成时仓皇而逃的样子悉数落在了言律眼里,何况在那次打斗中言律还在他身上留下了伤痕,这些一查看就能真相大白。就算刘志辉有一百张嘴否认,但他身上有太多证据证明他就是这两起案件以及袭击桑鹿的凶手。“半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脚还是好好的,并没有任何问题。”桑鹿回忆说。“他欠下的赌债太多,每天都被追债,在一次仓皇逃跑中被打断了腿。”言律面不改色地说,“桑鹿,在他心里,你是杀死他老婆孩子的真正凶手,前两个案件里的死者,都不过是为了迷惑警方的视线罢了,你,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桑鹿愕然,心里的黑洞不知不觉蔓延开来。她看着言律的眼神由刚才逞强的淡漠,终于转成了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悲哀。

言律看到那眼神,伸手遮住了她的双眼,声音低沉地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心软。”

事实上,在这么多年的刑警生涯里,他从未有过一次心软。渐渐地,不知从何时开始,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所以……他们是因我而死,对吗?”阳光透过言律的指缝到达眼膜,桑鹿却觉得浑身冰凉,好像置身黑暗之中。

她推开言律覆在自己眼前的手,坐下的那一刻,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

言律点了根烟,大抵是因为觉得心烦,抽了两口又摁灭了烟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这个案件同我有关?”“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大概率的巧合事件,两个死者生前偏偏都被你写过报道,又都因为你的报道名声一落千丈,再者,他们房子里那两封相似的遗书内容根本不是重点,重点只是那个S,你姓氏的首字母,这些线索串在一起,很容易就能牵扯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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