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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2 14:5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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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出版社:中国妇女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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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岛

金银岛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金银岛作者:[英]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排版:KingStar出版社:中国妇女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07-01ISBN:9787512711150本书由中国妇女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部分老海盗第一章“本鲍上将”里的神秘客

乡绅特里劳尼和医生利夫西以及其他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希望我把在金银岛探险的事从头到尾、毫无保留地写下来,但对于小岛的位置他们叫我只字不提,因为岛上仍埋藏着许多宝藏。那是公元18世纪,当时我的父亲正经营着一家名叫“本鲍上将”的经济酒店。脸带刀疤、浑身黝黑的老水手就是从那时起住到我家酒店里的。

直到现在,我仍然清晰地记得老水手到我家酒店投宿时的情景。那天,他步履沉重、蹒跚着走到店门前。一个随从推着一辆小车跟着他,车上放着一只沉重的皮箱,看起来非常结实。老水手不仅长得很高,身材也十分魁梧。他有着油栗色的皮肤,身上的蓝色外套已经布满污渍,油腻的辫子随意地垂在外套上;他的双手满是伤痕,没有伤的部分也是异常粗糙,黑黑的指甲几乎没有一个是完好的;一条刀疤刻在他历经沧桑的脸上,非常显眼。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打量店门口不大的海湾,接着唱起一首古老的水手歌谣:十五个人抢夺着死者的金库,呦、嗬、嗬,再加一瓶朗姆酒呦……

他的嗓子不知是否是因常年的水手生活而早已喊破,声音充满了沧桑感,高亢的音调中伴随着颤音。他手里拿着一根木质的手杖,随即重重地敲打着房门。父亲一出现,他便粗鲁地向我父亲讨要朗姆酒喝。当他捧起酒后,他却像一位有格调的品酒师,小口浅酌,慢慢地品饮着杯中的朗姆酒。这时,他环顾着四周的山峰,又审视了我们店的招牌,才缓缓开口道:“这真是个便利的海湾,这个酒店的位置这么好,客人一定不少吧?”

现在是淡季所以生意比较冷清,父亲如实地告诉他。“那最好不过了,正合我意,我决定住下了。这里,伙计!”他冲着帮他推车的人嚷道,“车就停这边,箱子搬下来。我准备在这里住上几天。”他接着说,“我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人,只要给我来份朗姆酒配熏肉鸡蛋,我就能坐在这里专心地看着离港的船只,待上一整天。你们打算怎么称呼我呢?叫我船长好了。呵呵,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在这里!”话音未落,他已经丢下三四枚金币在门槛,“钱花光了再来找我,小子!”他说话的语气简直就是一个不容侵犯的指挥官。

事实上,尽管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说话也是粗俗不堪,但是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终日在甲板上干活的水手,反而更像一个大副或者船长,整天吆喝训斥别人,甚至一不小心迁怒于他还会挨鞭子似的。跟随他一同前来,路上帮他推车的伙计对我们说,他们是昨天早上被邮车送到乔治国王旅馆的,接着他便开始打听海边都有哪些旅馆。他一定是被我家在当地良好的口碑吸引来的,同时这里环境清幽不容易受到外界的打扰。最初,我对这位客人的全部了解就是这些了。

老船长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大部分时候,白天他拿着黄铜望远镜在海湾或是山崖附近溜达;晚上则喜欢坐在大厅的一角,靠近火炉的地方,独自狂饮朗姆酒。多数时候他都不理会那些主动跟他搭话的人,偶尔他会猛地抬起头怒视你,鼻子里还发出好像轮船在迷雾中鸣笛的声音。渐渐地,我们以及屋子里的其他人都不再有与他攀谈的想法了。每天,他闲逛回来都会询问我们是否有其他的水手经过。最初他这么问,我们都以为他在寻找曾经的同伴,后来我们意识到他其实是想躲开一些人。一旦有水手住进店里(旅馆前面的路沿海一直走,可以抵达布里斯托尔,所以经常有水手经过此地),老船长都要从门帘后面仔细观察他们,然后悄无声息地走进大厅。这些人的来访总是让他心神不宁。这种恐惧甚至已经蔓延到我的身上,我也因此坐立不安。老船长曾把我约到空无一人的地方对我说,如果我能帮他留意一个只有一条腿的水手,并且当独腿水手出现时,我能够马上向他汇报的话,每个月他就会给我一枚4便士的银币。好几次月初我跑去找他领取酬劳时,老船长都会用鼻子向我发出鄙夷的声音,让我无地自容。但是不出一个礼拜,他就会反悔曾如此对我,将4便士的银币交到我的手上,并反复叮嘱我一定要帮他留意独腿水手。

不用多说你们也可以想象,这个独腿水手常常闯入我的梦中,让我猛地惊醒。尤其是在暴风雨来临的夜晚,整个房屋被风吹得摇晃起来,波涛向着海湾咆哮,巨浪不断地拍打着悬崖峭壁,独腿水手面目狰狞地以不同的样子出现在我的眼前。有时候出现在我眼前的他是一个少了半条腿的人,有时候是一个少了整条腿的人,还有时候他以一条腿的样子出现——一个身子正中仅长出一条腿没有其他器官的妖怪。最糟糕的是,这个怪物边跑边跳地向我扑来,我为了躲避他不得不跨过树篱与沟渠,狼狈不堪地在梦中逃跑。尽管如此,为了每个月可以得到我那可爱的4便士银币,我不得不承受这可怕的幻觉。

尽管我对独腿水手非常惧怕,但是对于老船长,我远不如其他人对他那样恐惧。曾有几个夜晚,老船长由于喝了太多的朗姆酒,意识已经不清醒了,他在酒馆里自顾自地唱起原生态的水手歌,歌曲听起来粗俗、古老,甚至有些邪恶。他也会劝周遭的人跟他一起喝酒,强迫他们听他讲水手的故事,恐吓别人跟他一起合唱,等等。于是经常听到房子被“呦、嗬、嗬,再加一瓶朗姆酒呦”的歌声震得颤抖,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卖力地大声唱着,生怕自己的声音被歌声埋没,招来老船长的责骂。老船长是我们所见过的最容易失控的人,他猛烈地拍打桌子要大家安静。如果有人提出异议,他会责令禁止;当没有人发问时,他又觉得大家都没有专心听他讲话,变得怒气冲冲。在他讲故事的途中,任何人不得离开酒馆,直到他喝得烂醉如泥瘫倒在床上,别人才能离开。

但最可怕的还是他所讲的骇人听闻的故事内容——绞刑、“走跳板”、海上暴风、干龟群岛和西班牙大陆上野蛮的原始生活习俗等。用他的话说,他这大半辈子都与被上帝流放到海上的邪恶之徒生活在一起。他给我们讲故事时所用的语言与他讲给我们听的内容一样,使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感到震撼。我的父亲常常抱怨说,迟早我们会因为船长的存在而关门,没人愿意到这里来遭受惊吓和辱骂,甚至回去后还缩在床上瑟瑟发抖。但我的看法却与此恰恰相反。虽然很多人因此受到了惊吓,但回过头来看却觉得这些故事非常新鲜刺激,犹如为平淡的乡村生活注入的兴奋剂。甚至有一些年轻人对他十分钦佩,私下里叫他“真正的海员”“一个老道的水手”等诸如此类的称呼,还说正是因为有了他这样的人英格兰才能成为海上霸主。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老船长一如既往地住下去很可能会使我们破产。他住在这里后,几周过去了,相继地又过了几个月,他最开始给我们的那点儿钱早就用光了,可我的父亲总不能鼓起勇气向他讨取更多的钱。有那么几次,我的父亲去找他提房租的事,他总是用鼻子发出咆哮的声音,然后怒视着我的父亲,直到父亲退出房间。每当父亲被如此果断地拒绝后,他的双手总是不由自主地绞在一起扭动着。父亲长期在生活中承受着如此大的压力和恐吓,让我不得不将父亲早逝的原因与此归结到一起。

老船长住进来以后,除了在一个小贩那里买过几双袜子外,从未见过他更换其他衣服。他的帽子有一个卷边脱落了,这在起风时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尽管如此他也任它这么耷拉着。他的那件外套,他在楼上的房间里无数次给它打上补丁,那补丁摞补丁的模样我到现在还记得。没见他给别人写过信,或是收到谁寄来的信。他几乎不与人交谈,除了在喝多的时候与邻居说上那么几句。那只跟他一起来到店里的大皮箱,也从没有人看到他打开过。

老船长第一次遇到对手,是我父亲被疾病缠身、离死神越来越近的时候。一个下午,利夫西医生来为我的父亲看病,看过病后吃了我母亲为他准备的晚餐,接着他走到客厅一边抽烟斗一边等着别人去村子里牵他的马来,因为当时我们的“本鲍上将”酒店还没有马厩。我随利夫西医生一起走进客厅,他衣着干净整洁,举止优雅得体,假发上擦的粉白如雪,双眼漆黑如墨,跟我们这些轻佻的乡下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至于衣着寒酸、行为粗俗、整天醉醺醺的老船长,他们之间的反差就更明显了。这时,喝多了的老船长正趴在桌子上唱他那首古老的水手歌:十五个人抢夺着死者的金库,呦、嗬、嗬,再加一瓶朗姆酒呦;魔鬼和酒带走了其他人,呦、嗬、嗬,再加一瓶朗姆酒呦……

歌曲中“死者的金库”,开始时我总认为就是老船长随身带来的旧皮箱,它同独腿水手一起常常成为我的梦魇。那时,我们对歌词中的内容已不会感到大惊小怪了,只有利夫西医生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我看得出利夫西医生并不怎么喜欢这首歌,他用不大高兴的眼神注视了船长一会儿,才继续与老花匠泰勒谈起风湿病新的治疗方法来。这时,老船长的歌声随着他的情绪变得激昂,他同时开始用手大力地拍打桌子。我们知道,这是他要大家保持安静的意思,除了利夫西医生继续用他那温和的声调、亲切的语气说着话,其他人都不再说话了。利夫西医生还不时轻松自如地吸一口烟。老船长先是使劲地瞪了利夫西医生一会儿,然后继续大力地拍打桌子,眼神也变得更加凶狠。终于,他爆发了,他用低沉恐惧的声音怒吼着:“你们,所有人!都给我闭嘴!”“您是在对我说话吗,先生?”医生问道。然后,这个恶棍再次重复了他的恶言恶语,表示正是如此。“那么我也要对你说,你听好了,”医生继续说,“如果你继续这么酗酒的话,世界上很快就会少一个肮脏的无赖。”

这个老混蛋立刻恼羞成怒。他飞身跃起,掏出一把水手惯用的折叠刀,向医生伸出刀刃,威胁医生要把他活钉在墙上。

医生面对这种阵势并不惊慌,他说话的音调都没有变,只是提高了声音以确保屋子里的人都能听清。他扭过头来对老船长说:“如果你现在不立刻将刀子收起来装进口袋,我以我的名誉发誓,在下次巡回审判中我会判你个绞刑。”

接着,两个人四目相对展开了一场交锋。最终,船长败下阵来,默默地收起折叠刀,像只丧家犬一样退回了自己的位子。“好了,先生,”医生继续说道,“现在我知道在我的管辖区内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了,今后的日子里我将不分昼夜地监视你的举动。我不仅是一名医生,还是这里的治安官。如果有人向我抱怨你的行为,哪怕是像今天这样小的无礼举动,我都会立刻将你抓起来并驱逐出这里。言已至此,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没多久,利夫西医生的马便来到门前,于是他骑上马走了。当天晚上和其后的几个晚上,老船长都变得安分守己,没有多说一句话。第二章神出鬼没的“黑狗”

不久之后发生的神秘事件使我们终于摆脱了老船长本人,但是后面你就会发现,我们的生活已经被他搅起了波澜。那是一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天,天地仿佛被冻僵一般死寂,只有肆虐的狂风夹杂着冰霜呼啸而过时会发出悲鸣般的声响。我那可怜的父亲身体每况愈下,很明显,他撑不到下个春天了。父亲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处理任何酒店里的事务了,母亲跟我肩负起了酒店中的所有工作。我们忙得四脚朝天,根本无暇顾及那些让人不悦的客人。

那是一月里的一个清晨,大地被冰霜包裹着,小港湾也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浓雾中,海浪轻轻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才刚刚爬到小山顶的位置,阳光远远地照在海平面上。老船长这天比往日起得都早,他歪戴着破旧的水手帽,将黄铜望远镜夹在腋下朝海湾走去,透过他破旧的蓝色外套依稀可以看见别在他腰间的水手刀。我还记得他呼出的哈气如同烟雾一样围绕着他,当他转弯消失在一块岩石后面时,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用鼻子哼出巨大的声响,这声音犹如他对利夫西医生的不满一样充满愤恨。

当时,母亲在楼上照顾我的父亲,我在楼下为一会儿将要归来的老船长准备着早餐。这时,客厅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这个人我从未见过,他的身材臃肿,脸上却没有什么血色,左手的手指少了两根,一把短刀别在腰间,但是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个好战的人。我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过往的水手是一条腿还是两条腿上,如今出现的这个人,不禁使我产生了困惑,一时难以分辨他究竟是不是个水手。

我问他需要些什么,他说给他倒一杯朗姆酒。于是,我转身走出客厅去为他取朗姆酒,他却一屁股坐在了一张桌子前,并示意我过去。我迟疑了一下,手里攥着餐巾有点儿不知怎么办才好。“来,到我这里来,孩子,”他冲我说道,“离我近一点儿。”

我向前靠近了一点儿。“你是不是正在为我的朋友比尔准备早餐?”他略带狡黠地问我。

我对他说,我并不认识他的朋友比尔,这份早餐是为住在酒店里的老船长准备的,而我之所以叫他老船长,是因为他看起来很像是一位船长。“好的,”他说道,“我的朋友比尔确实看起来像位船长,这么称呼他也不足为奇。我的朋友比尔脸上有道疤痕,他的性格非常惹人喜欢,尤其是在喝了酒以后。我敢断定你的老船长脸上也有一道疤痕,而且我敢打包票说,这道疤痕是在右脸上。好了,下面轮到你说了,我的朋友比尔是在他的房间里吗?”

我对他说,老船长已经出去散步了。“他朝哪个方向去了?快点儿告诉我,孩子!”

我将岩石的方向指给他,告诉他船长这个时间差不多快回来了。接着他又问了我几个问题,我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哈哈,”他接着道,“我的朋友比尔见到我后一定比喝了几杯美酒还高兴。”

尽管他是这么说的,但是我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开心的表情,所以我认为事情并不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也可能他的感觉本来就是错误的。这些事本来就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此外,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这个陌生人一直在酒馆的内门里徘徊,死死地盯住门口那小块区域,好像一只等待老鼠上钩的老猫一样。一旦我想走出门到大街上时,他就立刻叫住我制止我的行为。如果我没有按他说的话去做,他的性情马上变得暴跳如雷,一副骇人的表情立刻出现在他的脸上。他一边咒骂我一边命令我赶紧回去,吓得我几乎瘫软。但是只要我乖乖地回到屋子里,他马上变回之前的和善模样,对我说话的语气有点儿献媚又有点儿嘲讽,甚至还边拍着我的肩膀边对我说“你真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你”之类的话。“我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小的儿子,”他说,“简直跟你一模一样,他是我的骄傲。但是对于男孩来讲最重要的是什么——服从,你知道吗,是服从。假如你曾和比尔一起出过海,你就知道谁也不会站在这里听他把一句话说两遍以上,绝对不会的。这不是比尔的做事风格,当然跟他出过海的人也是如此。嘿!看那是谁,我的老朋友比尔,看他夹着的黄铜望远镜。上帝保佑,真的是他!咱们赶紧躲到客厅里去,我要藏在门后面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哈!我想再说一遍,真是上帝保佑!”

然后,我们就一起走进了客厅。我们一起躲在门后面,他让我站在他的身后,这样一开门老船长就看不到我俩了。我有些惊恐和不安,尤其当我看到身旁的陌生人也是一脸恐惧时,更加剧了我的恐慌。他将刀轻轻地抽出了刀鞘,并擦了擦刀刃。在我们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似乎被什么卡住了喉咙,一直不停地咽着口水。

终于,老船长大步迈进了客厅,猛地关上了客厅的门,并不环顾左右而是径直走向了我为他准备的早餐。“比尔!”陌生人叫道,我能听得出他故意提高了声音给自己壮胆。

老船长急忙转过身来,他的面色立刻变得刷白,鼻子的颜色甚至都有些发青。他的表情好像看见鬼一样,或者说是死神,不,比那些更为可怕,我的语言难以形容那种恐惧。我看着老船长甚至有一些难过,他一下子变得衰弱、苍老了许多。“比尔,你一定认得我,你曾经的老船友。”陌生人说。

老船长深吸了口气。

接着,他吼道:“黑狗!”“除了我还有谁呢?”陌生人一边说着一边放松下来,“黑狗还和从前一样惦记着他的老船友——比尔,这不,我来‘本鲍上将’看望他来了。在我们分别的这些日子里,我失去了我的两根手指。”说着他举起了那只残缺的手。“好,”船长说道,“你是来找我的,现在我就在这里。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还是这样,比尔,”黑狗接着说,“你的个性一点儿没变,比尔。我们让这个可爱的孩子也给我倒上一杯我们挚爱的朗姆酒。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坐下来慢慢谈怎么样?”

等我端上朗姆酒时,他们两人已经分别坐在餐桌的两边了。黑狗坐在离门口近的一边,我猜这样他既可以观察老船长的举动,又可以在对自己不利的情形下伺机逃跑。

黑狗让我离开客厅,同时大敞着门。“我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你从钥匙孔里偷窥我们,孩子。”他这样说给我听。于是,我留下他俩在客厅,自己退到了吧台的后面。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集中注意力想要听清他俩的对话,却只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但是没过多久,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已经可以听清老船长说的一两句骂人的话了。“不、不、不、不!到此为止!”老船长嚷嚷着,继续又说了一遍,“我说了,要死的话,就大家一起死!”

没多久,一阵争吵声中夹杂着突然爆发出的巨大声响,是桌子和椅子相互碰撞后又叠在一起的声音,然后是金属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还有人的惨叫。下一秒我就看到黑狗狼狈地从屋子里逃了出来,他的左肩受伤了正在淌血,老船长从后面追赶着他,两个人的手中都握着短刀。跑到大门口那里的时候,老船长重重地向黑狗砍下一刀。要不是被我们酒店的招牌挡了这一刀,黑狗一定会被老船长砍成两半。直到今天,招牌下半部分的刀痕都清晰可见。

这一刀为这场恶斗画上了休止符。上半身受了伤的黑狗,双腿依旧健步如飞,逃到路上不到半分钟的工夫就消失在小山丘附近了。船长呆立在招牌旁,似乎魔怔了似的站了很久。回过神的他使劲地揉了几下双眼,转过身回自己的房间。“吉姆,”老船长叫道,“朗姆酒。”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他用一只手抵在墙上才没使自己摔倒。“你受伤了吗?”我叫道。“酒,”他重复道,“我必须离开这里。酒,快给我酒!”

我急急忙忙地跑去给他拿酒,但此时的我并不能平静下来。一路上我打翻了一个杯子,弄脏了酒桶的龙头。正在我努力将一切复原的时候,客厅传来一声巨响,什么东西重重地倒在了地板上。我跑过去,看到船长正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几乎在同一时间,听到楼下打斗和叫嚷声的母亲也从楼上跑了下来,帮我一起抬起老船长的头来。老船长的呼吸非常重,双目紧闭,脸色难看得可怕。“天啊,吓死我了!”我的母亲哭喊着,“这间屋子怎么这么惨啊!你的父亲还正病得卧床不起。”

我们面对当时的情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救老船长,更没料到他在与陌生人的打斗中受到了如此致命的伤害。我拿来朗姆酒,尝试着将酒灌进老船长的喉咙里,但是他紧咬着牙关,下巴如同生铁一样坚固。正在这时,酒店的大门被推开了,利夫西医生如同救世主一般走了进来,他其实是来给我的父亲看病的。“哦,医生!”我们同时叫出声来,“他伤到哪里了?我们要怎样救他?”“受伤?根本没有的事。”医生说道,“他和你我一样毫发无损。他这是中风了,我早就警告过他会有这种下场。霍金斯太太,你现在最好回到楼上你的丈夫身边去,如果可能的话,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要告诉他。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挽救这个没用的家伙的性命。吉姆,你去帮我拿个脸盆来。”

当我端着脸盆回来时,医生已经撕开了老船长的袖子,老船长的整条手臂裸露在外面,我看到上面刻着好几条刺青,有“好运在此”“平安顺风”“比尔·博恩斯的珍爱之物”。每一条刺青都刻得精巧清晰,非常端正。在靠近肩膀的地方,是一个人被吊在绞刑架受刑的刺青,在我看来,要完成这条刺青是需要非常大的决心的。“这算是预言吧,”医生指着关于绞刑的那条刺青说,“这个人的名字一定是比尔·博恩斯。我们现在看看他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是什么颜色的。”“吉姆,”医生对我说道,“你怕见血吗?”“不怕。”我回答说。“那最好不过了。来,帮我端着脸盆。”话音未落,他就举起手术刀划开了老船长的一条静脉血管。

放出了许多血以后,老船长才慢慢睁开双眼,茫然地望向四周。他先是看见了利夫西医生,然后皱了皱眉头。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这时他的神情有些放松。突然,他的脸色一变,大声地叫嚷着想要挣扎着坐起来。“黑狗在哪儿?”“这里没有什么‘黑狗’, ”医生说道,“除了你背上的那只。你喝了太多的朗姆酒,导致现在中风了,一如我先前对你说过的那样。然后,我还违背着自己的意愿,刚刚将你从死神身边救了回来。现在,博恩斯先生——”“我不叫博恩斯,”老船长打断了医生的话。“你的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医生接着说,“不过这是我之前知晓的一个海盗的名字,为了方便起见我就这么称呼你。然后,我还会告诉你,一杯朗姆酒并不会要了你的命,但是你喝了一杯,就会要第二杯、第三杯,我用我的假发起誓,如果你不戒酒的话,一定必死无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死亡,如同《圣经》中说的一样,‘回到你应该待的地方去’。好了,现在使点儿劲,我帮你躺回床上去。”

我们俩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老船长弄到楼上他自己的床上去。他的头刚一沾到枕头,就好像昏死过去一样。“我必须再次提醒你,”医生好声劝道,“朗姆酒对你来讲如同毒药一般。出于自己良心的安宁,我必须告诉你这点。”

说完,医生就拉着我的手一同去看望我的父亲了。“他不会有事的,”医生刚一关上门就对我说,“我已经放了足够的血,能确保他乖乖地待上一段日子。他会在这里卧床一周左右,这对你们来讲再好不过了。不过,下次他再中风,一定会要了他的命。”第三章黑券

午间时分,我端着冷饮与药去看望船长。他躺着的姿势几乎与我们离开时一模一样,只不过身体稍微抬高了一些。他看起来还是那么虚弱,不过情绪稍微有些激动。“吉姆,”他说,“你是这里我唯一信任的人。你也知道平时我对你不错,每个月都给你4便士银币,从未食言。现在我落魄了,所有人都离我而去。吉姆,你能去帮我拿一小杯朗姆酒来吗?现在马上。行吗,小老弟?”“医生……”我刚说了一个词就被他打断了。

他用虚弱且激动的声音开始咒骂医生。“医生都是蠢蛋,”他喊起来,“他们每一个都是!他对一个水手的真正生活又了解多少呢?我到过热得如滚烫的沥青一样的地方,看着我的同伴一个个因为黄热病而死去;我到过地震时犹如颠簸的大海的地方;而这些地方他恐怕听都没听过吧?我告诉你,朗姆酒是我的命根子,它对我来说就是食物和水,就是衣服和女人,如果喝不到朗姆酒,我就如同一艘被打翻的破船。我的命将葬送在你们手中——你,吉姆,还有那个混账医生。”接着他又咒骂了一会儿。“吉姆,你看看,我的手指在发抖,”他几乎用一种哀求的口吻对我说话,“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这倒霉的一天里,我连口酒都喝不上。那个医生是个蠢蛋,我告诉你。如果没有朗姆酒,我就会看见可怕的东西。我现在已经看到它们了。看,老弗林特就在这里,在你身后,你身后的那个角落里。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我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天知道会变成什么疯样子,我会耍泼撒野让这里不得安宁。你的那位医生也说过,一杯朗姆酒不会要了我的命的。为这一小杯朗姆酒,我付一枚金币给你,吉姆。”

他变得越来越激动,这可能会惊扰到我的父亲。那天,我父亲的情况非常不好,需要好好静养。而且,他提起医生曾说过的话,让我略感心安,就让他喝上一小杯也不会怎样,只是他对我进行的贿赂让我觉得受到了侮辱。“我不要你的一分钱,”我对他说,“但是希望你能尽快付清欠我父亲的钱。我会给你拿一小杯朗姆酒的,仅此一杯。”

我递给他朗姆酒后,他贪婪地接过去,将酒一饮而尽。“啊,啊,”他长舒一口气,“我感觉好多了,真的,不能再好了。嘿,小兄弟,那个医生说我要在床上躺多久?”“最少一星期。”我说。“什么!”他嚷了起来,“一星期!我不能在这里待这么久,过几天他们就会给我一张黑券的。在这个倒霉的节骨眼,那些蠢货们都会闻风找上门来。他们连自己的东西都保不住,只会惦记别人的。我想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行为真的符合做水手的规矩吗?我向来是一个节俭的人,从不乱花一分钱,也不会随便丢弃它们。我谁都不怕,让我再跟他们玩玩吧。小老弟,我将再次起程,让他们的诡计落空。”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从床上起来,但这并不容易,他双手使劲地撑在我的肩膀上,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压哭了。他移动自己的双腿时,好像在搬动铅块一样。他说的话十分凶狠,与虚弱的声音形成极大的反差。当他在床边坐好后,他停了下来。“我被那个医生害惨了,”他喃喃道,“我的耳朵在轰轰作响,还是放我躺下吧。”

我还没来得及扶他,他就已经躺回了刚才的地方。“吉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说道,“今天,你看到那个水手了吗?”“黑狗?”“对,黑狗,”他接着说了下去,“他是个坏蛋,但是派他来的人比他更坏。假如我无法脱身,他们又对我下了黑券的话,我告诉你,他们就是冲着我的箱子来的。那时,你就骑上马—你会骑马的,对吧?是的,你就骑上快马,去找—对,我知道了—去找那个医生治安官,你让他召集人手,比如安全官之类的人来,在‘本鲍上将’将他们全部抓获。把老弗林特的那些旧部下,不管老的少的,都抓起来。我曾经是老弗林特的大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儿。他是在萨凡纳把东西交给我的,那时候他快要死了,像我现在一样躺着。但是,如果他们没有给我下黑券,你就不要声张,除非你看到黑狗又来了,或者是独腿水手出现了。吉姆,记住当心那个独腿水手。”“可船长,什么是黑券?”我问道。“那是一种类似传票的东西,小兄弟。如果他们这么做了我会告诉你的。你一定要瞪大双眼,吉姆,到时候好处我会跟你对半分的,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神情渐渐迷离。我给他喂了一些药,他像个孩子一般嘟囔着 “我恐怕是唯一吃药的水手”,接着就陷入了昏睡中,我也离开了房间。我并不知道当下该做些什么。也许我应该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利夫西医生。我只是个普通的小角色,老船长会不会突然后悔告诉我这一切而杀我灭口呢?我开始后怕起来。还没容我多想,我父亲就在那一晚骤然离世了,于是其他所有事都被我抛在脑后。我当时十分悲痛,既要接待邻居的吊唁,料理父亲的后世,又要处理酒店的日常事务,所有的一切搞得我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老船长的事,也就没有时间害怕了。

第二天早上,老船长可以下楼了。当然,他下楼为的是吃早餐,但是他吃得不多,却想要更多的朗姆酒。我有些害怕,于是他自顾自地走到吧台取朗姆酒。他紧皱着眉头,鼻子呼呼地喘着粗气,没有人敢阻拦他。在父亲下葬的前夜,他像往常一样喝得烂醉如泥,在这个充满悲伤的房子里,跑着调唱他那首难听至极的水手歌,这越发让人觉得恐怖。但他是那样的虚弱,我们甚至觉得他随时可能会死去。利夫西医生当时在千里外的地方出诊,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他就再没来过我家。我前面说老船长的身体非常虚弱,事实上情况更糟,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他整天在酒店里上上下下地巡查,从客厅走到酒吧再走回客厅,不过有时也将鼻子伸到门外使劲地闻海的味道。他要靠在墙上寻求支撑,呼吸困难而急促,仿佛一个在绝壁上攀岩的人。他并不刻意找我谈话,但愿他已经忘记了我们之间曾有过的秘密对话。他的脾气比以前更差,随着身体越来越虚弱,他变得越来越暴力。他常常在喝酒时掏出刀来,就那么赤裸裸地将刀子放在桌上。他越来越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一个人坐在那里任思想神游。那天,他竟然唱起了一首乡村爱情歌曲,令我们瞠目结舌,这首歌一定是在他当水手之前就会唱的。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葬礼后的第二天,下午3点的时候,雾气非常浓重,我站在酒店的门口正思念着我的父亲。这时,一个瞎子从大道上缓缓走来,他边走边用一根棍子在前面探路。这个人的眼睛和鼻子被一个绿色的罩子遮了起来,他驼着背,不是因为年纪非常大,就是因为身体非常不好。他穿一件带帽子的破旧水手斗篷,这令他看起来更加怪异。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古怪的人。他在酒店前面停了下来,提高了声音,用一种古怪的好像唱歌的音调对着前面的空气说起话来:“哪位好心人可以帮助我这个可怜的瞎子,一个为了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英格兰和神圣的乔治王而失去双眼的人?谁能告诉我,我现在在镇子的哪个位置?”“先生,您现在在‘本鲍上将’酒店门前,这里是黑山湾。”我回答道。“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他说,“一个年轻的声音。这位年轻的朋友,你能给我你的手,带我进去吗?”

我刚伸出手,那个有些吓人的、声音细弱的、没有双眼的人便立刻抓住了我。他的手像钳子一样有力。我吓了一跳,想把手收回来,却被那个瞎子一下子拉到他的身旁。“好了,孩子,”他说,“带我去见船长吧。”“先生,”我说,“我不敢到他那里去。”“噢,”他冷笑着说,“带我去见他,除非你的手臂想被我拧断。”

正说着,他使劲拧了我一下,我忍不住大叫起来。“先生,”我哀求道,“我是为了你好。船长跟从前不一样了,他就算坐在那里,也要把刀抽出来放在眼前。已经有一位先生……”“少说废话,快走!”他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我。我从没有听过如此残酷、冰冷的声音,尤其还是从如此丑陋的一个瞎子嘴里说出来的。这声音带来的恐惧远远大于身体的疼痛。我马上按照他说的去做,穿过大门径直朝客厅走去。我们那个身体虚弱的老船长此时正烂醉如泥地瘫坐在那里。那个瞎子用铁钳一样的手将我的手紧紧地攥住,身体靠着我,几乎将整个身子的分量都压在我身上。“带我直接去见他,当他能看到我时,你就大声对他说:‘你的朋友来了,比尔!’如果你不照做,这就是你的下场。”他使劲地拧了我一下,疼得我差点儿昏了过去。相比较两方而言,我对瞎子的恐惧远远大于对老船长的恐惧,甚至我已经忘了要害怕老船长。我打开了客厅的门,像瞎子教我的一样喊出了那句话。

可怜的老船长抬起了眼皮,只看了一眼就醉意全无,直直地盯着瞎子。他的表情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是看到了自己的死期的样子。他动了动,想站起身来,但我觉得他已经无力做到这一点了。“你就坐在那里吧,比尔,”那个瞎子说,“尽管我看不到,但是我听到了你手指颤抖的声音。公事公办吧,伸出你的左手来。孩子,抓住他的左手腕将它放进我的右手。”

我们两个都乖乖地按他说的去做了。我看到瞎子从握着拐杖的手心里拿出什么东西放进了老船长的手心,然后老船长紧紧地攥住了它。“好了,我的工作完成了。”瞎子说完就迅速地放开了我的手,以令人难以确信的速度,敏捷地离开了酒店来到了大街上。我仍旧呆呆地站着,听着瞎子的木棍敲打着地面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跟老船长才回过神来。几乎在我放开刚才一直紧握的老船长的手腕的同时,老船长也收回了手,然后急忙张开手掌,看向掌心。“10点!”他叫道,“我们只有6小时来对付他们了。”说着他飞身起来。

尽管他站起来了,但我看到他抓住喉咙,身体颤抖了一阵子,接着就脸朝下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我立刻跑向他,并大声地呼喊我的母亲。但是于事无补,老船长就这样死于中风了。令我感到费解的是,我对老船长从未有过好感,从最近开始才对他有一些怜悯之心,但是就在他死去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这是我见到的第二个死亡,而那时因父亲的离世而产生的悲痛依然存于我的心里。第四章水手皮箱

我马上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给母亲,也许我早就该告诉她,我们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处境非常艰难与危险。这个男人的钱——如果他真的有的话——里面当然有我们的一份,不过老船长的同伴们恐怕是不会同意的。看看之前出现过的两个人吧,黑狗和那个瞎子,不可能用抢来的钱去偿还老船长生前的债务。如果我按老船长说的马上骑马去找利夫西医生,那么母亲自己留在这里,将会处于无人保护的境地,之前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事实上,对我们两个人来说,在这里待得越久就会越感到不安。厨房火上的烧煤声,墙上钟表的滴答声,都令我们惶恐不已。我们甚至产生了幻听,总觉得外面传来向这里走近的脚步声。老船长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在客厅,可怕的瞎子就在附近徘徊,可能随时都会回来,我们吓得几乎就要灵魂出窍了。于是,我们迅速做出一个决定,一起到附近的村子里寻求帮助。说走就走,我们甚至连帽子都来不及戴,便一头冲进布满迷雾的夜色中。

那个小村子离这里只有几百码远,尽管现在还看不到它,其实它就在下一个海湾的旁边。令人略感欣慰的是,村子与瞎子出现的方向刚好相反,就算瞎子再回过头来找,我们也不会碰上。我们并没有在路上耽搁太长时间,虽然偶尔我们也会停下来,手拉着手屏息凝听四周的动静,好在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有波涛的低吼声和树上乌鸦的哀鸣声。

我们来到村里时,已是灯火通明。我至今都不会忘记,当我看到从每家的窗户和房门内透出橙黄色的灯光时,那种雀跃的心情,但这也是我们在这里所能得到的最大帮助了。那些人难道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吗?他们当中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同我们一起回“本鲍上将”去。我们对自己的遭遇说得越多,那些男的、女的和他们的孩子就越会缩进自己的小屋。虽然弗林特船长的名字对我来说十分陌生,但是显然这里的村民已听过关于他的太多传闻,并且早已闻风丧胆。记得村里有几个在“本鲍上将”附近种地的庄稼人,曾经在路上遇到过几个陌生人,他们误把那些人当成走私犯,当下落荒而逃,仅仅因为他们中的一个人看到凯特湾里停着一条小帆船。由此可见,只要是弗林特船长的部下,无论是谁,都能吓破他们的胆。最终的结果是,有几个人愿意骑马去找利夫西医生请求救援,但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守护酒店这件事就没人愿意了。

有人说过,胆小是会传染的,但是争论却能给人以勇气。等每个人都表达完自己的意思后,我的母亲开始了慷慨陈词的演讲。她向大家宣称,她不会让已经失去父亲的孩子再失去属于他父亲的钱。“就算没有一个人敢和我们一起回去,我们也会回去的!”她说,“我们会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对你们这些没有胆子的大块头不会有一点儿感激之情。就算是搭上性命,我也要将那个箱子打开。谢谢你给我的袋子,克罗斯利太太,我们会用它装满我们应得的钱。”

当然,我也表示要同我的母亲一起回去,所有人都大呼小叫起来,说我们的行为过于愚蠢,但直到最后也没人愿意同我们一起走。他们所能为我们做的就是交给我们一把上了膛的枪,在遇到袭击的时候用来防身。另外,他们也承诺,如果我们在返回的途中遭遇追捕,会备好马来接应我们。与此同时,他们还派人去找利夫西医生寻求援助。

当我们在这个寒冷的夜里终于踏上凶险的征途时,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一轮满月悄悄地升上天空,从迷雾的上方散发出幽幽的红光。这让我们的行动变得更加匆忙。很明显当我们返身回去的时候,月亮会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一样,我们的行踪将被完全暴露在追踪者眼中。我们迅速地在树篱中穿梭,尽量不发出声响,所幸路上并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让我们担心的人和事。直到我们走进酒店将“本鲍上将”的大门重重地关上,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我马上从里面插上门闩,站在黑暗中大口地喘气,房间里只有老船长的尸体孤零零地躺着。母亲从吧台取了一支蜡烛,我俩手挽着手走进了客厅。他躺在那里的姿势如同我们离开时一样,仰面朝上睁着双眼,一只胳膊向外伸着。“拉下百叶窗,吉姆,”母亲轻声对我说,“不然他们可以从外面监视我们。马上做。”我正按她说的话去做时,她又说道:“我们要把他的钥匙找到,但是谁敢碰他呢,我的老天爷啊,请告诉我。”说着她的声音变成了抽泣。

我马上跪在地上。地板上接近船长手掌的位置有一张小纸片,纸片的一面被完全涂黑了。我确信那就是黑券。我捡起它,看到另一面用非常漂亮的手写体写着:“今晚10点就是你的死期。”“他们要他10点死,妈妈。”我的话音未落,我们那座又老又笨的钟就响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我们浑身颤抖,但它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现在才6点。“现在,吉姆,”母亲说道,“先找钥匙。”

我一个接一个地翻遍了船长的口袋,只发现几枚硬币、一个顶针、几根线和缝衣针、一根被咬掉尾巴的烟卷、一把小弯刀、一个袖珍指南针、一个火绒盒——这就是全部了,我变得非常失望。“没准挂在他的脖子上。”我母亲提醒说。

我压抑住内心的厌恶,扯开他衬衫的领子,他的脖子上果然有一根油乎乎的绳子,我将绳子切断得到了钥匙。这小小的成功使我们充满了希望,毫不迟疑地跑到楼上他的房间去。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那个箱子自打他来时就被放在那里了。

这个箱子从外表看与其他箱子没有任何区别,上面用烙铁印上了他名字的首字母“B”。由于长期使用,箱角已经被磨损得有些严重了。“给我钥匙。”我母亲说。虽然钥匙孔有些涩,但随着她转动钥匙,箱子还是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一股强烈的烟草混着柏油的味道冲了出来,最上层只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被洗刷干净的套装。母亲说,它看起来从未被穿过。下面是一些杂物,一个四分仪、一个锡制的酒杯、几根烟、两把非常漂亮的手枪、一根银条、一个老式的西班牙怀表、一些不值钱的外国制造的首饰、一个黄铜做的圆规和五六个珍奇的来自西印度洋的贝壳。我后来想起这些仍旧非常疑惑,他这样一个颠沛流离的人,因为罪孽深重长期被人追踪,为何会一直带着这些贝壳呢?

除了一根银条和外国的首饰,我们再也没能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这些似乎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用。再往下是一个经历过多个海港洗礼的、早已被盐水浸成白色的水手斗篷。母亲不耐烦地把它拽了出来。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躺在箱底的一个油布包裹,里面有一些文件和一个帆布袋子,碰一碰竟然发出金子撞击的声音。“我要证明给那些恶棍看,我是一个讲信用的女人,”我的母亲接着说,“我只会拿走属于我的那份钱,多一分我都不会要的。帮我撑开克罗斯利太太的袋子。”然后她开始从船长的钱袋里数钱,放到我手中的袋子里。

这真是件费时费力的工作,因为这些钱币来自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面额——有西班牙金币、法国的金路易、英国的畿尼和西班牙银币,除此之外我就不认识了。它们被混乱地堆在一起,畿尼是数量最少的钱币,但却是我母亲唯一知道如何换算的币种。

当我们数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将手放在了母亲的胳膊上,在这被迷雾笼罩寂静无声的夜晚,我听到的声音足以让我的心脏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那就是瞎子的木棍敲击冰冷的地面的声音。声音变得越来越近,我们屏住呼吸坐在那里。然后,木棍开始猛烈地敲击酒店前门,还有人在转动门把手,门闩被推得吱呀作响,接下来前门里外都陷入一片寂静。最后,门外又响起了嗒嗒的敲击声。令人感到庆幸的是,这声音变得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夜空中,那种欣喜简直难以言表。“妈妈,”我说,“我们带上全部的钱赶快走吧。”我确信闩上门闩的前门使他起了疑心,没过多久就会招来更多的是非。那时的我非常庆幸自己闩上了前门,那些没有见过瞎子的人是不会理解我的心情的。

虽然我的母亲当时也怕得要命,但是却固执地既不肯多拿一分不属于她的钱财,也不愿意少拿一分属于自己的钱财。“现在还不到7点,”她说,“我们还有时间。”她知道自己的权利是什么,并坚持要捍卫它。我们争执起来,直到从小山丘那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口哨声,才终止了我们的争论。“带上我们数好的钱!”她说着跳起身来。“那我就用它来抵债好了。”我边说边拿起了油布包。

蜡烛被我们留在了空皮箱旁,我们摸索着走下楼梯,打开房门全力逃了出去。我们出发的时候已经不早了,雾很快就要散开了,月光将高地那边照得清清楚楚,只有山谷底部正中的位置和酒店门前还笼罩着一层薄雾,帮我们进行第一步潜逃。在山谷阴影不远处,离小村庄还有一半多路程的地方,是完全暴露在月光下的。不仅如此,我们听到几个人奔跑的脚步声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回头确认他们的位置,一束摇动的灯光正在快速地前进中,显然他们中的一个人提着一盏灯。“我亲爱的孩子,”我的母亲突然说道,“拿上钱快跑,我已经跑不动了!”我想,我们一定死到临头了。我谴责那些胆小的邻村人,抱怨母亲是那么诚实却又贪婪,她刚才是那么的蛮勇大胆,现在却如此弱不禁风。幸运的是,我们恰巧走到一个小桥边,我搀扶着颤抖的母亲往堤岸走去。刚一到那里,我母亲就长叹一口气倒在了我的肩膀上。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想必当时我的动作一定非常粗鲁——设法拖着我的母亲往拱桥下的坡道走去。但是由于桥太矮了,我只好匍匐着移动,最终我们不得不停下来,我母亲几乎整个暴露在外面。我们就那样静静地待在那里,听着酒店那边传来的声音。第五章瞎子的下场

不可思议的是,我的好奇心战胜了胆怯。我并没有一直躲在桥下,而是重新爬上岸藏到一簇金雀花后面,以便可以窥探我家酒店门前的情况。我还没有完全藏好时,敌人就跑了过来。他们大概有七八个人,一个紧接着一个地在路上奔跑,拿灯的那个人跑在最前面。有三个人互相搀扶着一起跑在路上。尽管被迷雾阻挡住了视线,但我仍旧辨认出中间的那个人就是瞎子。接着,他的声音也证明了我是对的。“打开门!”瞎子大叫着。“是,是,先生。”两三个人同时答道,接着他们就冲向了“本鲍上将”,拿着灯的人紧跟着他们。没多会儿,他们停了下来低声交谈着什么,因为他们看到大门是打开着的感到非常惊讶。停顿的时间并不长,瞎子就再次下达了命令,他的声音又高又尖,仿佛愤怒和欲望被同时点燃一般。“进去,进去,快进去!”他大声叫嚷着,唯恐有人脚步慢了。

四五个人马上冲了进去,留下两个人站在路边陪着这个令人生畏的瞎子。一阵寂静之后,屋子里有人大喊道:“比尔死了!”

瞎子因为他们慢半拍的行动又开始咒骂起来。“搜他的身,你们这些傻大个!其他人去楼上找他的箱子!”他大喊着。

我能听见他们踩在我家旧楼梯上的声音,他们仿佛要把整栋房子踩碎。接着又有人惊讶地尖叫起来,船长房间的窗户被猛地打开了,同时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一个人探出头和肩膀,在明亮的月色中向站在大道上的瞎子汇报。“皮乌!”他喊道,“有人抢在我们前面了,箱子已经被人翻了个底朝天。”“那个东西还在吗?”瞎子皮乌问道。“钱还在这儿。”

瞎子咒骂起钱来。“我指的是弗林特掌握的线索。”他说。“我们没有看到那种东西。”那个人回答道。“嘿,你们楼下的人,从比尔身上发现什么没有?”瞎子又喊了起来。

另一个人走到酒店门口,应该是在楼下搜比尔身的其中一个,对瞎子说:“比尔已经被人搜过身了,什么都没留下。”“一定是酒店里的人干的——那个男孩,我真想挖出他的眼珠子来!”瞎子皮乌大吼大叫道,“他们一定刚走没一会儿——刚才我想打开门的时候,门还是锁着的。伙计们,我们分头去找他们。”“一定没错,他们把蜡烛落在这里了。”从窗户探出头的人说。“分头行动!我要把这栋房子翻个底朝天!”瞎子皮乌一边说着一边用木棍不断地敲击着地面。

然后,我们那个可怜的老酒店被翻了个彻底。我听到他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摔屋子里的家具、踢各个房间的门,震得石头都有了回声。这些人说找不到我们,于是一个接一个地走出酒店。正在这时,刚才我母亲数钱时听到的口哨声又响了起来,不过这次是两声,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夜空中。起先,我以为这是瞎子纠集同伙的哨音,现在我才清楚,这是从山下小村庄发出的信号。海盗们听到哨音的反应,很明显是觉得危险正在慢慢靠近。“又是德克,”有人说,“连续两声口哨,我们必须马上撤,伙计们。”“撤退?你这个懦夫!”皮乌破口大骂起来。“德克就是个胆小的蠢货,根本不值一提。酒店的人一定就在附近,他们跑不远的,我们肯定能抓住他们。快分头去找,狗杂种。啊,真要被你们气死了!”他嚷嚷道,“我要是能看见就好了!”

他的话起到了一些作用。两个人继续在废墟里翻找,但是我想他们的心思一定不在这里了,谁不更关心自己的小命呢?其他人都踌躇不决地站在路旁。“你们马上就要得到这笔巨额财富了,蠢蛋们,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如果我们能找到它,我们将富可敌国!这笔钱几乎唾手可得了,你们却呆呆地站在这里像个木头人。你们没有一个人敢单独面对比尔,只有我这个瞎子敢站出来!现在拜你们所赐,我前面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我本来不会这么落魄,看起来像个乞丐,只能喝劣质的朗姆酒,我差点儿就可以坐在马车里喝香槟了。如果你们没有这么软弱无能,我们肯定能抓住他们!”“打住吧,皮乌,我们已经得到许多西班牙金币了。”一个人嘟囔道。“他们也许将东西藏起来了。”另外一个人说,“这些英国金币给你,别继续站在这里骂骂咧咧了。”

骂骂咧咧这个词用来形容皮乌再合适不过了。皮乌在别人的指责下,终于抑制不住怒火,用他手中的棍子胡乱地敲打身边的人。

因此,这些人也开始回骂这个发疯的瞎子,放狠话恐吓他,想要夺走他手中的棍子,不过都没能得逞。

这场闹剧却救了我们,眼看他们的内讧变得越来越激烈,远远地从小村庄方向的山顶上传来飞驰的马蹄声,与此同时响起了一声枪响,一个明亮的信号弹从篱笆那边射出,照亮了天空。显然这对海盗来讲是最后的警告,他们立刻转身四散逃窜。有的向海湾那边的大海跑去,有的斜跑着翻越了小山坡。不足片刻,大路上就只剩下皮乌一个人了。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因慌张遗忘了他,还是因愤恨而故意抛弃他。皮乌一个人远远地落在后面,他拼命地用木棍敲击着地面,呼喊着同伴的名字想要找到逃命的路。最后却跑向了错误的方向,他从我的身边经过向着小村庄跑了过去,一边呼喊着“约翰尼、黑狗、德克”,还有一些其他人的名字,“不要丢下老皮乌——我的兄弟们,别丢下老皮乌!”

正在这时,马蹄声已经翻过山顶,皎洁的月光下有四五个骑手从山上奋力冲了下来。

皮乌也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尖叫着调转方向却掉到水沟里。他跌倒在地,晕头转向地爬起来,却不幸撞上了跑过来的马群。

骑手想伸手救他,却没能成功。皮乌的身体倒了下去,他的惨叫声几乎刺破了夜空。马的四只蹄子踏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子翻倒在一旁,脸贴着地面,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我蹿了出来,呼喊着骑马的人。他们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拉住马停下。我这才认出来其中有一个人就是村子中去寻求援助的人,其他人都是他找来的救兵。行政官丹斯已经听说凯特湾出现了一艘小帆船,当时就打算过来巡查。多亏如此,我和母亲终于平安无事了。

皮乌死了,身体像石头一样硬。我们把母亲带回村子,给她喝了一点儿凉盐水,她很快就清醒过来。尽管经历了如此多的劫难,母亲还在为少拿了钱而懊悔。

行政长官立刻就骑着马向凯特湾奔驰而去了,其他人因为要在山谷中行走,出于安全和避免被偷袭,不得不下马潜伏而行。等他们到达海湾时,帆船已经离开港口了,但是也没驶出多远。行政官冲他们大喊,叫他们回来,船上的人却警告他走远点儿,小心吃枪子。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呼啸着向他飞来,擦破了他的手臂。没过多久,帆船就绕过海峡消失在海上了。丹斯先生站在那里说自己“如同离开水的鱼一样”。此时他所能做的就是叫人到B点通知水上戒备。“尽管如此,却也无济于事了。他们溜走了,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只有一点,”他补充道,“我很高兴,老皮乌已经惨死在马蹄下了。”先前我已经告诉他这件事了。

我们一同返回“本鲍上将”。你简直难以想象屋里的惨状,那座老钟也在他们寻找我跟母亲的时候被掀翻在地。虽然最终他们带走的只有老船长的钱袋和屋子里的钱财,其他什么也没拿走,但我还是深深地感到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面对这一切,丹斯先生也觉得非常难以理解。“你不是说他们已经把钱拿走了吗?但是,霍金斯,他们还在找什么呢?想要更多的钱,对吗?”“不,先生,我不这么认为,”我回答道,“事实上,我觉得他们想要找的东西,现在就在我的口袋里。我想为它找一个更安全的藏身之处。”“你说得对,孩子,非常正确。”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保管。”“我在想,可能利夫西医生……”我开口说道。“好主意!”他非常欣喜地打断了我的话,“非常对,他既是位绅士又是治安官。现在我认为,我应该亲自赶去向他或者其他地方官汇报这件事。事情已经结束了,皮乌死了,这件事我一点儿都不自责。但是有些不了解实情的人,可能会拿他的死亡找地方官的麻烦。霍金斯,如果你现在想同我一起去的话,我可以带上你。”

我非常感谢他对我的热心帮助,便一同走到小村庄,那里为我准备的马还在。在我告诉母亲我的决定的时候,马已被上好马鞍了。“道格,”丹斯先生说,“你的马最好,让这孩子坐你身后吧。”

我刚坐上马抓住道格的腰带,行政官便发出了出发的口令,我们一行人就精神饱满地向利夫西医生家出发了。第六章老船长的文件

我们骑着马一路飞奔,直到利夫西医生家大门前才停下来。但他家的房子漆黑一片。

丹斯先生让我去敲门,道格把他的马镫空出给我用来下马。刚一敲门,立刻就有一个女仆前来开门。“利夫西医生在家吗?”我问道。

女仆说他现在不在家。下午他曾回来过,然后就去乡绅家吃晚饭了,并会在那里度过整个晚上。“我们现在就去那里,小伙子们。”丹斯先生说道。

这次因为距离并不远,我就没有上马,拉着道格的马镫跑了过去。这条狭长道路的两边没有树荫,月光温柔地铺满道路,路的尽头是一栋白色的府邸,左右两旁各有一个古老的花园。丹斯先生在这里翻身下马,通报过后,我们就随着他一起进去了。

仆人指引我们通过一条铺着地毯的长廊,走进一间像图书馆一样的书房,里面放着好几排书架,书架顶上还有石膏像。乡绅和利夫西医生正坐在明亮的壁炉边抽着烟斗。

我从来没有像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过乡绅,他的个子非常高,已经超过了6英尺,身材看起来既匀称又魁梧。从他粗犷并且皱纹交错的脸上可以看出,他这一生历尽沧桑。他总是不停地挑动自己黑色的浓眉,由此看出他是个暴脾气,但这并不是说他不好,只是过于急躁罢了。“请进吧,丹斯先生。”乡绅说话的声音既洪亮又彬彬有礼。“晚上好,丹斯,”医生边说边对他点头示意,“晚上好,我的朋友吉姆,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行政官笔挺地站在那里向他们讲述整个故事。两位绅士听得非常入神,惊讶的同时身体前倾着互相看着对方,甚至忘记了手中的烟斗。尤其是当他们听说我母亲决心返回酒店时,利夫西医生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乡绅也大叫:“太厉害了!”兴奋得不小心将烟斗在墙上撞坏了。在这之前特里劳尼先生(也就是乡绅)就坐不住了,在屋里走来走去。医生好像为了能听得更清楚一些,摘下了涂粉的假发,他黑色的短发紧贴着头皮,看起来十分怪异。

终于,丹斯先生讲完了整个故事。“丹斯先生,”乡绅说,“你真的非常勇猛。被马蹄踩死的那个瞎子,他那么粗俗、心狠手辣,也是罪有应得,就当我们碾死了一只恶心的蟑螂。霍金斯这孩子真是好样的!来,霍金斯,帮我拉一下那个铃,我们为丹斯先生端上一杯啤酒。”“吉姆,”医生对我说,“他们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在你身上?”“对,在我这里,先生。”我边说边把油布包交给他。

医生接过布包仔细地打量,看得出他非常想整个打开看个究竟。但他还是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把油布包平静地装进自己的上衣口袋。“特里劳尼先生,”医生说,“丹斯喝完这杯酒还要回去继续为我们的陛下效劳。至于吉姆·霍金斯,我想让他留下,今晚就住在我这里。当然,如果你同意的话,可否给他吃个冷馅饼,我想他早就饿了。”“都听你的,利夫西,”乡绅说道,“霍金斯值得吃上更好的一顿。”

很快乡绅就命人端上一个鸽子肉的大馅饼放在桌子上。我早就饿了,顾不上许多敞开肚皮大吃了一顿。中间我听到他们还称赞了丹斯先生几次,然后丹斯先生就离开了。“现在,特里劳尼先生。”医生说。“现在,利夫西医生!”几乎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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