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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3 17:4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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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燕子

出版社: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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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子斗不过机灵鬼

老鬼子斗不过机灵鬼试读:

快乐的少年班

史小鹏在东北抗联少年班里度过了短暂的平静而快乐的生活,不但身边有七八个和史小鹏年龄差不多的小伙伴,更重要的是这些小伙伴们都对史小鹏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他们都比史小鹏大上两三岁,但都赶着史小鹏,管他叫“史班长”!史小鹏整天乐得合不拢嘴巴。

少年班的指导员许大侠又是史小鹏的老相识,史小鹏从八岁起就认识他啦!从前许大侠每次到史小鹏家,史小鹏都缠着他,要许大侠给他编蝈蝈笼子、讲故事,现在许大侠成了少年班的指导员,史小鹏更是感到亲切熟络得不行。

夏天,许大侠教少年班的孩子怎样挖战壕,教完,他就累得躺在战壕边的石头上,不知不觉地睡着啦!史小鹏便和少年班的孩子轻手轻脚地把许大侠套在麻袋里,然后扎紧麻袋口,躲在一边偷偷看。

许大侠醒了,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麻袋开始蠕动起来,孩子们个个兴奋得无以复加。过了一会儿,许大侠在麻袋里挣扎起来了!麻袋在地上翻来翻去,史小鹏他们简直快要乐死了。最后,许大侠居然有本事自己解开绳子,灵巧地从麻袋里钻出来。

史小鹏和少年班的孩子们藏在树后,个个乐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许大侠钻出麻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史小鹏领着少年班的小战士们干的,可他一点儿都不生气,掸掸身上的土,四下里扫一眼,便大步流星地回营了。

有时许大侠在睡梦中,头发便被史小鹏和少年班的孩子们扎成了小辫子。许大侠醒来走到哪里,哪里就爆出笑声,后来许大侠才知道,又是史小鹏……

史小鹏就是这样一个天性活泼快乐的孩子,即使身处战火,也掩不住他活泼快乐的天性。他机智灵活,坚定果敢,不管做什么事,都能创造性地发挥,把任务完成得超好。

少年班不但要学文化,还要学军事,许大侠看着队列里衣服剐得稀烂的小战士们,给大家训话说:“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军人啦!有鼻涕的,赶紧把鼻涕给我擦掉;衣服破了的,赶紧让史班长给补上!”

史小鹏在队列里上前一步,说:“报告!我不会补衣服!”

许大侠命令道:“你不是给日本人补过麻袋吗?就像补麻袋那么补!”

史小鹏说:“是!”

于是史小鹏又成了小裁缝。他率领少年班的小战士们从后勤部领来白花旗布,又带大家采树叶,用树叶把白花旗布染成灰色,然后拿出缝麻袋的手艺给小伙伴们缝补衣服。

缝好一件又一件,补好一件又一件,史小鹏像在车老板儿家缝麻袋一样卖力地缝啊补啊。几天以后,小伙伴们衣服剐破的地方都给缝补好了。可是史小鹏看到还剩下一些花旗布,怎么办?他灵机一动,又比照大人的子弹袋,给少年班的孩子们每人做了一副子弹袋。嘿!少年班的孩子们站在队列里,除了长得小,看起来与真正的抗联战士没什么两样!

可是这样艰苦而快乐的生活没过多久,战场上的形势就越来越恶劣了。史小鹏不得不隐藏起活泼快乐的天性,和大人一样再次走进了枪林弹雨。

残酷的战争

越来越残酷的战争是从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开始的,从这天起,日本的全面侵华战争就爆发了。一车一车的日本兵从朝鲜经鸭绿江大桥,向整个中国进军,他们在车上就摩拳擦掌,瞪着小眼睛要登喜马拉雅山,他们要站在山顶上,向全中国撒野。

中国的土地上到处燃烧着战火,弥漫着硝烟,平民百姓被日本飞机炸死、被机枪打死、被整村整村地屠杀,日军把中国人当成了猪狗,在中国简直杀红了眼。中国百姓陷入了更加水深火热的屈辱生活。为了有尊严地活下去,中国军队开始了抵抗,中原一带,即使孩子,也不得不像史小鹏这样拿起了枪,与日军做殊死的拼杀。

日本国土狭小,兵员有限,要想跟中国这个人口众多的泱泱大国开战,就必须调集所有的兵力,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可是他们的兵力却有很大一部分被东北抗联牵制在了东北战场,华北一带打得天翻地覆,小鬼子天天缺人,可东北就是抽不出人手,因为东北抗联总在小鬼子的屁股后面打,小鬼子稍微喘口气儿,抗联战士就把他们的大本营给端了,把粮食和军火抢跑了。小鬼子气死了,只得把准备派往华北战场的部队调回东北对付东北抗联。他们制订了一个恶毒的讨伐计划,除了派重兵进山围剿,还在村庄与山林之间制造大片无人区,他们要利用冬季的酷寒,把山上的东北抗联全部冻死、饿死,然后他们好腾出手打遍全中国。

为了实行这个恶毒计划,小鬼子烧了山里百姓的房子,把他们都强迁到一个个屯子里,又在通向山里的条条道路上设了关卡。

抗联陷入了没有粮吃,没有衣穿,又必须随时准备战斗的艰难境地。有时夜里鬼子摸上来了,队伍就要爬起来悄悄转移。从一个山冈,飞奔到另一个山冈,有时密营被鬼子发现了,小鬼子就残忍地杀害了密营里所有的伤病员。有一次史小鹏在密营里照顾伤员,差点儿被小鬼子发现,是史小鹏勇敢机智地跑到很远的地方摇动树枝,飞起一群惊鸟,把小鬼子引开,史小鹏和伤员才得以脱险。

可是天天行军打仗,又没饭吃,这样艰苦的生活连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小孩子?史小鹏终于病倒了。开始时他只是感觉浑身没有力气,跑不动,后来就天天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睁不开眼,可是史小鹏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有一天,队伍突然与一队日军遭遇。许大侠大吼一声,老虎一样从山坡上跳下去,与日军拼起了刺刀,掩护队伍突围。史小鹏跑得趔趔趄趄,就在他再也跑不动时,有人上来拎起他,扔到后背上,撒腿就跑。史小鹏像面口袋一样软软地伏在大人的后背上,耳朵里充满了枪炮声,还有战士们撕破喉咙的喊杀声,他想挣扎着下地,可腿是软软的;想喊,残酷的战场淹没了他的声音,史小鹏心里急得不行,渐渐失去了知觉……

史小鹏发烧

史小鹏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车老板儿家,身边一溜小眼睛,那是车老板儿的孩子们,他们脏兮兮地排成一排,站在炕沿边,正瞪着小眼睛担心地注视着史小鹏。史小鹏还看到了车老板儿的老婆,她的脸还是那么黄蜡蜡的,正慈祥地看着史小鹏。史小鹏心里好奇怪,他想,我是在做梦吗?可是他没有力气说话,眨眨眼,又昏睡过去……

一连许多天史小鹏都在发烧、昏睡,车老大急得要命,每天从外面捡粪回来就急切地趴到史小鹏的脸上去看。他看到史小鹏的脸烧得红红的,嘴唇干干的,有时还在惊叫,手脚抽搐着喊道:“妈妈!妈妈!”还有时尖叫:“许大侠,小鬼子上来了!”

车老板儿的老婆一边照顾着史小鹏,一边难过地想:这么小的孩子还要在山上打鬼子,真是太可怜了!

车老板儿的老婆越这么想,对史小鹏照顾得就越来劲。她对孩子们宣布:“从今以后,有好吃的都要拿回家给哥哥吃,让哥哥的病快些好!”

车老大高声说:“哥的病好了,我们可以吃‘啪’!”

车老二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史小鹏,突然尖叫道:“良民证!”

瞧,他还没有忘。

车老板儿的老婆马上挥手说:“对,良民证,哥哥如果没有良民证,就会被鬼子给捉到!”

车老三尖声说:“杀头!”

车老三说对了,小鬼子对中国人可绝不手软。

车老板儿家立刻全家总动员。车老板儿给史小鹏搞良民证,车老板儿的老婆给史小鹏求医问药,车老大负责下河给史小鹏摸鱼,车老二天天趴在史小鹏脸上看,等着给史小鹏拿尿罐儿。连车三车四车五,都知道哥哥生病,他们再也不到史小鹏身边闹腾,而是远远地安静地躲在一边,饿得要命,也不哭喊一声。

史小鹏在车老板儿全家的精心照顾下,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转,尤其是喝了汤药和鱼汤,他感到身体里面的困倦疲乏正一点点散去。现在,连他的梦境都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昏睡中,他看到的不再是白雪和寒冷,也不是战场上的厮杀,而是温暖的大森林和清澈的山溪,山溪旁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野花上有蜜蜂有蝴蝶,还有一只小虫子,小虫子非常可爱,拉着长丝,在他眼前晃悠一阵后,落到了他的胳膊上,然后顺着他的胳膊,爬上去,掉下来,再爬上去,又掉下来……啊,好痒!史小鹏痒得一个喷嚏睁开了眼。

哈,他看到了车老大脏兮兮的小脸,他的小眼睛正飞鼠一样瞪着史小鹏,他的小脏手,也正伸在被子里,悄悄地抠搜着史小鹏的胳膊。

车老大一看史小鹏睁开眼,马上叫起来:“哥醒啦!哥!”

车老板儿老婆一看史小鹏睁开了眼睛,高兴得流出了泪,说:“孩子,你终于醒过来了!”

车老板儿的孩子们纷纷趴到史小鹏身边,一个个拖着大鼻涕,高兴地叫起来:“哥哥哥!‘啪’!”

掉队了

史小鹏看着面前欢呼雀跃的小家伙们,噢,这不是做梦,而是真的,他躺在了车老板儿家。史小鹏奇怪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问车老板儿的老婆,她摇头不语。直到夜深人静,车老板儿的老婆才悄悄地对史小鹏说:“好孩子,我们知道你的身份了,你是小抗联。你这么小就跟着大人打鬼子,真是了不起!现在镇子里有不少日本人的密探,不过你放心,我和你干爹会把这个秘密守得严严的,连我的孩子们都不会知道。”“谢谢干妈,可是,我怎么会在这里呢?”“好孩子,你病了,昏迷不醒,队伍上实在没有办法,才把你送到了这里。”

史小鹏立刻瞪圆了眼睛:“队伍上不要我了?”

车老板儿老婆说:“不是的,他们要西征,要走很远的路,太艰苦,太危险,你又生着病……等你的病好了,能随部队行动了,他们再把你接回队伍上。”

噢!是这样。史小鹏放心地躺到枕头上,他刚闭上眼睛,耳边就响起了枪声,好多人在奔跑,还有人滚到山崖下面。他听到王支队长说:“小杨,你快背着史小鹏从侧翼突围……”

枪声响成了一片。小鬼子上来了!史小鹏看到小鬼子们端着刺刀,恶狠狠地在抗联战士们的身上突刺着,即使少年班的孩子,他们也不放过,班里的小钉子和小罗都牺牲了,他们小小的身体,躺在了血泊里……史小鹏哭喊着:“小钉子,小罗,我一定要替你们报仇哇!”

可是现在史小鹏不但报不了仇,还成了队伍里的累赘,终于被送到老乡家养病来啦!史小鹏心里好难受哇!

夜里,史小鹏趴在被窝里悄悄哭起来,他想部队,想小钉子和小罗。夏天,他们把许大侠装在麻袋里,没有绳子,小钉子就把裤带抽出来扎口袋嘴儿;他们给许大侠梳小辫儿,小罗还往许大侠的头上插野花儿呢……可是现在,他们都死在了日本鬼子的屠刀下。还有许大侠,小张,小铁锤,小金子,你们都在哪里?史小鹏的眼泪把枕头都给弄湿了,哭累了,就睡过去,没到天亮,又醒了。

窗外的天空透着青光,青光很寒冷。车老板儿夫妇和六个孩子都蜷缩在烂棉絮一样的破被子里,打着均匀的鼾声,只有史小鹏睁着大眼睛望着屋外的光影。

首长在哪里?队伍在哪里?少年班的小伙伴们又在哪里?他们是不是也像史小鹏这样被送到了老乡家?史小鹏像掉在井里的小动物,又孤独又恐惧。他想,我史小鹏离开了部队,还算什么抗联战士?再说,我一个人又怎么能够抗日打鬼子呢?史小鹏一下子坐起来,握紧拳头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打鬼子,我要找部队,我要找许大侠,我要和少年班的小伙伴们在一起,我我我……”

是的,抗联少年班的“史班长”又怎么会脱离队伍呢?

我要找部队去

这一天,史小鹏早上醒来感到身体比从前有了些力气,就对车老板儿老婆说:“干妈,我的病好了,我想回队伍上去,我……我要找部队去!”

车老板儿的老婆大惊失色,说:“孩子,你到哪儿去找部队呀!”

史小鹏说:“你不是说部队西征了吗?我就到‘西征’去找部队呀!”

车老板儿和老婆对视了一下,悄悄说:“还发烧说胡话呢。”

车老板儿说:“干儿,西征就是往西走,谁知道他们往西走,现在走到什么地方了呀!”

噢,原来西征就是往西走。

西边是哪里?

车老板儿说:“你的病还没好,又天天行军打仗,你去了也是给队伍上添麻烦。你还不如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继续给我们当干儿子,等好的时候,队伍上自然会派人来接你。”车老板儿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他想让史小鹏一边养病一边帮他家干活儿。

史小鹏想了想,车老板儿说得也对,自己现在连跑一里地的力气都没有,到了队伍上,除了给大家添麻烦,还能做什么?

可是现在车老板儿家也不需要缝麻袋了呀!

车老板儿的老婆高兴地说:“不缝麻袋还有别的活儿呢!”

史小鹏好奇地问:“什么活儿?”他看到车六都能扭着屁股满炕爬了,难道是让我哄车六吗?

车六身上的尿臊味儿好难闻哪!

车老板儿的老婆说:“不急,你先养病,等把病养好了再说吧。”

车老板儿的老婆和丈夫想的一样,把史小鹏留在家里,别看史小鹏是个小孩子,干活儿可是把好手哇!

可是看史小鹏的样子,等养好了病他还是会离开的,怎样才能把史小鹏永久地留在家里呢?车老板儿的老婆发愁了。

这一天,车老板儿的老婆终于忍不住,小心试探着问史小鹏说:“孩子,等你的病好了,咱不回队伍上行不行?”

史小鹏像被开水烫了一样,一高跳起来说:“那怎么行?”

车老板儿的老婆不解地问:“你这么急着找部队,能不能告诉干妈,队伍上究竟有什么好?”

史小鹏张了张嘴,他也说不清,他只感到在队伍里,人活着有奔头,什么是奔头?首长说,就是信仰。可是信仰是什么?史小鹏也说不清楚,他想,大概就是一种能让人舍生忘死、奋不顾身的东西吧。

史小鹏对车老板儿的老婆说:“队伍上的好处说不清,总之等我病好了以后,肯定找部队去。”

车老板儿的老婆拍手叫起来:“可是队伍上的人经常会送命的呀!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史小鹏说:“抗日不怕死,怕死不抗日。”想了想,又补充说,“反正我们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就算是死,我也不能白死!”“你想怎么样?”“打鬼子!”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车老板儿的老婆奇怪地问:“你们家怎么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呢?你就……再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史小鹏低头说:“他们全都让日本兵给杀死了……我妹妹才六岁呀,我想妹妹……”

史小鹏抬起头,望着窗外,他的眼睛里干干的,没有一滴眼泪。车老板儿的老婆愣了好一会儿,低头抹眼泪,说:“我知道了,孩子!”

车老板儿的老婆更加心疼史小鹏了。她想,这孩子连个亲人都没有,到了队伍上,刮风下雨,风餐露宿,要是他再生病了,可怎么办呀?还有,枪子儿它不长眼睛,要是碰到我的干儿,这孩子不就没命了吗?不行,就算不用他帮我家干活,我也不能让他回到危险中去。

可是怎样才能阻止史小鹏找部队去呢?车老板儿的老婆天天想主意,想啊想,终于想出一个好主意:男孩子只有结了婚,才会安心过日子,她想:我给这孩子轧个娃娃亲不就拴住他,把他留下了吗?

嘿,车老板儿的老婆要给史小鹏定亲了。

定娃娃亲

在旧东北偏僻的村镇里,有很多陋俗,这里不但男孩女孩结婚早,定亲也早,孩子们还没等长到七八岁,大人就给他们定亲了,这叫定娃娃亲。有时孩子还没等出生,两家大人到一起一指对方的肚子说:“如果你生的是儿子,我生的是闺女,以后咱们就成亲家啦。”这叫指腹为婚。

还有穷人家的女孩子,刚刚七八岁就被婆家给接去了,说白了是自家养活不起,送给婆家当佣工去了,这样的女孩子叫童养媳。童养媳在婆家地位很低,可以任婆家打骂。很多童养媳嫁到婆家时,脸色红润润的,可是半年后,就变得又黄又瘦,更严重的是遇到心性恶毒的变态婆婆,还会天天连打带骂,把童养媳活活地折磨死。

车老板儿的老婆可没这么心狠,她只想用这个办法把史小鹏永久地留在家里,留在她身边。

车老板儿的老婆早就看好了镇东街的桂芝子。桂芝子比史小鹏小四岁,刚过九岁生日。桂芝子脸盘儿圆圆的,脾气非常温和。冬天时她穿着臃肿的棉袄,一边背着弟弟,一边还能捡粪、纺线。当然,桂芝子除了捡粪纺线哄孩子外,还会做饭切菜,她做出的瓜菜粥喷喷香,她切出的土豆丝像粉丝儿那么细。

可是桂芝子家愿意吗?车老板儿的老婆拿不定主意,她决定亲自到桂芝子家探探桂芝子妈的口气。

车老板儿的老婆很少有闲暇时间出去串门儿,所以她刚一来到桂芝子家,桂芝子妈就瞪大眼睛惊奇地叫起来:“哎呀,嫂子,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说着,骨碌着眼睛猜测车老板儿老婆的来意。

来借粮?现在谁家还有粮食往外借呀?桂芝子家八个孩子,上个月家里就断粮了;来求帮?唉,这种倒霉的苦日子,天天都怕刀砍脖子,谁还有能力帮助别人哪!桂芝子妈心里乱七八糟,小眼睛在深深的皱纹里滴溜溜转个飞快。直到车老板儿的老婆开口说话,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车老板儿的老婆说:“大妹子,你家桂芝子有婆家了吗?”

一句话正说到桂芝子妈的疼处,她着急地说:“还没有哇!都九岁了,还没人上门提亲呢!”

车老板儿的老婆心里高兴极了,往前凑了凑说:“大妹子,咱俩家轧亲家你说咋样?”

桂芝子妈一听,气得脸都红了,她知道车老板儿家有六个儿子,个个拖着大鼻涕,你让桂芝子嫁给大鼻涕鬼?呸呀!

桂芝子妈委婉地说:“嫂子,你那几个孩子都太小了呀!我们桂芝子要找个比她大几岁的男人。”

车老板儿的老婆说:“我家就有比她大几岁的孩子。”

桂芝子妈一撇嘴,心里说:你家有几个驴粪蛋儿我还不知道?你那个大儿子今年才八岁,天天拖着个大粪筐,粪没捡多少,却馋得恨不得连驴蛋儿都吃了;老二六岁,比驴子还倔,那天我看他在往死了踢那块石头,一问才知道是石头把他绊倒了;老三五岁,天天抓沙子往自己头上扬,这样一群傻瓜,哪个配给我当女婿?

车老板儿的老婆仿佛听到了桂芝子妈心里怎么说,她亲亲热热地说:“大妹子,这个孩子,他不是我的亲生亲养……”

桂芝子妈瞪大眼睛。“他是我的干儿史小鹏呀!”“史小鹏?哪来的史小鹏?噢,就是那个会缝麻袋的孩子吗?”“对呀!”“你不说他是你男人从路上捡的吗?咋这么快就成了你的干儿了呢?“是呀!就因为捡来的舍不得扔掉,才让他给我们当了干儿子。”“你自己做主给他定了亲,要是人家爹妈知道了不愿意呢?”“大妹子,你放心,这孩子没爹没妈。唉,要是他有爹有妈,我非得去看看不可,看人家怎那么会生,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又机灵又能干的孩子。你可着咱们镇子里,再也找不出一个像他这样精的孩子!”车老板儿的老婆不敢告诉桂芝子妈,史小鹏还是小抗联,如果让日本人知道了底细,史小鹏就会掉脑袋呀!

桂芝子妈眨巴着眼睛,她见过史小鹏,当初,她还想借史小鹏来家里缝麻袋呢!史小鹏坐在小板凳上神情专注,眼睛黑亮,一双小手灵巧地忙着穿针引线,一条破麻袋经他的手,三下五除二,很快就缝好了。当时她就想:多好的孩子,多巧的手哇!

没想到现在这个手巧的孩子有可能会成为她未来的女婿,桂芝子妈高兴起来,说:“要说是这个孩子,我还可以琢磨琢磨。”

车老板儿的老婆一见有门儿,就往前凑了凑,像媒婆一样口若悬河说:“这孩子和你家桂芝子不但年龄般配,我这个干儿子……他、他、他可不是个一般的人儿呀!他长大了,就算比不过三国的诸葛亮,也比得上周瑜!日后劁猪、杀猪、给牲口治病,几门手艺轮着用,你家桂芝子——就等着享福吧!”

桂芝子妈半信半疑地问:“真的?他真有你说得这么能干?”

车老板儿的老婆肯定地说:“那还能有假?人是三岁看到老,你看我干儿现在,什么事都比别的孩子强一头,你想,他才多大?他长大了还得了?”“他有良民证吗?”“有,刚刚办出来!大妹子,你说个痛快话,这门娃娃亲你到底是同意不同意?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到前街去找小凤儿她妈,到时候,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桂芝子妈一听,急忙说:“那好那好,这门亲事就算定了,等看个好日子,咱两家吃顿定亲饭,给两个孩子轧门娃娃亲!”

车老板儿的老婆乐得眉毛都要飞掉了,急忙回家找史小鹏,可是家里到处都没有史小鹏的影子。

史小鹏,你去了哪里?

重返密营

史小鹏已经背着砍柴的斧头和绳子来到了山里。

因为有了良民证,史小鹏很顺利地出了城,他做出一副砍柴的样子,其实是要寻找队伍。史小鹏不相信队伍已经全部西征,难道,密营里就一个人也没有了吗?

早春的山野,虽然泥土在一点点变软,但仍春寒料峭,寒气逼人。史小鹏机警地在空茫无人的山野里急匆匆地奔跑着。

森林里冷飕飕,阴森森的,一眼望不到边,很多胆小的日本兵都被这荒莽无边的原始森林吓出了精神病。据说镇子里那个天天直着眼睛望着脚尖儿走路的日本兵,就是围剿抗联时被原始森林吓傻的,可惜这个胆小鬼没有被史小鹏碰到。史小鹏在森林里,就像鱼儿游在大海里,别提有多么适意和快活了。夏天,史小鹏把野草编成帽子戴在头上,你就会认为那是一棵树;如果他把一片叶子放在嘴唇上,你就会认为身边落满了小鸟……

史小鹏天生就是个大山的孩子。

一直走了半个上午,终于,史小鹏停住了脚步。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高大陡峭的崖壁,遮天蔽日的森林。夏天,淙淙流淌的山泉贴着崖壁飞流直下,落到山涧里,跌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五颜六色的野花沿着悬崖边一路轰轰烈烈地开下去,开得如痴如醉。沿着崖壁向前走,在群峰之间有一个隐秘的山坳,山坳里有一排趟子房,这就是曾经的抗联指挥部。指挥部周围还分布着无数的密营,有的是战地医院,有的是印刷厂,有的是伙房……最北边的那处密营,是史小鹏和少年班的教室……现在,这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战火和厮杀的痕迹,地上散落着子弹壳儿和被炸碎的锅、木碗、木勺……史小鹏急切地奔向少年班住过的房间,马架子窝棚有一半已经塌掉了,被积雪掩埋,那铺大通炕也被炸塌了,露出被烟火熏黑的炕洞子。史小鹏又急忙奔向首长住过的趟子房,首长的房间同样是寂静的,天棚不见了,地上落满了抗联的传单。首长写材料用的树桌子已被炸翻在地,油灯也打得稀碎。只有靠墙边用树根做成的凳子还在,史小鹏久久地呆望着凳子,仿佛看到三个支队长正坐在长凳子上,他们穿着光板老羊皮袄,跟首长争论作战方案。见史小鹏趴在窗户上看,三支队队长挥手赶他说:“史小鹏,一边儿写字去!”

史小鹏打了个哆嗦,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消失了,只有无边无际的寂静正沉甸甸地压迫过来。干妈说得对,抗联果真都走了,一个也不剩,都去西征了呀!

史小鹏愣愣地站在密营的废墟里,像一只孤雁,不由自主地大哭起来。他把手卷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向四面八方喊道:“首长,你们在哪里?”“许大侠,许大侠!我是史小鹏!”“小张!小铁锤!小栓子!小金子,你们哪儿去啦?”

史小鹏想到跟他最熟的三支队队长老王,哭喊道:“老王!王支队长!我的病已经好了,快来接我呀!”

史小鹏的哭声在森林里孤独地回荡着。他一边哭一边挨个儿喊着大家的名字,诉说着对大家的思念,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史小鹏才一激灵清醒过来。了不得!如果回去晚了,小鬼子关了城门,可就进不了城了!史小鹏急忙擦干眼泪,捡起地上的传单,塞进裤腰,再扎紧裤腿,背上绳子转身就往回跑。

一路上,史小鹏渐渐冷静下来,他明白部队是真的走远了,一个也不剩,都西征去了。现在,只剩下史小鹏一个人了。一个人还能抗日吗?还能打鬼子吗?史小鹏孤独地望着远处的群山,他看到浅淡的远山背后,正有一片馥郁沉沉的暮霭在慢慢弥散,突然,他想起首长的话,首长说:“我们每个抗联战士,都是一颗抗日的火种,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要抗日到底,把小日本鬼子从我们的国土上赶出去!”

史小鹏的眼睛亮起来,他一边跑,一边握紧拳头,对身边的大山喊道:“瞧着吧,我史小鹏也要做一颗抗日火种!”

知道火种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虽然只有一点点,也能烧它个乱七八糟。

史小鹏又喊:“即使只剩下一个人,我也要抗日到底!”

这是抗联战士在宣誓仪式上的誓言,史小鹏当时也跟着大人这样说过,现在,他到了说到做到的时候了。

可是史小鹏,你一个人究竟怎样抗日呢?

少年劳工

史小鹏像一只小雄鹰,肚子里装了几个煮土豆,在落日的余晖里振翅疾飞,终于赶在鬼子关城门之前回到城内。

街道上黑乎乎的,家家户户亮着小油灯或是松明子,远远看去,这个不大的小镇罩在点点微光之中,非常荒凉。

史小鹏急忙奔回家,还没进门,就听到车老板儿家一片哭声。

车老板儿的老婆见史小鹏背着麻绳回来,一把扑上来,顾不得问他这一天究竟去了哪里,也顾不得跟他说定娃娃亲的事,急忙握住他的胳膊,绝望地对史小鹏哭道:“孩子,你爹,他,他要出劳工去了!”

车老板儿的孩子们也一齐扑上来,搂着史小鹏的大腿哭起来:“哥呀!爹要出劳工去了!”“哥呀!别让爹去出劳工!”

史小鹏愣愣地看着哭成一团的车老板儿全家,看着趴在炕上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车老板儿,出劳工?什么是劳工?

首长说:“劳工在日本人眼里就相当于会说话的牲口,出劳工就是日本人让中国人给他们当牲口。”

日本要掠夺中国的资源,就要有人给他们干活,这些被日本人逼迫着干活的人,就是劳工。日本人把他们送到矿井去挖煤,送到深山里伐木、修铁路,送到江边去修水库……他们白白驱使奴役劳工,不给劳工一分工钱,劳工创造的劳动价值,都成了日本人的财富。劳工们干的是比牲口还苦还累的活儿,吃的却连日本的军马都不如,他们没有生命保障,死了就地掩埋或被野兽吃掉,所以家家户户都知道,出劳工,基本就是一个死。

现在,日本人让镇里的百姓给他们缝完了麻袋烙完了饼,又要镇子里出劳工了。家家户户都要出人,不是爹就是儿,谁家不出人,就送到日本宪兵队上刑。上了刑的人非残即死。

车老板儿趴在炕上哭得天崩地裂:“嗬嗬嗬——哈啊!完啦!”

车老板儿的老婆一边哭,一边对史小鹏说:“你爹出了劳工,就再也回不来了,孩子,趁你爹还没死,你再多看你爹一眼吧!”

车老板儿把脸捂得紧紧的,不让史小鹏看,哭道:“孩子妈,我我不想死呀,我死了,你领着一群孩子可怎么活呀?”

车老板儿的老婆拍着手哭道:“他爹,谁说不是呀!孩子们都太小了!老大老二才刚刚会捡粪,连粪筐还都捡不满哪!”

车老板儿的孩子们一听爹妈哭得这样惨,都扑上来,抱着车老板儿夫妇哭道:“爹呀,你不能死;妈呀,别让我爹去出劳工……”

车老大哭得最凶,拖着长长的大鼻涕,说:“爹,我的好爹呀!”他已经忘了爹常常给他脖儿拐的事啦!

车老二咧着大嘴哭道:“好爹坏爹都不能死啊!”爹给他的脖儿拐最少。

车三闭着眼睛哭道:“爹爹爹,爹呀!”爹还没打过他的脖儿拐呢。

车三车四车五车六都稀里糊涂地跟着哇哇大哭。

史小鹏瞪着眼睛站在一边,看着哭成一团的弟弟们,心想,哭顶屁用?得想主意呀!

史小鹏在一边默默想主意。

等车老板儿全家哭够了,史小鹏也想出了主意,他勇敢地上前对车老板儿和车老板儿的老婆说:“干爹干妈,你们不用哭,我去替爹给日本人出劳工!”

车老板儿夫妇抹把眼泪,回头愣愣地看着史小鹏。

史小鹏说:“爹还要养活一家老小,没了爹,干妈和弟弟们怎么活?”

车老板儿的老婆眼泪汪汪地说:“对对对,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了男人,还拖着一帮孩子,可怎么活呀!”

史小鹏胸有成竹地说:“我现在已经有了良民证,出劳工这件事,就由我来顶吧!”

车老板儿说:“你去了也一样会被累死的呀!”

车老板儿的老婆说:“下煤窑,煤筐比你人还高,大人都累死了,你这个小孩子还活得成?”

史小鹏像抗联的三支队队长一样坚决地说:“活得成活得成,这事就这么定了!”

车老板儿的老婆想了想又哭了,说:“好孩子,你要是有了一差二错,一旦你们的人来跟我要人,可叫我怎么说呀!”

史小鹏说:“你就说是我自愿替干爹出劳工的。”

车老板儿的老婆哭道:“孩子,你的病刚好……”

史小鹏说:“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像从前一样有力气了。”

车老板儿的老婆继续哭道:“你还是个孩子,小骨头里面的骨髓还没长满呢!”

史小鹏说:“干妈,干爹,你们放心,难道我会乖乖地等死吗?”史小鹏机警地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我就不会瞅着小鬼子不注意偷偷逃跑吗?”“逃跑?”“对,逃跑呀!我跑得可快着呢!”

车老板儿两口子不哭了,对视了一下,说:“对呀!凭咱干儿这么机灵,还能傻等着去送死吗?”

史小鹏说:“懂了吧?就这样。这事就这么定了,再说,我要是不去,我们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

车老板儿的老婆擦干眼泪,嘱咐说:“孩子,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地跑回来呀!”

史小鹏点点头。

于是,史小鹏成了劳工队里年龄最小的少年劳工。

亲事黄菜了

小镇上的人知道,亲人这一去,十有八九就是永别啦!劳工要到遥远的大兴安岭密林深处去下矿井、挖煤,九死一生。劳工队出发的早晨,小镇哭声震天,大人和孩子哭成一团,女人从家里追出来,对当家人说:“他爹,你可要活着回来呀!”

还有的人家是儿子出劳工,当妈的哭昏过去,被泼了凉水苏醒过来后,哭喊道:“孩子,妈等你,你可不许死呀!”

车老板儿夫妇带着六个孩子一起去送别史小鹏。车老板儿的老婆抱着车六,哭得眼睛跟兔子一样红红的,对史小鹏喊道:“孩子,你千万要活着回来呀!”

车老二哭道:“哥走了,‘啪’走了!”

车三也学舌道:“哥走了!‘啪’也走了!哥呀——!”

车三车四车五互相拉着手,哭道:“哥哥哥呀!”

他们还想等着史小鹏的病好了以后给他们搞吃的呢!

车老板儿的老婆见史小鹏站在劳工队伍里,数他最小,便抹着汹涌的泪水,远远地向史小鹏招手,哭喊道:“孩子,你要活着回来,等干妈给你娶媳妇哇!”

车老大本来已经准备哭着跟史小鹏道别了,听妈这样一说,眼泪立刻就缩回去了。他已经听说妈妈准备把桂芝子说给史小鹏当媳妇,车老大真是郁闷死了!车老大比桂芝子小一岁,他们从五岁就开始一起捡粪,车老大喜欢桂芝子圆圆的脸,温和的性格,还特别爱看她笑时微微上翘的嘴角。可是桂芝子却要给捡来的史小鹏当媳妇了,车老大气得连粪都不爱捡了,看到桂芝子就生气地朝她做鬼脸,他感到和桂芝子的关系突然之间变得疏远了。

现在,史小鹏出了劳工,和桂芝子的婚事自然就黄菜了。车老大除了吃之外还什么都不懂,也不懂出劳工有什么可怕,他只在朦朦胧胧的半迷糊状态里感到桂芝子不跟史小鹏定娃娃亲——那就好!噢,太好了!所以车老板儿家连车老板儿这个大男人都流下眼泪,只有车老大的小眼睛亮光光的,一滴眼泪也没有。

史小鹏也没有眼泪,他带着和年龄极不相称的严肃表情站在劳工队伍里,紧紧地抿着嘴角,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亮亮地看着车老板儿一家。除了队伍上,这家人现在就是他的亲人哪,瞧,亲人车老板儿的老婆已经哭得跟泪人一样了。

还有车老大,瞪着小小的飞鼠眼。噢!车二车三车四车五车六,这几个大鼻涕弟弟!

史小鹏在心里默默地对车老板儿的孩子们说:“等哥回来的,哥肯定不让你们挨饿,哥还要给你们搞吃的!”

劳工队马上就要出发了,史小鹏一边挥手跟车老板儿一家告别,一边踮着脚,从队伍里探出头向远方凝视,听说到邻县集合后要和邻县的劳工一起坐火车走,什么是火车呢?史小鹏从来没有见过,他想等看到了火车再说,或者能亲手摸一下火车,再坐上一小段,等天黑了,等小鬼子们都打了盹儿,他再悄悄往车下一跳……跑!

史小鹏是抗联战士,抗联战士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给小鬼子挖煤呢?

插翅难逃

直到上了小鬼子的闷罐车,史小鹏才发现,想逃跑?嘿!已经插翅难逃啦!就算你长了翅膀飞到天上,日本鬼子也照样会拿枪把你给打下来。现在,所有的劳工都被看得牢牢的,挤得扁扁的。史小鹏也和成年劳工一样,被编上号,由一个叫许大马棒的汉奸在队列前给劳工们分派车厢:“……24号,25号,26号……你们上这节车厢!”

史小鹏是24号。

许大马棒是镇里警察署的署长,梳着油光光的大分头,手里握着大马棒,眼睛像狗一样灵活转动,谁的动作慢,他就挥舞着大马棒朝谁身上抡过去,狠狠地,毫不怜惜,像打牲口一样。

首长说:“我们这个民族有许多名垂青史的英雄,也不乏遗臭万年的败类!就像那些帮着日本人残害同胞的汉奸,就是这样的败类!他们没有廉耻,兼具奴才和豺狼的双重本性,所以某些时候,他们对我们的危害更大,对民心的瓦解作用也更大,所以我们不但要消灭日本鬼子,还要铲除汉奸、把头!”

许大马棒就是汉奸,就是把头!史小鹏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大马棒,他的小脑瓜像照相机一样,咔嚓咔嚓,把许大马棒的模样深深印进了脑海。

许大马棒以为史小鹏听得很认真,就耀武扬威地腆着肚子,拿手指朝史小鹏点了点,说:“你,打排头,上车!”

史小鹏第一个上了闷罐车。

闷罐车是日本人拉马匹用的,一节车厢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里面一个座位也没有。

这就是传说中的火车?史小鹏攀着车门,灵巧地蹦到车厢板上,心里对传说中的火车充满了新奇和惊喜。如果不是在这种苦难的年代,史小鹏会让这种新奇和惊喜像酵母一样膨胀膨胀膨胀……可是现在,这种惊喜和好奇的心情就像雷电一样一闪即逝。

人人都怕上车的动作慢了遭日本人毒打,身后的劳工像羊群要进羊圈时的样子,一个接一个奋力地往闷罐车上蹦。史小鹏夹在人流中,被挤得像一片树叶儿,幸亏一双大手从背后推了他一把,他才拼命挤进车厢里。

哇!里面简直像山洞一样啊!黑咕隆咚,又深又长,史小鹏一脚踏进去,一股浓烈的霉味儿顿时直冲鼻子。史小鹏打了一个铺天盖地的大喷嚏,还来不及用手抹鼻涕,就被后边的人推拥着向前冲。他刚一迈步子,脚下一绊,一个大跟头朝前栽过去……

史小鹏像土豆一样骨碌到角落里,他急忙爬起来,瞪大眼睛看了半天,才发现车厢里已经坐满了蓬头垢面的劳工,自己刚刚是被一个劳工绊倒了,又栽到了一个年迈的劳工身上。年迈的劳工被史小鹏重重地撞击一下,居然毫无反应,仍旧石雕一样垂头闭目地坐在那里。他身边的劳工们见史小鹏和后面的劳工们拥进来,只转动了一下眼球,仍旧木头一样沉默。

等劳工都上了车,外面的日本兵把闷罐车门哗啦一关,咔嚓一声上了锁。咕咚咕咚,闷罐车便像一节节会移动的坟墓,缓缓向北开去。

因为人多,车厢里的空气污浊而憋闷,史小鹏身边弥漫着一股股腥膻恶臭的味道,这味道就像一个人的内脏正在腐烂一样。史小鹏捂着鼻子,黑亮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车厢内的黑暗:车厢里的劳工可真多呀!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沉默地坐在乱草堆里,像一尊尊活着的死人,虽然他们的身体还温热着,还喘着气儿,但绝望已经使他们没有了思想,没有了活人的生机。

这就是中国人吗?是谁让中国人过着这样猪狗不如的生活?

史小鹏悄悄地握着拳头暗暗骂道:该死的小日本,小鬼子,小王八蛋,小小小……

寻找逃跑的机会

闷罐车沿着铁轨奔跑得呼呼作响。

天色渐渐昏黑下来。史小鹏陷在人群中,像卡在石头缝隙里,上不去下不来。史小鹏机灵地缩小了身体,运足了力气,像土拨鼠一样撅着屁股不停地往人群里扒,在人腿中间钻来钻去,哈!史小鹏终于给自己寻到了一个好地方——车窗附近。

史小鹏为什么要拱到这样冷风飕飕的地方?别忘了,他想逃跑呀!

可是史小鹏透过车窗往外一看,心就拔凉拔凉的了:不但车窗锁得紧紧的,火车跑得也太快了!比牛车和驴车都快!从这样快的火车上往下跳,就像从车窗里抛出一枚鸡蛋,啪!会摔得稀烂碎。

所以,史小鹏立马否定了跳车逃跑的念头,他想,等到了地方再逃跑吧!可是小鬼子要把车上的劳工拉到哪里?哪里是煤矿?

史小鹏望着车窗外渐渐黑透的原野,发起呆来。

尖锐的冷风从车窗灌进来,史小鹏冻得直打哆嗦,他侧头看了看,身边坐着一位三四十岁的大叔,于是就不管大叔同不同意,拼命地往他怀里拱,要借他的体温给自己取暖。

大叔大概也有同样的需要,就把史小鹏搂在怀里。两个人用身体互相取暖,这样,史小鹏才觉得好过了一些,可是肚子却咕咕叫起来——真饿呀!

越饿越是睡不着,到了半夜,史小鹏见车厢过道里监视劳工们的鬼子兵不见了,才用胳膊肘轻轻拐了拐身边的大叔,小声问:“大叔,你贵姓呀?”

大叔也没睡,睁眼定定地看了看史小鹏,好久,眼珠子才慢慢转动起来,叹了口气,说:“贵姓?贱如猪狗呀!鄙姓朱。”“朱大叔,你饿吗?”“饿呀!我们三天前上的闷罐车,小鬼子连一口水一粒米都没给过我们!”“那你们渴了喝什么?”

朱大叔迟疑了一下,小声说:“我们喝自己的尿哇!”

史小鹏没有想到劳工们还没等下煤矿就这样悲惨,他握紧了拳头,瞪着黑亮的眼睛小声说:“你们为什么不跟小鬼子要?”

朱大叔说:“要了,他们把我们打得头破血流,有一个劳工还被扔下了火车。孩子,我们现在已经不是人了,饿死了更好哇。”

史小鹏问:“朱大叔是哪儿的人呢?”

朱大叔说:“我们是关内华北的,都是被抓来当劳工的。”“关内也去了日本人?”史小鹏惊奇地张大嘴巴,他只知道日本人占领了东北三省,还不知道日本鬼子已经占领了中国的华北。再说华北是哪儿呀?首长还没讲到这儿呢!

大叔见史小鹏瞪着大眼睛,听口气好像还很内行,便小声说:“日本人都打到济南了,正在我们村修炮楼,修碉堡。”

史小鹏紧张地问:“你们就让他们修了?”

朱大叔四下扫了一眼,贴在史小鹏耳边小声说:“能老老实实地让他们修吗?各村都忙着修地道,八路军和国军都跟他们交上火了。”

史小鹏高兴得气都透不过来了,紧紧地握着大叔的手说:“关内也抗日?”

大叔点头说:“哪个中国人不想抗日?”

史小鹏把朱大叔的手握得更紧了,小声叫道:“太好了!大叔,我们东北人也抗日!”

大叔身边的小伙子急忙“嘘——”了一声。

史小鹏像蚌一样闭紧了嘴巴。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穿着大马靴的日本鬼子正在闷罐车的过道里偷偷向车厢里张望。

糖的给给

这个日本鬼子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表情酷酷的,下巴很长,看上去像一头自负的山猪。与其他鬼子不同,山猪看起来已经很有一把年纪了,脸上的皱纹层峦叠嶂——他是个老鬼子哦。

老鬼子敲了敲过道里的车窗,朝史小鹏钩了钩手指头,史小鹏直瞪着眼睛吃惊地望着他——史小鹏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日本鬼子!他见过鬼子端着机枪拼命向抗联的阵地上扫射,见过鬼子追着抗联战士一个个突刺,见过鬼子在雪地里蚂蚁一样向抗联的阵地上冲锋,唯独没这样近距离手无寸铁地站在鬼子的视野之内。

老鬼子见史小鹏发愣,就又朝史小鹏钩了钩手指,“你的,嗯!”

老鬼子的眼睛像刺刀一样,冒着冷飕飕的寒光,史小鹏吓得浑身哆嗦,下意识地站起来,指了指鼻尖儿:“我?”

老鬼子肯定地点点头。

朱大叔小声说:“小心!”

史小鹏慢慢腾腾地站起来,掸掉身上的乱草,一颗心怦怦乱跳地朝老鬼子走过去。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这样害怕,怕得两条腿直打哆嗦,软得像面条一样,站都站不稳,难道,这就是抗联战士吗?史小鹏羞愧地掐了掐自己的腿,这一掐,恐惧顿时像波浪一样从史小鹏的身体上流过去了,他运了运气想,我是谁?我是史班长啊!怕死不抗日,抗日不怕死,哼,老鬼子,你如果想杀我,我就扑上去,先把你的猪耳朵咬掉!

这样一想,史小鹏就毫无惧色地朝着老鬼子走过去啦!

老鬼子一直躲在车厢过道里偷偷监视着车厢里的劳工,见史小鹏和身边的人悄悄讲话,气得直咽唾沫,准备等史小鹏一站到他面前,就突然劈他一顿大嘴巴,可是没想到史小鹏面对他凶恶的目光,却异常镇定,毫无惧色。“哟西!”老鬼子歪头看了看史小鹏,史小鹏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再看看史小鹏的裤裆,没湿。

这个中国小孩,勇敢的大大的!老鬼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史小鹏一会儿,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老鬼子生硬地问史小鹏:“你的,几岁的干活?”

史小鹏勇敢地伸出手指说:“十六岁!”这是史小鹏为了顶替干爹当劳工虚报的年龄。

老鬼子看了看史小鹏,摇了摇头,说:“你的,十六岁的不是,十二三岁的有!”

史小鹏心里说:“王八蛋,知道了还问?”

老鬼子狠狠地说:“你的,以后,撒谎的不要!”

史小鹏心里说:“狗日的,跟你们不撒谎那不就是白痴吗?”

老鬼子见史小鹏不吭声,又问史小鹏:“刚刚的,你们说什么的有?”

史小鹏心里明白了,呸,猪头!原来你们看我小,想让我出卖同胞哇!史小鹏想说“我们什么也没说”,可是马上,他的小脑瓜灵活一转,上前一步对老鬼子说:“太君,他们说,他们从关内到东北,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就要饿死啦。”

老鬼子凶狠地瞪起眼睛,把手一挥,说:“死了的不怕,中国人的多!”

史小鹏说:“中国人虽然多,可是劳工也不是那么好征的,再说,你把他们都运到这儿,少说也得三天时间。现在,人既然已经运来了,再让他们饿死了,多赔呀!如果他们都死了,谁还下煤窑给皇军挖煤呢?”

老鬼子只会很少的中国话,史小鹏说得又多又快,他听得直发愣,只好把翻译官叫过来。经翻译官的解说,老鬼子才明白史小鹏的意思,他转着猴眼睛一想,对呀!如果中国劳工都饿死了,且不说没人给我们大日本皇军挖煤,上司怪罪下来,少说也得抽我一百个大耳刮子。老鬼子体验过大耳刮子的滋味儿,那可真是好受极了呀!

老鬼子马上伸出大拇指对史小鹏说:“你的,对皇君大大的好,说得对,你的,大大的好!”

老鬼子想了想,两手一摊说:“可是车上,没有中国人吃的,也没有中国人喝的!怎么办?停车的不可能。”

史小鹏说:“车上,都有什么?”

老鬼子蛮横地说:“都是我们大日本皇军的口粮,不是劳工的口粮!”

史小鹏望着老鬼子,心里骂道:“呸!你们带口粮来了吗?还不都是抢我们中国人的粮食?”

所以中国人要吃自己种的粮食,要有力气,要逃跑!逃跑!逃跑!

史小鹏心里嘀咕道。

老鬼子并不知道史小鹏心里正在嘀咕着逃跑的事,他见史小鹏不说话,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这一想,他的死脑筋一下子转过弯儿来:如果劳工真的饿死了,他除了挨耳刮子之外,还要进军法处……老鬼子害怕了,对史小鹏说:“你的,回去的,看看,他们死了的有?再听听,他们的,说什么,告诉我的,糖的给给!”

史小鹏痛痛快快地答应:“好咧!”

史小鹏竟然这样痛快地听话,老鬼子没有想到。他从劳工的眼神中看得出,所有的中国人都恨死了他,难得有这样一个孩子能听他的话,给他当个小间谍。

抗日火种来了

史小鹏摸黑回到车厢,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朱大叔这会儿工夫已经急得要命,他担心史小鹏的脸已经给老鬼子抽碎了。老鬼子押车不久,车厢里好多人都被他抽过嘴巴。他的手抽起耳刮子,就像铁锹拍上去似的,又冷,又硬,又疼。而且这个阴狠的家伙,总是出其不意地出手,闪电一样“啪啪啪”。被击中的人,即使不吐血,也会被打得灵魂出窍。朱大叔想:史小鹏这么小,能扛得了这样的毒打吗?可是,眼见得史小鹏居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咦?史小鹏,你怎么能从日本人手底下完好无损地回来呢?真是奇迹呀!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惊异地瞪大眼睛望着史小鹏。

史小鹏弓着腰回到朱大叔身边,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老鬼子的话,感到老鬼子担心了,害怕了,好!太好了!短短的时间里,史小鹏的想法变了,他不想自己逃跑了,他要把全体劳工都煽动逃跑。记得那次抗联攻打五面山,顺路把鬼子征来的劳工都给放跑了。王支队长说:“没有劳工,小鬼子就什么都干不成!”史小鹏想,我把劳工都煽动逃跑,小鬼子就搞不到煤了,这不也是抗日吗?

史小鹏悄悄碰了碰朱大叔。朱大叔一直悄悄注视着史小鹏,见史小鹏暗暗碰了碰他,便把耳朵伸过去。史小鹏把小鬼子让他监视劳工的事告诉了朱大叔之后,兴奋地趴在他耳边说:“你说,这是不是好极了?”

朱大叔疑惑地望着史小鹏,鬼子让他监视劳工,他不害怕,反倒认为这是好极了,朱大叔摇摇头,他搞不懂这孩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史小鹏见朱大叔不解,就小声说:“我们……可以趁机先从小鬼子手里搞吃的呀!只有吃饱了饭,才有力气逃跑呀!”

朱大叔更疑惑了,说:“从小鬼子手里搞吃的?你疯了吧?”

史小鹏说:“我没疯,你听我说……”史小鹏把声音压得更低,小嘴儿贴着朱大叔的耳朵,飞快地对朱大叔嘀嘀咕咕。只见朱大叔听得眼睛都直了,脸上的皱纹渐渐堆到一块儿,张大嘴巴,一个劲儿地吸气,说:“噢噢噢……是个好法子……”

绝望的劳工们突然在车厢里嗅到了异样的气息,他们睁开了眼睛,抻长了脖子,支棱着脑袋,想听清史小鹏和朱大叔都怎样商量着逃跑。黑暗中,他们死气沉沉的脸上放射出了光彩,混浊的眼珠子顿时变得雪亮,他们明白抗日火种来了!下面,全车厢的人就要在朱大叔的串联下行动起来,先由史小鹏出头去找老鬼子搞到食物,等大家都吃饱了,然后,集体逃跑!

小鬼子,我们要跑得一个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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