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黑一雄中英双语作品集(套装共8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2 00:0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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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黑一雄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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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中英双语作品集(套装共8册)

石黑一雄中英双语作品集(套装共8册)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石黑一雄中英双语作品集(套装共8册)作者:石黑一雄排版:燕子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04-01ISBN:9787532740024本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总目录CONTENTS

长日将尽

(汉、英双语版)

目录

长日将尽The Remains of the Day

莫失莫忘

(汉、英双语版)

目录

莫失莫忘译后记Never Let Me Go

我辈孤雏(汉、英双语版) 目录我辈孤雏编者后记When We Were Orphans

无可慰藉(汉、英双语版) 目录无可慰藉译后记The Unconsoled

浮世画家 目录浮世画家An Artist of the Floating World

被掩埋的巨人(汉、英双语版) 目录被掩埋的巨人The Buried Giant

远山淡影(汉、英双语版) 目录远山淡影译后记A Pale View of Hills

小夜曲(汉、英双语版) 目录小夜曲 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目录CONTENTS

长日将尽(汉、英双语版) 目录长日将尽

引子:一九五六年七月

第一天—傍晚

第二天—上午

第二天—傍晚

第三天—上午

第三天—傍晚

第四天—下午

第六天—傍晚

为无可慰藉之人提供慰藉

The Remains of the Day

PROLOGUE: JULY 1956

DAY ONE–EVENING

DAY TWO–MORNING

DAY TWO–AFTERNOON

DAY THREE–MORNING

DAY THREE–EVENING

DAY FOUR–AFTERNOON

DAY SIX–EVENING

返回总目录长日将尽

纪念莉诺·马歇尔太太引子:一九五六年七月达林顿府

看来,这些天来一直在我心头盘桓的那次远行计划越来越像是真的要成行了。我应该说明的是,这是一次叨光法拉戴先生的福特轿车的舒适旅行;一次依我看来将带我穿越英格兰众多最优美的乡村盛景,去往西南诸郡的远行,而且会让我离开达林顿府的时间长达五六天之久。之所以有此旅行的念头,我应该特意指出,是源自差不多两个礼拜前的一个下午,由法拉戴先生本人主动向我提出的一个最为慷慨的建议。当时我正在藏书室里为那些肖像掸尘,准确地说,我记得是站在梯凳上为韦瑟比子爵的肖像掸尘,我的雇主拿着几本书进来,大概是准备放回书架上。看到我在那儿,他就趁便通知我,他刚刚确定下来,要在八月和九月间返回美国,为期五周时间。说完正事之后,我的雇主将那几本书放到书桌上,往chaise-longue上一躺,两腿一伸。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抬头看着我,跟我说道:“你该知道,史蒂文斯,我可不希望你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就一直被闭锁在这幢房子里。你何不开着那辆轿车,到某个地方消遣几天呢?你看起来是该好好享受一次休假了。”

这个建议突如其来,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我记得我对于他的体恤下情表达了谢意,不过很有可能并没有做出任何明确的表态,因为我的雇主又接着道:“我这话是认真的,史蒂文斯。我真的认为你应该休个假了。汽油的花费由我来承担。你们这帮家伙,你们总是把自己闭锁在这些深宅大院里忙这忙那,干吗不出去四处走走,看看你们这个美丽的国家呢?”

这不是我的雇主第一次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了;看来,这倒确实是让他大为费心的一件事。在这种情况下,当我站在那个梯凳上的时候,我脑子里倒是浮现出了一个回答;大意是:虽然从旅行观光、游览乡村盛景的角度上来说,我们确实对这个国家所知甚少,但是干我们这一行的,对于英格兰的“见识”却实际上比大多数人都更胜一筹,因为我们就身处这个国家名流显贵云集的显赫府第当中。当然了,我在向法拉戴先生表达这一观点的时候,却又不太可能不给人一种自以为是的冒昧感觉。所以我也只能满足于简单地如此答复:“这些年来,就在这幢府第当中,我已经尽享饱览英格兰的无限精华之特权了,先生。”

法拉戴先生似乎不太明白我的言下之意,因为他仍旧只是继续道:“我是认真的,史蒂文斯。一个人不能到处走走,见识一下自己的国家,这是大不应该的。接受我的建议,到外面去待上个几天吧。”

你也能预料得到,那天下午我根本就没把法拉戴先生的建议当真,只是把它当作一位美国绅士不太熟悉在英格兰通常哪些事该做、哪些事又不该做的又一例证。而我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对这一建议的态度之所以发生了改变—的确,前往西南诸郡一游的打算在我的思绪中越来越挥之不去—无疑实质上应该归因于—我又何必隐瞒呢?—肯顿小姐的来信,如果不算圣诞贺卡的话,这是几乎七年来她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但还是让我马上讲清楚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吧;我想说的是,肯顿小姐的来信引发了我一连串与达林顿府的管理事务相关的想法,我需要强调指出的是,正是由于府第的管理事务已经成为眼下的当务之急,才促使我重新考虑我的雇主那完全出自好意的建议。不过,还是让我进一步作一番解释吧。

事实上,在过去这几个月里,我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方面犯下了一系列小小的差池。我应该说明,这些差池毫无例外,本身都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尽管如此,我想您也能理解,对于一个不习惯于犯下此类差池的人而言,这一发展趋势还是令我备感不安的,实际上,针对其源头,我也确实已经开始认真考虑各种防微杜渐的措施了。正如在这种情况下屡见不鲜的,之前我对于最显而易见的事实竟然一直都视而不见—也就是说,一直到我开始反复咂摸肯顿小姐来信的个中深意,我才终于豁然开朗,看清楚了那个简单的事实:最近几个月来的那些小小不言的差池也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全都源自人员配置上的先天缺陷。

当然了,尽最大的努力做好府第中的人员配置规划本就是每一位管家的职责和本分。谁知道到底有多少的口角争执、诬告栽赃和完全没有必要的解雇,有多少原本大有前途的职业生涯却半途而废,实际上应归咎于一位管家在人员配备规划阶段的马虎和疏懒呢?有人说,制订一套良好的人员配置规划是任何一位称职的管家所有技能的基础和柱石,的确,我可以说是同意这种说法的。在过去这些年中,我已经亲自设计过很多的人员配备规划,如果说这些规划当中极少有需要调整和改进之处的话,我相信我也并没有过分地自我吹嘘。同时我也该特别指出,这一次的状况的确是异乎寻常地困难才算是公道。

具体的情况是这样的。房产交易一旦结束—这次交易使达林顿家族在长达两个世纪之后,失去了对这座府第的所有权—法拉戴先生就知会我们,他不会马上入住这里,而是将再花四个月的时间对美国的事务做一个了结。不过与此同时,他又最殷切地希望前任东家的员工—他已经听说这批雇员具有极佳的声誉—能够继续留任达林顿府。当然,他所指的这批“员工”,仅是达林顿勋爵的几位亲属在房产交易期间临时照管这幢宅第时所留用的那六位骨干人员;但我很遗憾地向新雇主汇报,交易一旦完成,除了克莱门茨太太以外,对于其他员工另寻其他工作的情况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当我向法拉戴先生写信表达我对此种状况的遗憾时,我接到来自美国的答复,指示我去招募一批“配得上一座堂皇的古老英国府第”的新员工。我立刻着手尽力满足法拉戴先生的愿望,但您也知道,在现在这个时候要想招募到一批令人满意的高标准员工实在殊非易事,尽管经由克莱门茨太太的推荐,我很高兴地雇用了罗斯玛丽和阿格尼丝,但是直到去年春天法拉戴先生短暂地先期探访达林顿府,我跟他进行第一次事务性会晤之时,招聘工作并无更大的进展。也正是在那个场合下—在达林顿府那个显得异常空旷的书房里—法拉戴先生第一次跟我握了手,不过,在那之前我们相互之间也已经算不上是陌生人了;除了招聘雇员这一事务之外,我的新雇主在好几个其他方面也发现有必要求助于那些我也许只是因为走运才拥有的才能和品质,并且发现它们—我不妨冒昧地直言—是值得信赖和托付的。因此,我认为,他马上就感觉可以跟我以一种讲求实际、充分信任的方式坦诚地交谈,在这次会面结束前,他留给我一笔不算不可观的资金由我全权掌管,为他不久之后入住达林顿府进行各个方面的准备之用。别的方面姑且不论,我想说的是,正是在这次面谈的过程中,当我提出在现在这种时候招聘到合格员工的难处时,法拉戴先生在经过片刻沉吟后,向我提出了他的要求:我应尽力拟定出一个人员配置规划—用他话说就是“某种仆佣的轮值表”—按照这一规划,这座府第或许可以就依靠目前的这四位员工正常地运转起来—也就说克莱门茨太太、那两位年轻的姑娘,外加我自己。他充分地理解,这样也许意味着要将这座府第中的好些部分“深藏密闭”起来,但我能否充分调动我所有的经验和专长,尽我之所能确保将此类损失控制在最低限度之内?回想过去,我手下曾有过十七名员工可供调度,而且就在不久前,达林顿府雇用的员工人数甚至达到过二十八位,相形之下,希望依靠设计出一个完善的人员配置规划,仅用四个人就能将这么大的府第管理得井井有条,这种想法往轻里说,至少也是令人望而却步的。尽管我竭力不把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我那深表怀疑的态度想必还是遮掩不住的,于是法拉戴先生又补充了一句,似乎是为了消除我的顾虑,说如果证明确属必要,也可以再增加一位雇员。但他又重复道,如果我能“试一下就用四个人”的话,他将感激不尽。

说起来,就像我们当中的很多人一样,我自然也不太情愿对旧有的方式做出太多的变更。但像某些人那样仅仅是为了传统而固守传统的话,却也并无任何益处。在这个电气和现代化供暖系统的时代,确实也没有必要再雇用甚至只是上一代人所必需的那么多种类的员工了。说实在的,实际上长久以来我已经形成了这样一种想法,即只是为了传统的缘故而维持不必要的冗员—结果造成雇员们拥有了大量不但无益反而有害的空闲时间—这正是造成职业水准急剧下降的重要原因。再者说,法拉戴先生已经明确表示,他难得会举办过去达林顿府所司空见惯的那种盛大的社交活动。在这之后,我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法拉戴先生所交付给我的这个任务当中;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拟定人员配置规划,而且在我从事其他的工作以及就寝以后尚未睡着的时候,又花费了至少同样多的时间反复斟酌推敲。只要是我感觉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我都会反复探究它是否还有任何纰漏,从所有的角度对它一一进行检视。最后我终于拟出了一个规划,也许还并不完全符合法拉戴先生所提出的要求,但我确信这已经是人力所及的范围之内的最好结果了。这座府第中几乎所有富有魅力的部分都能继续保持正常运转;而庞大的仆佣生活区—包括后廊、那两间茶点整备室,还有那间老式的洗衣房—以及三楼上的客房都将关闭,不再使用,保留一楼的所有主要的房间以及相当数量的客房。平心而论,以我们现在这四人团队的力量,也只有再借助一些临时工的增援才能胜任这一安排;因此,我的人员配置规划当中也已经加入了临时工的服务内容:一位园丁每周来一次,夏季则增加为两次;两位清洁工每周来两次。除此之外,我的人员配置规划意味着我们四位常驻员工每个人各自的常规职责也要进行根本性的调整。以我的预期,那两位年轻姑娘并不会感觉这些调整和改变非常难以适应,而我尽最大的可能确保将克莱门茨太太需要承受的调整幅度降至最低限度,结果我自己也就肩负起了许多您可能认为唯有思想最为开通的管家才会去承担的工作职责。

时至今日,我也不至于会说这是个糟糕的人员配置规划;毕竟,它可以使得只有四个人的团队能够承担起这么多其范围远远超乎预料的职责。不过,您无疑也会同意,最好的员工规划是能够留出清楚的误差范围的那一种,万一某位雇员生了病或是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而状态欠佳,也好留出余地。如果碰到这样的特殊情况,我当然就将面对一个稍稍异乎寻常的棘手的任务,不过,即便如此,我都一直并没有忽视,只要是有可能,就把预留这样的“余地”也体现在规划当中。我尤其注意克莱门茨太太或者那两位姑娘可能产生的任何抗拒心理,因为她们承担了超出传统界限之外的职责,她们可能会认为她们的工作量也已经大为增加。在反复斟酌、不断完善员工规划的那些日子里,我也已经特别为此而大费思量,以确保她们一旦克服了因承担这些“五花八门的”额外角色而产生的反感,她们就会发现这样的职责分配其实是饶有兴味的,而且也并不会成为很大的负担。

然而,我担心在我急于赢得克莱门茨太太和两位姑娘支持的同时,我也许并没有对于我自己的局限做出非常严格的评估;尽管我在此类事务上的经验以及习惯性的审慎,使我不至于冒失地承担超出我实际能力所及的任务,但我也许疏忽了给我自己留出足够的余地。如果在几个月的实际应用当中,这种失察会以一种很不起眼却又相当显著的方式表现出来的话,我丝毫都不会感到吃惊。归根结底,我相信这个问题一句话就能说清:我给自己分派的工作实在是太多了。

人员配置规划中这样一个明显的缺点居然一直都未能引起我的注意,您可能会为此而感到吃惊,但您也会同意,一个人如果在一段时间内持久不断地沉湎于某种想法中无法自拔,是会经常出现这种当局者迷的问题的;直到相当意外地受到某种外部事件的激发,才会憬然醒悟到事情的真相。所以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就是说,我收到肯顿小姐的来信,她在这封长信中以深藏不露的笔触表达出对于达林顿府无可置疑的怀旧之情,而且—对此我相当肯定—还明确地暗示了她重返故地的强烈愿望,这不禁迫使我重新审视已经拟定的员工规划。直到这时,我才醒悟到达林顿府确实还需要另一位员工来扮演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实际上,也正是因为缺少了这样的一个角色,才是我近来麻烦不断的关键的中枢。我越是认真地考虑,事情也就越发清楚明了:以其对于这座府第的衷心挚爱,以其堪为典范楷模的职业水准—这种素质如今几乎已经是无处寻觅了—肯顿小姐正是能使我为达林顿府完成一个完全令人满意的员工规划所需要的关键要素。

对目前的局面做出如此分析之后,没过多久我就觉得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几天前法拉戴先生主动提出的那个慷慨的建议了。因为我想到,那驱车远行的计划可以在工作方面很好地派上用处;也就是说,我可以在驱车前往西南诸郡的过程中,顺道拜访一下肯顿小姐,这样就可以当面探查一下她希望重返达林顿府工作的虚实。我应该说明的是,我已经把肯顿小姐最近的那封来信反复阅读了好几次,她那方面有重返达林顿的这种暗示,绝对不可能只是出诸我的想象。

尽管如此,我有好几天却无法鼓起勇气向法拉戴先生再次提起此事。在这件事上,不管怎么说,有好几个方面我感觉需要自己先行厘清之后才能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比如说,这里面就有费用的问题。因为,即便我的雇主慷慨地主动表示“承担汽油的花费”,考虑到还有诸如住宿、用餐以及在旅途中可能消耗的各种小零食的开销,这样一次旅行的总花费仍旧可能会达到一个惊人的数目。此外还有什么样的服装适合这样一次旅行的问题,以及是否值得专门为此添置一套新衣服的问题。我已经拥有好多套顶级的礼服正装,有的是过去这些年间达林顿勋爵本人好心送给我的,有些则是曾在府里做客,因为有理由对于这里的服务水准深感满意的各位客人送的。很多套正装或许对于计划中的这次旅行来说太过正式了些,要不然就是以现在的眼光看来太过老式了些。不过我还有一套非正式场合穿的休闲套装,是一九三一或者三二年爱德华·布莱尔爵士送给我的—在当时实际上是全新的,而且差不多完全合身—这套服装应该很合适在我可能宿夜的任何宾馆旅店的客厅或是餐室穿着。不过,适合旅行时穿的衣服我却一套都没有—也就是我开车时穿的衣服—除非是我打算穿年轻的查默斯勋爵在大战期间送给我的那套服装,如果不计较对我来说明显太小了一些,也可以认为是适合这一场合的理想之选了。最后我自己计算了一下,我的积蓄应该能应付所有可能的花销,此外也许还足可以添置一套新衣。我希望您不要因为我在服装上面的盘算就认为我过于虚荣了;我这么计较只是因为谁都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你将不得不承认你是达林顿府里的人,如果碰到这样的情况,你的穿着装扮是否与你的地位相称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也花了不少时间去查阅道路交通地图,还细读了简·西蒙斯太太撰写的《英格兰奇景》的相关卷帙。如果您对于西蒙斯太太的这套著作还有所不知—这套系列丛书多达七卷,每一卷集中描写英伦诸岛的一个地区—我衷心地向您推荐它们。这套书是三十年代写的,不过大部分内容都还并不过时—再者说了,我也不相信德国人的炸弹已经对我们的乡村面貌造成了如此大的改观。事实上,西蒙斯太太在战前就是我们这府上的常客;而且她确实也是最受员工们喜欢的客人之一,因为她从不吝惜对我们服务工作的热情赞赏。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出于我对这位女士由衷的仰慕之情,只要有一点点空闲时间我就跑到藏书室里,第一次开始细读她的大著。我记得一九三六年肯顿小姐离开达林顿府前往康沃尔郡以后,我因为从未去过那个地方,我确实还经常翻阅一下西蒙斯太太著作的第三卷,那一卷向读者描述的正是德文和康沃尔两郡的怡人美景,并且配有大量的照片以及—更能使我产生情感共鸣的是—画家们描绘那一地区各种景致的很多素描作品。我是由此才能对于肯顿小姐婚后定居之地获得了些许认识的。不过正如我已经说过的,那是三十年代的情况了,据我所知,西蒙斯太太的著作那个时候在全国都是家喻户晓的。我已经有好多年未曾翻阅这套丛书了,直到最近的情势发展,才又使我重新把描写德文和康沃尔两郡的那一卷从书架上取下来。我又从头至尾认真研读了一遍那些精彩的描述和插图,您也许能够理解,一想到现在也许终于可以开着车到那个区域去亲眼看看了,我就按捺不住万分激动的心情。

事已至此,看来除了主动再跟法拉戴先生提出这次旅行以外,也别无他法了。当然,也有可能他半个月前的建议只不过是突发奇想,说过即忘,他已经不会再对这个想法表示赞同了。不过,通过这几个月来我对法拉戴先生的观察,他并非那种反复无常的绅士,而在一位雇主身上再没有比这种出尔反尔的品性更让人恼火的了。没有理由怀疑他会对之前自己热情提议的驾车远游计划表现得前后不一—他肯定不会再主动重提“承担汽油的花费”这一最为慷慨的承诺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要非常谨慎小心地选择一个向他重提这件事的最佳时机;因为,虽然如我所言,我从未有一时一刻怀疑过法拉戴先生会是个出尔反尔之辈,不过,如果专拣他心事重重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去提,那可就非常不智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拒绝了我的请求,其实并不能反映出我的雇主在这件事上的真实意图,可是否决的话一旦说出了口,我也就很难再把它提出来了。因此,显而易见,我必须明智地选择合适的时机。

最后,我认定一天当中最明智审慎的时刻应该是我在客厅里摆好下午茶的时候。在那个时候,法拉戴先生通常外出去高地上散了一会儿步刚刚回来,所以他的思绪极少会沉浸在傍晚时分经常从事的阅读和写作当中。事实上,当我把下午茶端进来的时候,法拉戴先生总是会把之前正在阅读的图书或是杂志合上,站起身来在窗前伸展一下双臂,似乎预先就准备要跟我聊上几句。

如上所述,我相信我在时机选择这个问题上的判断是合情合理的;但实际情况的非我所愿则应完全归咎于我在另一个方向上的判断失误。换句话说,我并没有充分考虑到这样一个事实,即在一天当中的那个时刻,法拉戴先生想要进行的是那种轻松愉快、诙谐幽默的闲谈。如果昨天下午我把茶点端进来的时候知道他是这样一种心情,如果我当时能意识到他在那种时候会倾向于用一种揶揄谈笑的口吻跟我闲谈的话,更明智的做法当然就是压根儿都不提肯顿小姐的名字了。但您也许能够理解,在请求我的雇主的某种慷慨的恩赐时,我这方面总会有一种天然的倾向,竭力暗示在我的请求背后还隐藏着某种良好的职业动机。所以我在陈述自己很想开车前往西南诸郡一游的原因时,并没有提及西蒙斯太太那卷著作当中所描述的那些个迷人的细节,反而错误地宣称达林顿府的一位前任的女管家就居住在那个区域。我的本意原是打算向法拉戴先生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认为这不失一种可能的选项,借此也许可以成为解决目前这座府第的管理当中现存的一些小问题的理想方案。一直等到我已提到肯顿小姐的名字以后,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如果继续讲下去将是多么不妥的冒昧之举。不仅是因为我尚不能确定肯顿小姐重新回到这里的意愿是否是真,除此以外,当然还有自从一年多以前我跟法拉戴先生第一次会面以来,我甚至都还没有跟他讨论过增加员工的这个问题。如果继续大声地宣布我对于达林顿府未来的考虑,退一万步讲,也是非常冒昧和唐突的。想到这一点,我当时相当突然地停住了话头,我猜想,我的表情应该是有点尴尬的。总之,法拉戴先生抓住这个机会,冲我眉开眼笑,并别有一番深意地说道:“哎呀,哎呀,史蒂文斯。一位女性朋友。而且是在你这个岁数。”

这场面真是再难堪不过了,达林顿勋爵是绝不会置一位雇员于这样的境地的。不过我这么说也并非对法拉戴先生有任何贬损之意;他毕竟是一位美国绅士,他的行为举止经常是大为不同的。他并没有任何恶意,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但您无疑也能理解,这处境对我而言是多么不自在。“我还从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位大受女性欢迎的男人啊,史蒂文斯,”他继续道。“这肯定能让你在精神上永葆青春,我猜想。但如此一来,我就真的不知道帮你去赴如此暧昧的约会对我而言是不是应该啦。”

自然,我忍不住想立刻而又毫不含糊地坚决否认我的雇主强加在我头上的这种不实的动机,但我及时地察觉到,我这么做的话无疑等于一口吞下了法拉戴先生的钓饵,那局面只会变得越发令人难堪。于是我只得继续尴尬地站在那儿,等着我的雇主允许我进行这次驾车的旅行。

尽管这个场面对我来说备感难堪,我却丝毫不希望暗示我在任何方面有可以埋怨法拉戴先生的地方,他的为人绝没有丝毫刻薄之处;我敢肯定,他这么做只不过是在享受那种善意地揶揄取笑的乐趣,在美国这无疑是雇主和雇员间关系良好、友善的一种表现,他们将其当作一种亲切友好的游戏而乐在其中。的确,站在适当的角度上来看,我应该指出的是,恰恰是这种在我的新雇主身上体现出来的善意的逗趣儿,才真正体现出这几个月来我们主仆关系的融洽—尽管我必须承认,对此应该如何回应我仍旧很没有把握。事实上,在我刚开始为法拉戴先生工作的那些日子里,有一两次我真是为他对我所说的话大感震惊。比方说,我有一次曾请示他,如果我们邀请到我们府上来做客的某位绅士希望带夫人同来,我们该怎么办。“她要是真的来了,那就只能求上帝保佑啦,”法拉戴先生回答道。“也许你能让她尽量离我们远一点,史蒂文斯。也许你能把她带到摩根先生农场上的某个马厩里去。就用那些干草来招待她吧。她也许正是你的绝配呢。”

有好一会儿,我都不知道我的雇主到底在说些什么。然后我才意识到他是在开玩笑,我便竭力展露出恰如其分的微笑,不过我怀疑在我的表情当中应该能觉察得出一丝困惑,如果还算不上是震惊的话。

不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渐渐学会了对于我雇主的类似言语不再表示诧异,而且只要察觉到他声音中有这种揶揄打趣的语气,我就会还以恰如其分的微笑。话虽如此,我却又从来都不能肯定在这种场合之下我确切地应该做些什么。也许我应该开怀大笑;或者报以自己的看法。这后一种可能性这几个月来都快成了我的心病了,而且对此我仍旧还没拿定主意。因为在美国很有可能是这样的:一位雇员提供的良好的专业服务当中应该包括有令其雇主开怀解颐的玩笑和戏谑。“庄稼汉的纹章”酒馆的店主有一次说过,他要是个美国酒保的话才不会以那种友好然而永远谦恭有礼的方式跟我们聊天呢,相反,他会粗鲁地指责我们的恶习和缺点,直接骂我们酒鬼以及所有诸如此类的名号,因为他的顾客就期望他如此扮演他的角色。我还记得几年前,作为贴身男仆陪侍雷金纳德·梅维斯爵士前往美国旅行的雷恩先生曾经说过,纽约的出租车司机惯常跟乘客说话的方式要是在伦敦重复一遍的话,结果即便是这个家伙不会被反剪着双臂扭送就近的警局,也八成会引发一场骚乱的。

如此说来,我的雇主极有可能满心期望我也能以相仿的方式去回应他善意的揶揄打趣了,我如果不予回应的话反而会被认为是一种疏忽和失职了。这一点,如我之前所说,简直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但我又必须承认,我感觉这种揶揄打趣的事务并非我能以满腔的热情去履行的职责。在现如今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中,调整自己以适应那些传统上来说并非自己分内工作的职责,固然是非常好的;但是揶揄打趣就完全是另外一个范畴的事情了。别的且不说,首先第一点,你怎么能确定,在某个特定的场合哪一种对于此类揶揄打趣的回应才是雇主所真正期待的呢?如果你贸然回出一句意在打趣的调侃,结果却发现完全驴唇不对马嘴,那种灾难性的后果简直想都不太敢想。

不过,不久前我倒是确实有一次鼓足勇气尝试了一下那种戏谑的回答方式。当时我正在早餐室里伺候法拉戴先生喝早上的咖啡,这时他对我道:“我猜想今天早上那公鸡打鸣一样的声音应该不是你弄出来的吧,史蒂文斯?”

我意识到,我雇主指的是一对收废铜烂铁的吉卜赛夫妇一早从这儿经过时那惯常的吆喝声。碰巧,那天早上我也正在琢磨我的雇主是否期望我去回应他的揶揄打趣这个进退失据的难题,而且一直都很担心他会如何看待我对他意在逗乐的开场屡屡都毫无反应这个问题。因此我就开始思考该如何机智地应对;我的回答应该是在万一对情况做出了误判也仍旧是安全稳妥、不会造成丝毫冒犯才对。过了有一会儿,我才说:“依我看,与其说是鸡打鸣,不如说是燕子叫,先生。从流浪迁徙的角度来看。”说完后我继之以恰如其分的谦恭的微笑,以便以毫无歧义的方式表明我说的是句俏皮话,因为我可不希望法拉戴先生出于不必要的故作尊重而强忍住自发的笑意。

可是结果法拉戴先生却只是抬头看着我道:“你说什么,史蒂文斯?”

只有到了这时我才想到,我的俏皮话对于并不知道是吉卜赛人从我们这里经过的人来说,自然是不容易领会和理解的。到了这时,我就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将这场戏谑的逗趣继续下去了;事实上,我决定最好是就此打住,假装想起某件需要我马上去处理的急事,就此告退,留下我的雇主大惑不解地坐在原地。

对于要求我去履行的这么一桩实际上是全新的职责而言,这个开端实在是再令人气馁不过了;令人气馁的程度之深,使我必须承认,在这方面我再也没有进行过进一步的尝试。不过与此同时,我也无法逃避这样一种感觉,即法拉戴先生并不满意我对于他形形色色的揶揄打趣所做出的回应。确实,他近来甚至愈发频繁地坚持跟我逗乐打趣,应该就是加倍鼓励我以趣味相投的兴致予以积极的回应。可是即便如此,自打我那第一次说的关于吉卜赛人的俏皮话以来,我就再也没能当场就想出其他类似的俏皮话。

现如今,碰到类似的困难尤其会让人忧心忡忡,因为你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去跟同行们讨教以后再做决定了。在不久以前,如果你在工作上产生了任何类似职责不清的困扰,你都不会过于心焦,因为你知道,要不了多久,你的某位其见解颇受人尊重的同行就将陪同他的雇主前来做客,如此一来,你就有充裕的时间跟他讨教这个问题了。当然啦,在达林顿勋爵的时代,因为贵妇和士绅们经常一连多日在府里做客,你也很容易能跟随侍来访的同行们发展出一种相互理解的良好关系。确实,在那些繁忙的日子里,我们的仆役大厅里经常荟萃了一大批英格兰最优秀的专业同行,我们经常围坐在温暖的炉火旁边一直聊到深夜。而且不瞒你说,如果你在那样的任何一个夜晚走进我们的仆役大厅,你听到的将不只是各种闲言碎语和小道消息;你更有可能会见证我们针对占据了楼上我们雇主们全副精力的那些重大事件,或者报上刊载的那些重大新闻所展开的激烈辩论。当然了,正如来自各行各业的同行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惯常都会做的那样,你也会发现我们正在讨论我们这个职业的方方面面。有时候,我们中间自然也会产生严重的分歧,大家争得个面红耳赤,但更常见的是,那里充满了互敬互谅的友好气氛。如果我报出几位常客的姓名的话,也许可以使您对于那些夜晚的格调气氛具有更直观的概念;我们的常客中包括了像是詹姆斯·钱伯斯爵士的贴身管家哈里·格雷厄姆先生,以及悉尼·狄金森先生的贴身男仆约翰·唐纳兹先生这样的人物。也有很多或许没那么著名的同行,但他们现场那生动活泼的表现使得他们的每一次造访都令人难忘;比如说约翰·坎贝尔先生的贴身管家威尔金森先生就以善于模仿知名人士而大名鼎鼎;又如伊斯特利府的戴维森先生,他在为某一观点辩论时表现出来的澎湃激情有时真会让陌生人惊骇万分,而在其他时刻的表现则唯有最为讨人喜欢的单纯善良;再如约翰·亨利·彼得斯先生的贴身管家赫尔曼先生,他那过激的观点无论是谁听到都不可能处之淡然,但他那与众不同的纵情大笑以及约克郡人特有的魅力又使得他备受所有人的喜爱。这类人物真是不胜枚举。尽管我们在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上难免有些小小的分歧,但在当初那些岁月里,在我们这个行业当中是存在着一种真正的同志情谊的。打个比方说,我们本质上都是从同一块布料上剪下来的布头和布尾。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大为不同了,就算难得碰到某位雇员陪侍主人到我们这儿来做客,他也更像是个完全的陌生人,除了英式足球以外就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而且宁肯去“庄稼汉的纹章”喝几杯,也不愿在仆役大厅里围坐着炉火消磨那个夜晚—而且照现如今的风尚,他可能更愿意光顾明星酒馆。

刚才我曾提到詹姆斯·钱伯斯爵士的贴身管家格雷厄姆先生。事实上,两个月前我就高兴地得知詹姆斯爵士要来达林顿府做客的消息。我期待这次来访,不仅是因为达林顿勋爵时代的客人们现在已经极为少见了—法拉戴先生交往的圈子自然是跟爵爷大为不同的—而且还因为我想当然地以为格雷厄姆先生也会像往常那样陪侍詹姆斯爵士一同前来,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就调侃打趣的这个问题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了。当我在詹姆斯爵士来访前一天才得知他将一个人过来的时候,我真是既诧异又失望。而且,在詹姆斯爵士逗留期间,我又获悉格雷厄姆先生已经不再为爵士服务了;事实上詹姆斯爵士已经根本就不再雇用任何一位全职的雇员了。我很想知道格雷厄姆先生的现状,因为我们之间虽然相知并不算深,至少在我们碰面的场合我们都一直相处甚欢。但结果我却没有碰到任何合适的机会能获知相关的信息。不得不说,我真是大失所望,因为我原本很希望能向他讨教一下调侃打趣的这个问题的。

不过,还是让我回到原来的话题吧。正如之前所说,昨天下午在法拉戴先生对我进行他的调侃打趣的过程中,我不得不站在客厅里度过那颇不自在的几分钟时间。我只能像往常一样以微笑来应答—至少借以表明我也在某种程度上以愉快的心情参与了他正在进行的打趣和调侃—一边等着看我的雇主是否会兑现有关我外出旅行的承诺。正如我所期盼的那样,他没经过多少耽搁就好意地照准了,不仅如此,法拉戴先生竟然还记得并重申了他之前“承担汽油的花费”的慷慨提议。

事已至此,我似乎也就再没什么理由不正式启动我前往西南诸郡的驾车出游计划了。我当然必须给肯顿小姐写封信告诉她我有可能从她那儿路过;我还需要安排好旅行中的穿着问题。我外出期间有关达林顿府里工作安排的其他各种问题也需要安排好。总之一句话,我已经找不到任何真正的理由不进行这次计划中的远行了。第一天—傍晚索尔兹伯里

今晚,我入住索尔兹伯里市的一家宾馆。我旅途的第一天已经结束,总的说来,我不得不说我是相当满意的。我早上出发的时间比原本计划的要晚了几乎一个钟头,尽管在八点前我就已经整理好了行装,把一应用品全都装进了那辆福特车。由于克莱门茨太太和那两位姑娘本周也不在,我想我是非常强烈地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我一旦离开,达林顿府有可能就在本世纪里头一次空无一人了—自从它建成之日起这可能也是头一次。这种感觉非常怪异,也许正是为此我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我在整个大宅里数度逡巡,最后再检查一次,确认是否一切都已安置妥当。

当我终于把车子开动的时候,复杂的情感实在难以言喻。在起初二十分钟的车程中,我很难说曾感受到丝毫的兴奋或是期待之情。这无疑是由于,尽管我距离大宅越来越远,周遭的景物却并不陌生,至少还都是我曾经涉足的地方。我因为被我的职责禁锢在这座大宅里,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感觉自己极少外出旅行,不过这些年来,因为这种或是那种工作上的原因,我当然也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短途出行,所以看来我对于周边这些区域要远比我臆想中熟悉得多。也正如我说的,当我迎着明媚的阳光朝伯克郡的边界开去时,我对于沿途乡村景色的熟悉一再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不过,周围的景物终于变得无法辨识了,我知道我已经跨出了之前所有的边界。我曾听人描述过这一时刻,当扬帆起航,当终于看不见陆地的轮廓时的心情。我想,人们经常描绘的有关这一刻内心当中不安与兴奋混杂在一起的情感经验,应该跟我开着福特车渐渐驶入陌生区域的心情非常相近吧。这种心情就是在我转过一个弯道,发现自己驶上了一条环绕一座小山的盘山公路时袭上心头的。我能感觉到我左侧是壁立的陡坡,只不过由于路边树木丛生,繁茂的枝叶使我没办法看清罢了。那种我确实已经将达林顿府远远抛在后面的感觉陡然间涌上心头,我得承认我还当真感到了一阵轻微的恐慌—这种感觉又因为担心自己也许完全走错了路而变本加厉,唯恐自己正南辕北辙地朝荒郊野外飞驰而去。这种恐慌只不过一闪而过,但却让我放慢了车速。即使在我已经确认自己并没有走错路以后,我仍旧感觉必须先将车子暂停一会儿,等把情况完全探明以后才能安心。

我决定从车上下来,伸展一下腿脚,刚来到车外,那种正位于半山腰的感觉就更其强烈了。在道路的一侧,灌木丛和矮小的树木陡直地上升,而在另一侧,透过扶疏的枝叶,我能看到远处的乡野。

我相信自己已经沿着路边走了一小段,不时透过林木的缝隙窥视,希望能找到一个更好的视野,正在这时,我听到背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到此为止,我想当然地以为就我一个人的,所以有些诧异地转过身去。就在不远处的公路对过,我能看到有一条人行小径的入口,小道沿山势向上,消失在灌木丛中。标志着小径入口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个白头发的瘦削男人,戴着顶布帽,正在抽一支烟斗。他又冲我喊了一声,我虽然听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但能看出他正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一时间还以为他是个流浪汉,然后才看清楚他就是个本地人,正在享受清新的空气和夏日的阳光,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只是有些好奇,先生,”他在我走近时说道,“你的腿脚到底有多硬朗。”“你说什么?”

那人指了指上山的小径。“你的腿脚一定得非常硬朗,肺活量也得够大,才能到那上面去。我呢,两样条件都不具备,所以我只能待在这儿。但如果我的身体条件再好一点的话,我就会爬到上面去坐着啦。那儿有一块很不错的小地方,还有一条长凳什么的。在整个英格兰,你都甭想找到一处比那儿风景更好的地方啦。”“如果你所言非虚,”我说,“我想我还是宁肯待在这儿。我碰巧正要进行一次驾车的远游,期间有望欣赏到诸多绝佳的胜景。倘若还没正式踏上旅途就已经见识到了最美的景色,那岂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吗?”

那人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因为他仍旧重复道:“你在整个英格兰都甭想找到更美的景色啦。不过我告诉你,你的腿脚一定得非常硬朗,肺活量也得够大才上得去。”然后他又补充道:“我看,以你的年纪来说你的身体状况还是很不错的,先生。我得说,你是完全能爬上去的,没有问题。我是说,就连我这样的,碰到天气好的时候都能上得去。”

我抬头看了看那条小径,确实很陡,而且高低不平。“我跟你说,先生,你要是不上去看看,肯定会后悔的。再者说了,谁知道呢,也许再过上个一两年就太晚了呢。”—他相当粗鄙地哈哈一乐—“最好趁你还行的时候上去看看。”

直到现在我才突然想到,那人当时这么说很有可能只不过是一种幽默的表达方式;也就是说,那只是一种善意的调侃。可我必须说,今天早上我只感觉他的表现实在是很无礼,不过也正是为了证明他那番暗示是多么愚蠢无稽,我才会赌气登上那羊肠小径的。

不管怎么说,我都非常高兴我这么做了。当然,那段山路走得确是相当费力—不过我可以夸口的是,这并没有真正难倒我—小径沿着山势曲曲折折地向上延伸了一百码左右。随后就到达了一小片空旷地,那个人说的无疑就是这个地方了。迎面摆了一条长凳—确实,展现在面前是绵延数英里、最令人叹为观止的乡村胜景。

映入我眼帘的基本上就是一片片层层叠叠的田野,绵延不绝直到天际。地势起伏平缓,每一块田地都以树篱和树木为界。远处的田野中有一些小点点,我猜想那应该是绵羊。在我右手边,几乎就在地平线上,我想我能看到一座教堂的方塔。

似那般站在那里感觉确是妙不可言,周遭夏日的天籁将你笼罩,和煦的微风轻拂你的面颊。我相信正是那时,看着那片风景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萌生了一种跟展现我面前的旅途相契合的心境。因为也正是在那时,对于我明知未来几天即将展现在我面前让我去尽情体验的诸多有趣的经验,我才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健康合理的兴奋和期盼。而且确实,也正是在那时,我才下定决心,决不再为这趟旅途我交托给自己的工作任务而畏缩气馁;我有信心处理好有关肯顿小姐和我们目前在人员配置规划上所面临的难题。

不过这都是今天早上的事儿了。今天傍晚,我在这家舒适的宾馆里安顿下来,位置就在距索尔兹伯里市中心不远的一条街上。据我看这是家相对简朴的旅店,不过非常干净,完全符合我的要求。老板娘大约四十岁出头,由于法拉戴先生的那辆福特车,再加上我那身高品质的行头,显然把我当成了一位非常尊贵的上宾。今天下午—我是大约三点半到达索尔兹伯里的—当我在她的登记簿上填写我的住址“达林顿府”时,我觉察到她看我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惶恐,显然是把我当成了某位住惯了里兹和多切斯特那类豪华饭店的士绅,担心我一旦看到这里的客房就会怒冲冲地离开她的宾馆。她告诉我前排朝向的客房中还有一间双人房空着,不过她欢迎我以单人房的房价入住这间客房。

接着我就被领到了这个房间,在一天当中的那个时候,阳光正好将壁纸上的花卉纹样照亮,看着让人赏心悦目。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还有两扇可以俯瞰街景的大窗。当我询问浴室在哪里的时候,老板娘以胆怯的声音回答说浴室就在我房间的对面,但要等晚餐过后才有热水供应。我请她为我送一壶茶上来,她离开后,我又进一步检查了一下这个房间。床很干净,铺得很齐整。屋角的洗脸池也很干净。朝窗外望去,可以看到街道对面有一家面包店,橱窗里陈列着各色糕点,还有一家药店和理发店。再往前,还能看到这条街跨过了一座小小的圆拱桥,再往下延伸就是相对郊区的地段了。我在洗脸池里用冷水洗了洗脸和手,提提精神,然后就在靠窗的一把硬背椅子上坐下,等我要的茶送上来。

我想应该是在四点刚过不久的时候,我离开宾馆,到索尔兹伯里的大街上去探个究竟。这里的街道宽阔而又通畅,赋予这个城市一种不可思议的开阔感,让人真想就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在大街上闲逛几个钟头。此外,我还发现这个城市拥有很多迷人之处;我屡次发现自己漫步经过一排排可爱的旧圆木门脸儿的住房,或是翻过某一座架在流经这个城市的众多溪流上面的步行小石桥。当然了,我并没有忘记去参观那座优美的大教堂,西蒙斯太太在她的著作中对这座大教堂可是赞誉有加。这座庄严的建筑并不难找,无论置身索尔兹伯里的什么地方,它那高耸的尖顶都清晰可见。确实,我在傍晚时分返回宾馆的途中,好几次扭头回顾,而每一次都会欣赏到灿烂的夕阳在那巍峨的尖顶后面逐渐西沉的景象。

然而今夜一个人待在安静的房间里,我发现这第一天的旅程真正在我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记的并不是索尔兹伯里大教堂,也不是这座城市任何其他的迷人景色,反倒是今天早上意外所见的那一片延绵起伏、美丽绝伦的英格兰乡村胜景。现在,我很乐于相信其他的国家能够奉献出更为雄伟壮观的景色。的确,我也在百科全书和《国家地理杂志》上看到过全球各个角落那令人屏息赞叹的风光照片:气势磅礴的峡谷和瀑布,粗犷壮丽的崇山峻岭。我当然从来都无缘亲眼目睹这些奇景,但我还是有充分的信心不揣冒昧地断言:英国那些最优美的风景—就像我今晨所见—拥有一种其他国家的风景所付之阙如的特质,尽管它们表面上看来或许更加具有戏剧性。我相信,这样的一种特质会使英国的风景在任何客观的观察者眼中,都成为世界上给人印象最深、最令人满意的景色,这种特质或许以“伟大”这个字眼来形容是最为贴切的。因为千真万确,今天早上当我站在那个高崖上饱览我面前的那片土地时,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那种极为罕有却又确定无疑的情感—那种只有置身于“伟大”面前才会产生的情感。我们将这片土地称为我们的大不列颠,也许还有些人觉得这未免有些妄自尊大,但我却敢于冒昧地直言,唯有我们国家的风景才配得上使用这个崇高的形容词。

然而,这个“伟大”的确切含义到底是什么呢?它到底在哪里,或者体现在什么当中呢?我知道,这样一个问题是要远比我更为聪明的头脑才能回答的,但如果一定要我斗胆一猜的话,我会说,使我们的国土之美显得如此与众不同的正在于它欠缺那种明显的戏剧性或者奇崛的壮观色彩。个中的关键就在于那种静穆的优美,那种高贵的克制。就仿佛这片土地明知道自己的优美,知道自己的伟大,又感觉无须去彰显,去招摇。相形之下,像非洲和美洲这样的地方所呈现的景观,虽然无疑是令人赞叹激赏的,我敢肯定,正是因为它们这种毫无节制的自我标榜,在态度客观的观察者看来反倒会相形见绌。

这整个问题倒是跟这些年来在我们这个行当中曾引发诸多争议的那个问题非常相似:怎样才算得上一个“伟大的”管家?我还清楚地记得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我们围坐在仆役大厅的炉火旁,针对这个话题长时间展开的那些愉快的讨论。您应该注意到我说的是“怎样”才算是一个伟大的管家,而不是“谁”:因为对于在我们这代人中是谁确立了本行业的标准,其实是没有什么严重分歧的,也就是说,像沙勒维尔府的马歇尔先生或是布莱德伍德的莱恩先生就是个中翘楚。如果您有幸得识这样的人物,您无疑就会知道我所指的他们所拥有的特质到底是什么了。但您无疑也会明白,我为什么会说要对这种特质下一个确切的定义殊非易事了。

捎带说一句,由于对此我又有了深一层的思考,恐怕也不能说在谁算得上是伟大的管家这一点上是毫无疑义的。更严密的说法应该是:至少在那些对此类问题具有真知灼见的专业人士中间,对这一点是没有太大争议的。当然啦,达林顿府的仆役大厅就像任何地方的仆役大厅一样,必然要接受不同智力层次和认知水平的雇员,所以我记得曾有好多次我不得不紧咬嘴唇,才能容忍有些雇员—我不得不很遗憾地说,有时甚至是我自己属下的员工—兴奋不已地为比如说杰克·内伯斯之流的人物大唱赞歌。

我对于杰克·内伯斯先生并无任何成见,据我了解,他已在大战中不幸阵亡。我提到他只是因为他是个典型的实例而已。在三十年代中期有那么两三年的时间,内伯斯先生的大名似乎成为全国每一个仆役大厅里谈论的热门话题。如我之前所言,在达林顿府中亦复如此,许多随侍主人来访的雇员都会带来内伯斯先生最新成就的传闻,于是,我和格雷厄姆先生这样的人也就只能万般无奈地被迫听着一则又一则有关他的趣闻轶事了。而这其中最令人懊恼的无过于,不得不亲眼见证那些在其他方面堪称正派得体的雇员们在讲完每一段轶事之后,都要叹赞不已地摇头晃脑,发出这样由衷的感叹:“那位内伯斯先生,他可真是最棒的。”

说起来,我并不怀疑内伯斯先生拥有良好的组织才能;据我理解,他的确以引人瞩目的方式主持、策划过好几次重大的社交盛会。但是在任何阶段,他就从未曾达到过一位伟大管家的境界。我本该在他声誉最隆之时说这番话的,正如我早该预料到的,他在出尽风头不过短短的几年之内很快就声名扫地了。

一位一度曾是他那一代口中交相赞誉的业内翘楚,短短的几年之内却又被确切地证明他其实一无是处,这样的翻覆多长时间会出现一次?然而,当初曾对他不吝溢美之词的同样那些雇员,又将忙着对某一新角色赞颂不已了,他们从来不知道适可而止,检讨一下自己的判断能力。这些仆役大厅里的话题人物总是集中于某个豪门巨室的管家,可能因为成功地筹办过两三次重大的社交盛会而一下子声名鹊起,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人物的。随后,全英格兰上上下下的各个仆役大厅里就会谣诼纷起,其大意不过是某某要员或是显贵已经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或者全国至尊至贵的几户门庭正以堪称天价的高薪竞相对他进行延揽。但不过短短的几年之后,情况又复如何呢?同样是这位所向披靡的人物对于某桩大错却负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要么就是由于其他的原因而失去了雇主的宠幸,已经离开了他当初建功立业的门庭,就此不知所终了。与此同时,那同一批飞短流长的传播者们已经又找到了另一位后起之秀,继续津津乐道他的丰功伟绩了。我发现,那些来访的贴身男仆往往就是罪魁祸首,因为他们通常总是急不可耐地一心觊觎着管家的职位。就是他们这批人,总是一口咬定这位或是那位人物是最值得我辈效仿的榜样,要么就像是应声虫一样,热衷于一遍遍地传播某位特别的英雄人物据说已经就我们的专业问题所发表的卓识高见。

不过话说到这儿,我得赶紧补充一句,也有很多贴身男仆是从来都不会沉迷于这种蠢行的—他们事实上是具有最高鉴识能力的专业人士。当两三位这样的人士齐聚在我们的仆役大厅时—我指的是比如说像格雷厄姆先生这种水准的有识之士,只可惜我现在似乎已经跟他失去了联系—我们能针对我们这个行业的方方面面进行某些最饶有兴味、最才华横溢的辩论和探讨。的的确确,时至今日,那些夜晚都算得那个时代留给我的最美好的记忆。

话休絮烦,还是让我们回到那个让我们真正备感兴趣的问题吧,当年我们在仆役大厅度过的那些夜晚,若是没有被对这个行业缺乏任何基本认识的无知之徒的喋喋不休所毁掉的话,我们最热衷于讨论的问题便是:“怎样才算是一位伟大的管家?”

据我所知,这些年来这个问题虽然引发了无数的讨论,我们业内却鲜有制定出一项官方答案的尝试。我能想到唯一可以援以为例的便是海斯协会所设立的入会标准。您也许对海斯协会不甚了了,因为近些年来已极少为人谈及。不过在二十年代及三十年代早期,该协会却曾在伦敦及周边各郡产生过相当大的影响。事实上,已经有人觉得它的势力过于强大了,所以当它最终被迫关闭时,很多人认为这并非一件坏事,我想那是一九三二或者一九三三年的事儿。

海斯协会号称,“唯有第一流”的管家他们才接受入会。它的势力与威望的日渐增长,大部分源自它与其他那些昙花一现的组织的不同诉求,它始终将它的会员人数控制在极低的范围之内,这就使得它的入会宗旨具有了一定的信誉度。据称,它的会员人数从未超过三十名,大部分时间都仅仅保持在九到十位。这一点,再加上海斯协会颇有些类似于秘密社团的事实,一度为它蒙上了不小的神秘色彩,由此也使得它偶尔针对职业问题所发表的见解会被众人视如圭臬、奉若神明。

不过,这个协会一度拒不公之于众的内容之一就是它自家的入会标准。随着公众要求其公布入会标准的压力与日俱增,也是为了答复《士绅男仆季刊》上刊登的一系列询问的信函,这个协会终于承认,他们接受会员入会的先决条件是“申请者须服务于显赫门庭”。“不过,当然了,”这个协会又继续解释道,“仅此一条尚远不足以满足入会之要求”。除此之外,该协会还明确表示,他们并不将商贾之家或是“新贵”阶层视作“显赫门庭”,而依我看来,单单这一食古不化的过时观点就已经严重削弱了该协会在我们的行业标准方面原本可能享有的任何严肃的权威性。在回应《季刊》后续刊发的来函时,该协会为它的立场作了辩护,声称他们虽愿意接受部分来函的观点,承认在商贾之家确实也有素质极佳的管家之存在,但“前提必须是纯正的淑女士绅之家不久即将前来礼聘延揽”,他们才会给以最终的认可。“纯正的淑女士绅”的标准必须作为最终判断的依据,该协会辩称,否则的话“我们差不多等于是遵行了苏俄布尔什维克的仪轨”了。此番言辞引发了更激烈的论战,读者来函的压力与日俱增,力促该协会明确全面地公布其会员入会之标准。最终,在写给《季刊》的一封短函中该协会算是公开表了态—我将凭记忆尽量精确地引用其原文—“入会标准之首要条件是申请人须拥有与其职位相称之高尚尊严。申请人无论有何等光耀之成就,倘若被确认在这一方面不符合标准,则将不能满足入会之要求”。

尽管我对海斯协会向来都缺乏热情,我却认为它这一特别的声明倒至少是建立在一个重要的事实之上的。如果我们来审视一下那些我们公认为“伟大的”管家,如果我们来审视一下比如说马歇尔先生或者莱恩先生,那么那个看起来将他们与那些只不过是极有能力的管家区别开来的因素,最切近的描述也确实只有“尊严”这个词差堪承当了。

当然,这只会引发进一步的争议:这个“尊严”又包含何种内容呢?也正是在这一点上,我跟格雷厄姆先生这样业内的翘楚人物进行过几次饶有兴味的辩论。格雷厄姆先生是一直都认为这个“尊严”是有点类似于女性之美的,因此试图去对它分而析之是无甚意义的。我则认为这样的比拟有贬低马歇尔先生之辈所拥有的“尊严”之嫌。不仅如此,我之反对格雷厄姆先生的这一类比的原因主要还在于,它暗示一个人是否拥有这种“尊严”纯粹出自造化的侥幸;如果某人并没有不证自明地先天就拥有了它,那么出自主观的奋力争取也就像是东施效颦般徒劳无益了。尽管我也承认,管家中的绝大多数最终都会清楚地认识到他们并无获得此种素质的能力,但我仍然坚信,这种“尊严”正是我辈应该终其一生在职业生涯中有意识地去努力追求的标的。那些像马歇尔先生这样“伟大的”管家们,我相信,也都是经过多年艰苦的自我训练和认真地吸取经验才终于拥有了这一素质的。所以,依我看来,如果站在职业的立场上接受格雷厄姆先生的观点的话,那可就无异于失败主义者的论调了。

不管怎么说,尽管格雷厄姆先生对此一直秉持怀疑主义的态度,我犹记得曾经有好多个夜晚,我跟他一起深入地交换意见,试图厘清这种“尊严”具体内涵的情景。我们从来都未曾达成任何共识,不过我可以说,至少在我这方面,在我们深入探讨的过程中就此问题我已经形成了相当坚定的看法,而且大体而言,这些信念我迄今仍信奉不渝。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就在这儿试着谈谈我对这个“尊严”究为何物的看法。

如果说沙勒维尔府的马歇尔先生和布莱德伍德的莱恩先生是当代世所公认的两位伟大的管家,我料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争议。或许您也会认可,布兰伯里堡的亨德森先生同样隶属这个凤毛麟角的范畴。但如果我说家父在很多方面也足堪与这些人物并驾齐驱,我一直将他的职业生涯当作我细究“尊严”这一定义的样板,您或许就会认为我这只是出于偏私的小见识了。不过我坚信,家父在拉夫伯勒府服务时的事业巅峰期的确就是“尊严”这个词的鲜活化身。

我也明白,若是客观地看待此事,我们不得不承认在家父身上是缺少通常人们会期望一位伟大的管家所具备的某些特质的。不过,我必须据理力争的是,他所缺少的这些特质毫无例外的都是那些肤浅和装饰性的东西,虽然无疑都是很有魅力的特质,就像蛋糕上的糖霜一样,却又都是跟真正的本质并无实际的相关性的。我指的是诸如标准的口音、对语言的驾驭能力,以及对于诸如驯鹰术或是蝾螈交配这类包罗万象的话题的无所不知—这一类的特质没有一样是家父可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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