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恋(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31 18:47:42

点击下载

作者:周建

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苍穹之恋

苍穹之恋试读:

第1章 赵有信

不是我吹,这绝对是牯岭镇初夏时节最美的一天。群山被潮湿的雾霭笼罩着,厚重的云层逐渐散开,透出湛蓝的底色,森林沐浴出清新的空气,山下的游客开始向山上进发,山上的游人开始往山里的景点开进,庐山在各色人等的憧憬和向往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接近正午,空中有了形态各异的云朵,游人们开始在树荫下歇脚,见多识广的店家没了开门时迎客的劲头,沿街的小商小贩也被暑热逼到背阴处,天亮就出门拉客的出租车司机这时也把车停在路边,坐下来喝杯茶,打个盹。整个镇子都弥漫着夏日慵懒的气息。这时,离镇上不远处的2号公路的一个桥洞下,来自天南地北的一男一女,被一帮混混劫持到这里。“交钱就啥事没有!”一个斜着肩膀的混混正在要挟那个男的。他的声音很快被过往车辆的喧嚣声淹没。这个桥洞洞口两边仍有上下山的车辆通过。除非堵车停在这儿,否则,谁也不会往洞里瞧上一眼的。这伙混混选在这儿下手,想必就是考虑到这个因素。一来,过往车辆能掩盖桥洞里的呼救声;二来,庐山著名的景点都在远离镇子的大山深处。游客都是早起进山,傍晚才回到镇上。因此,这个点儿很少有人在此走动。不过,有一个人除外,这个人就是我赵有信。那会儿,我就在桥洞外,准备从这儿掉头回镇上。“听到没?快点拿钱!”一个小个子混混用竹竿捅了捅那个男的,引来一阵惨叫。小个子又凶狠地戳了他一下,让他闭嘴。“我不是说了吗?我没钱——”那男的嚷道,被斜肩膀踹了一脚,没站稳,“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跟那女的撞到一起。再要踹时,那女的嚷起来:“哎呀——疼死啦,人家都说了没钱了!我们都是穷学生——”她看上去很小,十六七岁的样子。

我打110报了警,接警值班员说,值勤的刚出警,这就通知他们过来,如果不堵车,十分钟就能到,并嘱咐我注意安全,在他们赶到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可十分钟太长了,恐怕等不到他们来,这帮家伙就会溜之大吉了。“没钱还用这么好的手机?不想挨刀就赶紧的——”小个子又抽了那男的几下,竹竿的尾部扫到女孩的胳膊,她疼得又叫起来。女孩一叫,我的心就揪得慌。

他们已经抢了那男子的手机,这会儿,里面又是一阵扑腾。我突然想声音可以帮助我,于是我给120打了电话。120急救中心的人说镇上就有救护站,十分钟之内就能到。又是十分钟?!我让他们赶紧把救护车警笛打开,这边情况紧急,需要他们配合。对方很痛快,说这没问题。我放下电话,觉得还是不能干等。身边是源源不断上山的车流,车速相当快。我想让他们慢下来,即使停不下来,能降到足以影响到洞内气氛的速度也行。遗憾的是他们丝毫不理会我的手势,比风还快地从我身边驰过。看来,除了同这帮家伙玩把心理战,先在气势上震慑住他们,再就得靠我这二十年兵家的身板儿了。

我蹲下来把手机伸进洞内,借屏幕观察洞内的情况。里面有五个混混,其中一个把风的距我这边三四米远。那头也有一个,就站洞口。其他几个围着那对男女,离洞口很近,但是背向下山的车流。那侧马路路基下面的土沟与山野相连,肯定是他们选好的撤离路线。我想威慑住他们,让那两个人少受伤害,就必须先干掉近处这个。这当口,他正被女孩的尖叫吸引了,像是不想错过什么好戏。我脱下上衣从他身后摸过去,往他脖子一绕,将他撂倒在地。这招擒拿术还是去年机关体能训练,跟警务连连长学的,谁想用到这儿了。只是这家伙太不经打,我还没怎么使劲,他就晕了过去。事情比预料的顺利。接下来,我把手机举在耳边大声说着朝那伙人走去。 “110吗?……有人在抢劫,距镇中心不远的2号公路桥洞内……对、对……越快越好……”我端着肩膀,气势汹汹地盯着那个小个子走过去。

没错,我也是感叹庐山今天天气好出来运动的一个人。我的出现让他们始料不及,小个子脸色骤变。显然,他看到我身后倒地的那个人了。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掉头要跑。“你站住!把手机还给他!”我快步冲过去,小个子转身将竹竿抡过来。我往右一闪,抓住竹竿,并从他手里夺过来。“傻啊——”小个子困兽似的嚷了一声,我就觉得后腰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脚,我跄了一步稳住身体,反手把竹竿向后抡去,那几个人顿时散开……“快来人啊——抓流氓啊——”那女孩儿扯着嗓子朝那边洞口跑去,她这一喊,那伙人有点慌了。这时,我想要的声音来了,120救护车的警笛声在群山中回响起来。这一招果然奏效,他们顿时乱起来,一窝蜂朝洞口拥去。“站住,不许跑——”我把竹竿噼啪响地打在地上。我没再往前追,跟他们交过手,觉得他们还是些孩子,追紧了,万一撞上车,他们这辈子就毁了。这会儿,小个子和斜肩膀已经穿过马路,跳进一条沟里。后面几个横穿马路时,还是引来阵阵急刹车的声响。“你——站住!别跑——”女孩突然叫起来。

我知道她为什么喊,救护车的警笛声一定吵醒了地上的那人。怕女孩受伤,我赶紧回头去追,可没等追过去,他就连滚带爬地跑出洞,肩膀上还挂着我的上衣。

女孩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她走过来给我鞠了一躬,说“谢谢解放军叔叔”,就跑出洞。我跟着跑出去,怕她再遭遇方才那人。洞外只有她一人,她屁股上有团脏乎乎的污痕。想到她刚才的反应,觉得她很勇敢,也很聪明。不过她叫我解放军叔叔让我有些费解。我也没穿军装,头发也没理,她怎么就认定我是解放军呢?那男的年龄也不大,像大学生。这会儿,他跟我并肩站在洞口,目光一直追着女孩的背影。“可惜没把你的手机拿回来。”我说。“没事。”他回过神来,礼貌地冲我笑笑,把手伸过来,那感觉像头一回走出鸡舍,开始社交生活的小公鸡,“谢谢您。”“快走吧,别再碰上他们。”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想给他些安慰。那手又软又滑,像没干过活的富家子弟的手。“您也快回去吧,他们人多——”他嗫嚅着看了我一眼,“您的衣服——要不要——”说着,他从包里取出一件皱巴巴的T恤衫递过来。“不用。没多远,我跑回去就是了。你先走,我等110。对了,还有120。我跟他们说明情况就回去。”“那您还是穿上吧,山上挺冷的。”他又把T恤衫递过来,“不脏——”话没说完,他自己先笑了。他是个善良的年轻人。刚才被小个子打,他就嚷嚷没钱,看他瘪瘪的背包,恐怕也没什么可换洗的东西。“我真的不需要,几步路就回去了。”我把衣服接过来叠好后还给他。“那我走了,刚才那人从这边跑的,我怕她……” 他把衣服小心地放回背包,仿佛叠了以后,那T恤衫变得高级了。

他能这样想我很感动。“小伙子,不错!”我朝他竖起大拇指说,“你们都很勇敢。”

他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去追那女孩。看着阳光下一前一后的两个年轻人,突然有种复杂的心情涌上来。我想,他们是怎样的缘分,非得在庐山相遇,然后一道被劫呢?而我,作为这场邂逅的见证人,难道也是前缘使然吗?

第2章 赵有信

生活总是比电视剧的起承转合要精彩得多。我怎么也想不到,五年后,我在飞行8团蹲点,第一次听到叫我“首长”的人,就是在庐山桥洞遇到的那个小伙子。人这一生,似乎谁也逃不掉命中注定要见的人。时隔五年再次相遇,他已经是我们师飞行8团的飞行员了。

先说我是怎么变成首长的。那时我刚从机关被任命到B师当副政委。在部队,师副政委是班子成员中经常下团蹲点,在各项重大任务中跟班负责的那位师首长。那天团里为我举行欢迎会,地点设在飞行员运动的篮球馆,光线不怎么亮,我坐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被悬着的照明灯映衬得一脸惨白,一如冬日起了霜的柿饼。下面黑压压一片,看不清谁是谁,可我总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我,仿佛我的表情里,藏着军队改革的新动向。

我并不怎么紧张,在机关工作经常下部队,也在这种场合讲过话,按说早就练出来了。可那天也不知怎么搞的,我的心跳加速,嗓子眼发紧,一晚上准备的发言稿顷刻间觉得全是废话。现在自己是基层的一员,不能像在机关那样,让人觉着机关下来的干部就会打官腔,说套话。要想让大家接受你,得先把心贴近。我在基层干过,知道大家对这类干部嗤之以鼻,很瞧不起。现在我就是从上面下来的,可不能被他们划到那类人里去。不过,那天我有点激动不安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觉着师副政委这个位置是我军旅生涯的终点了。于是,我站了起来,把准备好的稿子往桌上一丢,推心置腹地讲起自己从基层到机关,又从机关回到部队的真实感受。“这次回到基层对我来说是叶落归根。回到滋养自己、培育自己成长的部队,回到年轻时挥汗如雨、满是兵味儿的营盘,是我的幸运。我说幸运不是临了组织给我调了一级,而是觉得当了这么多年机关干部,身上的兵味儿淡了、远了的时候,那种鲜活的东西又重新回到生命里。所以说,今天是我回家的日子。从今往后,我会跟8团同呼吸共患难,一同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各项任务。”

简短的发言后,雷鸣般的掌声直撞心扉,与我忐忑的心久久呼应,让我想起几年前在机关,一位刚上任的部领导讲完话问过我怎么样的事儿。看来,这是新官上任普遍存在的焦虑感,也是希望尽快融入新集体的本能反应。那天散会后从主席台上走下来,就见一位身穿飞行服的年轻人健步走过来。于是,惯性思维就开始了,琢磨是遇到熟人了,还是机关哪个哥儿们让他的亲戚朋友直接找我来了。“首长您好。”年轻人两脚一并,给我敬了礼。

我仔细瞅了瞅,还是不认识。尴尬的是,这种场合我又不能不认识人家,否则,太不给人面子了。那套化解此类尴尬的油腻办法就用上了。“啊——哈——许久不见了,挺好吧?”“首长——是我。”他说完停顿了一下,言外之意让我再想想。可我还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几年前,在庐山——您救过我们。”他坦诚地说出答案。

他说到“庐山”二字时,我觉着我的心被一股劲儿狠狠地揪了一下。“我的天,是你?”一旦知道他是谁,自然比装的更令人震撼。

与五年前偶遇的年轻人相识于此,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激动,情不自禁就与他拉近了距离。“这种概率也太小啦——太不可思议了!”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你什么时候成了飞行员啦?”“中国速度。”他微微一笑,并没缩回手来。他的目光在我身后飞快地扫了一眼,克制地收敛了表情。我回身一看,8团丁政委正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我俩。我没跟老丁解释什么,旋即回身继续同他热络。“你变化太大了,你要不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端详着他,像看许久以前的一张老照片。他不是那种浓眉大眼、毛发浓重的北方男子模样,他有着南方男人清秀健朗的气质。两条清晰的眉毛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细长眼睛,此刻正闪着聪慧过人的光,完全不像几年前那般茫然。他一定很少抽烟喝酒,嘴唇还保留了年轻男子的石榴红色。鹰钩鼻恰到好处地停在倔强的嘴唇上方,微微上扬的下巴,透出他坚强执拗的个性。都说性格可以改变命运,可什么改变了性格?他从里到外都完全是另一个人了。他的外形也比以前壮实多了,略微紧迫的飞行服突显了他发达的骨骼和肌肉,一米八的身高,让两个浑圆的肩膀显得更加宽厚,他已经是一个地道的男子汉啦!

我真是感动得泪都快落下来。人生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我抓起他的手,用力握了握。他一动不动,微微含笑地注视着我。我感觉到了什么,翻过他的手掌,那上面布满厚厚的老茧。他已经不是庐山遇到的那个羞涩拘谨的大学生了,他脱胎换骨变成了空军的一员,变成了我要与之生死与共的战友啦!“你们认识?”丁政委忍不住插话进来。“说来话长——”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不过有一点很明确,就是我不想让丁政委知道庐山发生的事儿。我很想知道他是怎么跑到空军来的,还当了一线部队的飞行员。他像看透了我的心思,细长的眼睛这会儿笑成了一条线:“我先回去,一会儿打球,有时间再向您汇报。”“你叫——”我轻声问。“我叫于庹。”他露齿一笑,扭头跑了。

谁说的人生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还真准。

基层部队每天的任务都排得满满当当。天好就飞,完全与打仗需求挂钩。全天候的作战飞行,能让团里的年轻飞行员得到很好的锻炼,从思想上打牢随时而战的观念。遇到那么一两天的休息日,要么跟老丁政委打乒乓球,要么跟政治处小于主任去后岭散步,时间转眼就给打发了。来前,老婆官玉琪总担心我猛地从首都来到县城落差太大,会感到无聊。现在看,完全是替古人担忧。不过,我倒很想搞清于庹是怎么当的飞行员。我好奇那天分手后,他跟那个女孩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是否还保持联系。只是,这小子一直没来找我。有一回休息日,我去找过他,可人家在学习室正跟战友研究外军空战资料,一帮人围在视频前,旁边的黑板上全是英文,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赶紧闪了。飞行员是空军的战斗力,飞行作战是重中之重,任何无关因素都不能打扰他们。他们也深知大任在肩,即便有的跟女朋友正处于热恋,有的家中有事,但到了任务准备阶段,与外界的联系都会自觉中断。我怎么能因为心中的好奇干扰他呢?

春节临近,家家都期盼着团聚,官玉琪也日益焦躁起来,一再打电话问我究竟能不能回去过年。她又拿孩子过完年就上高三的话来催促我。可老丁政委两年没回西安陪老婆孩子过年了。去年,他女儿考上二本院校的服装专业,爱人就频频来电话,说女儿不听话,刚上了大学就谈恋爱,他这经验丰富的政工干部也该回家找女儿谈谈了,让他今年无论如何也得回去一趟,否则女儿出事,她一概不负责任。

老丁起先有些犹豫,但我态度非常坚定,让他尽管放心回家,我留下来替他春节值班。王团长于心不忍,再三鼓动,让我把妻儿接来部队。跟她商量一下,她那边又犹豫起来。“你以为我不想去吗?整天在家守活寡!可你儿子不省心哪,一学英语就这儿那儿的来毛病了。到你那儿过年,心还不得飞上天去?”“那就算了,为咱儿子,就放弃团聚呗。”

我这样一说,那边又叹气了。“一年就一个春节啊!你真就不能回来吗?待几天也行啊!”她倍感绝望地问。

我真有点不忍心,可一想到答应老丁了,不如让她趁早死了这份心,就说道:“不行,我要战备值班。”

那边彻底熄了火。

年初一晚上,王团长突然到指挥所接替我,说值班室电话也不能打,手机也不能开,让我赶紧回宿舍跟北京的家里人说会儿话。“你要为这事儿那可真没必要,我一人在这儿挺好的。再说了,我们老夫老妻没你们年轻人那些黏糊事。说好我值年三十、初一,你初二、初三的,你就老实在家待着——”“哎呀,实话跟您说吧,我实在受不了我老婆叨叨了。她简直就是麻雀托生的,一天到晚叽叽喳、叽叽喳,没个停的时候。你就算帮我好了,让我也在这儿清静清静。”说着,他一脸坏笑地冲我眨了眨眼。

我只能领受他的好意了。我把自己的洗漱用具塞进袋子,出了指挥所。拐进飞行团右边的石板路,我往楼上瞅了几眼,看有谁还在这儿待着。我知道大部分飞行员都回家过年了,只是在外地干部探亲登记表上没看到于庹,搞不清他一人在部队待着干吗。问指导员,指导员说他跟朋友约好出去旅游,不回江苏过年了。“女朋友?”“肯定是女朋友啊,春节这么重要的节日,除了女朋友,还能有谁不回家,去会普通朋友的?”指导员十分自信地说。“他家人知道吗?”“肯定知道。”“他女朋友是哪的?”在庐山同他一起被劫的女孩,再次从我脑海中闪过。“这我就不清楚了,等他回来一定让他交代——”指导员嘻嘻笑地摸了下后脖颈,好像那儿僵硬,与他轻松的表情有些不搭。“多关心这些年轻飞行员,这年头能谈成一个不容易。结婚的要不上孩子也麻烦。你们队梁立生不就一直没孩子吗?快四张的人了,要不上孩子闹心着呢。你们抽空也去搞点秘方啥的,看有没有管用的拿来试试。”“搞啦,去年丁政委还从鼎新基地给他带了几包野生苁蓉呢。”“鼎新那边怀不上孩子吃苁蓉,是受那里特殊的地理环境影响。大梁是北方人,一直在南方生活,会不会是其他问题啊?”我对指导员凡事总抱着揣摩的态度有点不满。“好、好、好,我这就去想办法。”他一边点头,一边往门口退,最后在门口站定,问,“政委还有事吗?”“副政委。”“呵……是!赵副政委还有事吗?”他身体前屈,无比谨慎。“没事,你家属孩子都安排好了吧?”“安排好了。”“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好好陪人家过个年,走吧。”看着因为我一句更正变得拘谨的指导员,突然觉得自己小心眼了,干吗跟人家较这个真?即便不喜欢人家这样叫自己,也犯不上说出来,听着不就完了吗?叫你声政委,省略一个“副”字,在别人看来是对你的祝福,言外之意是对你能当上政委的美好祝愿,自己以前不也这么叫副部长部长,叫副处长处长吗?干吗非得惹得人家不高兴?搞不好他回去还琢磨自己是不是哪儿得罪师首长了呢?

走上通往空勤宿舍楼的小路,前面是一片空阔的地面演练场,没有任何遮挡,凛冽的寒风裹挟了院外的旷野气息扑过来,让人无比清醒。我停下来朝楼上望了一眼,除一层值班室和二楼的团领导值班室亮着灯外,其他房间都黑着。于庹的房间也不例外。他和女朋友旅游去了?现在的年轻人,恋爱很容易,找对人很难。

打开8团机关干部宿舍楼三层的一套两居室单元房,一股暖融融的热气涌出来,三九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又逢过年,锅炉房烧得特别足。打开灯,发现茶几上多了一盆富贵竹,富贵竹两边还各放了一盆水仙花。茶几上还有干果、水果盘,一定是团长和政委知道我在部队过年,特意为我准备的。

我准备脱大衣时,忽然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儿。一股陌生的、只有女人身上才会有的雪花膏香脂味儿,在玄关橙黄的灯光里鬼魅般浮动着。屋里有人。我立马警觉起来。“谁在里面?”谨慎起见,我没往里走。

没人回应。会不会有人给我下什么套?那一瞬间脑袋里什么情况都想到了,包括美女色诱和金钱腐蚀那一套。可我是刚提拔的副师级干部,难不成就遇到传说中考验革命意志的“好事”?!我的房门钥匙公务员班也有。要是他们的话,不会黑灯瞎火地待在里面。“谁?出来!”我轻轻退出玄关,把房门敞开。

这回里面有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又往门口退了退,就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还能有谁呀,你自个儿在那儿装神弄鬼的干吗?”那声音随着一个渐渐清晰的丰满女人的身体,定格在卧房门口。“到底是我装神弄鬼还是你在这儿闹妖?不是说儿子补英语,不来了吗?”我用脚把门关上,生怕我那小胖老婆不小心走了光,让人日后拿我开涮。

她有点反常,倚着门框并不迎上来。不知道是光线的缘故,还是我很久没这么近地看一个异性了,那性感的身姿竟让我心跳加速,头晕目眩,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叫官玉琪的女人。那时我们刚恋爱,每每日落月升,心里低唤这个名字时,我都会心潮澎湃,血往脑门上涌。几个月不见,老婆的字眼远了,那个叫官玉琪的女人却在杂草丛生的岁月中清晰起来。本来我该立即去客厅开灯的,可鬼使神差,情不自禁就奔了她的石榴裙下,一把将她抱起来扔到床上。四周一片静寂,谁也没说什么,只有动作引发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像蝴蝶一样翩飞。“咚咚咚——”

很轻的敲门声将我定格在那儿。这时,脑子里立马想到这屋里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儿子呢?”我附耳低问。我可不想让他看到他老子赤条条地做这种事儿。“哎呀,你别一惊一乍的,他跟小刘看电影去了。”她有点不乐意地欠起身,从床上摸了衣服披在身上,“应该没那么快呀,今天晚上不是说放两个片子的吗?”

说到儿子,我的情绪就彻底歇菜了。“咚咚咚——”敲门声依旧。

儿子回来了。我赶紧穿上衣服往门口走,她那边也收拾停当,规规矩矩地尾随于后,像要迎接我家真正的大王凯旋一样。“啥时候了还让他看电影?!”这会儿我清醒过来。这次离京下基层任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眼瞅着高三在即,他还有心思看电影。转眼又想,老婆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也不争辩,就琢磨着是不是她有意打发儿子跟小刘看电影,自己留在家等我。这会儿,我才想到王团长接替我值班时的诡异神情,看来这是他们早就有计划的一次预谋。他们娘儿俩一定是王团长和老丁动员来的。“今年是孩子的关键时刻,我不在家,你不能心软!现在让他辛苦高中这三年,等考上好大学,就能幸福三十年,我们也能安稳三十年。他要考不上,或考个一般大学,咱俩就有得折腾了。”我拉开门,外面站着的竟然是于庹。

我有点蒙。这家伙怎么总给我搞突然袭击呢?“首长过节好……”

我挥手打断他,指着他,一时调整不了正常语速。“你……你不是跟女朋友旅游去了,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本来想粲然一笑的,被我这一通说,则露出一副自嘲的苦笑。“哪来的什么女朋友?”他说着,把手上拎的果篮放到门口鞋柜旁。“你等人家进来再说行不行?快,进来坐。”媳妇将我拨拉到一边,热情地将于庹引到客厅。“嫂子来了?”他有些惊讶,显然他刚才没发现我身后的媳妇。“我们今天刚到。谢谢你啦,还带东西来,快请坐、请坐,我给你冲茶——”媳妇礼貌有加地与他寒暄。她在我同事面前,总是摆出知书达理的淑女样儿,与她平时在市场、修车铺、修鞋摊上跟人家讨价还价,跟儿子在家时大呼小叫的孙二娘样儿截然不同。这回初见我的新部下,她更是显现出温文尔雅、涵养非凡的样子。“噢,不打扰了。政委、嫂子,给你们拜年了,你们赶紧休息,我回了。”他像突然明白什么,一边说,一边往门那儿退。“才几点?待会儿呗。”我担心他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扭头瞅了一眼,就见媳妇上衣纽扣都扣错位了,裤腰那儿还露着一截真丝睡袍。其实,我很想跟他聊聊的,可这狼狈样儿,只能放他回去。“再坐会儿吧。天还早。”老婆丝毫没察觉我的变化,仍满面春风地跟他客套。“不了、不了。”于庹开门退出去,“我以后再来——”

我用手撑着门框,看着他:“那好,我们也给你拜年了,今天就不留你啦,这样——初五!初五你有没有安排?如果没有,来我家吃饭,你嫂子包饺子很拿手。”“好好。初五,初五我再过来。”他点头允诺。“不准再带东西啊!”我说,可话一出口又有点后悔。这在以往,俨然就是提醒人家送礼似的。

第3章 赵有信

初五下午不到2点,老婆就开始剁肉馅,儿子跟小刘去营区后面几公里远的后岭爬山去了。我给她打下手,肉馅弄好后,我把洗好的韭菜放在笼屉里控水,媳妇又动了邪念。那天我让于庹初五来吃饺子时,还不知道她跟儿子初六下午就要返回北京。

于是翻身上床,准备小干一场。老婆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新买的黑色蕾丝内衣,说穿上衣服,应对紧急情况会更从容些。老婆用心打扮,瞬间唤醒我沉睡多时的欲望。我像个傻子似的看着她,像猫儿守着一条过于肥美的鱼,一时不知道从何下手。“如今这花花绿绿的世界,老爷们能安分守己地独守空房不容易,这身边的诱惑太多了。我同事,那个大吕,你还记得吧?她老公在外面也有啦。有一天她老公回来洗澡,手机响了,大吕一般不看他手机,跟我说她绝对相信她老公。可心里禁不住想看呀,就打开瞅了一眼,就看出麻烦事儿来了。她发现一个叫‘伦敦珍妮’的人隔三岔五地给她老公发微信,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大有上位之意图。问他呢,他就说没跟那女的怎么样,就是在网上聊了聊,后来加了微信。大吕就说,看不见的幻想一下也就罢了啊,真枪实干我可饶不了你……”

老婆很沉着,一边叨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我宽衣解带。有时候我真想告诉她做这事时不要东拉西扯,会影响情绪,造成熄火短路;不让她说,又怕她胡思乱想,认为我不像以前勇猛了。我可不想让她小瞧。“怎么,夫人也准备为我签批一个临时的随军夫人?”我把裤头一扯,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你这辈子就别想纳妾之事!”她嬉笑着扭来扭去。“那就辛苦夫人啦,一饰两角。”琐事缠身,胡咧咧几句,没想到竟能勾起我策马驰骋的劲头。“你心里怎么想我可管不着,你要把心里的念想变成现实,可就不识时务啦。”

媳妇那天包饺子失手了,不像以前那么好吃。于庹嘴上一个劲儿说饺子好吃,可进嘴最多的是白菜拌海蜇。小刘见于庹在,没留下来吃,说公务班给他留饭了。

赵傲跟于庹一见如故,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可我觉得于庹没放开,每每大笑过后,心事就像头发里的蜘蛛,很快又跑来在脸上织出一片网。老婆问他多大了。他敏感地笑笑,用玩笑的口吻说:“不急,嫂子,我还小着呢。”可静下来的时候,他则很有眼力见儿地给我们倒酒递茶拿饮料。“该找了,什么年龄做什么事。你不谈朋友你爸妈不着急吗?还是抓紧找一个定下来,人啊,一晃年龄就大了。”老婆把一盘刚煮好的饺子放到他跟前,转头又给我下指示,“你们这些当领导的,也得多替他们操操心,你想啊,他们整天搞飞行训练,哪有时间去见女孩呀?你们得学那些做父母的,带上他们的资料帮他们出来相亲。去那些女同志多的单位,搞搞联谊活动,休息日,把她们请到军营里来,搞个集体舞会啥的,大家见见面……”“你让我爸在这儿搞《非诚勿扰》啊!”儿子故意夸张地说,显示他对这个话题也不感兴趣。“嫂子这个主意还真不错。不过,人家相亲都是先说自己的优势,家里有多少房产,自己每月挣多少钱,结婚是欧洲十五日游还是北美赏秋。我们跟人家见面,得先跟人家坦白一个月能在家休息几天,一年能在家过几次节,陪她逛几次街,上几次公园;孩子家长会去不了,家人有病陪不了;执行重大任务时,父母重病不能回;等等。”于庹松了口气,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你说,这一通坦白交出去,谁还敢跟你谈恋爱?一听到这,就秋风扫落叶了。”“你们会不会对女方要求都挺高啊?”老婆听他这么一说,也有点泄气。“要说高呢,外貌肯定有点要求,对不对,赵傲?”他说着把手放在赵傲的后脖颈那儿,抚弄了两下。“我负责挣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儿子嬉皮笑脸地应承道。“你小子不好好学习——”媳妇用筷子敲了下儿子的脑袋,“吃完饭赶紧复习去。”“我要考不上大学就是被你敲的。”儿子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丑妻近地是一宝——”我拍拍儿子的肩膀,觉着老婆守着客人不该损他。“爸,还是你行,给自己弄了个宝看家,绝对放心。”儿子有了我撑腰,又放肆地回补了一刀。老婆脸色骤变,她知道不便发火,拼命忍着,可心里的火早就烧到了脸上,两个眼睛圆睁,像两枚随时准备发射的导弹。“嫂子,你刚才的点子确实不错。要是能搞这方面的联谊会,那帮小子肯定高兴。”于庹及时抛出干扰,让“导弹”落到自己身上。“官老师哪有馊点子?!官玉琪老师的脑袋里装的都是金点子。”我紧跟其后,泼水降温,哄老婆开心,我还把蘸料往她跟前轻轻推了推,违心地说,“蘸点辣椒酱油味儿更好。好长时间没吃这么好吃的饺子了。”

长时间吃食堂,味蕾也发生改变。大锅饭有各种作料保驾护航,灶上做饭的又都是年轻人,口味重,各种香料调味料下得猛,味浓色香,嘴就给喂馋了,觉得家里的饭菜味清寡淡。“嫂子是老师吗?”“嗯。”“我觉得另一半是老师真不错。尤其是飞行员,因为你平时根本没时间过问孩子的教育啊,如果妻子是教师,你就不用管了。在我印象中,老师的孩子没学习不好的。”于庹可真会说,几句贴心的话让娘儿俩都高兴。“这还不简单?将来让你嫂子给你介绍个老师就是了。”“也没那么简单,我觉得吧,关键得理解,理解我们飞行员这一行。还得有点境界,真的。太俗了不行,整天黏着你,没有自己的事业更不成……”“你嫂子说得没错,你要求太高。”我把杯子往他杯上一碰先干了,我把杯子放下,看他慢慢给我续酒,“对了,问你件事儿。你小子是不是没跟教导员说实话?”“没有啊。”他微微一怔,没想到我问这个。“没有就好。”“春节对咱中国人来说是最大的节日了。哪家父母都盼着孩子回家团聚。”我老婆又发话了,“原先在电视上经常看到春节期间,好多官兵回不了家,在边防巡逻、在海岛守礁、在空中巡航的新闻。每回看到这些,我就想,要是真有任务离不开那是没办法,如果有假期不回去就值得商榷了。老人盼了一年了,还是应该回家看看的。你现在年轻,可能体会不到,等你将来自己有孩子就知道是啥滋味儿啦。”

于庹笑笑,没接她的话。“你不是跟教导员说会朋友去了吗?怎么初一晚上就回来了?一天都没待,这算啥朋友啊?”我觉得他有事瞒着我。他仍穿着大年初一来家拜年时的银灰色耐克羽绒服,并没因今天的宴请换件衣服。“我确实要去见朋友的。”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取了纸巾将胸前沾了辣椒酱油的地方擦了擦,他回避了我的目光,把视线投向我面前的炸带鱼,“我去了,不过没见着。”“大过节约人家去见面,人去了又爽约,现在的孩子可真没个准数。”媳妇为他表示不平。“嗨,我也爽约过人家,没事儿的嫂子。”他没心没肺地冲她笑笑。

他在席间说的一切,跟我想知道的没什么关系。其实我很想问那天我们分手后,他们在庐山又待了多久,有没有再碰到那伙混混,他又是怎么考上航校,当上战斗机飞行员的。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不想跟我分享这些。他从不主动出击,偶尔也会说点轻松的话题,更多的还是应对官玉琪提出的个人问题。他跟我刚遇见时的感觉有点不一样,有点心不在焉,又像是心事重重。可刚见到那会儿,他好像还愿意把我当成一个能分享他秘密的老朋友,这会儿却刻意与我保持了距离。

吃完饭,举家送他至楼下。这会儿正是家家欢聚小酌之时,机务大队那边不时传来锣鼓声响,烟花爆竹在远处乡村黑魆魆的夜空炸响绽放。官玉琪上身穿了件对襟绣花薄棉袄,下身是没到脚面的毛呢裙,脚上只穿了双棉拖鞋,这会儿紧捂着领口,冻得瑟瑟发抖,正追着远处暗夜里的那片璀璨的火花左右踱步,驱赶寒意。“你们赶紧上楼,我抽支烟就上去。”

她听说我要抽烟,脸上即刻露出不满。“大男人不讲信用,说戒烟了又抽上了——”“一支,半支——”我避了风点着烟。

她瞪了我一眼,拉着儿子跑上楼。

于庹已经进了楼旁的小树林。那些树是去年春天栽下的,现在叶子全落光了。手腕粗细的树干,迎着月光的一侧是青灰色,显得坚强干练;另一侧是浓重的黑,与夜紧密相依。皎洁的月光从树干上滑下来,在林间画出一道道黑色的平行线,落在林间苍白干硬的地上。郁郁独行的于庹,像冬夜的守林人,孤独地走在无边的寂寥之中。

没多久,就听说于庹摊上事了。我问老丁,对方反问:“这年头光棍还能摊上什么事?”“要是出去喝酒惹上事儿了,得严肃处理。禁酒令说了多少回了,不能光说不练。”我怕于庹在这上头犯事,团里因为我而包庇他。于庹春节在我家吃饭的事成了地球人都知道的事。“你要是真关心他,就赶紧帮他找个对象,啥问题就都解决了。”老丁从我报到那天就知道我跟于庹认识。“因为女人吗?”“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让指导员好好跟他谈谈,听说是他以前交往过的一个女朋友。”“当兵前,还是航校期间?”我想到庐山的那个女孩。“航校期间他不敢,我估计是航校前,上地方大学那段时间认识的女孩。”老丁看着我,像只静观其变的老猫,“你们以前认识?还是……”“噢,说来真巧,五年前我在庐山疗养时与他有过短暂的接触。我猜他那时候就在地方大学吧,感觉挺不错的。”我知道老丁要是不搞清楚我跟于庹的关系,不会全盘托出于庹的事情,就透露出一部分信息。

果不其然,这回他心里踏实了似的往椅背上一靠,轻轻舒了口气。“其实这种事情也好办。处对象这种事,不能硬来。强扭的瓜不甜,即便两家世交,翻脸的也不少见。现在不像过去了,从小定的亲,大了就一定要按那个来。现在事事顺从父母的孩子,根本就没生出来。”“直说吧,是不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啊?”我不喜欢老丁卖关子的说话方式,凡事整得那么神秘。“他家里有一个,大学里也谈了一个。”“现在是个男的找对象都会挑的,可也不能因为这,就一定让于庹为所有谈过的女人埋单吧?”“也没到那一步。找对象嘛,挑一挑,找个理想点的,这大家都理解。可你要挑花了眼,跟这个好几天,跟那个腻歪一段,容易出事。谁知道那些被选对象心里怎么想?年后飞行员走访,我让教导员专门去过于庹家,了解了些情况。他家很有钱,别墅大院,搞花卉,承包鱼塘、虾塘,去内蒙古种油菜,去山东那边种鸡头,也就是芡实。据说上海那边很兴吃那个,补肾壮阳之类的,挺来钱。去年他们家又开了酱油厂,销路很好。总之,他们于家在那片挺有名。跟他家定亲的是早年做生意认识的,有恩于他们家的一位姓黄的朋友。用于庹父亲的话讲:‘别说于庹现在是飞行员,就是残废了,我们于家也不能主动解除婚约,我们不能让人家说我们没良心。他现在是军人,军人更应该讲信用!’你看看,人家拿这个堵我们嘴呢。”“黄家那个女孩呢?又不是旧社会,她就那么三从四德,完全听命于父母,听从媒妁之言,放弃婚姻自主的权利?”我觉得于庹父亲真这么认死理儿,于庹肯定会为这事牵扯不少精力。“那女的没见着,听说在天津读研究生。”“高知女性应该明事理啊。我觉得这事不会那么难办吧,攻一攻黄家的闺女,只要把她的思想做通了,就好办了。”“现在关键就是黄家女儿非常喜欢于庹!于庹的大姐说,要不是因为黄家女儿一直坚持,这回黄家也不会那么强硬,非要于庹五一期间回江苏定亲。”“5月份回去,这怎么可能呢?!3月底我们就得走了,到那边没有一两个月根本回不来。于庹是这次任务选中的唯一一个90后飞行骨干。这事你们得赶快想办法平息下来,把工作往前赶。”“可现在头疼的还不是黄家这事,前几天队里收到一封举报信,说于庹玩弄女性——”“这又是弄哪出?你说这事会不会跟黄家定亲的事儿有关?或许还有别的女人,对他也抱着幻想,听说他要跟别人定亲,写信给他施压?虽说我跟他交往不多,春节也请他去家里吃过饭,可有一点我敢肯定,他不是那种玩弄女性的人。”“没有写地址,后面也没写落款人。”“会不会是发错了?信上还说些什么?”“就是说于庹失信,不守承诺,还骗人钱财,玩弄女性啥的,没什么细节,都是大空话。”“这就不好给人家定‘玩弄女性’这个罪名了。你说于庹玩弄女性,得拿出证据来,空口无凭,张嘴就来怎么能行?——不对不对,说于庹骗人钱财,会不会是搞错了?他家不是很有钱吗?”“是啊,信的疑点不少,指导员找他谈,问他是不是在地方的时候谈过女朋友,他说只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谈过一个,没两个月就分手了,也没再联系。问他是不是在哪儿吃饭喝酒,逗弄过人家女孩子,他说没有。他还说上航校的时候想谈来着,可没时间谈,学校也不准谈。到了咱这儿,天天忙成啥样不说你也知道,平时上街都要请假汇报,飞行的时候手机都要上交,统一保管,更别说处对象这种事儿了。”“团里什么意见啊?”

老丁身子往后一靠,开始往身上摸烟。“这件事先放放,我们也不能光听那小子的。我让指导员近期再去于庹上大学的地方走访一下,尽可能地找找线索,比如他上学期间常去哪家下馆子,交往过什么人,平时花钱大不大方,看能不能摸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很好。东海任务还是让他去。思想工作我们继续做,也让他相信组织。”“团里也是这个意思。于庹在他们那一批里确实是拔尖的,不比一些老飞行员差。飞行技术过硬,待人也很好,很善良。在团里大家对他反映不错。再有,他家那么有钱,是个富二代,可他一心想当兵。就这一点就挺让人敬佩的。指导员说,当年他为了转去航校,跟家里闹得很凶,甚至要断绝关系。最后,他的一位好朋友,也是老同学帮他做工作,他自己也保证,只要能上航校,就同意他跟黄家的婚事,他父母才妥协的。”“为了上航校,他肯定是先答应下来再说,哪管日后家里跟他算账啊?! ”“可不。”“他做得确实也值得。现在社会上有多少诱惑人心的地方,可他还一心向往军营,说明他是个有大情怀的年轻人。”我对于庹的印象不错,觉得他善良,也很单纯。“军人都是有大情怀的人。”他冲我笑笑,又往身上摸烟,“‘有灵魂,有本事,有血性,有品德’是我们当代军人的标准。可是,眼下除了高尚的情怀,还有一件棘手的事儿向你汇报。”

我看着他,意思是快讲。“小东门外的商业街,有好几家还是不肯走。理由呢,说那片房子当初人家也是和出资方一块建的,又在营院围墙对面,中间隔着一条很宽的马路。人家认为从严格意义上说,不算是咱们这次军产清理的范围。”“这我可说不好,反正该清理的你必须清理干净。否则,上面查验不合格,还是师里坐蜡。对了,小东门有多少咱们的家属啊?”“不少。当初团里鼓励她们承包创业,也是变相安置她们,稳定军心。”“效益怎么样?”“一般。好的一年能挣个七八万,差些的一年也就三四万吧。”

我觉得这事不好办,尤其是牵扯到好几位飞行员家属。王团长为这事专门找过我,说有几位飞行员家属在小东门开了店,虽说挣不了几个钱,但离家近,孩子、家务都能照顾上。家庭稳定,他们飞得也安心。当然,部队家属出面,地方老板投资开公司的也有几家。现在上面要求清理,家属们就慌了,搞得大家心里很不安稳。老丁今天问这事,恐怕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任务在即,后院绝对不能起火。“要不这样,小东门商业街的事情我再跟师里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暂缓到东海任务结束以后。不过,你得有思想准备,商业街最终还是要收回来的,除非你不想干了。”“是,政委 。”他突然站起来给我敬了个军礼。

第4章 赵有信

周五下午我正在开会,官玉琪突然打电话,天塌了似的告诉我儿子恋爱了。她显然吓坏了,像遭受忠臣背叛一般惊恐不安。她的淑女形象早抛到脑后,那母狮般的咆哮,让所有在座的团常委都感受到耳膜的震动。实话说,听到这消息,我脑袋里也是轰地一下,被炸出一片苍白。春节的时候我俩还集中议论过这个话题。我说我相信儿子,只要他在感情上能平稳渡过,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考上一本应该没问题。“你不能盲目乐观,把高考像演习似的来一次推演。高考没有推演这一说。就那几次模拟考也是真练!稍稍松懈,就会退步。一本往下滑一点就是二本,三本跟没考上一样,只能复读重来啦。”这是她根据当前现实,一再跟我强调的。现在,危机终于来了。“知道了,我在开会,一会儿打给你。”我沉着地扫了一眼周遭。尽管他们脸上此刻都显现出完全理解、体谅之意,可我还是觉得不应该,落座时先检讨自己忘关手机的事实。“哎呀,不用往心里去,我们都理解。”王团长说,“我女儿考大学那阵子,也闹得凶呢,动不动就要一个人出去放松心情,搞得我老婆都快神经病了。今年春节回去找她谈了谈,却让她上了一课。她说:‘你一个人在部队,家里老婆一人带个孩子,我考上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好多同学,爸妈离婚,大专都没考上呢。’”“人家赵副政委的爱人是教师,老师的孩子学习都错不了。你不用担心,那小子有精力谈恋爱,说明他潜力还大着呢。青春期,有点萌动很正常……”王团长又安慰道。“我记得我们最后一天考完的时候,我们屋的几个谁也没回家,去外面小酒馆喝了好多酒,回宿舍把那些课本和复习资料全撕了……”政治处主任说。“撕了也不好,万一还要复读呢?”老丁立马更正道。“现在的孩子确实比过去的孩子难管,独生子女,家家都是一个,从小捧在手里,到了高中,猛地让他吃苦,他肯定不成。”参谋长也参与进来,弄得我更不好意思了。一个团党委例会,硬生生地加了高考的内容。

王团长冲我笑笑,把桌上的笔记本立起来,往桌上轻轻一敲,意思是该归正题了。

那天会后,我直接去了机场,兄弟单位有飞机在这边机场落地加油,我代表师里过去看看。团长明天飞行,我没让他来。我觉得既然在8团蹲点,就要像一块真正的料,得用起来。老丁这边负责接待宏宝集团方总一行,他们早来到团里,想聊聊下一步小东门商业街整改开发的事情。我觉得他们这时候主动找上门来是件好事,如果下一步方总的公司能率先把营区围墙这一侧的门面店撤走就更好了。老丁介绍方总的时候,知道他也当过兵,只是不明白他一个河北人退伍后,干吗跑到这儿开公司?宏宝在当地的营业额并不好,倒是招了几位团里的家属,为团里解决家属就业办了点实事。

等我忙活完,回到一天没落脚的家里,给老婆打过去电话,她已经快崩溃了。我看了下时间,儿子就快回来了,我们得赶在他到家之前商量出解决办法。“他真的谈恋爱了吗?还是你自己觉得可疑,又发挥了——”“你有病吗?我没事找事说他谈恋爱?你总是先入为主,以为我谎报军情,吸引你的注意力,其实,好多我自己能处理的事儿我都没跟你说。”“好好好,对不起,你辛苦了,你说,我听着。”我得赶紧把她哄到常态。“我也是刚刚知道。不过,他跟那个女孩到什么程度了我也不知道。今天快放学的时候,我碰到他班主任了,就问了赵傲最近的情况,她说最近有点不对头。我问怎么不对头了,她才说了实情。你说这事多可怕,高考期间真是一点都不能大意啊!这就跟你们临战前一样,稍有不慎,就会搞得全军覆没。今天要不是我多嘴问那么一句,人家可能还不一定告诉我呢。”“过程很清楚了,实情。”

我的声音严肃冷静,不容她继续发挥,她便把到了嘴边的斥责咽回肚里,接着说下文。“他们班有个女生,父母刚离婚,整天在班里哭,没心思学习,班主任怕影响其他同学情绪啊,就找骨干开会,让大家多关心这位不幸的女生。按说这很正常,可咱儿子当班长呀,就热心地关心了一下,那女生就黏上他了。什么事都要找他谈,什么苦也找他诉,完全把咱儿子当神啦。班主任说起先觉得可能不是恋爱,后来听同学说,那女生现在跟咱儿子中午饭都不在学校吃了,经常去校外的麦当劳、肯德基吃饭谈心,还有人看到他跟那女生看电影啊,你想想,晚自习他竟敢出去看电影?不好——我的头又疼了——哎呀、哎呀——”

自从她生下赵傲,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犯头疼了。

看来这事没那么简单,不管怎么说,高考期间,即便再小的隐患也不能让它萌生,更何况他已经跟那女生一块吃饭,一块看电影了。一个人如果长期处于高压状态,稍有松懈之处,就会因享受那片刻的松弛,情不自禁地向往那种减压后的快感。“你也是,眼皮子底下还让他沾上这种事。”“你以为我不着急吗?你光溜溜一人在外面,哪知道带一个高考生有多不容易?他脸上一阴天,我这边就下雨;他一刮风,我这边就海啸啦。哪像你?完全就是单身贵族的生活,遇到紧急情况跟你通报一下吧,你倒好,现在才给我回电话……”“好啦好啦,你别生气,先渡过这段难关,以后我会弥补你们。”我认为当下还是维持稳定重要,得让她尽快安静下来。“哼——”电话里传过这种动静后,她果真比先前缓和多了,“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可不能不认账啊!你得给我买好的,不能用大宝啥的糊弄我。”“好好好。你找他谈了吗?”“我正犯愁怎么跟他说啊?!我怕万一他们没这事儿,兴师问罪地对他,反倒提醒他了。你有什么好办法?”“没什么好办法!直说。他是我的儿子,跟他用不着来那套客气的,得让他习惯我们,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还反了他了,我来说——”“看吧,看吧,就知道你会这样。”她打断我,“你不能把你带兵的方法用在带高考生上。你知道他心里现在想些什么?你知道你们的兵接受这种管理方式吗?你别忘了,他们在家里也是父母的心肝宝贝,你们不能整天吆三喝四的。我们还不清楚他跟那个女生在一起说些什么,究竟有没有做出超出朋友范畴的事情,你就嚷嚷,把他往那上头引——他们班主任带过多少届高考生,在我们校是数得着的老师呢,人家都没套出点什么内情,你让他给你打电话能解决什么问题?”

真是什么话都让她说了。可有什么办法?看在她天天跟那个高考生在一起,只能原谅她,继续听她讲道理。“一说你就急,我们得想办法,得动脑筋,不能硬来——”“照你说就是跟他耍心眼呗。”我压住火,解开脖子下面的两个纽扣。“该耍就得耍啊,现在看,我们耍得还很不够!现在的孩子,营养都太好了,都养成机灵鬼啦——”“你有对付机灵鬼的办法了?”我突然被她给逗乐了,觉得其言极是。

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哭泣后吸鼻子的声响。她哭了。“别这样。咱们得稳住,现在还没搞清楚,咱们就先垮了可不行。我觉得你刚才说得很对。一会儿等他回来,你先侧面问问他?要不呢,我装着什么也不知道,打过去问问他?”

她没有马上回应。电话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她才慢吞吞地说:“我在想,如果他真的谈了,问也是白问。”“等等——有人敲门。”我把听筒移到一边,果然听到敲门声。“先等一会儿,我看是谁。”我放下电话。

来人是于庹下团时改装的带教师父,人高马大,说起话来总是自带音响效果,东北汉子梁立生,大家都叫他大梁。“有事?”“政委,我想跟您聊聊。”大梁开门见山。“好好好,快请进,我也想找时间跟你聊聊呢。”我把他让进屋,往电话跟前走的时候,心里琢磨着他到底想跟我聊啥。想到团里最近收到反映于庹的匿名信的事儿,我觉得不如给官玉琪吃颗定心丸,先稳住她的心。“官老师,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咱儿子。”

她那边显然被我突转的话风弄蒙了。怕她再打来,我把电话有意放到占线的位置。我必须稳住她,否则等儿子到家,娘儿俩谈不拢,闹出事来更麻烦。

我做这些的时候,大梁在环视客厅、阳台、厨房,他一边看,一边自顾自地叨叨:“这么简单?以前我去过蹲点的师首长家,虽说也没多么豪华,可家具啥的都是统一配好的,水果香烟茶都不算个啥,你看你这儿,啥都没有,得亏我自己带了水杯。您呀,真是我党廉洁奉公的好干部——”

我从书房给他找出半盒抽剩的香烟,又不想让他在屋里抽,不然搞得一屋子烟味儿一会儿睡觉呛人。“不抽了,嗓子有点干,一会儿还得回团里。”他恢复了说正事儿的腔调,在我左侧的单人沙发椅上坐下来,“我是为于庹的事儿来的。于庹到8团后一直跟着我,我对他也比较了解。多了我也不说,说多了是废话。我今天到这儿就是想告诉你,我敢拿我的党性替他担保,他不是那种玩弄女性的人。”“拿党性为这事担保?”

大梁微微一愣,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对我来说最值钱的就是这个。不是我说大话,我要是没有党性,工作就没了,政治上也完了。对于庹来讲,党性也同样重要。这次东海集训,他是唯一入选的90后飞行员。这时候突然来了封匿名信,说他玩弄女性,搞不好是有人故意使坏。至于他家那门亲事,他从没同意过。我觉得组织可以出面帮帮他,去做做那位姑娘的工作。”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我,像在试探我的底线。这帮老飞行员才像官玉琪说的,精猴子一样。我没急于表达自己的观点,让他接着开炮。“于庹从不把我当外人,有些话还是跟我讲的。他家就他一个儿子,他上面两个姐姐都出嫁了。现在大姐一家跟父母住在一起。前些年,他父亲怕这么大家业只有一个儿子不保险,跟他母亲去香港搞过试管婴儿,没能成功。他父亲很崇拜飞行员,说他要真能当上飞行员,比他这个土财主强出不知多少倍。”“这些情况团里掌握吗?”“恐怕不知道。为了于庹的进步,他家里也不可能把这种事告诉他的领导啊,这不跟告儿子状一样啊!我问过那封信,他挺苦恼,说虽然接触女孩不多,可坏人好人还不知道啊!他说不会交那种能给别人发恐吓信的女孩。上高中的时候,他就被家里盯得很死。上大学后,也没放松,甚至比高中还严。他家里人怕他在大学谈恋爱,每回学校放假,都早早跟学校老师打听清楚,到学校接他回家。”

想起于庹跟那个女孩被堵在桥洞里,于庹对那女孩的反应,我就知道大梁并没说过头话。“虽说出了这个事,东海集训还会让他去。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考验人哪!一天为师,终身为父。你这为父之人可得把他管好喽——”“那是必须的。政委,我今天找您吧,就是怕于庹被不明真相的人给折腾了。其实挺好的一个小伙。您也别担心,没准儿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或对方搞错了号码,发错了也说不定。这年头屋里待着啥事不干,躺枪的也有啊!”“你说什么?短信?不是在纸上写的信吗?我想到老丁说的匿名信,难道不是一回事,还另有其人给他发骚扰短信?”“纸上的信?没有啊。于庹过年后总时不时接到这类骚扰短信,怕有人恶搞闹误会,才主动跟指导员反映的。”“我还以为是匿名信呢。”“什么年代了,谁还写那种信。”“这里面会不会有啥误会,总不能每回都发错了。”“我也这么想啊。”“感情这东西最伤人。尤其是初次经历的年轻人,抗击打能力很弱,关键的时候一根稻草都能致命,让她什么也不顾——”我突然打住,想起当年跟老婆恋爱的时候,听说她和一位当水利工程师的老乡关系不错,对方还请她吃过饭。我为此很是吃醋,特意约她来宿舍质问的事儿。我说她心里另有其人,还是算了。她一听就急了,说谁有谁是王八蛋!见她反应如此强烈,我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为了进一步试探,我故意装出失神落魄的样子。她被我逼得像只愤怒的小母鸡,在我旁边不停地转悠,颠三倒四地重复说她没跟任何人谈过恋爱,说我是她的初恋。我狠下心,偏偏不理睬她的解释,心想看她还能怎样。她却戛然而止,把窗户一推,指着窗外一字一句地说:“赵有信,你要是不相信,我就从这儿跳下去!”我吓坏了,她的脸都不像人样儿啦,灰白的脸上像长出一层薄毛。我大气都不敢出,跑过去抱住她。她绷不住了,“哇”地哭起来。她哭了好长时间,我没让她跳成窗户,她也用行动表示了多么爱我。“政委,您以前跟于庹认识吧?我记得您来团里第一次讲话,于庹跑去跟您打过招呼。”

我装作没听到他的话。我可以装作没听见大梁的话,可老婆的话真不敢装作没听见。我可不想让她低估了空军政工干部的能耐和水平。我得让她明白我有的是办法,可现在我脑袋里只要想到“早恋”这两个字,就像被炸透的油条,里外酥脆。“大梁,我不跟你多说了。你是8团的老飞行员,又是大队领导,现在战斗机飞行员有多紧缺你比我更清楚。于庹家里的事情比较特殊,我会让团里关照的。教导员节后可能还会去个别飞行员家里走访——你要没什么事儿了,我得跟我儿子通个话了,他最近有点心不在焉,我老婆都快急疯了,你来前,她正跟我诉苦呢。”“您家不是儿子吗,男孩有后劲儿,只要他不谈恋爱,偶尔放松一下没什么的——”

他不说便罢,这一劝,却正好碰到痛处。看来,无论是儿子还是闺女,早恋就像毒药,仿佛随时能将孩子的智商化为零。“那好,我不留你了,以后有空来家请你喝酒。唉,你别弄那表情,要喝也得等过节放假允许喝酒的时候。”

送走大梁我就给家里拨电话,却一直占线。不知道是不是老婆又在屋里跟谁商量对付儿子的事情,拨她手机,直到铃声响尽也无人接听。我顿时觉得凶多吉少,继续拨,那边才显现接通的状态。“赵有信——你干吗呀?——我这一身的浴液哪——”她很不耐烦地咆哮,整个人的状态完全是更年期模式。“好好好,你先洗,洗完再打——”“不用打了——我跟他说了,他说不可能的事儿,他只是同情她——”“刚才咱家军线可一直占线,会不会是他趁你洗澡的时候,跟那女孩——”“没有啊——”那边停顿了下,一个巨响无比的喷嚏声传过来,“是我把电话摘了,怕洗澡有人打进来他接电话,影响学习——”“我要不要跟他再说几句——”“不要,万一你没说好,弄巧成拙了呢?!挂了,挂了,我要感冒了,赵傲也跑不了。”老婆挂了电话。

我的满腔热忱被她打得七零八落。既然不用我了,干脆躲得远些,省得帮不上忙,还惹她心烦。这样一想,就觉得在她更年期即将到来的时候,我到下面部队任职,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儿。男人惧怕更年期老婆,不亚于每天早晨看到自己日益见少的头发。

周四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大梁手里拿着两盒龙井,毫不避讳,一路与人说笑着走进我的办公室。“今年的新茶。清明前的,劲儿小点,口感特别好。”

我打开茶叶盒,取出茶叶包,用剪刀一边剪,一边开玩笑地看着大梁:“我看你小子有没有给我往里装什么糖衣炮弹。”“政委啊,那是不可能的,您想多了。”他夸张地做了个扩胸动作,甩了甩手。“干吗走啊?坐会儿。”我给他也沏了一杯。“既然政委这么热情挽留我,我就坐一会儿。”大梁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叉腿一坐。

我小秀了一口,便觉一股清香沁入肺腑。“好茶,哪搞来的?”“于庹给的。他姐夫家在浙江有片茶园,家里刚给他快递的。”“是他让你送的?”“不是。就四盒,他给了我两盒,自己留下两盒。”大梁直言不讳,倒显得我有些小气,“我现在封山育林,烟酒都不沾,现在茶也喝得少,就盼着媳妇赶紧怀上。”“那是。孩子是头等大事,不能马虎。”我说,“上次回去,你们又谈了?”“谈了。还是那句话,于庹不可能有那事儿。”大梁用力拍了下大腿。“你也不要把问题想简单了,任何事情的发生也不是偶然的。”我心想,于庹跟你这么熟,也没把我们在庐山相遇的事儿告诉你。“赵副政委,我一直想跟您说的,可没好意思开口。”“这回终于叫对了。”我说,“想说就说呗。我听听是啥事儿?”“如果东海集训有人坚持要撤换于庹,请您一定为他做主。”“这话有点言重了。你不应该托付我这种事儿。你要相信组织就什么也别说,更不要误导于庹。谁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上周丁政委跟我说到这事儿的时候,态度也非常明朗。既然你说到这事了,我只能请你相信组织,因为我个人永远不会凌驾于组织之上。把精力放在飞行上,放在任务准备上。拯救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证明给别人看,而不是用种种托词和猜疑去化解。”我听说过他去年因为提拔使用,对老丁有点意见。当时,他也是团参谋长候选人之一,不过老丁力推了现任的参谋长。“我相信组织,但组织里的个别人我不敢恭维。”“个别人从来也不代表组织,更没有谁希望得到你的恭维。省省吧大梁,哪来这么多个别人?!在我看还是沟通不够。这世上从来就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