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蜡烛——第二届周庄杯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大赛获奖作品选集(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2 15:10:55

点击下载

作者:彭学军

出版社: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冰蜡烛——第二届周庄杯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大赛获奖作品选集

冰蜡烛——第二届周庄杯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大赛获奖作品选集试读:

周庄杯短篇小说征文印象(代序)

张之路

为繁荣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创作而设置的“周庄杯”短篇小说征文比赛,越来越红火了。

首先它吸引了众多作家的关注,很有成就的作者参加,还有更多年轻的新面孔出现。大家踊跃参与,而且出现了相当数量的很有创造性的优秀作品。题材也变得更加开阔,不但追求可读性,也更加追求文学性和思想内涵。

以校园生活为内容的小说在这次征文中占有很大的比例,也有不少好的作品出现。这些小说的主要特点是充满了生活情趣,鲜活而灵动。主要篇幅表现同学之间、师生之间发生的小事情,读着让人感到亲切,好像就是随时随地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如果再高标准要求一下的话,我想,这些作品略显轻巧有余而厚重不足,读完了一遍也就完了,缺少回味,我揣摸原因可能那些关于正直、正义、诚实等如何做人的价值和精神层面的挖掘还不够,在情感层面上也缺少表达,没有让读者有被触动的机会。当我读这些和校园有关的小说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出现一个“班级小说”的名词。我的意思是人可以不走出教室和班级,但是思想深度和内涵应该不仅仅局限于教室和班级。

儿童文学创作的题材和领域,校园是重要的,但应该只是其中一部分。儿童文学可以书写少年儿童熟悉的现实生活,同时也应该展示他们不了解的生活和领域,这无论是在开阔少年儿童视野上还是丰富他们的知识、有利于身心成长上都是有好处的。我们欣喜地看到许多年轻作家已经不单单把自己的笔触放在校园里,他们也关注历史、地理和中华民族文化等其他的领域。但这类作品现在还是相当稀少的,因此也就显得弥足珍贵。

我们还看到,这次许多小说的中国元素比较突出,这是一种本土的书写,没有刻意模仿国外的儿童文学,那种心里想着国外的故事、国外的孩子,而笔下只是一张中国孩子的脸的作品很少了。

征文中有一类作品获得了比较大的丰收。与校园生活有关的或者无关的生活和生命体验,着重写家庭亲情、少年儿童的命运。这类作品厚重感人,有较强的冲击力。这些作品有的是作者少年的记忆、少年时的生活体验,有的就是本人童年少年时代发生的真人真事。这一切不因为时代的变迁而变得隔膜和久远,相反地这些作品却像陈年的酒一样醇香让人回味,因为人性的力量是可以穿越时代,它依然可以感动当下,这是一种永恒的力量。

有些作品乍一看说不出主题是什么,不是因为它没有主题,而是因为它的主题是丰富的含蓄的,是我们能够体味到但是一时却说不清楚的东西。著名作家米兰·昆德拉说:“小说的精神就是复杂的精神。”我体会这里的复杂就是那种丰富的能拨动人们心弦、触动我们心灵的因素。许多优秀作品写的不是结果,而是人生面临的选择。

我想说,如果大部分描写当代少年儿童的作品也达到这样的水平就好了,我们期盼着!

近年来,中国儿童文学的创作出现了大量幻想类的作品,这是可喜的,对于繁荣儿童文学起了很好的作用。但是也不能不看到,有些作者以为幻想作品很容易,写作比较匆忙,没有达到应有的水平。正所谓“画鬼容易画人难”,由于缺少必要的文学表达和思想深度,使得有些作品显得不接地气,显得苍白,给读者编造的的感觉。这次征文获奖的作品中虽然幻想类的相对少了一些,但我以为这是给幻想类作品的写作积蓄和储存力量。

周庄杯的征文比赛对短篇小说的创作起了很好的促进作用。同时对其他的门类和题材儿童文学创作也是有启发意义的。2013/4/3特等奖

冰蜡烛

彭学军一“你好小姑娘,你找谁?”

放学回到家,奶奶看见我这样说,我就知道她又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不找谁,奶奶,这是我的家。”我大声说,奶奶耳朵不好。“你叫我奶奶,这么说你是我的孙女?”“是的。”“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我叫秋秋,快十岁了。”

这个时候,杏子阿姨来给我解围了,“秋秋快去写作业,我来告诉你奶奶怎么回事。”杏子阿姨是请来照顾奶奶的。

可是,要让奶奶“认识”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还是要比让学校舞蹈队的老师“认识”我容易一些。而事实上,一切都是明摆着的,我明摆着是奶奶的孙女,也明摆着《青草地》应该由我来跳领舞。不说我的舞姿如何地优美——其实,这也是明摆着的——单是那件翠绿的蒙古袍和那双红色的绣花布靴,就没有谁穿着比我更好看,特别是那双绣花布靴,很熨帖地包裹着我的脚,像是专门为我定做的。可今天下午排练结束后,听同学们议论说,在老师的心目中,至少有三个领舞候选人,我只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些“明摆着”的事还是奶奶先明白了过来。

吃了晚饭,妈妈对我说:“你生日爸爸可能赶不回来了。”

爸爸在一家大公司工作,三个月前被派往外地做商驻代表,为期半年。我很久没见到爸爸了,很想他。“叫他一定要回来,女孩子十岁生日是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日。”还没等我抗议,奶奶就帮我说话了——奶奶认出了我是谁,用妈妈的话说,奶奶这会儿又回来了。

奶奶岁数大了,时常犯糊涂,不认得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说一些人人都听不懂的话。妈妈说,这个时候的奶奶已经走远了,去到了一个没有我们大家的地方,那地方是陌生的,可是很美,对奶奶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她常常会去那里走一遭,然后又回来,奶奶来来去去的没有任何征兆,但每次都不会待得太久。毕竟,她舍不得我们——最后,妈妈总结说。“他工作忙,走不开。”妈妈替爸爸解释。“再忙也不行,女孩子十岁生日是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日!”奶奶再次强调道,然后问妈妈,“你十岁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妈妈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记得了。”“你呢?”奶奶又问杏子阿姨。

杏子阿姨也摇摇头,嘟哝道:“乡下的女孩子……”“不记得了?你们居然都不记得了!”奶奶痛心疾首地说,好像她们忘记的是最最不该忘记的日子。

而这个最最不该忘记的日子奶奶自然记得一清二楚,接下来,奶奶给我们讲了她十岁生日的故事。

那个时候,我们有很多兄弟姐妹,我记得我有三个哥哥、两个弟弟、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但母亲都清清楚楚地记得我们的生日,连几时几分生的都记得清清楚楚。无论谁过生日,都能吃到一碗长寿面,上面卧着两个白白润润的鸡蛋。

可我十岁生日的前一天,我奶奶突然说,不能这样过了,女孩子十岁生日是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日,而我是家里第一个过十岁生日的女孩——姐姐没有活到十岁,她八岁那年就病故了。

那么十岁生日要怎么过呢?要买一个大蛋糕,插上十根蜡烛,在出生的那一刻许一个愿,一定要在出生的那一刻许愿,不能早一分,也不能晚一分,心愿才能实现。奶奶为了证实她的说法很灵验,还给我们讲了她十岁生日的故事。奶奶说,她十岁那年,雪很大,她是落雪天生的,她生日那天刚好也落雪……算了,不说了,还是接着说我生日的事吧。

那个时候,家里穷,买十支蜡烛不成问题,要买一个大蛋糕就很成问题了,但爸爸妈妈决定给我过一个奶奶说的那样的生日。

奶奶当掉了她的绣花被面,那是她当年的陪嫁;妈妈去附近的一家医院洗了一整天的衣服;爸爸在码头一趟一趟地给人扛大包;大哥是银匠,他一夜没睡,给别人赶制了一副银镯子;二哥是木匠,他熬了一个通宵做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卖给了一个盛气凌人的女孩,那个女孩一直想要二哥给她做一个首饰盒,但二哥懒得给她做,给钱也懒得;三哥还在上学,我生日的前两天,他们学校正好开运动会,他就使劲跑使劲跑,得了个第一,学校奖给他一双球鞋,他一直想要一双球鞋,但他把它很便宜地卖给了别人;大弟弟的口哨吹得很好听,能吹成曲儿,还能学各种各样的鸟儿叫,他就到车站附近去吹,旁边放了一个破盆子;小弟弟……哦,他还小,才三岁;妹妹呢,就更什么都不会了,除了吃奶。

就这样,家人为我挣来了买一个大蛋糕的钱。

我是半夜两点十八分出生的,那天晚上,大家都没睡,连最小的妹妹都很精神。一家人围着一个香喷喷的大蛋糕说话,不时看一眼那个黄褐色的老座钟——那钟走得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慢!

终于,两点十五分了,蜡烛一根根地插好,点亮。我两眼直直地盯着老座钟,生怕错过了时间。

妈妈说,你不用这么紧张,闭上眼睛许愿吧,时候到了,我肚子会隐隐地痛,我叫吹你就吹。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家又都不说话了,四周静得我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闭上眼睛刚许完愿,就听到妈妈轻轻地说了一声:吹。

噗!我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我,我明白他们是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我正要说,门外传来了什么声音,那声音太弱了,可是也因为四周太静了,所以我听见了,我们每个人都听见了,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大门。

咔咔咔……那声音是这样响的,然后,嗵——好像轻轻地撞了一下门,接着,又咔咔咔……

会是谁呢?这么晚了,而且,也不像是敲门声呀。

突然,我心里一动,天哪,莫非真是……

我跑过去,打开大门。

地上有一只青蛙。

当然不是真的,是发条青蛙,黄瓜一样的青绿色的背,在灯光下闪着沉暗的光。它咔咔咔地走着,一直走到我脚边才停了下来。我把它拿起来,放在手掌上,它鼓鼓的大眼睛朝我眨了一下——虽然,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但我确定它真的朝我眨了一下眼睛。

我转过身去,泪流满面地对大家说:“这就是我的心愿,我想要一个发条青蛙。”

天知道十岁的我为什么想要得到一个发条青蛙,可我就是想要,想得要命,我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玩的东西。二

我是秋天出生的,所以叫秋秋。妈妈说,我出生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好。当时,她躺在产床上,瞥了一眼窗外,看见深蓝色的天幕上有一轮满月,心中一阵欣喜,她觉得我的一生都会像这月亮一样,圆圆满满的。

不过,我现在还想不到那么远,想不到一生的事,我只觉得过生日有月亮陪着,很好,很美,很诗意。就像今晚,月亮白白亮亮的,圆到不能再圆。

九点半一过,杏子阿姨就把蛋糕摆上了桌,这是一个双层的巧克力奶油蛋糕。“这个蛋糕没有当年我的那个大,但比我的要高。”奶奶评价道。

接下来……

没有接下来了,因为接下来应该是插蜡烛,可我找不到蜡烛了。

蜡烛是放了学后金格格陪我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店买的。金格格是我的死党,蜡烛是她帮我挑的,十支,红、黄、蓝、绿……颜色不重样。挑好后,店员还很贴心地送了一个印花小纸袋装着。“你知道吗?女孩子十岁生日是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日。”我像奶奶告诫我一样告诫金格格,然后,给她讲了奶奶十岁生日的故事。“真有这么灵吗?太神奇了!”金格格淡到没有的眉毛惊讶地跳了两下。“灵不灵我明天告诉你。”

本来,金格格应该去“现场”的,我每年过生日会请她,她过生日也会请我。可是,这个生日要按奶奶的说法过,就是要在晚上九点四十七分许愿、吹蜡烛,因为我是那个时候生的。而金格格每天都是九点半睡觉,雷打不动。金格格肯定也愿意偶尔晚点睡,可她的父母也不会让吧?“一定要记住每一个细节,明天告诉我。”分手时金格格拉着我的手说,然后使劲捏了一下,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我猜你的心愿是要跳领舞吧?”

我只是冲她笑了一下,因为心愿是不能说出来的。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把蜡烛拿在手上,放在书包里怕弄断了。回到家后,给奶奶看了一眼,然后就放在餐边桌上的一个藤条筐里。

藤条筐是放杂物的,可这会儿我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也不见蜡烛的踪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现在是九点四十二了。还有五分钟。

妈妈在我房间里翻箱倒柜,抽屉里、书架上、壁橱里,就连床底下都找了一遍,好像我有意把蜡烛藏了起来;杏子阿姨在食品橱里一通狂找,打翻了装咖啡豆的瓶子,咖啡豆撒了一地也不管;我盯着眼前空空的藤条筐发呆,我坚信我没有记错,千真万确是把蜡烛放在这里面了,可是,我这会儿就是把筐子拆了也无济于事哦。

只有奶奶事不关己地坐在客厅看电视,其实,她只是用眼睛盯着电视机而已。“奶奶,您看见我的蜡烛了吗?”我走过去问她,不记得这是第几次问她了,“用一个印花小纸袋装着的,我放学回来的时候不是给您看了一眼吗?”

奶奶抬眼看着我,眼神十分茫然,眼里像飘了一层薄薄的雾——她又去了很远的地方。“你是谁呀?我好困啊。”奶奶耷拉下眼皮疲倦地说。

妈妈叫杏子阿姨别找了,扶奶奶上床睡觉。然后,杏子阿姨也要回去了,她不在我家过夜。

我和妈妈站在餐桌旁,一会儿看看桌上的双层蛋糕,一会儿看看墙上的钟。

终于,九点四十七,然后,指针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走。

完了,我错过了。“女孩子十岁生日是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日。”——这就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日?

我委屈得、难受得都快要死掉了,眼泪哗哗哗地流了出来。

妈妈过来揽住我,嗫嚅道:“秋秋,对不起,对不起……”

我猛地推开她,跑进了卧室,嘭地关上门。

我不是生妈妈的气,妈妈有什么对不起的呢?我生气是因为我不知道该生谁的气,还因为我不可能穿上那双绣花布靴跳领舞了——金格格说对了,这就是我的心愿,这些日子,除了这个我还想要什么呢?可现在,我连许愿的机会都没有了。

最后,我终于想明白了,应该生爸爸的气。

我的十岁生日,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日,他怎么可以不回来?如果爸爸在家,我会把蜡烛交给他也不一定,而且,就算爸爸在家蜡烛同样不见了,他也可以立马开车去买呀。吃蛋糕的时候,爸爸还会献歌助兴,不是说爸爸的歌唱得有多好,恰恰相反,爸爸唱歌跑调能跑到火星上去,但他并不介意,唱得极其认真,一本正经,还会配合歌词比划一些自以为帅得不得了的动作。我和妈妈一边憋笑憋得肠子抽筋,一边冲着爸爸热烈鼓掌,鼓励他一首接一首地唱下去……

门响了一下,妈妈进来了,我赶紧用被子蒙住头。

感觉妈妈在我床边站了一会儿,隔住被子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就出去了。

我钻出被子,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被云层遮去了一大半,余下的月牙儿像眯缝的困倦的眼……三

被奶奶叫起来,跟着她迷迷糊糊来到餐厅看见桌子上的蛋糕插了十根蜡烛时,我还以为在做梦呢。妈妈也出来了,穿着睡衣,一脸惊愕。“怎么都睡了,”奶奶不高兴地说,“还没吹蜡烛、吃蛋糕呢。”

我和妈妈互相瞪着,不知要怎么和她解释。“奶奶,这蜡烛……您藏起来了?”我试探地问。“我放在冰箱里,冰了一下。”奶奶说,还得意地笑了两下。“冰,冰蜡烛?”妈妈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为什么呀?”“不要这么大声嚷嚷,我没聋,”奶奶不满地白了妈妈一眼,“电视上说,蜡烛放在冰箱的冷冻室里冰一阵子,再点燃的时候就不会有烛油流下来,这样就不会弄脏蛋糕了。这个你都不懂?”奶奶说完,再次白了妈妈一眼。

我想起来了,我把蜡烛给奶奶看的时候,她正在看电视,很可能是看“生活小窍门”之类的栏目,正好就在说冰蜡烛的事,奶奶现买现卖,就把我带回来的蜡烛放进了冰箱的冷冻室里,然后,她就去了很远的地方,直到刚睡醒了,才回来,才想起冰箱里的蜡烛……可是,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二十三分——我和妈妈几乎同时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快点蜡烛呀,时间正好。”奶奶也瞟了一眼钟说,不知是没看清还是装着没看清。

我无奈地看着妈妈,这还有意义吗?

妈妈靠近我轻轻地说:“快点,明天还要上学呢。”

我明白妈妈的意思,不过是顺着奶奶罢了,完了好赶紧去睡觉。

我点燃了蜡烛,奶奶啪地把灯关掉了。奶奶刚睡醒了一觉,这会儿正在兴头上。我是困得连抱怨和沮丧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赶紧回到床上。

我吸了一口气,正想吹的时候,奶奶拦住我说:“先许愿,想好喽,很灵的。”

橙黄的烛光照耀着奶奶的眼睛,驱散了眼里的那层薄雾,奶奶的眼睛变得清澈起来、年轻起来,那双眼睛满含期冀地看着我,让我不得不认真地想了想自己的心愿,我以为会是跳领舞,可不是,这件事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这一刻,我只想要——

我闭上眼睛许完愿,然后深吸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妈妈开了灯,大家都怔怔地,好像不知接下来该干什么。没人问我许了什么愿,连奶奶都没问。奶奶只是凑近蛋糕看了看说:“没错,真的没有烛油流下来。”

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有烛油也来不及流呀。

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了一个尖厉的声音,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格外地刺耳,像是摩托车的刹车声。

然后,是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脚步声停在了家门口。

我不由自主地往妈妈身上靠,发现她在微微发抖。

奶奶盯着大门看,显然她也听见了脚步声,这会儿她的耳朵倒出奇地好。

突然,奶奶笑了,脸上的皱纹快乐地跳着舞:“这就是你的心愿吧,快去开门,你爸爸回来了。”

但我的肩膀被妈妈的手臂紧紧地箍着,她好像不会动弹了。

奶奶过去打开门,一个人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深秋夜里的寒气。那人虽然戴着头盔,但我知道,他是爸爸!四

第二天早上,金格格一见到我就说:“怎么不灵呀,刚听说是(2)班的那个女生跳领舞。”“那不是我许的愿。”我若无其事地说,其实心里还是有一点遗憾,一点点而已。

然后,我告诉金格格,我许的愿是要爸爸回来给我过生日,爸爸果真就回来了,而本来他是说好了不回来的。我没说一开始确实是想跳领舞的,可最终,我只想要爸爸回来给我过生日,唱跑调跑到火星上的歌。“果真有那么神奇呀!”金格格听得一愣一愣的,“等我过生日那天,我也要去那家店买蜡烛,对了,你的蛋糕是哪家店订的?还有,吹蜡烛的时间是不是要掐得很准?”

下个月是金格格的十岁生日。

我不知道要如何对金格格说,其实,这些问题一点儿也不重要,爸爸回来并不是因为我,或者说,不全是因为我。

爸爸确实有一个很重要的客户要接待,可他差不多是态度强硬地请了假,这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是从没有过的。因为妈妈在电话里告诉了他奶奶说的那句话,还有奶奶十岁生日的故事。

飞机、火车的点都不对,爸爸决定自己开车回来,开车要十多个小时,一早出发,晚上七八点到家应该没问题。可没想到车坏在了半路,还好不远处有一个加油站,爸爸叫人把车推到加油站,把身份证和车抵押在那里,问人借了一辆摩托骑了回来。“太冒险了,你多少年没骑摩托了,又是晚上,”虽然爸爸好端端地回来了,妈妈还是很后怕,“说到底不过是小孩子的生日……”说着看了我一眼,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不是的,”爸爸打断妈妈的话,看着我,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然后压低声音说,“你奶奶,她其实是个孤儿。”

奶奶没听见爸爸的话,她正一小勺一小勺地吃着蛋糕,脸上的神情安详而又满足。

慢慢地,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那个故事是奶奶编的,可不是编的吗?奶奶那个年代还不兴吃蛋糕、点蜡烛过生日吧?而那个发条青蛙——爸爸后来说,他依稀记得那是奶奶给他买的第一个玩具。青蛙是绿铁皮做成的,上了发条后会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在奶奶的故事里,过去和现在被打乱了,像揉面团一样揉在了一起,她真正想说的只是:她有很多亲人,亲人们都很爱她,会尽最大的努力为她过一个她想要的生日。而爸爸无论如何要赶回来,我猜,其实是想让奶奶的故事更圆满一些吧。“我说了吧,很灵的。”看见爸爸的那一刻,奶奶冲着我和妈妈说,脸上的神情完完全全是一个和我同龄的女孩子的神情。

但这些我都没有对金格格说,我只告诉她,要想自己许的愿能够实现,最最重要的是要:“冰——蜡——烛。”

我拖长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一等奖

白公山的刺莓

小河丁丁

满英老师一边讲课,一边写黑板。

黑板的方向就是白公山的方向。我仿佛看穿黑板和墙壁,看到“V”字形的谷口。从谷口进去,走很远很远,就是牛漯。那儿之所以叫做“牛漯”,我爸教我写“漯”字的时候说,哪怕是“牛”走到那儿也“累”了,得喝一肚子“水”。镇上的人进山砍柴,最多走到牛漯。我爸天不亮出发,走到牛漯太阳才出山,他在牛漯吃掉第一个饭团,喝一气泉水,继续走很远很远,这才到达白公山,等到我爸砍好柴挑回家,天就墨黑了。白公山有上好的枞树柴,油脂多,生火的时候,火会呼呼笑。对我来说,诱人的不是枞树柴,而是刺莓。别处的刺莓最大的也就葡萄那么大,白公山的刺莓有乒乓球那么大。别处的刺莓只有红色一种,白公山的刺莓有红绿蓝紫四种颜色,真不愧是白公精心培育的……

前桌裘正反手扔来一个纸团,击中我的头,弹到地上。我立即伸脚把纸团踩住,因为满英老师向这边看过来了。等到满英老师转身写黑板,我弯腰拾起纸团,却听到满英老师严厉的声音:“阿勤,站起来——”

我生气地瞪了裘正一眼,不情愿地站起来。

满英老师又说:“还有你,裘正!”

裘正也歪歪地站起来。

铃铃铃!铃铃铃!铃声骤然响起。满英老师还没有来得及喊下课,课桌盖板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响,椅子嘎啦嘎啦移动,脚步杂沓,有人冲向门口,四眼国王越窗而出,眨眼间,教室里只剩三个人。

满英老师走过来,向我伸着手。

我犹豫一下,把纸团放在那只洁白如玉沾着粉笔尘的手掌上。

满英老师打开纸团,微微皱眉:“‘记得上午的约定’,什么约定?”

我心急如焚,又不敢大声:“今天我爸去砍柴了……”

不必做更多解释了,谁都知道,一到我爸上山砍柴的日子,总有人放了学跟我一起去接柴。“上午就约好了,一天没有安心上课吧——”满英老师莞尔一笑,赦免了我们,“快去吧,多帮你爸挑一点柴。”

我带着裘正跑回家,一担小畚箕已经放在堂屋里,我妈正在拌猪食。屋后猪圈里,大猪小猪全在吼叫。它们整天睡懒觉,肚子一饿,叫起来就跟要杀掉它们似的。

我妈责备我说:“现在才回来。你爸快到谷口了。”

我和裘正扔下书包,挑上小畚箕,快步离开小镇,穿越平坦的田野,向谷口走去。“白公山真的有白公吗?”“没有白公怎么叫白公山!”“白公是什么样子?”“白公是兔子精,当然是兔子的样子,一身白。我爸砍好了柴,坐在山顶小亭子里,拿出第二个饭团来吃,吃饱了好有力气挑柴回家,这时候白公就会出现。白公对我爸说:‘下一盘三子棋吧。’我爸说:‘我吃了饭团得赶紧回家。’白公就说:‘下三子棋不花多少时间,你要是赢了我,我就送你刺莓。’”“这么说,你爸回回赢了?”“那当然!”

太阳已经落山,火红的晚霞开始熄灭——太阳落下去的方向正是白公山的方向,会不会是白公夜里悄悄把太阳送到东方,让它明天重新升起?

我们到了谷口,朝山谷深处眺望,只见一个人用大畚箕挑着柴,沿着山径向这边走来,虽然看不清面孔,那身形我一看就知道是我爸,何况他扁担上还挂着一只小竹篮。“爸爸——爸爸——”

我大声呼喊。

我爸没有反应。

裘正说:“你认错没有?”

我说:“爸爸怎么会认错,你跟我一起喊,你嗓门大。”

裘正迟疑地说:“又不是我爸……”

我把双手拢在嘴前,继续呼喊:“爸爸——爸爸——爸爸——”

我喊第三声时,裘正加入进来。他不一定想做我爸的儿子,但是他一定想拥有我爸这样的好爸爸,肯从老远老远别人都不去的深山里给儿子带回天下无敌的刺莓。

我爸站住了,放下担子,向这边挥着手。

我们欢呼着,开始赛跑。虽然看得见人,喊得应声,山路弯弯,跑过去仍然要一肚子气力。三人会了面,晚霞只燃剩一点余烬,群山变得朦朦胧胧,仿佛要融化在夜色里。

裘正问我爸:“有没有白公山的刺莓?”

我爸用毛巾擦着满脸的汗,指着小竹篮说:“有的,回去再吃,你想着刺莓,才有劲头走回去的路。”

那只小竹篮有盖子,爸爸进山时用它装饭团,出山时用它装刺莓。我抢先拿到小竹篮,打开盖子,哈,红绿蓝紫,全是刺莓,那么大,那么水灵,叫人口水直流。我给裘正看一眼,赶紧把盖子盖上,说:“回去再吃!”

看到刺莓,裘正可有劲了。我爸从大畚箕往小畚箕分柴的时候,他一个劲地说:“多分点,我挑得动!”

我爸只是象征性地分了几块柴,让我和裘正轮流挑,他的大畚箕仍然很沉重,压得扁担一步一弯,吱呀呻吟。要是扁担受得了,就是把两座大山放进大畚箕,我爸也挑得动吧,他肩膀上的肉高高隆起,后颈长出一个肉团,那是“担子肉”,挑担的老手才会有。

轮到我挑小畚箕的时候,裘正把小竹篮抱在怀里,那么小心,如同抱着稀世珍宝。

裘正问我爸:“叔叔,白公的刺莓为什么是彩色的?”

我爸说:“长出来就是彩色的。”

他又问:“你为什么不挖一株刺莓,种在自家院子里?”

我爸说:“白公不会让你挖的。白公的刺莓长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我们刚刚走出谷口,天就黑了,镇上人家点了灯,田野黑糊糊,脚下的路像是一缕白烟,随时都会消散,走在上面恍如梦游。

到了家,我妈对裘正说:“我跟你妈说过了,你在我们家吃夜饭。”

裘正很高兴:“我用刺莓下饭!”

这样的好主意,我怎么没有想到?我赶紧对我爸说:“爸,你用刺莓下酒!”

我妈早已安排好饭菜,酒也斟好了,菜是我妈腌制的酸萝卜、酸豆角、酸辣子,还有一团圆柱形的油炸花生米——虽然一毛钱就可以买一团,平时也要来客才舍得买。

我爸将花生米捏散了,拌在酸辣子里,惬意地说:“这才是我的下酒菜!”

我和裘正用海碗将刺莓盛起来,放在桌上——昏黄的油灯光里,来之不易的果实闪着神奇的光泽,就像彩色的水晶球。我摘了一粒紫色的塞入口中,一含就化,满口蜜甜,扒一口饭,饭也蜜甜。

裘正跟我比赛一样吃刺莓,吃着吃着,我们的饭变成彩色的了。我们吃得那么过瘾,直到肚子胀得隐隐作痛,这才放下变成了彩色的碗和筷,这时我们的嘴巴和手指也变成彩色的了。

裘正妈来找儿子了,我妈招呼她吃刺莓,我见剩下的已经不多,赶紧收到我睡觉的房间里去。

裘正妈取笑我说:“这么小气,哪像个男孩子。”

我说:“我不是小气,我要留给满英老师吃。”

刺莓成熟是五月到八月,我爸吃了饭照例带我到镇西的小河去洗澡。小河不深,我们坐在河中,水才没过我的肚脐。

我用一块表面粗糙的鹅卵石给我爸磨洗背上的油垢,油垢那么厚,我换了三块卵石,每块卵石都磨得像肥皂一样滑,我爸的背还跟原来一样腻。“好了,”父亲心满意足地说,“你自己洗洗,待会儿,我们去守甘蔗。”

月亮早已飞上幽蓝的天,那么皎洁,那么珍贵,宝光闪闪。河水映着月亮的光华,变得那么轻盈,如同银河。这条美丽的小河是从谷口流出来的。群山影影绰绰,犹如一群巨大的野兔卧在那儿。

我不禁问道:“白公夜里要不要看守刺莓?”

我爸说:“也许吧……也许它正在研究三子棋,它总想赢我一回。我们下棋是要打赌的,我赢了,它给我一篮刺莓,它赢了,我中餐吃的饭团归它。它的棋永远是小孩子的水平,跟我下总是输,不然我饿着肚皮怎么挑柴回来。”

我相信我也敌得过白公。我三岁就会下三子棋了,班上没有对手。我撒娇说:“我也想跟白公下棋,下次砍柴你带上我好不好?”

父亲捏了捏我柔软的小腿肚,说:“不行,小孩子走不了那么远的路,我要挑柴,又不能背你,你长大了再说。”

第二天早上,我来到学校,四眼国王和他的几个死党正在教室门口斗羊角。我双手护着书包,生怕里面的刺莓被他们挤坏。

我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四眼国王过来说:“昨天你爸到白公山砍柴去了吧。”

我没有开口。

四眼国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包糖,花花绿绿,令人眼馋:“换不换?一颗刺莓换一颗纸包糖。”

同学们都看着纸包糖,裘正把食指咬在嘴里。

那年头,糖和饼干很少见,穷人除非是过年,除非是娶亲嫁女,总得要家里来了远客才会吃到纸包糖。四眼国王的老爸是干部,家里有的是钱,时不时又拿糖饼笼络人,这才能够当上国王。

我把书包放进课桌屉子,大声说:“纸包糖有钱可以买到,白公山的刺莓,有钱也买不到。”“我知道你要留着讨好满英老师!”

四眼国王瞪着我,目光好像要把眼镜玻璃击碎。可他无可奈何。我家里虽然穷,但是我有白公山的刺莓,伙伴们也奉我为王。

满英老师来上课了,这天她穿着好看的长裙。下了课,她从我身边走过,我叫了一声:“老师——”从书包里拿出几颗刺莓,轻轻放在她的讲义上。“谢谢你呀!”满英老师细长的双眉弯成两道小彩虹,冲我点一下头,云彩一样飘走了。

那一刻我可自豪了。

四眼国王的老爸想讨好满英老师,给她送茶叶,送雪花膏,送外国巧克力,她统统叫四眼国王带回去。她不愿意接受那些高档礼物,却从不拒绝白公山的刺莓。当四眼国王向我们这些穷孩子炫耀他的糖果、小人书和望远镜的时候,我只消说一声:“你没有白公山的刺莓!”就足以叫他垂头丧气。

下午放了学,轮到我扫教室,正好,我可以避开同学们一个人回家。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学校北边的菜园。那片菜园围着竹篱,篱上爬满丝瓜藤,有好多蜜蜂、蝴蝶和金龟子飞来飞去。菜园是哑妹家的,她的家就在菜园边上。她不会说话,腿又是瘸的,不能上学,每天除了看守菜园,就是坐在门前编竹器。每次我得到白公山的刺莓,总要送她一份。

我来到哑妹的家,她正在编什么东西,已经编成半个球形,有海碗那么大。见到我,她眼中闪烁着快活的光芒。我从书包里拿出刺莓,没有说话。看到刺莓,哑妹就会知道我爸又去了白公山,就会想起我爸跟白公下三子棋的事情,就会知道满英老师喜欢吃刺莓,还会知道四眼国王嫉妒我……我想对她说的,她全都知道,不用我开口。她吃了一颗蓝刺莓,嘴唇变成好看的蓝色。她用眼睛告诉我,味道很好,她很喜欢。

我告诉她:“等我长大了,也要去白公山砍柴。”

她把剩余的刺莓放进正在编的竹器,指了指我,又指了指白公山的方向——我明白了,这件竹器是小提篓,给我装刺莓用的,她要编成刺莓的形状。

真的,我恨不得马上就长大!马上就提着小提篓挑着大畚箕去白公山!

盼呀盼呀,我真的长大了,而我爸却老了,很久没有去白公山砍柴了,白公山的刺莓成为了童年的记忆。

那天我们家的积柴剩下不多了,我对爸妈说:“从明天起,砍柴的事交给我。我到白公山去砍柴。”

我爸说:“你又不是小孩子,还想吃刺莓?”

我妈说:“你去牛漯砍柴吧,一天可以砍两担,哪里的柴不是柴?”

我觉得爸妈说得对,而且我一天砍两担柴,一担自家烧,一担可以送给哑妹家,她爸也老了,也没有力气上山砍柴了。

第二天,我上午砍一担柴送到哑妹家,下午砍第二担挑回家,天就黑了。吃夜饭的时候,我妈说:“你娶了哑妹吧,把她父母也接过来,两家合成一家,节省好多柴,省下来的柴就挑到集市上去卖。”我爸说:“两家合成一家,还节省做饭的人手。哑妹手艺好,让她专门编竹器,也可以赚到钱,日子就会好起来。”

我红着脸,不反对。

我早就想娶哑妹了呢。

我娶了哑妹,晴天就去砍柴,下雨就干农活。两家合成一家,柴的确省了,人手的确多了,可日子仍然是穷来穷过,穷开心。

转眼哑妹生了宝宝,小名叫做小河。

转眼小河长大了,会满镇跑了,我爸却去世了。

那天小河回到家,哭哭啼啼地说:“我……我要一个机器人……”

我说:“我给你削一个木头人。”

小河说:“我要旺仔那种,遥控的,会唱歌,会发光,还会翻跟头!他说我们家买不起,卖掉房子都买不起!”

旺仔是四眼国王的儿子。我长大了接替我爸,种田砍柴。四眼国王长大了接替他爸,当了干部,富得流油,我们家怎么能跟他们家比?就算这一次我咬牙给儿子买了机器人,下一次还有钱让儿子跟人家赛宝吗?

我愁眉不展。

我妈看看墙上我爸的遗像,对我说:“你去白公山嘛,白公山的刺莓不记得啦?”然后她对小河说,“机器人有什么了不起?有钱就能买到,白公山的刺莓再多的钱都买不到!一般的刺莓才葡萄大,白公山的刺莓有乒乓球那么大,一般的刺莓只有一种颜色,白公山的刺莓有四种颜色,除了红色,还有蓝色、绿色和紫色!”

小河盯着奶奶,好像从奶奶眼睛里就可以看到白公山的刺莓。

外婆附和着说:“你爸在你这么小的时候,就因为有白公山的刺莓,气坏了好多富人家的孩子,包括旺仔的爸爸!”

外公拄着拐杖过来,眉飞色舞地说:“白公山的刺莓是白公的镇山之宝,你知道白公是谁吗?是白公山的兔子精!当年你爷爷跟白公下三子棋,赢了就可以得到刺莓。”

小河跳着嚷嚷起来:“我不要机器人!我要白公山的刺莓!”

第二天天不亮,我挑着大畚箕出发了,此时小河还在睡梦中呢。

当年哑妹为我编的刺莓样子的小提篓,一直藏在阁楼里,差点儿被遗忘了。临出门时,哑妹用这只小提篓为我装了三个饭团,每个都有半斤重,里面夹着好多酸菜。

我说:“这么大的饭团,两个就够了。”

哑妹打着手势“说”:我要跟白公下三子棋,她怕我万一输了没有中餐吃。如果我赢了,送一个饭团给白公,自己还有一个。

想想也是的,我爸赢了白公那么多刺莓,却没有给它吃一个饭团,真是对不住它呢。

我妈送我到门口,提醒我说:“从谷口进去一直往西,看到路边有道瀑布,瀑布底下有磨刀石,就到牛漯了,从前你爸在那儿吃第一个饭团,你也在那儿吃。再往西,一直走,没有岔路,走到太阳三丈高,你会看到一座山,山顶有个小亭子,那就是白公山。从前你爸先打好柴,再去亭子里吃饭团,白公就会出现。”

我大步流星,好像踩着风火轮,朝霞初现就到了牛漯。我在瀑布那儿喝了些水,顾不得休息,一边走一边吃第一个饭团。太阳才两丈高,我就看到前面一座长满枞树的大山,山顶果然有个小亭子。就像我爸那样,我先砍好柴,再登上小亭子。亭中有一张石桌,桌上刻着三子棋的棋盘,棋盘两头放着一黑一白两堆小石子。我向四周张望,没有看到兔子,到处是树,是野草,静谧无声。

突然,谁在我背后说:“你是老丁的儿子吗?”

我转过身,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白兔,眼睛红红,一身毛雪白雪白,头秃得厉害,看上去很老很老了。“你怎么认识我?”“儿子像老子,你跟你爸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毫无疑问,来者就是白公。

于是我说:“我爸去世了,以后我陪你下棋,规矩照旧。”

白公跳上石桌,蹲在放白石子的那一方,说:“饭团先让我闻一下。”

我把小提篓递过去,它打开盖子,吸吸鼻子,三瓣嘴唇哆嗦着,红红的眼睛里跳动着快乐的火苗:“好香,我闻到了好妈妈的味道,还有好妻子的味道——我要赢下它!”“刺莓呢?”“下完棋再说。”白公盖上盖子,把小提篓放在棋盘边上,“你先走,你用黑石子。”

我爸说的没错,白公下三子棋永远是小孩子的水平。我很快就赢了,不费吹灰之力。“老子赢我!儿子还赢我!”它愤愤不平,跳下石桌,又跳出亭子。

我赶紧大叫:“刺莓!给我刺莓!”“刺莓在你的小提篓里!”它头也不回,往草丛中一纵,消失了踪影。

我打开小提篓的盖子,里面果然装满了刺莓,红的绿的蓝的紫的全都有,个个都是乒乓球那么大。我把刺莓倒出来,没有看到饭团,定然是被白公调了包。

我把刺莓拾入小提篓,吹着口哨朝放大畚箕和柴的地方走去,心里又是为儿子高兴,又是替自己发愁——我还要挑那么重的担子赶那么长的路呢,可是中餐没有吃,刺莓得留给儿子……我突然站住了,一下子就热泪盈眶,因为我发现了我爸一个秘密。要不是我也当了爸爸,恐怕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这个秘密也将成为我的秘密,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图·魏虹

夏天的小数点

陈问问

牙尖咬住豆荚的一头,用手捏着向外一拽,豌豆们全部落进嘴里。有时三颗,最多四颗,根本不用看,用舌头就能数清楚。

妈妈煮的豌豆最好吃了。

但是我知道,当今年第一碗新鲜豌豆递到面前的时候,难熬的日子也就开始了。

从吃豌豆开始算起,大概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我都得沉浸在期末考的阴影里。

说起来我并不是学习特别差的小孩,别人会做的题目,我总觉得自己努力一下也可以。

二年级的期末考试,我得了双百分,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妈妈捧着我的脸亲了好几下,她和爸爸说我真聪明。而那一次,班上有6个人得了双百分。我猜,他们的妈妈都亲了他们。

三年级的时候,我数学只拿到80分。

爸爸说:“哟,80分啊?”

妈妈说:“没关系啊,80分也还不错嘛。”

她还是走过来亲了亲我,但我感觉一般,心情好像也随之低落了20分。

为什么考得不好,我心里明白。三年级的数学课本里出现了小数点。小数点是什么啊?是把1、2、3……这些原本完整的数字,分割成更多、更多的数字的东西。

就像是一整条豌豆剥开,里面还躺着1、2、3、4。豆荚里豌豆就是豆荚的小数点,但是课本上的小数点比豌豆更复杂,更讨厌,更让人难以接受。“2.51读作二点五一,写作2.51……”老师不断重复着小数点的写法和叫法。

在我看来,这根本没什么不同嘛。

然后我们开始学习小数点的加减法,虽然烦得要命,但我还能勉强应付。不过再这样下去,数学就快要成为我最怕的事情了。

四年级的时候,真正可怕的东西来了!带小数点儿的加减乘除全部涌现了。

随之产生的各种应用题:“白菜”、“土豆”、“公斤”、“价格”……

我有个同学的妈妈说,如果不好好学习,以后就要去卖菜。

她骗人吧。卖菜的数学一定很好,因为他们每天都要铺天盖地地算来算去,每天都要做应用题。

偶尔不用上数学课,我会觉得心情很好。但通常高兴不了多久,下午的时候,数学老师会突然冒出来,在黑板上写下几大道数学题。

数学题触目惊心地被抄写在黑板上。简直就像动画片里那种你以为消失了,结果却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冒出来的大怪物。我看着数学老师笑吟吟地拍着粉笔灰的手,心都凉了。

默默地把数学作业本重新从书包里翻出来,我慢吞吞、慢吞吞地抄下题目。

背负着沉重的心情(其实是沉重的数学作业),我不想回家,在家附近转悠的时候,路过了热闹的菜场。

看着菜场里的南瓜、冬瓜、辣椒、小葱……我不由得想,这些菜里有无数的应用题,但似乎没人为小数点而烦恼。小数点到底是谁的发明?小数点后面的数字就像跟在妈妈后面的小鸭子,排着长长的队伍,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啊,好烦人!

我妈总是在一家固定的摊位上买豌豆。那家老板是个脸红扑扑的胖阿姨。这会儿,她正对着我笑呢。“来买豌豆吗?一个人啊。”她冲我嚷嚷,又眨眨眼。

她摊子上的豌豆可真好看,碧绿的,鼓鼓的。我很想拿起一个用牙齿咬住,再用手一拉,把它们全部灌进嘴里。

但是我忍住了。“我买豌豆。”“一斤三块五。”“我买30.45斤,请问要多少钱?”“啊,要多少?”“30.45斤。”

胖阿姨奇怪地看着我。“我说,小朋友,你妈呢?”“我妈让我来买豌豆。”“让你买多少?”“三十点四五斤。”我鼓足勇气又说了一次。照着课堂上老师教的,心里把读法改成了汉字形式。“你听错了吧,你瞧,我这里也没有那么多斤豌豆啊。”胖阿姨愣了愣,突然笑起来。

来了一个男顾客,称了3斤豌豆。

原来3斤豌豆就有那么大袋,我要的可是他的十倍。我在一边偷偷掂量着。“那个——”我又喊胖阿姨,她正要坐到菜台下面去看她的小电视。“我刚才是记错了。”我说,“我妈要3.45斤豌豆。”

胖阿姨从豌豆堆后面露出上半截脸:“喂,你到底要干吗?”“我想知道3.45斤豌豆要多少钱……”“小鬼,你不是真的想买豌豆,对吧?”

我红着脸点点头。“那告诉你就不要来烦我啦!”“好。”

胖阿姨把头低下去,再也没抬过脑袋,只听她在菜台下喃喃自语,突然大喊一声:“12.075元!”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出了菜场,“12.075”,心里一直念叨着这个数字。回去就把答案填在了数学题上,还没忘记往后移动一位小数点。

那天的晚餐是清炒土豆丝、油焖茄子和黄瓜炒鸡蛋。

假设一个土豆能刨出500根土豆丝,这里有3.5个土豆,那么这盘里有多少根土豆丝呢?

我用筷子在土豆盘里拨来拨去,被妈妈狠狠地用筷子给敲了手背。“吃饭不许拣来拣去!”“我没有拣啊。”“那你在干吗?”“我正在验算,这里有多少根土豆丝……”

吃豌豆的时候,平均每个豌豆荚里有3.5颗豌豆,数一数空的豆荚,就能算出一共吃了多少豌豆。

走在马路上,一步跨两片砖。一片砖20.5厘米,一共跨出200步,就能算出这条路有多长。

坐在前面的同学穿了一件格子衬衫,每个格子3.5×3.5厘米,数清她身上所有的格子,就知道这件衣服的面积。

我的口袋里随时装着尺子、笔和纸。我想知道一切事物的结果,最后那个数字。如今在我的眼里,似乎不管什么都可以互相加减乘除,什么都能得出个结果。

而我的算术永远不会像卖菜阿姨那么好。我脑子想不过来,每次算带小数点儿的题目,我就必须掏出纸和笔,把数字们对整齐,小数点对小数点,个位对个位,十位对十位。一个数字架在另一个数字上面,有点像搭积木,把它们一点点加起来,如果失败了,哪一块错了,就得推倒重来。

尽管每天都在练习,我依然算得很慢。在数学测验上,我拼足力气也没有办法把试卷全部做完。

眼睁睁地看着老师将我的试卷抽走又不能抢回来,那种心情,实在是难受到了极点。

放学的时候,班主任老师把我喊到了办公室。“这几次数学测验,你的题目都没有做完啊。”“嗯,来不及。”“怎么会来不及呢,你看其他同学……你怎么退步得那么厉害呢?”“不是退步!”我强调说,“我只是看见数字就头晕!”

这种理由也说得出口……唉!

我看着班主任失望的脸色,想起得了80分以后,妈妈的那个吻。心里好难过。

数学老师曾经说,没有什么真正难的题目,难的是你们自己。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后来想了半天,觉得他大概是想说,题目都是一样的,只是有的人会比较笨。

我是比较笨的那个么?

数字像乱麻一样放在脑袋里,怎么也理不清。什么数学题目做起来都比别人慢一拍。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是笨头笨脑,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听说我的数学测验没做完,妈妈也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下。“怎么回事啊?”“因为我比较笨吧,大概。”我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妈妈,你也别安慰我了。“你胡说什么呢!”“因为老师说的,题目不难,难的是你们自己。我觉得算术,对我来说,真的很难。”“我说,小妹,你喜欢吃芥末么?”

干什么啊,明明知道我闻到那气味就想吐,还要问。

我气呼呼地摇头。“妈妈我可是喜欢吃,每次大虾蘸芥末都能吃好多。”

这个我也知道,妈妈你只要别当我面吃就好。“这和学数学不是一个道理么?”妈妈笑嘻嘻地说,“有人擅长,有人不擅长,小朋友长大了,每个人都会对数字有不同的感觉啊。”

什么意思?

算算术和吃芥末大虾难道是一回事么?“不能因为不爱吃芥末大虾就说那个人笨,对吧。”“是的。那老师的意思,并不是说我比较笨啦?”“嗯,不是笨,真要不擅长也没办法,尽力就可以啦。我要去厨房吃大虾蘸芥末了,你要不要来一个啊?”“才不要呢!”“傻瓜。”妈妈哈哈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

傻瓜……那妈妈的意思,我还是笨啦?

作文课上,在题目为《我最喜欢的职业》一文中,我写下了想当卖菜阿姨的愿望。理由很多,除了每天可以吃到新鲜的豌豆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算术好。他们都是躲在菜台后面的算术高人。

一向拿手的作文却没有得到高分,老师写了三个字的红色大评语:“想当然!”

不管别人怎么想,我还是喜欢菜场里那位卖豌豆的阿姨。

周末中午的菜场没什么顾客。

五月底的天很闷热,卖菜的摊主们一个个睡得东倒西歪,只有菜铺子上系着红绳的电风扇在猛转。“那个,阿姨!”我迟疑着喊了几声,见卖豌豆的阿姨没有反应,只好大喊一声,“买东西啦!”“来了,来了!”睡得正香的阿姨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看见是我,胖胖的阿姨似乎又瘪下去一点点。“怎么又是你啊。”她嘟囔着,没精打采地坐正身子。“我想向你学算术。”我说。“啥?”“学算术。我算题算得太慢了,可能是全班最慢的一个……”我支支吾吾。“哈哈哈!”她大笑起来,“小孩,你怎么就觉得我算术好啊?”

因为你算得比我快啊,这有什么可笑的。

胖阿姨伸手在菜台下摸出一个黑家伙:“它的算术才最好!”

计算器?我瞪大眼睛。“嘿嘿嘿,”胖阿姨弯腰,“上次你那个复杂的数字,就是靠它哦。”“不是你算的?”“不是。”胖阿姨摇摇头,“就算真的买豌豆,也不会有顾客要那么奇怪的数字嘛。再说,现在卖菜都用电子秤,又快又准。”她又指了指身后一个闪着电子屏的秤台。“所……所以,数学不好,卖菜也没关系?”“绝对没问题。”“好吧。”我呼出一口气。

那么,我以后到底是要卖菜还是不卖菜呢?数学不好,卖菜也没关系,可是既然人人都用电子秤,我干吗又要羡慕卖菜的阿姨呢?

菜场外阳光刺眼,这个问题想得我心头很乱。叹口气,我还是回家吧。

六一儿童节,我跟妈妈提出想要一个计算器,像卖菜阿姨那种黑黑扁扁的塑料计算器就好。

妈妈给我买了一个太阳能计算器,我没事就“啪嗒啪嗒”乱按。

有了计算器,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能算出个结果。

也许大家都有计算器,所以他们算得比我快……明明知道不是这样,但这样胡思乱想真开心啊。“小妹!”爸爸说,“计算器可以用来检查结果,但还是要努力用笔算,明白么?”

不明白。“明白了,爸爸。”

有计算器的日子,一下过得飞快。

还没走出教室门,数学家庭作业就做好了。

计算器能算出小数点后面许多位的数字,我用嘴巴都念不过来的长度。

电子屏上的小数点,真好看啊。

如果能够天天抱着计算器做生意,我仍然想当一个卖菜的。

有一次甚至梦见自己变成了计算器,晒一会儿太阳,就变得无所不能,什么数字输进去,不管经过几次运算,都能得出最准确的结果。

我一直想知道计算器的内部构造是怎么样的,这么薄薄的家伙,竟然什么复杂的题目都算得出来。

在梦里,我照着镜子,看来看去,得意洋洋,计算器,原来就是我这个样子啊。

就那样笑醒了,很不好意思的,这个梦也一直没有和别人说起过。

放学前的自习课上,同学们在做数学老师留下的家庭作业,铅笔头在草稿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那个声音我有点慌。窗外的树叶已经很绿了,我的作业已经写好了,我打了一个哈欠,感觉有那么点无聊。

计算器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在那些需要写下运算步骤的题目中,计算器就无法发挥作用。也许它脑子转得太快了,我实在没有办法看清楚过程,反正我把最后的结果抄在作业本上。

我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关。结果没两天老师就找到我,他把我那本没有运算过程只有结果的作业本摊在我的面前。“这是你做的作业么?”“是的,老师。”“为什么没有计算过程?”“那个……”“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老师只要一个结果,那你们用计算器就能算出来啊!”

就是用计算器的啊,老师果然什么都知道!“而且,考试的时候是不可能给你用计算器的,明白么?”

我只想把头低到两个膝盖之间去……

踢着地上的石子,在心里计算着它滚出了多少米。我从没有想过那么复杂的事——

计算器是没有运算过程的;考试的时候不能带计算器。

就算我把大家都想知道的那个结果填在习题的最后,老师也还是不满意……

我又一脚,偏了。石子滚出了人行道,掉进了下水道的缝隙里。

这次,我没法计算它滚了多少米。

站在石子消失的路牙边,我突然想到,是不是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法算清楚?

眯起眼看天空。白云每时都在变化,一朵变成两朵,两朵分成三朵,每一朵的大小都不同,它们变来变去,没个准数。

星星永远都数不清楚,因为总是有看不见的星星存在着——自然课的老师也曾这么说过。

楼下小狗的胡须昨天看还有十几根,今天就被剃光了。

照镜子的时候,我发现侧牙掉了一颗,另外一边又长出了一颗新的牙。

下雨落下的雨线,长长短短,根本数不清楚。

这些事总是在不停地变着,没有结果。不管带不带小数点儿,计算器它也算不了。

老师说,过程才是最重要的,那么,如果认真写下一个过程,就算结果是错的,也没关系么?

当时,我很想这么问老师。

计算器静静地放在桌子一角。

计算器还是计算器,我还是我,梦不是真的,我也不可能拥有计算器那样快速运转的大脑。

我铺开笔和纸,开始做今天的数学作业。笔头和纸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这也是计算器没办法做到的事。二等奖

大脚板老师有办法

王勇英

三水睡不着,好几次坐起来看看窗外的月亮,又看看书包。他担心天亮以后去学校,大脚板老师会告诉他没有教室,暂时不上课。假如真的是那样,那怎么办?不过,三水转而又想,大脚板老师不会说谎骗人吧,印象中的大脚板老师只是好开玩笑,可还从来没有说过假话骗人,这次也不会的。他说能让他们班的学生在更宽大的教室里上课,就应该是。可是,哪里有宽大的教室可用呢?三水把他所知道的地方都想了一个遍也想不到。

大脚板老师可能真的是骗人了。“唉!”三水忍不住叹气。

四水睡意浓浓地坐起来:“哥,你别担心了。”“能不担心吗?你有教室上课,当然能睡着了。”“要不你到我们班去上课吧。”“去。我四年级了怎么能回你二年级上课?读书只有往前读,哪有往后读的?”

四水趴下去又睡着了。

三水也顶不住瞌睡虫来袭,坐着坐着,歪几下也倒在床上睡了。

天蒙蒙亮,三水就到学校去了。和他一起早到的还有大肚白、虾毛丁、李顶塔。他们一起站在倒塌了的教室边,默默地悲伤。

十天暴雨把他们的教室灌倒了。

一二年级的教室是连着三间教师的住房,由原来的教师三间半厨房改成的,比较低矮,屋顶上压瓦砖头也比较多,居然没有任何一片瓦被风吹翻。三到六年级是以前就起的老教室,泥砖墙,比较高,招风是显然的,所以全倒了。“我们和五年级的人真倒霉,全校就倒了我们两个班的教室。”大肚白说。“幸好不是全校的教室都倒,他们还能有教室上课。”三水说。

大家又继续沉默、难过。

昨天,老师们站在倒塌的教室前,讨论教室倒塌时的遭遇。三水和同学们也站在大脚板老师身边,一起用力地看毁了的教室,当时所有人都很难过。三水问大脚板老师怎么办,他转头看看周围的山野,乐呵呵地说:“要相信你们的大脚板老师有办法。”“大脚板老师真的有办法吗?”大肚白表示怀疑。

没有人回应。大家都怀疑。

天渐渐亮起来,人也渐渐多了。

朱校长来了,用力拧着眉头,用力抿着嘴。他是最难过和心烦的人。别人看到的可能只是一大堆泥土断砖,可他还看到无处上课的学生。他自言自语说:“钱不好弄!”

有教室上课的学生神色安稳,还不知道教室在哪里的四年级学生一直盯着大脚板老师看。直到早操后,大脚板老师单独留下他们班的学生,只是简单地对他们说:“我们上课。走。”

大家跟着大脚板老师走,穿过几块田地,到了河边。他们又沿河边一路走下去,来到一棵大榕树下。大脚板拍拍巨大的榕树根,满意地说:“今天,我们的教室就在这里。”“呀——”

所有人都惊叫。“呀什么呀,你们能在这里玩就不能在这里上课?”大脚板老师板着脸说,“快点,各自找好能坐的地方,我们要开始上课了。”

大脚板老师把随手带来的那块木板往树边一靠,准备上课。

第一次在野外上课,同学们都不习惯,坐在树根上,屁股容易痛,不时扭一扭身子,挪一挪屁股。这棵树是人们夏天乘凉的地方,周边村子的孩子都会到这树下的河里玩水,顺便爬树。很多放牛的人也喜欢在这落落脚,人在树根下坐着歇息,牛在树下的水中浸水。那些来玩的孩子和来歇脚的放牛人也坐在旁边听大脚板老师讲课,不时还跟大脚板老师说说话或跟一些学生说说话。

大家叫苦连天,说这里吵。大脚板老师说,如果专心学习,在喧闹的街上也能旁若无人地学习;如果不专心学习,就是一个人关在一间密室里也学不进去。他劝大家别太挑剔,明天继续到这里来上课。

三水问大脚板老师:“我们要一直在榕树下上课吗?如果下雨怎么办?”

大脚板老师还是乐呵呵地说:“现在是晴天就先上晴天的课。至于雨天嘛,等雨下来了再说。”

放学时,大脚板老师叮嘱大家每人要自备一张小板凳,以后随身带着上课。

三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天在准备下雨。“怎么办?”

学生们又问大脚板老师。“要相信你们的大脚板老师有办法。”大脚板老师还是这么说。

大脚板老师带领大家到他那个村的门楼。“今天就在这上课吧。下再大的雨也淋不着我们。条件艰苦,需要克服。”大脚板老师说着,从旁边拿起一把公用的扫把粗略地扫了扫地。

大家各自找地方摆放板凳坐下上课。

有好几个学生也是在这个村的,他们家的人上上落落时都能见到,他们家的弟弟妹妹都挤过来挨在旁边一起听课。有些学生的奶奶要去做点什么事时,直接就把更小的娃娃放在他们身边。

在这里上课更不得安宁,吵吵嚷嚷,不是这个人的妹妹哭了就是那个人的弟弟拉便便,最后还引来了几条贪吃狗,为了一点娃娃的便便咬打起来,一片混乱。大脚板老师需要不时停下来喝骂狗,学生们也不得不帮忙赶狗。

有些人埋怨。大脚板老师就让埋怨的人站起来,问他有没有办法找到更好的地方上课。埋怨的人摇头,说没有。大脚板老师就说,既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就别埋怨,应该调理好自己,让自己尽快适应在不同的地方上课,反正在校舍建好之前,还要继续不停地换地方上课。

大脚板老师讲得没错,他们在接下去的二十多天里,每天都换一个地方上课。很多时候他们从村边走过,有人觉得他们可怜。大脚板老师就乐呵呵地说他们并不艰难,相对那些现在有教室的学生来说,他们四年级这个班的学生是拥有一份特别特别的幸福。

别人都认为那是大脚板老师故意这样说来安慰自己和学生,假装在苦中作乐。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