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中国龙(梦想家系列,银河奖科幻作家王晋康力作)(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8 21: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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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晋康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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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中国龙(梦想家系列,银河奖科幻作家王晋康力作)

寻找中国龙(梦想家系列,银河奖科幻作家王晋康力作)试读:

楔子

其实早在台商黄先生约见他之前,库区派出所所长郭洪就对那家住户有所怀疑了。这个派出所负责丹江水库在渠首段的治安。丹江是汉水的支流,是国内未被污染过的少数大河之一。一线白水从商洛山中蜿蜒而来,在湖北丹江口市被一条大坝拦截,形成一个烟波浩渺的人工湖,库容雄居亚洲第一。后来为了向北京送水,大坝加高到176米,水面扩大到1500平方公里,使这儿的风光更加绮丽。万顷碧水,微波不起,嵌着湖边疏淡的山影。为了保证水质的清洁,对湖中的航运有严格的限制,船只不多,偶尔有一艘漂亮的游轮从湖面上驶过,更多的时候,湖面上显得空旷寂寥。

丹江湖是嵌在万山丛中的一块神镜。俗话说,山不在高,有水则灵,何况这儿位居中国地理位置的中心,气候适宜,周围没有过度开发,保持着天然的神韵,确实是一片洞天福地。大坝加高后,马上有独具慧眼的房产开发商相中了这片福地,着手建造高档的别墅,一片片红白色的小洋楼如雨后的蘑菇,很快散布在湖边和半山坡上。不过这个过程马上被中断了,原因是相同的:尽量保持水库的自然风貌。只有那些起得最早的鸟儿吃到了虫子,大约有一百多家富豪有幸在这儿购置了房产。

库区派出所就是这时成立的,特地从南阳选调了精兵强将,郭洪就是那时调过来的。虽然这儿的高档住宅区后来未能成气候,但郭洪从没放松过警觉。别看这儿只有一百多名短期的外来住户,但个个都是达官富商,社会名流,不论哪一个出了点意外,都会在国内外几十家报纸的头版看到有关的报道。郭洪可不敢拿自己的职责开玩笑。不过,总的说来,他调来的五年中这里相当平静。这一带民风淳朴,外来户又多是短时休假,来去匆匆。即使有少数居住时间较长的住户,也都采取相对封闭的生活方式,与周围的山民来往不多。

郭洪今年29岁,从公安大学毕业没几年,还没成家。有时回到南阳或郑州和同学们聚会,大家都说他窝在这个小地方耽误了前程。不过郭洪倒是相当达观。他说,这里锦山绣水,远离尘嚣。有钱人在商场搏斗了一生,晚年才能到这儿享享清福。我年纪轻轻的就达到他们的境界,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同学们倒让他说动了,说早晚要割断尘缘,约齐了来这儿隐居。

这都是闲话,且不去说它。在黄姓台商约见他之前,他有所怀疑的住家是一幢单独的别墅,由一位姓鲜的留美博士购置。和其它房主不同,这个房主相当年轻,只有32岁,回国五年就创下亿万家产。想想这些人赚钱如此容易,郭洪有时也难免心中不平,不过他总是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开了。那所别墅他没进去过,只知道院子很大,红白相间的院墙,院内种了很多南方的名木,不过都还没有长大,深绿色的树梢刚刚超过院墙。院内是一幢二层小楼,从墙外能看到小楼极为宽大的凉台,朝南的窗户是全景式的,占了整整一面墙壁。听说院内还有一个花岗石砌的游泳池,池水来自半山中的一道山泉,山泉灌满游泳池后再向下漫溢,所以池里永远是一池活水。

鲜先生很少到这儿来,只有一位同样姓鲜的老头在这儿看门,肯定是他的族人吧。老头是个非常本份的人,说一口很难懂的福建话,老乡们都听不懂,所以他与外人接触不多,平时深居简出,除了出门采买,一般就窝在家中收拾花草。郭洪上大学时同宿舍有一个福建同学,所以福建话还能听懂几句。他与老鲜头攀谈过几次,那个难得有谈伴的老头简直拿他当成亲人了,只要他不说走,老鲜头可以一直和他聊到闰八月。

听鲜老头说,他的主人只来这儿住过一次:“商场如战场,生意人辛苦噢!”所以这间偌大的别墅只有老鲜头一个人常住。不过,一年半之前搬来三个人,其中一对是夫妻,男的叫陈蛟,是一个戴眼镜的小胖子,大约三十出头;女的叫何曼,是一个漂亮姑娘,年纪差不多。两人都是有学问人,暂住证上填的是留美博士。第三个人四十多岁,姓顾,看来是他们的雇员。老鲜头曾对郭洪说,他们是主人的朋友,来这儿暂住,主人不让他们交房租。不过他们这次“暂住”倒是满长久的,也相当地兴师动众。他们搬来后,经常有一辆小货车往这里运东西,一般是夜里运,神神秘秘的。见过的老乡说,车上都是笼子,装着一些小动物,夜里看不清是什么。这之后,那个姓顾的中年人常常向老乡们采购青草、野物和肉类,自然是饲养动物用的。看来老乡们所言属实。

还有一点比较奇怪,他们并不光往这儿运动物,隔一段时间,他们会把那些动物运走,再把新的运来。郭洪耳朵中灌了一些街谈巷议后,心中也有些疑惑:这对夫妇不会是野生动物贩子吧。他想可能性不大。因为这里是浅山区,本地没有多少野物,一个动物贩子干嘛选这儿落脚呢。中转站?似乎也不必选这么豪华的别墅。说个笑话,一旦行藏败露,让政府把窝赃的房屋没收,他们可要赔血本啦。

陈蛟、何曼夫妻也不像是作奸犯科的人,他们来办暂住证时和郭洪打过交道,后来在山口还遇见过几次。两人温文尔雅,谈吐不俗,目光清彻,看他们心地坦诚的样子,你再怀疑他们简直是于心不忍。

不过这事总有那么一点不正常。他一直想找老鲜头了解一下,可最近一直没有见到他。所里的女民警小李子也听到这些反映,这两天老在郭洪耳边唧咕。郭洪说:别唧咕了,明天咱们去拜访他们,来个现场调查,行不?

别墅装着两扇漂亮的铁艺大门,装有可视听监视系统。按了门铃,立即响起老鲜头高兴的声音:“是郭所长啊,欢迎欢迎。我这就下去开门。”郭洪说,老鲜头你好,我想拜访陈蛟夫妇,麻烦你通报一声。听见踢踢踏踏的声音从住室里出来,老鲜头开了门,把两人领到客厅。客厅的屋顶是透明顶棚,阳光明亮,屋里摆满了浓绿的热带植物,侧面是一只异形玻璃钢茶几,茶几腿深陷在毛茸茸的地毯里。老鲜头殷勤地沏上热茶,郭洪和他闲聊几句,说好长时间没见他了。老鲜头解释,陈蛟夫妇借住这里后,一切花销由他们负责,采买也由他们干,出门的机会就少了。这时男女主人已经走进客厅,老远就嚷着欢迎欢迎。他们显然是刚干过什么力气活,额头汗津津的,都是一身短打扮:西式短裤,背心。不过这身短衣短裤在两人身上所起的作用不同,陈蛟显得更加矮胖,而何曼却显得格外曲线玲珑。小李子显然对女主人很有好感,两人很快就挽起胳臂坐到一块儿了。男主人紧紧握着郭洪的手说:“欢迎欢迎,我们的父母官,按说我们该去拜访的,一向穷忙,是我们失礼了。”

郭洪趁机直入主题:“是啊,我看你们搬来后一直很忙的,车辆进进出出,在忙什么生意?”

陈蛟笑道:“哪有什么生意。都是一些小动物,我太太最喜欢小宠物了。”

郭洪看看小李,小李乖巧地接上话头:“小动物?我最喜欢小动物了,能不能让我参观参观?”

那对夫妇互相看了一眼,爽快地答应了。他们领客人到后院,这儿新建了一排石屋,比较简陋,与主建筑的豪华形成鲜明的对照。石屋分成一间一间的,都是住的动物,倒没有钢筋护网之类的东西,院门敞开着,住户都是些可爱的幼兽,有小羊羔,小鹿,一只小金雕,甚至还有一只虎头虎脑的小虎崽!看见主人来了,小家伙们迫不及待地奔过来,偎在主人的脚下,只有那只小金雕仍停在屋角的枯枝上,用冷淡的黄眼珠盯着客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小李子最喜欢那头小虎崽,俯下身想去抚摸,但她显然低估了山大王的威风。别看这个小家伙不比猫大多少,竟然也呲牙裂嘴,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把小李子吓得赶快缩回手。何曼安慰她:别怕,它和你不熟,实际上它非常乖的,说着俯下身把虎崽抱到怀里,虎崽张牙舞爪地咬何曼的手指,小李子不由把心提到半空中——毕竟是一只老虎啊,它的一口白森森的钢牙让人畏惧。但虎崽只是在与主人嬉闹,并不真的用力咬。

再往前是那个花岗岩游泳池,现在已经变成养鱼池了,鱼的品种很杂,有金鱼,鲤鱼,还有四五种鳞甲非常漂亮的热带鱼,郭洪和小李都叫不上名字。“真可爱,这些小家伙们真可爱。”郭洪说,“听老乡们说还有一只熊崽呢,在哪儿?”“不在了,已经还掉了。”“还掉?还给谁?”

陈蛟笑了:“还给动物园哪。你以为这些小动物都是我们买的?我可没有这么多钱来满足太太的癖好。这些都是动物园的,生下后委托我们喂养两三个月,再送还他们。”“这是你们的职业?”

陈蛟含糊地说:“算是职业,也算是爱好吧。”

郭洪似不在意地问:“都是哪些动物园?”

陈蛟还没答话,何曼快言快语地说:“所长是不是有怀疑啊,怀疑我们倒卖野生动物?”“哪里哪里……”

何曼格格地笑着:“别掩饰了,知道你们无事不登三宝殿。”

郭洪索性把话说开了:“很抱歉,我们是听到一些反映,只好来坐实一下。莫见怪,我们干的就是这个工作。”“没关系没关系。这样吧,一会儿我给你一个名单,我们打交道的动物园都在上边,有电话号码,你们可以去查问。”

郭洪的确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并没有拒绝:“谢谢。不好意思啊,我们是职责所系。”

看到这儿,他们的怀疑基本排除了。很明显,这些小动物都不像是野生的,它们与人很亲近,肯定是动物园里长大的乖宝宝。再说,这对年轻夫妻看起来……虽说不能以相貌和风度来判断罪犯,但第一面的直觉印象常常很准确的。

一行四人向小楼返回时,郭洪指着小楼说:“真漂亮,内部肯定更漂亮吧。”陈蛟何曼笑着,不接他们的话头。郭洪向小李使个眼色,小李挽起何曼的胳臂说:“何姐,领我们参观参观吧。”

没想到何曼一口拒绝了:“啊,对不起,我们也是借住,不好擅自作主。等真正的主人回来再说吧。”

他们在客厅又坐了一会儿,临走时何曼真的给了一张各个动物园负责人的联系电话。他们在大门口告别,郭洪邀老鲜头得空儿去派出所玩,便和小李子离开这里。路上,他们觉得这次家访并没彻底解决问题。虽说怀疑基本排除,但仍有说不通的地方:他们不愿客人参观房屋,那里有什么秘密吗?他们年纪轻轻的在这儿一住两年,没有正当工作吗?为了“太太的癖好”,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回到派出所,他们立即和各个动物园进行联系。没错,南阳、郑州和北京动物园都承认有这么一个协议,生下的幼兽(幼禽)交陈蛟何曼夫妇喂养一段时间,两个月到五个月不等,然后再还给动物园。在这中间,如有死亡由陈氏夫妇赔偿,如无意外,动物园不要租借费也不给饲养费。有位负责人透露一句,说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叫支持陈氏夫妇的研究工作。至于是什么研究,没有说明。

郭洪不死心,又查出房主鲜先生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那边是一个甜美的女声:“这里是天极公司。请问您有什么事情?”郭洪说,我是丹江库区派出所的所长,有件事想找鲜总了解一下。那边让稍等,片刻后话筒里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你好,郭所长。不不,谈不上打扰,丹江湖是我的半个家乡,你是我的半个父母官哩。请问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

听了郭洪的询问,他说,他的别墅确实是借给这位姓陈的好友了,他们是在美国读博士时结识的。听陈蛟说要进行一项短期的生物学研究,具体内容不详。“不知道这位老兄把我的新房子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呢,老实说我已经后悔不该借了!”听筒中是一阵大笑。“怎么,那儿出什么事了吗?”

郭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他们在那儿养了许多动物,运进运出的,我以为他们两个是野生动物贩子呢。”

对方笑了:“陈蛟贩卖野生动物?这真成笑话了,那对夫妻什么都会干,就是不会做生意。放心,他们绝不会是动物贩子。没别的事了吧,再见。”

打了这个电话,郭洪对陈氏夫妇的怀疑算是全排除了。

一个月后他接到那位黄姓台商的电话。那是晚上9点半,老台商打通了他宿舍的电话。话筒中都能听出通话人十分不好意思:“对不起,打扰了打扰了,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忽然心血来潮,想见郭所长谈一件小事。值班民警告诉了贵府的电话,冒昧得很,希望没让你为难。”

郭洪说没关系没关系,为住户服务,是派出所应尽的义务嘛。台商说要过来见他,郭洪说你不要跑了,我知道你的住址,我去吧。10分钟后,他骑摩托来到台商的别墅,那儿与鲜先生的别墅很近。老台商在门口迎接,连声说着打扰。客厅里已经煮了咖啡,茶几上摆满水果,年轻的女主人介绍说,这些是台湾的特产,有莲雾、柳橙、凤梨等,请郭先生享用。郭洪吃着水果,和两人寒暄一会儿,等着主人开始主题。过一会儿,黄先生很突然地拿出一副眼镜递给他:“这是E—2025双眼红外线星光夜视仪,解析度2000倍,可视距离1600英尺,红外线可视距离200英尺。郭先生得否用过?”

郭洪说,在公安大学时用过,但库区派出所没有配备。他心里纳闷,不知道黄先生要干什么:“请问……”

黄先生难为情地说:“这是我的小癖好,喜欢夜里戴上它到野外观察动物,晚上我常和内人到湖边——你不要把我当成窥人隐私的小人啦!”

他妻子抿嘴一笑。郭洪笑着说:“不会的,不会的……”

黄先生迫不及待地打断他的话:“郭先生,你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龙!一条中国的龙!”

他非常激动,双眼圆瞪,身体微微颤抖。郭洪微微一笑,没把老人的话当真——在21世纪还相信这个,那未免太弱智啦。老台商马上说:“我知道郭先生不会贸然相信我的话,所以先把这副夜视仪拿出来。请你试戴一下,请你试试。”

郭洪却不过老人的执拗,把夜视仪戴上,又随老人到院里。在夜视仪里,黑暗的院落和远处的树木清晰可辨,呈现鲜明的绿色。老人说,这种夜视仪的性能很好,所以,“我和妻子绝不是看错了。”他妻子也点头认可。“那么,请你详细谈谈经过吧。”

黄先生说,10天前,那天阴云很重,没有月光,他和妻子戴着夜视仪去湖边游玩。刚到湖边就听到很大的泼水声,妻子担心是大野物,小声劝他躲开。正在这时,那个野物上岸了,夜视仪中看得很清楚,竟然是头龙!头上是枝枝桠桠的龙角,满口亮晶晶的龙牙,身上的龙鳞闪闪发光。它正在地上蛇行,四只龙爪拖在身后。“我当时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知道龙只是中国人的传说,自然界中从来没有龙这种动物。但眼前的龙却又真真切切。夜视仪的可视距离是600米,而那条龙距我们不到200米,所以看得很清楚。我把眼镜给内人,内人比我更吃惊,失口喊:龙!那条龙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转眼间失去了踪影。”

他叙述时,妻子一直轻轻点头,表示丈夫的叙述是真实的。郭洪当然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龙,除非是恐龙,但恐龙头上不会有龙角——再说连恐龙也只存在于科幻电影里。看这对夫妻的表情,他们不会是有意说谎,所以这里肯定有什么差误。

黄先生说,他们对这次目睹非常感兴趣,此后几晚,他们每天都去那一带守候,昨晚又见到一次!仍是那片湖区,龙上岸后朝山上走了,他们追了一会儿,没追上。

奇怪的是,关于第二次目睹他说得很含糊,尤其是追踪的情形语焉不详,他和妻子的目光都有点躲躲闪闪。郭洪当时就看出这点反常,但没想到黄先生会对他隐瞒什么。黄先生特意把他请到家里,不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告诉他嘛,怎么会隐瞒呢。一直到两月后,当郭洪把确凿消息告诉黄先生时,黄先生才抱歉地说:对不起,那天他们没有说出全部实情,实际上他们在第二次目睹时,见到的可不是单独一条龙——龙的身边有一个女人!他和妻子追踪这一人一龙,一直追到鲜先生的别墅附近,那条龙突然消失了。他们当时没向郭洪说出这点发现,是因为实在不愿被别人当作“专爱窥视邻居隐私”的小人,在台湾,这样的事是非常遭忌的。郭洪不禁大摇其头,不理解这些台湾绅士的心理。当然,没有人会夸奖窥视邻居隐私的行为,但是……这可是一条龙!世界上从来没有发现过的龙!如果是郭洪发现它,而且发现它消失在邻居的院中,他绝不会把这条消息闷在肚里,而是不等天明就到邻居家敲门啦。

那天黄先生还说: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但这件事不澄清,我一辈子不会心安的!我们华夏民族被称为龙的传人,有关龙的传说在我们的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积淀,简直可以说,龙不是神物,也不是动物,而是华夏民族的一分子!如果真的在丹江湖畔发现了龙的踪迹……当然我知道希望是很渺茫的,丹江水库是人工湖,历史并不悠久,传说中的龙怎么可能在这儿安家呢。不过,我真的希望这是真的——这可是我和内人亲眼目睹啊。也许龙在远古确实存在过?华夏民族的先民曾和龙共同生活在神州大地,并把龙的英姿留在传说里……

年迈的黄先生说得十分动情,他的年轻妻子轻声提醒他:时间不早了,让郭警官回去休息吧。黄先生这才刹住话头,把夜视仪放到郭洪怀里:“请收下吧,让它帮你揭开那个秘密。等有了确凿消息一定要尽早通知我,我会立即坐飞机赶来的。”

郭洪笑着接受了这个馈赠,答应黄先生,如果发现龙的踪迹,定会第一个通知你们。

民警小李子和大刘都对夜视仪很感兴趣,对有关“龙的传说”则不以为然,说一定是黄先生人老眼花看错了,郭洪说:还有黄夫人呢?黄夫人才30多岁,眼睛可不花。话虽这样说,他同样不相信黄先生的话。不过,为了对老人负责,也为了过过戴夜视仪的瘾,他、小李子和大刘确实分班到湖边去守了几夜。什么都没发现,在老乡们嘴里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如果真有这么大一条龙,总该有几个老乡们撞见吧!慢慢地,他们把这事放到脑后了。

夏天来了,学生们马上就要放暑假。这天晚上湖边很凉爽,没有月亮,只有一天繁星如豆。郭洪闲来无事,又带上夜视仪去湖边了。其实就他内心而言,玩耍是主要的,对龙的探查只是附带的事,他已经不相信会有什么发现了。在夜视仪里,黑暗的湖面泛着绿光,偶尔一条鱼窜出水面,溅出一团明亮的水花。远处的灯光在镜中呈明亮的绿点,当你转动头部时,绿点会拉长为一条浮动的绿线。一只剌猬,还有一条蛇,悄悄地爬过滨湖的小路。夜景很美,郭洪顺着湖岸信步走着。忽然——他听到哗哗的泼水声,神经马上绷紧了:也许那条龙真的出世了?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龙唷,是一个穿泳衣的年轻女子,这会儿已经爬上岸,正在夜幕的掩护下脱掉游泳衣。郭洪一眼就认出那具窈窕的身影是鲜先生别墅的住客:何曼。郭洪脸红了,忙扯下夜视仪,心想这一幕如果被何曼或别人瞅见,他可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派出所的所长是个窥隐狂!但他没有马上离开,因为在一刹那的脑筋飞转中,他也悟到一些疑点:这么黑的天,何曼独自来湖里游泳?没容他想清楚,那边已亮起手电筒的光束,肯定是何曼穿戴整齐了,要回家了。这当儿湖中又响起一阵更大的水声,然后,一个长长的黑影从湖里爬上来,快活地抖掉身上的水珠,跟在电筒光的后边向这边走来。

郭洪立即轻手轻脚地避开,把刚才扯掉的夜视仪重新戴上。何曼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一头长发松开了,垂泻在身后,穿着T恤和短裙。在她身后,就是黄先生反复描述过的场景:一个长长的身影,枝枝桠桠的龙角,扁平的龙尾,闪闪发亮的龙鳞。郭洪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大眼睛仔细观看,没错,是龙!那条龙是蛇行的,四条鹰一样的龙爪拖在身后。龙的形状和黄先生的描述完全一样,或者说,和华夏民族的传说中所描绘的完全一样。

就在这时,夜视仪的镜面慢慢黯淡下来,是那两节1.5伏的电池没电了。前边的电筒光闪亮着,看来她和它是走惯夜路的,在微弱的星光中走得很轻快。郭洪悄悄跟在后边,但不敢跟得太近,怕何曼听到他的脚步声,这样跟了一会儿,目标消失了。他想何曼肯定要回家吧,就径直来到鲜先生的别墅门口。别墅里静无人声,也许是何曼没有回来,也许是她回来后已经安顿完毕。郭洪在院墙外待了很久,才不甘心地离开。

这以后郭洪天天晚上去侦察,常常守到凌晨两三点。他没有对同事们透露他的发现,存心想抓一个爆炸性新闻。他的身体虽然很棒,也架不住这样折腾。10天后,眼圈黑了,身体也瘦了一圈。小李子关心地问他哪儿不舒服,大刘笑着说:啥病,相思病呗,咱们的所长已经二十九了,你说他该不该着急。郭洪笑着由他们说,没有辩解。

这些天他把电池准备得很足,口袋里装了10节新电池,再不会出现那天的故障了。又扑了几次空,他决定放大侦察范围。这天晚上没月亮,依他的经验,越是无月之夜越是可能有收获。在巡行到一个山顶时,果然在夜视仪中发现了一立一卧的身影。他急忙俯下身子悄悄接近。仍是何曼和那条龙,但今天的气氛显然不同。那条龙正处于狂怒之中,低声吼叫着,声音雄浑,带着金属的尾音。虽然是在万分的紧张中,郭洪还在心中自我陶醉:郭洪,除了陈蛟夫妇外,你恐怕是古往今来世界上唯一听见“龙吟之声”的人吧。何曼显然是在尽力安抚那头凶龙,虽然龙张牙舞爪地不让她靠近,她仍低声安慰着,一点一点向龙靠近。这会儿连远处的郭洪都感受到了龙的怒意,不由为何曼捏一把汗。这个让人胆战心惊的场景持续了两分钟,何曼终于把龙惹火了,它低吼一声,向何曼扑来,轻易地把何曼压在身下,张开大嘴,露出森森白牙。震惊中的郭洪迅速抽出手枪,向那边瞄准,但心中不免迟疑:这可是世界上唯一的龙啊,恐怕一开枪就会铸成大错啦。他的动作惊动了那边,那条龙昂首向这边倾听着,连何曼也抬起脑袋向这边倾听。郭洪忙俯下身子,不慎踩断一根树枝,卡巴一声,那条龙受惊,立即回头向山林窜去。郭洪发现龙并不是在地上蛇行,而是像猎豹一样,一纵一纵地奔跑,身躯娇捷,步伐轻盈,转眼间消失了。

他担心着何曼的安全,正要喊,那边已经问:“是谁呀。”手电光一晃一晃地过来了。郭洪忙下意识地扯下夜视仪,何曼走过来,很有礼貌地把手电光打在地上,利用反光看清了郭洪:“是郭所长啊,你们夜里还要巡查吗?”

郭洪说:“啊是的,今晚有点情况。何曼女士,这么晚了,你一个人……”

何曼嫣然一笑:“我的一条小鹿丢失了,我来寻找。”

郭洪十分纳闷,这就是那个被凶龙扑在身下、差点丢了性命的何曼吗?她的姿态和声音多少显得不自然,但她至少维持了表面的镇静,这份掩饰工夫让郭洪暗暗佩服。他小心地问:“我看到了那个身影,不大像鹿啊,我看见尾巴是扁的。”“天黑,你肯定看错了。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郭洪忽然满脸发烧——他想到前一次无意中窥见何曼裸体的场景。他满可以说:这是夜视仪,我用它看得非常清楚,刚才你是和一条恶狠狠的龙在一起,差点被龙咬死,你干嘛要对我说谎呢。但刹那间的慌乱让他丧失了这个机会,他支支吾吾地说:“是夜视仪,不是派出所的警具,是台商黄先生赠我的。”

何曼显然心绪不佳,没看出他心中的鬼胎,也不愿多寒暄,道了一声再见,低着头走了。她走后郭洪才醒过神,不由骂自己:你慌个什么呀,倒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他忽然抽着鼻子——在何曼身后留下浓重的异味,可不是女人的香水味,而是一种很怪的臭味,带点腻人的甜稍儿。这就怪了,何曼有这么重的狐臭?那天在别墅里和她面对面谈了很久,没什么感觉呀。

何曼的手电光消失在夜色中,郭洪重新戴上夜视仪,在龙消失的那片密林中查看一番。有些树枝被折断了,地上的落叶也被搅乱,但没有留下足迹。他回过头赶上何曼,一直跟到她的别墅。是老鲜头开的门,两人在门边轻声说了几句,何曼似乎在轻轻摇头,然后大门合拢,别墅又恢复了宁静。

第二天一早郭洪就赶到这座公寓。他不想再和陈氏夫妇捉迷藏,要把这件事抖擞开了说,一定要弄清是不是有龙的存在,这条龙和何曼他们是什么关系。但何曼和陈蛟都不在这里了,老鲜头说陈蛟早几天已经离开,何曼是今早5点和顾先生一块儿离开的,没说到哪儿去。所有的小动物也都在早些时候全部送走。郭洪问老鲜头,是否见过一条类似龙的动物?老鲜头矢口否认。不过,凭郭洪的直觉,他认定老鲜头是在说谎。因为他在否认时目光中有只可意会的歉疚。也许是主人向他下过严格的禁令?郭洪叹口气,没有再为难他。

那条龙(他和黄氏夫妇亲眼看见的龙)也从此杳无踪影,就像是湖面上溅起的一朵转瞬即逝的水花。后来他忍不住,把两次相遇的情况对小李子和大刘说了,因为已经事过境迁,而且两人毕竟没有身临其境,所以他们都不大信。他俩也曾帮所长认真分析过种种可能,甚至怀疑那是逼真的电动玩具,最后的结论是:不可能是一条真龙,活龙。

郭洪不再辩解,但决不相信自己两次的目睹都是误认。他悄悄地锲而不舍地追查这件事。很长时间一直没有进展,那条曾在丹江湖出现过的龙在这儿彻底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似乎它是从第四维世界里来的,真正是“神龙一现”、“神龙见首不见尾”。黄先生还打电话问过这件事,郭洪如实相告,并保证说自己绝不会放弃追查。黄先生叹息着说:真希望能早日听到一个肯定的消息啊。

这件事此后的突破并不是出现在现场探查中。有一天,他偶然在网上见到一个帖子,是一个叫“龙崽”的中学生贴上的,帖子里正是他关心的内容。他大喜过望,很快查出龙崽住在西南方向300公里外一个叫潜龙山的地方。郭洪请了事假(对龙的追查不能列入派出所的公务中)到那座山里去了。一个星期后他回来了,立即要通台商黄先生的电话。那位老台商听出是郭所长的电话,声音都变直了:“郭所长吗?郭先生吗?是不是有了确定的消息?”

郭洪笑了:“是确定的消息,不过一言难尽。黄先生,我刚从潜龙山老龙背村返回,你干脆把电话打到那儿,让龙崽——是那个村里的一位中学生——把这事的根根稍稍全告诉你吧……”

1 传说复活

学校放暑假了,我离开龙口镇中学,赶到镇头的路口等长途汽车。我家老龙背村离这儿有50多里,只有20里路能通汽车,其余30多里是山间便道,如果步行需3个多小时。现在是下午4点半,再不来车就不赶趟了,我立在路口,焦急地望着班车来的方向。一辆东风五平柴(五吨平头柴油发动机汽车)从我面前开过,刹车灯忽然亮了,汽车缓缓靠在路边,司机打开车门,半伸出身子喊道:“是龙崽不?快过来!”

我喜孜孜地跑过去,看看司机,不认识。司机鼻子里哼一声:“不认得啦?小娃崽的记性还不如老家伙呢。我是你何叔,你爹的同乡兼战友,复员后我到你家去过一次,知道你在龙口镇上学。你家有一条狗叫花脸,对不?”

我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地搓着后脑勺。何叔说:“你是要回家吧,快上车,我能捎你20里。”

我上了车,汽车顺着盘山公路开行。何叔问:“你爹咋不来接你?”“他说明天用小四轮往镇里送货,顺便来接我,我不想等。”

何叔担心地说:“下了车还有30里山路呢,到家之前天就黑定了,摸黑赶山路太危险。”

我大大咧咧地说:“没事。这段路我走过十几遍了,闭着眼也能摸回去。”“我知道你们那儿山深,野物多。”“对,常有豹子出没。不要紧,豹子从不上公路的。”

何叔咕哝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晕胆大,跟你爹一个样。”

老龙背村位于八百里云梦山的主峰潜龙山的半山坡上。那里山高林密,涧深水急,云团经常飘浮在村庄的下边,雾霭笼罩着深涧。老龙背村其实算不上一个村子,几十户人家散布在一条几十里长的山沟里,从沟头到沟尾,得爬一天的山路。这里交通极为不便,过去,村人出一趟山,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后来我爹复员当了村长,领着全村人苦干两年,修了一条盘山便道,路很窄,勉强能通个小四轮拖拉机,还不能错车,如果对面来了车,其中一辆只能退到宽敞处候着,所以在这条路上开车,司机得伸着脖子向远处看。即使如此,也是老龙背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件大事了。我告诉何叔,我爹去年办了个竹编厂,规模很小,主要还是因为运输不便,小四轮一次只能拉一二十件竹编家具运往山外。我爹正在筹集资金,准备把路面拓宽,让大汽车能开到村头。

何叔使劲摇头:“千万别开公路,别办工厂,那样会把风景糟蹋了。潜龙山是个世外桃源,风景美极了,特别是黑龙潭、龙吸水那一带,你爹带我去玩过,我去了一次就念念不忘。照我说,你们应该办旅游,让城里人和外国大鼻子去游玩,保证赚大钱。你们长年住在深山里的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那些城里人一辈子住在水泥笼子里,你不知道他们多喜欢这野山野水!回去把我的意见告诉你爹。”

我笑着说:“何叔叔很有现代头脑哩。”

何叔笑了,问我:“你知道不?咱们现在走的这条盘山公路原来就要走你们村的,山里人迷信,听说要在老龙背修公路,跑到镇里闹,说是把龙脉挖断就坏了那儿的风水,硬是逼得公路改了向。”

不是听何叔说,我还真不知道这档子事哩。我问:“那是我爹当村长之前的事吧。”“对。不过说不定山里人的迷信反倒歪打正着,为你们保留了一块风水宝地,一块旅游资源。”他认真地嘱咐着:“记着把我的意见告诉你爹,这是正经事!”

我郑重地答应了。说话间到了进山的路口,何叔把车停在路边,看看天色,担心地说:“已经5点了,你肯定得摸黑。要不先到我家?我家离这儿有40里,明天我找顺车把你捎过来。行不?”不管他怎么劝,我只是笑着摇头。何叔见劝不动我,就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根撬杠,“带上它,万一碰见野物用它防身。”

我谢过何叔,带上铁棒,跳下车,整整书包,向山上爬去。

何叔说得真对,这儿的风景百看不厌。一条小路曲曲弯弯傍着山崖伸展,左边是一道深涧,一线白水在石缝中跳荡,时时形成一道瀑布和一个跌水坑。山坡上尽是千年古树,有花栗木、樟树、罗汉松、竹林,汇成一片蛮勇强悍的浓绿。向上看,雾霭从半山腰升起,在林木间悄悄游荡,山峰的上半部被遮在云雾中,时隐时现。太阳慢慢地沉入山后了,月亮已经爬上天空。今天月色很好,算算是阴历十二三吧。山峦林木浸泡在银光中,就像是电影中的仙景。不过山崖太陡,峭壁常常遮住月光,脚下的山路刚刚沐浴在银色中,转眼又没入阴影。深涧中更是难得被照到,涧水沉在黑暗中,只余下哗哗的声响。

我在山路上走了两个小时,没碰见一个人。夜色已经很重,山林一片寂静,只有草虫唧唧地唱着,时而有一只夜鸟被我惊动,咕哇咕哇地叫着,扑着翅膀飞起来,没入幽暗的林中。走到一个大漫坡前,我停下来,犹豫一会儿。这儿离我家有十几里路,顺公路走还得一个多小时。不过要是从林子里斜插过去,能省一半路。这条林中小路我倒是很熟的,不过——毕竟这会儿天已经黑了,这里还常有豹子出没。前两年我爹领人修路时,它们都被吓跑了。这两年它们似乎知道乡亲们要保护野生动物,又大模大样地回来,甚至白天也能见到它们的身影。

我犹豫一会儿,心一横,向林中插过去。从小在山里长大,什么野物没见过?再说手里还有这件武器,就是碰上老虎也能招架几个回合。我给自己壮着胆,小心地辨认着小路的痕迹,急急地走着。一边攥紧铁棒,警惕地竖着耳朵。说不紧张是假的,后背的衣服很快被汗溻湿了,一半是因为走路,一半是紧张。

这儿全是两抱粗的巨树,林木藤罗越来越密,月光几乎见不到了。忽然,我觉得后背发凉,直觉中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我停下来,向后面搜索,没有看到什么眼睛。但我分明感到一种……杀气。没错,是杀气,周围的空气变得异样,草虫的叫声全都停止了,静得碜人。还有……我使劲嗅嗅鼻子,闻到一股异样的臭味。我跟爹掏过狼窝,知道食肉动物身上常有薰鼻子的骚臭味儿。不过今天的味道不像那种骚臭,比那更难闻,带点腻人的甜味,令人作呕。

我不觉毛骨悚然。莫不成今天真要和什么恶兽打一场遭遇战?我努力镇静自己,爹说过,碰上野物不要怕,不要转身就跑,要在气势上压倒它。我转过身,不慌不忙地继续走,同时绷紧全身的肌肉。

在我的感觉中,那双眼睛还在紧紧地盯着我,异臭味儿也一直在我身后追随,时而淡了,时而变得浓烈。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我听到极轻微的声响。我走,声响跟着我走;我停,声响也停下来。我猛然转身,瞥见林木深处确实有一双绿荧荧的眼睛!

我顿时出一身冷汗,腿肚微微发抖。我盯着那两点绿光,它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目光残忍冷厉。它肯定知道我看见了它,所以用目光同我较量着。异臭味儿缓缓地飘过来,把我整个罩入其中。黑暗中看不清它的身形,不知道它是什么野兽。

僵持一会儿,我想,是祸躲不过,今天豁出去了!便转过身照常前行,一边攥紧铁棒,斜睨着身后的两点绿光。绿光跟着我游动,伴着极轻微的沙沙声。这片山里没老虎,我估计它是头豹子,否则脚步声不会这么轻盈。

又走了20分钟。这20分钟对我真像一场梦魇。阴森森的绿光始终跟着我,不远也不近,就像是一个幽灵,异臭味儿一直在我前后飘荡。走着走着,周围的林木渐渐稀疏,离家越来越近,我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瞅它的表现,这家伙肯定不敢贸然向人发起进攻,它也怕着我呢。看来,它今天甭想拿我做美餐了。

转过山背就是我家。忽然我发现身后的压力消失了,就像它的出现一样突然。我转过身,看到一个身影向后一闪,没入黑暗中。只是短促的一瞥,没看清它的形状,隐约觉得它的脑袋很大,身体又细又长,似乎比非洲猎豹还要细长,动作异常轻捷。它消失了,异臭味儿也慢慢飘散,草虫们唧唧地欢唱起来。

我揩把冷汗,觉得攥铁棒的手心汗津津的。虽然紧张,我仍不禁暗自得意。不管怎么说,在今天的生死关头,我没有装熊,没有拉稀,算得上临危不惧吧。

猎狗花脸听到动静,早早吠叫起来。我跑过去,叱道:“花脸,叫什么叫!是我回来了。”花脸立即停止吠叫,欢天喜地地唧唧着。我拨开院门,它立即扑过来,拽裤脚,舔手背,亲热得不知怎么才是个好。爹娘惊喜地迎出来,娘嚷着:“不是说好明天去接你嘛,咋摸黑赶回来啦。手里拎的啥?”

我说:“爹的战友何叔把我捎了20里,剩下这30里山路我步行赶回来,小意思。刚才我抄近路回来,还碰见一只老豹子呢,多亏何叔送我的这根铁棒壮胆。”

娘吃惊地问:“你跟豹子干仗啦?”“没有。它一直远远跟着我,到林边才停下。其实是不是豹子我也没看清,身架不小,一身臭味,肯定是头猛兽。”

娘很后怕,埋怨几句,赶紧去为我做饭。爹是个丘八脾气,凡事晕胆大,没把野物的事看在眼里,只随便问了几句。我说:“对了,何叔让我一定转告你,不要在这儿修大公路,不要办工厂,要保持山里的自然风貌办旅游。他说这是正经事,让你一定在意。”虽然我说得很郑重,看来爸没把何叔的话放心上,只是说了句:“谁来这么个深山窝里游玩?再说办旅游也得有钱哪。先不说这些,龙崽,看我为你买了啥礼物。”

我跟他到我的住房,屋里已经打扫过,床上是新床单新被子。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联想牌的,漂亮的流线形,太棒了!我忙插上电源,打开主机,检索出这台电脑的配置,是奔腾4,内存256兆,硬盘50G,50速光驱,比学校的电脑强多了。中学里有电脑课,但学校条件差,只有20多台老掉牙的586,学生们只能轮着上机,实在不过瘾。

爸还买了几本学电脑的书,在桌上放着。我顾不上和爹亲热,一头钻进电脑里。屏幕迅速变换着,很快进入windows界面,速度比学校里的电脑快多了。我沉迷于电脑中,爹出去我也不知道。过一会儿,娘端来一大碗香喷喷的馄饨,说,快吃吧,今天累了,吃了早点睡觉。黑蛋和英子盼着和你玩儿,已经打听过几次了。我早饿极了,忽忽鲁鲁把饭扒完,又趴到电脑前。

我一直玩到凌晨四点才去睡觉。

梦乡中听见有人在大呼小叫:“龙崽,龙崽,醒醒!”我睁开眼,见屋内已铺满阳光,黑蛋笑咪咪地立在床前。仍是大大咧咧的样子,短裤,短袖衬衫,敞着怀,露出一身黑肉,趿拉着拖鞋。身后是英子,立在门外。英子仍是文文静静的,穿着白衬衫,短裙,赤脚穿一双细襻带的凉鞋。黑蛋说:“哼,回来也不找我们玩,当了大学生把老朋友都忘了。”我笑着说:“哪有大学生?初二的中学生。昨晚睡得太晚,要不我早去找你们了。”

花脸自然认得这两名熟客,在他们腿下摇头摆尾,蹭来蹭去。黑蛋和英子都是我的光屁股伙伴,小学同学。特别是黑蛋,与我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做作业,爬树,游泳,上山摘野果,都在一起。如果在学校里干了什么捣蛋事老师来告状,一般也是一去两家,绝不厚此薄彼。但他俩都没上初中,现在就在我爹办的竹编厂里干活。我很为他俩可惜,但没法可想,山里人穷啊,我们离21世纪高科技社会还远着呢。

娘听见我醒了,在院子里说:龙崽,饭在锅里热着。你爹今天到镇上去了,他说让你好好玩几天。我三下两下洗了脸,刷了牙,边吃饭边对两人说:“喂,我爹给我买了台电脑,一会儿我教你们玩。”

两人很高兴。虽然电脑这个词已听得耳朵里长了茧子,但地处深山的他俩还从没亲眼见过呢,这台电脑是老龙背村的第一台。黑蛋喊着:在哪儿?在哪儿?跑到我屋里找去了,英子跟在他后边。等我吃完饭进屋,他俩正站在电脑前瞪大眼睛看着,连摸都不敢摸。我打开电脑,给他们演示了各种操作,打字,编辑,上网,发电子邮件。两人眼红得不行,啧啧称赞着,说电脑咋这么聪明呢,叫它干啥就干啥,就像有个人在机箱里蹲着。还夸我:不愧是大学生啦,电脑玩得这么熟。其实我就这么几招,现学现卖,已经卖完了。我教他们玩了一会儿游戏,像俄罗斯方块啦,爵士兔啦,两人笨手笨脚,常常一上手就死了。我安慰他们,别急,多来玩玩就好了,熟能生巧。暑假这些天,你们尽管来学。他们很高兴地应承了。

往下再教他们什么呢?我想了想,拉出电脑中的画笔功能,在电脑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鸡蛋,涂上墨,注上一行字:我是黑蛋,但我不是坏蛋。

英子捂着嘴笑了,黑蛋乐得咧着嘴,说:电脑还能画画呀,来,让我也试一试。我又画了一个小姑娘,画得嘴歪眼斜的,注上“我是漂亮的英子”,英子低声抗议着:这是我?看你把我画得多漂亮!我又画了一条龙,水平太差,画得倒像是蚯蚓,注上“我是龙崽”。黑蛋像是蝎子蜇了一样叫起来:“差点忘了一件大事,我和英子专意来告诉你的!”

英子也使劲点头:“对,一件大事,重要消息。”“什么大事呀?”“真是大事,这么重要的大事咋会忘记说了呢,全让你的电脑把我们搅迷糊了。你知道不,潜龙山的神龙出世了!”

我不禁失笑:“就这么件大事?”

黑蛋说:“你先别撇嘴,先别说我是迷信,我知道你那德性。听我把话说完再下结论行不?”

英子也说:“龙崽,这可是真事呀。”

我笑着说:“好,那你们就详详细细告诉我吧。”

黑蛋清清喉咙:“这事说起来话长,你当然知道黑龙潭的传说……”

我知道潜龙山和黑龙潭的传说。家乡有个独特的现象,就是这里的地名和龙有关系的太多:潜龙山,黑龙潭,老龙背,龙磨腰,回龙沟,龙吸水……传说黄帝大战蚩尤时,曾请一条神通广大的应龙来助阵。应龙在天上嘎嘎怪叫,杀死一个个铜头铁臂的蚩尤族人。黄帝战胜了,应龙却沾染了邪气,不能再上天,只好隐于云梦之泽。不过这是书上的传说,按我们这儿的说法,应龙的籍贯可不是什么云梦之泽,而是在我们潜龙山黑龙潭!黑龙潭在后山,一条长年不断的瀑布挂在潭上,恰似巨龙吸水;潭里的水黑绿黑绿,深不可测。至少,我们在黑龙潭潜水时从来没人能潜到底,因为潭水太凉,砭人骨髓。潭的周围全是合抱粗的大树,尤其是一株老银杏,故老传说那是神树,是黄帝手植的,已有6000岁了。当然这只是传说,但那棵银杏至少也有两千年的树龄,它的树干5个人伸开双臂都不能合抱。更奇的是,树皮长出好多垂挂,就像老妇人的乳房那样向下悬垂着,乡亲们常在上面绑上红布来祈福。大跃进那年到处砍树大炼钢铁,有人也看上这一带的古树,但乡亲们拧成一股劲反对,说这儿都是神树,砍掉就坏了这儿的风水。上边拿这些“老顽固们”没辙,再加上这里确实太偏远,砍树的事才不了了之。黑龙潭边还有一座小庙,匾额上写的是“神龙庙”,庙里的塑像已经没有了,不知道是年久洇没还是文革中被砸掉。

关于家乡的“龙”,小学时我和黑蛋曾有过一次激烈的争论。黑蛋说,龙这种动物过去是有的,只是后来灭绝了。我说:龙只是神话,新华字典上写得清清楚楚,“龙是我国古代传说中的一种长形、有鳞、有角的动物。能走、能飞、能游泳。”所谓传说,就是这种东西实际是不存在的。黑蛋犟着脖子说,“传说”的意思就是“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这本字典编得太早,那时考古学家们还没挖出这么多恐龙化石。我说:你咋把“龙”和“恐龙”扯到一块儿了?恐龙是确实存在的一种动物,大约2亿年前到6000万年前在地球上称王称霸。但它们根本不是中国传说中的龙,“恐龙”的拉丁文原意是“恐怖的蜥蜴”,中国的生物学家们翻译时只是借用了“龙”的名称。其实不光是龙,连凤凰、麒麟也都是中国传说中的动物,实际是不存在的。黑蛋说,既是传说,总该有根据呀,古代肯定有过这些动物。

我和他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到生物老师那儿判输赢。当然是我赢了,但黑蛋一直不服气,他是那种认准歪理不回头的人。也难怪,生活在我们这儿,空气中随时都洋溢着龙的气息。从懂话的年代开始,龙就成了我们大伙儿的熟亲戚——不过从不露面而已。小时候在我的心目中,“世上有龙”也曾是天经地义的结论,只是在上学之后,学了一些科学知识,才慢慢否定了龙的存在。

为了说服他,我查了不少有关龙的知识。我知道龙的传说起源于新石器时代早期,在原始部落大融合时,各部落信奉的动物图腾自然而然的合为一体,这就产生了龙的概念。龙在中国传说中被奉为雷神、雨神和虹神。山西吉县柿子滩石崖上有1万年前的鱼尾鹿龙画,属于龙的雏形。辽宁阜新查海原始村落遗址(属“前红山文化”遗存)上有8000年前的龙形堆塑,位于这个原始村落遗址的中心广场内,由大小均等的红褐色石块堆塑而成。龙全长近20米,宽近两米,扬首张口,弯腰弓背。这条石龙是我国迄今为止发现的年代最早、形体最大的龙。河南濮阳西水城出土了6400年前的蚌塑龙纹,是用蚌壳堆成的。从这些龙的原始形态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龙的起源和进化。

龙是怎么产生的?在古人心目中,世界是神秘混沌难以捉摸的。生产和生活不能不依赖雨水,雨水却常常向人们展示它的威力。再看这些与雨水相关的物象:云团滚滚翻卷,变化万方;雷电叱咤长空,霹雳千钧;虹霓垂首弓背,色像瑰奇;还有各种与水有关的动物,如鱼、鳄、蛇、蜥蜴等,长短参差、形状怪异——这一切是多么神秘雄奇,多么可怖可畏啊!

  于是古人猜想:一定有一个“神物”支配这一切。这个“神物”能大能小,善于变化,天上可飞水中可藏,集合了种种动物特性,又和雨水有着特别密切的关系。所以,龙是中国古人对鱼、鳄、蛇等动物,和云、雷电、虹霓等自然天象模糊集合而产生的一种神物。经过8000年的演化,龙已经成了中国人的心灵归宿。

对于21世纪的年轻人,这些都该是常识了,我没想到,黑蛋到今天还在认着他的死理!

我说:“黑蛋呀,你是没救了,21世纪了,你还是这么一个迷信脑瓜。我真懒得再教育你了,朽木不可雕哇。”

黑蛋有点气急败坏了,红着脸说:“你这根本不是科学态度。你调查没有?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好多人都亲眼见了!”“亲眼见了?亲眼看见长着鳞长着角的神龙?你亲眼看见没有?英子你呢?”

我咄咄逼人地追问。英子怯怯地说:“我和黑蛋都没亲眼见,但村里真有人亲眼见的呀,我爹就亲眼见过。”“在哪?什么时候?是在云里还是在水里?”“就在一个月前,在神龙庙的祭坛上。”英子肯定地说。“什么样子?”“和画里画的完全一样,长身子,身上有鳞,头上长有枝枝桠桠的角,大嘴,鹰爪。”

我有点弄不明白了。我知道黑蛋说话不可靠,但英子不是说话“日冒”的人。看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究竟是咋回事?我喊妈来问,妈走进来,肯定地说:“英子说得不差,真有人亲眼见过,像回龙沟的陈老三,陈明全,咱村的德新爷,少说也有五六个人见过吧。如今神龙庙可热闹了,百里之外的人都来朝拜,每天香火不绝。只有你爹不信,为这事很恼火,一直嚷着这是造谣,迷信,但这回他这个村长说话不灵,没人信他的。”娘犹豫地说,“龙崽,我正想和你商量这件事,我也想去神龙庙上一次香,你说这算不算迷信?”

黑蛋得意了:“龙崽,我说的差不差?”他耐心地教育我,“你别认死理了,这不是迷信。恐龙化石发现之前谁知道有恐龙?没有。现在谁都知道恐龙了吧。当然,现在还没发现龙的化石,但你敢说地下就没有?敢说世上就没有活龙?连神龙架有没有野人,现在还没有完全确定呢。照我说,龙这种动物是有的,不过后来基本灭绝了,只剩下那么一条两条生活在深山老林中,生活在潜龙山里。这就像是英国尼斯湖的怪兽和中国长白山天池怪兽一样。”

我使劲摇脑袋。我知道龙和恐龙绝不能混为一谈。龙是从来就不存在的,哪儿出土过龙的化石?这是一条最起码的科学事实,如果连这也怀疑,那我就枉上8年学了!但这会儿我是绝对少数,三比一。黑蛋认真地说:“知道我们今天为啥找你?找你来商量大事的。神龙出世千真万确。如果我们能把它调查清楚——调查一点儿都不难,神龙庙的庙祝说,神龙每天夜里都要去享受祭祀和贡品——再拍出几张照片,你想这该是多轰动的消息?从来没人见过中国龙,这回真龙现身了!没准儿外国大鼻子会拿100万元来买你的照片,咱们潜龙山要比尼斯湖更有名,成千上万的游客来游玩,成了全世界的旅游热点。这前景多诱人呀。”

我想起搭便车时何叔叔关于办旅游业的意见,啧啧地说:“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黑蛋也有市场意识了,有战略眼光了。”“那是那是,咱不能一辈子为你爹打工,受你爹剥削呀。拿破仑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兵。”“既是这样,你和英子去干就行呗,找我干啥?”“哼,你把咱家看成啥人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这么个发财机会,咋能忘了龙崽呢。再说,你照相、写文章都比俺俩强,实施起来离不开你呀。”

英子不说话,一个劲儿地抿着嘴笑,不过她分明是同意黑蛋的意见。我考虑一会儿,心想这样也好。爹不是一直为神龙庙的乌烟瘴气头疼吗?我要用第一手资料戳穿这些谣言,也算是为爹分忧,算是我在这个暑假的社会活动。我说:“好吧,咱们去,组织一次“捕龙行动”。不过丑话说前边,如果到时证实你们说的都是谎话,你们得负责在村里辟谣,破除迷信。”

黑蛋痛快地答应了:“好,如果事实证明我们错了,我和英子到每家每户去辟谣!不过‘捕龙行动’这个名字不好,对神龙太不尊敬了,只能说是去参拜神龙,或者是验证神龙他老人家的存在。”“行啊行啊,那就叫‘参拜神龙’行动吧。英子你说呢?”

英子笑着点头:“叫什么名字我都没意见。我就是想亲眼见见神龙。”

我们商量好,下午先到黑龙潭去一趟,为明天的侦察行动踩点。这件事我们想暂时瞒着大人,省得事没办成先惊了全村。我们在热烈地讨论行动计划时,花脸似乎觉察到我们打算出门,便亢奋地跑来跑去,提醒我们别忘了它。带不带它呢?我考虑一会儿,决定暂且不带。花脸实际上算不得一只好猎犬,从没打过猎,性格毛毛燥燥的,弄不好会搅了我们的侦察。午饭后我们把花脸锁在屋里,偷偷出发了,花脸在屋里呜咽着,显得十分不满和伤心。

去黑龙潭的山路十分崎岖难行,在我们村的孩子群里,到黑龙潭游泳一向是勇敢者的行为。三年前我们去过一次,见识过黑龙潭。潭周围的巨树把那儿遮蔽得阴气森森,白色的雾霭笼罩着水面。神龙庙几乎淹没在荒草中,庙内什么也没有,只有满屋的蛛网和野兽的粪便。那次我们还在庙里发现过一条水桶粗的巨蟒——当然这是孩子气的夸张,实打实说来,那条蛇有茶杯粗细,将近两米长。即使如此,那样子也够吓人的了。

去黑龙潭一定要经过阎王背。这是一处陡峭的山脊,一块巨石向外凸,石背上凿出一条窄窄的小路,路外就是深深的山涧。要想走过去,必须把腹部紧贴着石背,慢慢地挪过去。这时是不能回头向下看的,看到云雾笼罩的深涧,说不定腿一软,就栽下去了。我和黑蛋都来过,当然不怵。我们安慰英子:不要怕,眼睛一闭就过去了,你怕不怕?许是我们的思想工作不合章法,起了反作用,英子吓得脸色苍白,强撑架子说:不怕!有你们领着我就不怕!

我们前护后拥,总算让英子平安过去了。

现在的神龙庙已经今非昔比,再往前走,看到山草中已踩出明显的行迹,庙的四周肯定清理过,荒草乱树都被砍掉了。横匾上“神龙庙”三个大字用漆重新描画过。庙内新添了一座龙的石刻像,盘旋虬曲,张牙舞爪,虽然做工比较粗糙,但形态相当威猛。一位老太太和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虔诚地跪拜,显然是一对母子,祭坛上的贡品琳琅满目,有馒头、两个猪蹄、水果,甚至还有两瓶可口可乐。庙祝扎着髻子,身穿道袍和白布袜子,手里拿着拂尘,正肃立在旁边。黑蛋悄声问我:这个道士你认得不?我仔细看看,不认得。黑蛋嘻笑着低声说,这是个假道士,自封的,就是回龙沟的石匠陈老三嘛,他干道士这一套完全是无师自通。经他这么一说,我才认出来了。

两个香客喃喃有词地敬了香,许了愿,叩了三个响头,又往功德箱里塞了十元钱。透过箱子正面的玻璃,看见里面的纸币不少,不过多是五元以下的小票。我对黑蛋说:见神龙要磕头的,咱们磕不磕?咱们也磕吧。黑蛋没听出我奚落他,照他对神龙的坚定信仰是要磕头的,不过毕竟是21世纪的青年啦,不大好意思。他试探地问:陈三伯,我们不会磕头,鞠躬行不行?陈老三很大度地说:行啊行啊,只要心诚就行,神龙不会怪罪的。我们向塑像鞠了躬,又往功德箱里塞了钱,他俩各是5元,我给了10元。庙祝偷眼看到我的祭献,笑得更慈祥了。

两名香客还在同庙祝唠叨,无非是说神龙的灵验。这俩人我们不认识,可能是远处赶来的。老太太已有70岁,走路颤颤崴崴,我真纳闷,刚才的阎王背她是如何爬过来的!真是信仰的力量大啊。

我背着手,在祭坛上审视一遍,说:“陈三伯,这贡品不大对头吧,你想龙是水里生水里长的,按说他该吃鱼鳖虾蟹才对吧,你可要研究研究,别让龙王爷吃了你的贡品落个肠胃病。要知道他老人家已经6000多岁啦。”假道士没有听出我话里的奚落,或者他听出了但不想当着香客和我理论,连说:没事,没事,神龙每天都把贡品吃得干干净净,它肯定喜欢这些。我说,可口可乐它也喝?那可是洋玩艺儿,中国龙肯定没喝过。假道士说:喝,怎么不喝,喝时还知道打开瓶盖,拉开铝环,吃鸡蛋和香蕉还知道剥皮呢。

我急忙捂住嘴才没有笑出声。这个陈老三,也太敢胡日鬼了,神龙吃鸡蛋还要剥皮?还知道拉开可乐罐的拉环?连黑蛋和英子也觉得他的话水份太大,尴尬地看看我。

香客走了,我使个眼色,领黑蛋他们到庙后去侦察。庙后荒草极深,能埋住我们的肩膀。一只野兔受惊,向草丛中窜去。我们在后墙上发现一道宽宽的裂缝,非常便于我们的观察,甚至照相都行。不远处就是那棵千年银杏,垂挂的树瘤上绑着香客们敬献的红布。通过裂缝,我们看见庙祝跪下,恭恭敬敬叩三个头,然后打开功德箱,美滋滋地数起来,数完后揣进怀里,把庙门半掩上,离开了。这个数钱的动作看来亵渎了黑蛋的坚定信念,他看看我,脸红红地扭过头。

我小声安慰他,这说明不了啥问题,庙祝贪财,并不说明神龙就是假的,你说对不对?黑蛋红着脸说,你先别说剌棱话,咱们明天见真章!我笑着说,行啊,明天看谁笑到最后。

我们团坐在银杏树下,商量明天的行动。当然要先作好准备,要带上手电、干粮。我家的傻瓜相机要带上。要准备两把猎刀——万一遇见什么野物怎么办?万一所谓的神龙只是我们见过的那条长蛇?五六年没见,它一定长得更长了,两把猎刀不一定能对付呢。英子有点临事而惧了,她不好意思打退堂鼓,只是低声问:“龙吃人不吃人?”我说,传说中倒是有吃人的恶龙,不过你别怕,明天我站前边,吃人先吃我,百把十斤的,肯定能管它一顿饱了。黑蛋说,你们别胡说,这条龙不管是不是传说中的应龙,反正是一条善龙,它已现身三个月了,除了吃庙里的贡品,连鸡呀羊呀都没糟蹋过一只。

英子抬头看看黑蛋,想说什么,又闭上嘴。我敏锐地发觉她的异常,便撺掇她:“英子你有什么话?尽管说,黑蛋和神龙都吃不了你。”黑蛋也不耐烦地说:“有啥你尽管说嘛,女孩子家真是麻烦。”英子迟疑地说:“今早听刘二奶说,神龙吃了回龙沟陈老三家的羊娃。”“就是刚才在这儿的那个庙祝?”“对,就是他家。”

黑蛋把头摇得像拨朗鼓:“你信?龙崽你信不信?你们想想,神龙每天有这么多食物,吃都吃不完,干嘛还要去吃羊娃?”

英子说:“噢,对了,刘二奶说神龙把羊娃咬死了,没吃。”“全是诬蔑!谁看见的?看清了没有?一定是哪头豹子干的事,赖到神龙身上。”

我说:“可惜刚才没问问陈三伯,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对神龙有什么意见——不过也说不定。他每天从神龙身上捞这么多钱,个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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