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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3 17:5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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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毛姆

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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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与六便士

亮与六便士试读:

出版说明

威廉·萨默赛特·毛姆是英国著名小说家和戏剧家。他出生于巴黎的

个律师家庭,不到10岁的时候父母双亡,被伯父接回英国居住。毛姆进坎特伯雷皇家公学之后,由于个头比同龄人都小,还有口吃的毛病,一些大孩子经常欺负他,苦难的生活在他年幼的心灵上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这使他的性格内向、孤僻,对他日后的文学创作也有较大影响。

读大学时,他攻读医学,但他却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他根据自己在伦敦贫民区做见习医生期间的所见所闻所感,写成了《兰贝斯的丽莎》,这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此后,他一发不可收拾,一边创作,一边环球旅行,为写作搜集素材。但是,他写的小说并没有引起太大反响,他一直籍籍无名。1902年,他转向戏剧创作,红极一时。但是说起他的文学成就,还是在小说上。

毛姆的小说大多以异国为背景,表现浓烈的异国风情。他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可以用笔锋挖掘出人们内心深处的思想活动。他的这些特点,在这本《月亮与六便士》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毛姆笔下的主人公是一个醉心于艺术、不懂人情世故的天才。他说话刻薄,惹人讨厌,还跟在自己生病时挽救过自己的荷兰画家的妻子私通,最后画家的妻子自杀,画家家破人亡。这个主人公也许不招人喜欢,可是人们却无法否定他的才能,无法不钦佩他的执着。通过这本小说,毛姆探讨了很多发人深省的问题,如艺术的产生与本质、艺术家和社会的矛盾等。《月亮与六便士》中主人公的原型就是法国后期印象派大师保罗·高更,这

人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高更也做过经纪人,一生也十分坎坷。还有一点,高更也到过塔希提岛,并最终长眠于一个荒凉的小岛。但是,毛姆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升华,可以说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人物,这个人更加怪异、更加疯狂,但是也让读者感觉更加真实。

迄今为止,《月亮与六便士》面世已经将近一百年了,它之所以能够长盛不衰,不是因为主人公的原型多么有魅力,而是完全得益于毛姆的生花妙笔。一

说实话,我和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刚结识时,根本没有觉得这个人有什么出奇的,可是现在几乎每个人都对他仰慕有加。我这里所说的人们对他的推崇并不是说某个人在政治上多么优秀或是立了多么显赫的战功,像我列举的这两种人的光鲜是有时效性的,他们之所以被人仰慕一时,只是因为在当时的情境下,他们的地位成就了他们的辉煌。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必然会被人们遗忘。这种现象其实很普遍,一位从首相职位上退下来的人其实当年只是一个夸夸其谈的演说家,一个从将军职位上退下来的人也只不过是一个人们司空见惯的小英雄。可是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和这样的人有截然不同的区别,你也许对他的艺术并不认可,可是不管怎么样,你都一定会对它产生兴趣。他的作品会让你的心情起伏不定,让你随着他的节奏而律动。思特里克兰德被人嘲讽的时代已然成为往事,认同他甚至褒奖他已经是大多数人的行为了。在民众的眼中,他的缺陷已经和他的优点如影随形。他在艺术史上所占据的位置现在还可以尽情讨论,不管是仰慕者对他的歌颂,还是贬损者对他的诋毁。不管怎么说,都是出于某一方面的评论,有失公正。可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确实具有杰出的才能。我觉得,艺术中最让人兴致盎然的东西就是艺术家本身的特性了。如果艺术家个性独特,那么即便他身上有诸多不足,我都可以理解。我猜想,委拉斯凯兹和埃尔·格列柯相比,前者的绘画造诣应该要高一些,可是因为我们看到的太多了,所以我们会觉得他的绘画不太出彩了。而那位来自于克里特岛的画家所创作出来的作品却带给我们一种悲剧式的震撼美,似乎孤注一掷地将自己的灵魂都呈现在大众眼前。可以称为艺术家的人,不管是画家、诗人,还是音乐家,他们发挥出自己的造诣美化这个世界,让人们的审美意识得到满足,可是这也和人类的天性有非常相似的地方,都有着粗鲁狂躁的一面。艺术家在将作品呈献给世人的同时,也将本身所具有的伟大才能展现在众人面前。挖掘一个艺术家的奥秘和读侦探小说一样,可以引人入胜。这个奥秘和大自然非常相近,其美妙绝伦之处就在于根本没有答案可寻。思特里克兰德最渺小的作品也让你从迷蒙中看到了他怪异,忍受痛苦的性格,那些对他绘画不感兴趣的人之所以也对他关爱有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很多人都关注他的生活和个性。

思特里克兰德逝世四周年以后,莫利斯·胥瑞才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法兰西信使》报上,让这位默默无闻的艺术家没有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他的这篇文章可谓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很多不敢标新立异的作家也开始走上这条路。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法国艺术评论界享有最高权威的就是胥瑞了。胥瑞所提出的观点给人的印象颇深,看上去他对思特里克兰德的夸耀好像有些过头了,可是后来舆论的裁判却证明他的评价是公允的,而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声望便因此建立起来了。思特里克兰德突然名扬海内外,这从艺术史上来说,确实是最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一件事情。可是我在这里并不想对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艺术作品妄加评论,除非这些作品关系到画家的个性。我对某些画家的意见持保留意见,他们高傲地觉得不是这行的人根本不懂得绘画,外行人要想表达自己对艺术的欣赏,最妥当的方式就是不说话,付钱。平心而论,将艺术看作是只有真正深谙此道的人才能参悟的艺术技巧,这种观点实在是大错特错了。艺术是什么?艺术是人情感的一种宣泄,艺术运用的是一种普遍都可以理解的语言。可是我也坦承,艺术评论家如果在技巧上没有真正实践过,是鲜少可以做出有意义的评论的;而我自己对绘画刚好是一窍不通的。多亏我在这方面不需要冒什么风险,因为我的朋友爱德华·雷加特先生不仅在写作上颇有造诣,在绘画上还是一位高手。在一本小书里,他对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作品进行了全方位的解密,这本书清新的文风也给我们树立了一个标杆。不过很遗憾的是,现在在英国已经没有当时在法国那么流行了。

莫利斯·胥瑞在他那篇举世瞩目的文章里简单描绘了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一生,作者是故意让读者去探究的。他对艺术的激情是纯粹的,不带有任何个人喜好的,他这篇文章最后的宗旨就是想引起一些有智慧的人注意到一个非常怪异的天才画家。胥瑞在写文章方面很有一手,他一定知道,只有让读者感兴趣,才更容易实现他的愿望。后来那些在思特里克兰德还活着时就和他有过交集的人,有些是很早在伦敦就和他相识的作家,有些是在蒙玛特尔咖啡座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画家,都感到非常讶异。他们曾经误以为他是一个没什么才能的画家,一个和很多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艺术家一样的画家。其实他是个真正的天才,他们却和他错失了。从此以后,法国和美国的一些报刊杂志开始争相刊载各种各样的文章,满满的都是追忆思特里克兰德,或者对他的作品进行评价。最后的结局就是,这些文章让思特里克兰德的名望大大提升了,可是却吊足了读者的胃口。这个题目让读者们争相传阅,魏特布瑞希特-罗特霍尔兹做了很多努力,在他创作的一篇专题论文里列举了一张篇目,展示出了一些非常有声望的一些文章。

人类与生俱来的特性就是创造神话。对于那些杰出人物,如果他们的生活中有一些奇怪或难以解释的事情,人们就会刨根问底,创造一些神话出来,而且异常坚定,差不多接近于痴迷。这可以说是浪漫主义对抗平淡生活的一种方式,传奇中的小故事变成英雄达到一个至高境界的最便利通道。瓦尔特·饶利爵士缘何能一直被人们所记挂,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将披风铺到地上,给伊丽莎白女皇作地毯,而并不是因为他将英国这个名字带到了很远的地方。一个戏谑的哲学家在回想起这件事情时也会忍不住苦笑。说到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活着时并不被太多人知道,他给自己树下了很多仇人,朋友却很少。所以,那些给他著书的人必须凭借非常丰富的想象力才能填补少得可怜的事实,看上去也就很正常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虽然人们对思特里克兰德生前的事迹了解不多,也大可以从浪漫主义的文人中找到很多资料。他的生活中有很多怪异的行为,他的个性里有很多荒诞的东西,他的命运又充满了悲怆。一段时间以后,这所有事情经过演绎,便会创造出一个神话,深谙此道的历史学家是不会轻易对这种神话持反对意见的。

罗伯特·思特里克兰德牧师刚巧不是这样一位聪明的历史学家。他觉得人们对他父亲有太多偏见,他曾经在公开场合表示,自己之所以写这部传记,就是为了打消某些人的误解,这些谣言让活着的人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没有人不知道,思特里克兰德在活着时做了很多会让一个外表光鲜的家庭觉得很羞耻的事。我在看到这本传记时无奈地笑了,可是也暗自庆幸,幸亏这本书写得平淡无奇。思特里克兰德牧师在传记里描绘的自己的父亲是非常和蔼的一个人。作为丈夫,他是细心的,他的个性是温柔、勤劳、品行高雅的。当代的教士在对人们标榜为圣经的这门学问进行研究时,都习惯了粉饰太平,可是罗伯特·思特里克兰德牧师在对他父亲的行为进行说明(这些行为都是一个孝敬的儿子应该知道的)的那种聪慧,当机遇降临到他头上,他是肯定可以在教会中崭露头角的。我似乎已经看到了这样一幕场景,他精瘦的小腿上已经裹上了主教的皮裹腿。他做的是一件风险很大的,又或者是一件令人刮目相看的事情,因为思特里克兰德之所以名扬海内外,更多地要归功于人们大多认可了他的传说。他的艺术对于很多人来说有很大的吸引力,或者是因为人们不喜欢他的个性,或者是出于同情他悲惨的遭遇。而他儿子所著的这本传记,虽然要达到的目的是为父亲遮丑,可是对于父亲的仰慕者来说,却相当于当头棒喝。思特里克兰德生平的一部代表作《萨玛利亚的女人》曾经在九个月以前转卖给了一位著名的收藏家。因为这位收藏家后来突然撒手人寰,这幅画重新被公开拍卖,克利斯蒂再度去买。这次拍卖时,刚好赶上思特里克兰德牧师的传记出版,正在人们议论得热火朝天之际,这幅名画的价格相比九个月以前,竟然下降了二百

镑,这很明显不是一场意外。多亏了人们热爱神话,才会鄙视这个让他们的好奇心受挫的故事,如果单凭思特里克兰德个人的威望,是不可能让局势逆转的。说来也是碰巧,不久以后,魏特布瑞希特-罗特霍尔兹博士的文章就和世人见面了,艺术爱好者们才因此不再质疑。

魏特布瑞希特-罗特霍尔兹博士所归属的这一历史学派不仅仅相信人生来就是邪恶的这一说法,而且程度要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力。很明显,和那些将本来极具个性的人物写成平淡无奇的君子的让人兴味索然的作家相比,这一派历史学派的作家可以让读者更加兴致盎然。对于像我这样的读者来说,如果将安东尼和克莉奥佩特拉的关系只是看作经济上的合作关系,我是会觉得很可惜的。要想说服我将泰伯利欧斯看作是和英王乔治五世一样完美的君主,也需要掌握更多切实可靠的证据(上帝保佑,这种证据几乎是找不到的)。魏特布瑞希特-罗特霍尔兹博士对罗伯特·思特里克兰德牧师所写的那部幼稚的传记上的评论,很容易让人对这位牧师怀有一份恻隐之心。这位牧师在文中为了保持尊严而缄口不言的地方,牧师则攻击他是做作,牧师如果连篇累牍地铺陈,则又被批评是撒谎,作者对某些事情保持沉默则又被抨击是背信弃义。作品中所存在的这些不足,从一个传记作家的眼光看去,的确要被批评,可是如果作者是主人公的儿子,倒也值得原谅。不幸的是,盎格鲁-萨克逊民族也跟着倒了霉,魏特布瑞希特-罗特霍尔兹博士被指控为不正经、自命清高、欺骗,只知道煮一些让人没有食欲的饭。说到个人的观点,我觉得思特里克兰德牧师在批评所有人都认可的一种表述——有关他父母之间某些不和谐的事件时,的确不够谨慎。他在传记里引用了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从巴黎写的一封书信,说他父亲称妻子为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可是魏特布瑞希特-罗特霍尔兹却直接粘贴出了原信,里面是这样写的:“叫上帝处罚我的妻子吧!这个女人太自以为是了,我多么期盼她坠入地狱。”在教会正如日中天的时候,对于不受待见的事实,它们并不是采用这种方法。

魏特布瑞希特-罗特霍尔兹博士是仰慕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如果他真心想为思特里克兰德粉饰太平,也是很轻松的一件事情,可是他目光犀利,仿佛具有火眼金睛,发现了暗藏在一些看似天真的行为下的邪恶的目的。他不仅是一位艺术研究者,还是一个心理—病理专业人士。他非常熟悉一个人的潜意识,恐怕也只有他,可以如此透过最一般的事情了解到事物的本质了。挖掘人内心隐秘的人可以看到用语言难以顺畅发达的东西,心理病理学家却可以看到完全无法言传的事物。我们看到这位才华横溢的作家是如何热切地找出每件会有损这位英雄人物颜面的事情,真是让人啧啧称奇。每次他举出主人公一件自私或残忍的事情时,他就会跟着增加一分同情。在他找到主人公某件已经被人们淡忘的事情来讥讽罗伯特·思特里克兰德牧师的满满孝心时,他就会和宗教法庭的法官审判异教徒一样,处处都洋溢着快乐。他写这篇文章的那种勤奋的劲头让人刮目相看。他没有遗忘掉任何一个细节,如果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还欠一笔洗衣账,他也会事无巨细地写下来。如果他还欠人家一笔借款,他也会仔细写上去,这一点读者完全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二

有关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文章已经太多了,我就没必要再继续走老路了。让画家名垂千古的终究还是他自己的作品。当然,相比大多数人来说,我对他更为了解。我和他的初次会面是在他决定开始学画以前。在他生活在巴黎最为艰难的日子里,我和他见面的次数很多。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战乱,让我有机会走到塔希提岛,我是会将这些回忆都一直藏在心底的。大家都知道,正是在塔希提,他度过了最后的时光。我在那里看到了很多和他熟识的人。我发现他命运坎坷的一生中,人们记忆最为模糊的那段日子,刚巧是我最为熟悉的。如果那些深信思特里克兰德是个杰出人才的观点是正确的话,那么和他有过密切往来的人对他的回忆就不会显得多余了。如果有人熟悉埃尔·格列柯,就像和熟悉思特里克兰德一样,为了看到他所著的格列柯回忆录,我们是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

可是我并不想在这些事情上为自己申冤。我印象中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为了让灵魂安息,一个人每天都要做两件他所厌恶的事情。说这句话的人是睿智的,我也一直在努力践行着这条格言。因为我每天都按时起床,按时睡觉。可是我这个人天生就想要吃苦,我每个星期都会让自己过一次炼狱般的生活。《泰晤士报》的文学增刊,我每期都没有落下。想到有那么多书被辛辛苦苦写出来,作者为了让自己所写的书能够出版,寄予了多大的厚望,这些书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这真是一种于身心都非常有用的教养。一本书如果要想从茫茫书海中脱颖而出,机会是多么微小啊!就算脱颖而出了,这份荣耀又能维持多久呢?天知道,一个作者为了著一本书,经历了多少磨难,耗费了多少精力,体味了多少酸甜苦辣,只是为了让偶尔读到这本书的人得到些许安慰,帮助他驱散一些旅途中的辛劳。如果我可以从书评出发,给这本书作个论断的话,很多书是作者千辛万苦才成就的果实,作者为它绞尽脑汁,有的甚至是一辈子的成果。我得到的教训是,从写作的兴趣中,作者应该用压抑在他心中的思想换得写书的酬劳,对于其他东西都可以满不在乎。作品成功也好,失败也好,被褒奖也好,被贬损也罢,他都应该以一颗平常心看待。

战争爆发了,战争也让人们的生活态度焕然一新。年轻人找我们上一辈人所不了解的神祇寻求帮助,已经看出我们的后起之秀要朝哪个方向努力了。年轻的一代已经看出了自己的能力,吵闹个不停,早已经不再叩击门扉了,他们直接进到屋子里来,坐到我们的位置上,空气中全是他们的喧哗声。老一辈人士有的也开始效仿年轻人出奇的动作,努力让自己相信自己的好时光还没有结束。这些人和那些最生龙活虎的年轻人比谁的嗓门大,可是他们发出的声音却丝毫没有什么内容。他们就像一些令人同情的放荡女人,尽管青春不再,却依然寄希望于胭脂水粉,借助浮华的外表来重获青春的光彩。睿智一点儿的则会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态度,他们的一颦一笑都展露出一种大度的嘲讽。他们想起了自己当初也是这样将一代伟人肆意践踏在自己脚下,也正是这样自高自大。他们猜想到这些火把高举的勇士们终有一天也会让贤,谁说的话都不是最后的定论。当尼尼微城繁盛一时,名扬海内外时,新福音书已经破败不堪了。说这些豪言壮语的人也许还自以为自己在说着一些前所未有的道理,可事实上他们说话的证据,前人已经用了不下一百次,而且一点创新也没有。钟摆不停地摇摆,这个过程不停地往复着。

有时候一个人早已经历了让他荣耀的时期,来到一个他觉得不熟悉的新纪元,这时人们便会看到人间喜剧中最为荒诞的一幕场景。打比方说,今天还有谁梦想得到乔治·克莱布呢?在他所生活的那个年代,他是声名大振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这在今天这个复杂的年代里已经是少有的事了。他从亚历山大·蒲柏派那里学到了很多写诗的技巧,他用押韵的对句创作出了很多说教故事。后来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爆发了,诗人们开始创作新的诗歌题材。克莱布先生依然不改初衷,继续创作那些押韵的道德诗。我想他肯定也见过现在年轻人比较流行的新诗,而且我也可以想象到,他肯定觉得这些诗不值一提。当然,很多新诗也确实如此,可是像济慈同华兹华斯写的诗歌、雪莱为数不多的几首、柯勒律治的一两首诗,都开创了前人没有发现过的新领域。克莱布先生已经成为过去时了,可是克莱布先生依然不停地创作他的押韵对诗。我也时不时看一些当代年轻人创作的新诗,他们当中也许会出现一两个更加出淤泥而不染的雪莱,或是更加热情的济慈,而且已经发表了令世人赞叹不已的诗篇,这我不好说。我欣赏他们所创作的优美文字,虽然他们年岁还小,可是已经如此博学多才,所以如果只是说他们有希望,那就很荒废了。我赞叹他们会创作如此精美的文体,可是尽管他们词汇量很大,从他们的词汇量来看,更像是这些人才一出生就已经熟读过罗杰特的《词汇宝库》了,却没有跟我们说出什么新东西。我觉得,我们的知识面过于宽广,显得他们比较浅薄,对于他们拍我肩膀时的那种感情的炽热流露,以及他们投入我怀抱时的那种炽烈,我实在是无福消受。我觉得他们的热情很虚假,他们的梦想也很平实。我对他们没有好感。我已经是过期的老朽了,我依然要写押韵对句的道德故事,可是如果我写作,除了愉悦自己以外,还有其他目的,那我就是个真真切切的蠢货了。三

可是这一切都是题外话。

我写第一本书时,年纪尚轻。可是机缘巧合之下,很多人都知道了我的书,都很想认识我。

我刚刚闯入伦敦文学界这个圈子时,心情是既急切又害羞的,现在想想当时的情形,不禁觉得有种荒凉感。我也很长时间没有到伦敦去了,如果现在出版的小说描绘的场景是真实的,那么伦敦肯定变化非常大。文人也更改了聚会地点,柴尔西和布鲁姆斯伯里现在成了主角,汉普斯台德、高街、肯星顿以及诺廷山门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当时还不到40岁就被人无比仰慕,如今25岁过了就会让人嘲笑。我想在过去的岁月里,我们都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因为担心有人笑话自己,因此都尽量压抑自己,不让自己给别人留下狂妄自大的印象。我并不觉得当时风流的诗人作家为人是如何正直,可是对于当时文艺界的很多风流事,我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们将自己一些难以理解的行为蒙上一层体面的沉默,并不觉得这就是做作。我们讲话很内敛,并不总是说话不经大脑,说什么都直来直去,女性们那时也还在一定程度上依附于男人。

我住在维多利亚车站附近,那时我到一些热情好客的文艺家庭去做客,都要从市中心绕很大一个圈子。因为害羞,我经常会在街上绕好多圈才下定决心去按门铃。之后,我会非常紧张地被带进一间宾客满座、呼吸都不太顺畅的屋子。我被一一介绍给那些名流,这些人给予我作品的褒奖让我无所适从。我知道他们都等着我说几句俏皮话,可是一直到茶话会结束,我也依然没想出什么幽默的话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我会忙不迭地帮客人倒茶送水,将切得奇形怪状的黄油面包递到人们手里。我希望没有人关注我,让我安静地观察这些名流,认真聆听他们的妙语连珠。

我记得我遇到了很多身材魁梧、非常有底气的女人。这些女人鼻子很大,眼睛非常有神,身上所穿的衣服就好像是一层盔甲。当然,我也看到了很多胆小如鼠、身材瘦削的老处女,说话声音非常温柔,眼珠到处转。她们总是会戴着手套吃黄油吐司,这样的怪异行为让我难以理解,也不禁哑然失笑。她们在觉得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时,就会悄悄在椅子上揩手指头,这让我也非常钦佩。这对主人的家具肯定相当不好,可是想如果将主客颠倒一下,他们肯定也会在朋友的家具上这样做的。这些女人有的穿衣打扮很时尚,她们说她们怎么样也难以发现一个人缘何只写了一本小说就会变得如此不修边幅。如果你的身材很曼妙,你为什么不向外人展露呢?美丽的小脚变得时尚绝对不会阻碍编辑采用你的文章。可是也有一部分人会觉得这样不够严谨,这些人身穿艺术感非常强的纺织品,戴着具有古老风情的珠宝首饰。男士们的衣服一般都比较正统,他们尽可能掩饰自己的作家身份,总希望别人将他们看成非常老练的人。不管到什么地方,人们都会觉得他们是在一家大公司办事的人。这些人总是装出一副非常疲惫的样子,我过去没有和作家亲密接触过,我发现他们都好怪,可是我总觉得他们好像不是生活在现实中。

我还有印象的是,我总认为他们讲话非常幽默。他们中的一个同行刚离开,他们就会无情地驳斥他,对于他们那些刻薄的搞笑话,我总是觉得难以相信。艺术家和其他行业的人相比,有一个非常便捷的地方,他们不仅可以对朋友的个性和外表进行无情的嘲讽,也可以讽刺他们的作品。他们的评论很中肯,说话也是滔滔不绝,我真的是赶不上。在那个时代,讲话依然被当作一种需要花大力气去修炼的艺术,一句机智的对答要比在锅子底下爆响的荆棘更被他人欣赏,格言警句也就是一些愚笨之人用来假装自己很智慧的手段。风流人士的闲谈,只要稍微甩上几句词就会让谈话更风趣。可惜的是,这些妙语我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留有印象的当时最流畅的谈话也就是这些人在讲到他们的本职工作的另一方面——说到交易的一些细微之处时。在我们对一本新书进行评价以后,肯定要预测一下这本书会有多少人买,作者可以预支多少稿费,得到多少稿酬。之后我们就会讲到不同的出版商,对每个人的大度与否进行对比。我们还要讨论一下是将稿件委托给一个善于谋划的人,还是委托给一个稿酬给得多的人。有的出版商只顾埋头出版,有的出版商则非常擅长宣传。有些出版商很传统,有的却很时尚。然后,我们就会探讨一些出版代理人,以及他们为我们作家打开的通道。我们还要讨论一下编辑以及他们的喜好,一千字可以给多少稿酬,是一次性付清呢,还是分好几次。这些对于我来说都非常有意思,它让我很骄傲可以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在那段时光里,最关心我的就要数柔斯·瓦特尔芙德了。她不仅有男性的才华,又有女人的奇怪个性。她所创作的小说别具一格,读起来会让你久久难以忘怀。也正是在她家里,一天,我有幸见到了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太太。那一天,瓦特尔芙德小姐组织了一次茶话会,地点在她的一间小屋子里,客人比平常要多得多。每个人都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讲话,只有我一个人安静地待在角落里,觉得很不好意思。客人们都三五成群地讲自己的事,我就不太愿意掺和进去了。瓦特尔芙德小姐是个非常周到的女主人,观察到我点不知所措,于是她走到我身边来。“我想,你应该和思特里克兰德太太交谈一下。”她说,“她非常喜欢你写的书。”“她的职业是什么?”我问。

我知道自己所知甚少,如果思特里克兰德是位有名的作家,我在和她说话时前最好还是先把情况摸清楚。

为了让我对她印象更深,瓦特尔芙德有意将眼皮放下来,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她专门请人吃午饭,你只要大方一点,多自我表扬一下,她肯定会请你吃饭的。”

柔斯·瓦特尔芙德待人处事比较玩世不恭,她将生活看成是一场戏剧,将世人都看作表演者。如果读者中有人非常欣赏她的才华而且大方地宴请过她,她偶尔会请他们到自己家做客。这些人对作家的狂热让她觉得既鄙俗又可笑,可是她却和他们谈笑自如,十足展现出了一个声名显赫的女文学家的风采。

我被介绍给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和她畅谈了十几分钟。能吸引我的除了她富有磁性的声音以外,其他都很平常。她在威斯敏斯特区有一所房子,对面就是正在建设的大教堂。因为我也住在那附近,所以我们两人的关系就密切了一点。对于住在泰晤士河同圣杰姆斯公园之间的人来说,陆海军商店似乎是一个联系他们的纽带。思特里克兰德太太把我的地址拿过去了,几天以后,我收到了她与我共进午餐的请柬。

我的约会很少,所以我答应了到时前去。我故意去得晚一些,因为我担心去早了不合适,于是到了地方就绕着大教堂转了几圈,进去以后才看到客人都来了,就差我了。瓦特尔芙德是其中一个,除此以外,还有理查·特维宁、乔治·娄德和杰伊太太,个个都是声名显赫的作家。那天晴空万里,大家也都谈得兴高采烈。我们天南海北地聊,什么都聊到了。瓦特尔芙德小姐拿不定主意,是依照她年轻时的风格,素雅一点,身穿灰绿色,擎着一只水仙花去赴宴呢,还是展现一点年纪稍长时的丰韵。如果是后面一种情况,那就必须得穿上高跟鞋,披上巴黎风格的大衣了。想了好久,最后她只戴了一顶帽子。这顶帽子拔高了她的情绪,我还从来没有听过她用如此恶毒的语言评价我们都认识的一个朋友呢!杰伊太太非常明白,超越礼制的言辞是闪现智慧火花的时候,所以经常会小声地说一些足以让雪白台布染上红晕的台词。理查·特维宁则绵延不断地发表荒谬的言论。乔治·娄德明白所有人都知道他出口成章,不用再特意展现自己,所以每次该他开口讲话时,他都只是吃东西。思特里克兰德太太讲话并不多,可是她有一种非常俏皮的本事,可以让大家始终围绕着一个话题来讨论。气氛只要一安静下来,她就会马上找个合适的话题谈下去。思特里克兰德太太这一年37岁,个子微高,身材丰满,可是又不会太胖。她生得并不是十分好看,可是面庞很讨喜,这也许要仰仗于她那双棕色的、非常可亲的眼睛。她的皮肤血色也欠佳,一头黑发倒是打理得非常精致。在三个女性里面,她是仅有的一个不施粉黛的,可是同他人相比,她显得更加自然、纯粹。

餐厅的布置是根据当时流行的艺术风向标布置的,非常简约。白色护墙板很高,墙纸是绿色的,里面镶有美妙绝伦的黑边框的惠斯勒蚀刻画。上面带有孔雀图案的绿色窗帘线条直直地吊在上面。地毯也是统一的绿色,上面是白色小兔在森林中游玩的场景,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是受到了威廉·莫利斯的影响。壁炉架上有白釉蓝彩陶摆设,当时的伦敦,几乎都是这样的装修风格,清新、别具一格,可是却稍显沉郁。

我是和瓦特尔芙德小姐一起离开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家的,因为天气宜人,又因为她戴的新帽子让她兴致很高,我们决定从圣杰姆斯公园穿过去走一会儿。“刚才的聚会相当不错呢!”我说。“你觉得菜做得还不赖,是吧?我跟她说过,如果她想和作家和有交集,就要请他们吃好吃的。”“你给她出的主意太好了。”我说,“可是她为什么要和作家打交道呢?”

瓦特尔芙德小姐无奈地抖了抖肩膀。“她觉得作家很有趣,她想追上时尚潮流。我看她是个单纯的人,令人同情。她觉得我们这些作家都非常强悍。无论怎么样,她喜欢招待我们,我们又喜欢吃饭,我之所以对她有好感,就是因为这一点。”

现在回忆起来,在那些喜欢和名人志士交往的人中,思特里克兰德太太要算想法最简单的了。这些人为了将猎物囊括进自己的口袋里,从汉普斯台德的静谧的象牙塔一直找到柴纳斯的穷酸的画室。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年轻时住在僻静的乡下,从穆迪图书馆带来的书籍令让她看到了很多唯美浪漫的故事,也让她的脑子里有了伦敦这个大城市曾经浪漫的过去。她是从内心喜欢看书(这在她们这样的人中是非常罕见的,这些人大部分对作家、画家的兴趣要比他们的作品要大),她为自己设想出了一个美妙的天地,乐在其中,感到平常生活所没法享受到的自由。当她和作家相熟以后,她强烈感觉到,似乎过去只能远眺的舞台,如今可以亲身体验了。她看这些人轮番登台表演,似乎自己的生活半径也扩大了。因为她不仅用美食款待他们,而且也进入了他们的深闺。对于这些人游走于人世间的准则,她觉得没什么好批驳的,可是她自己却依然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这些人道德伦理上的奇怪行为,就好像正好印证了他们怪异的打扮、荒谬的言论一样,让她觉得非常有意思,可是对她自己待人处事的原则,却完全没有被影响到。“有个叫思特里克兰德先生的吗?”我问道。“有啊,他在伦敦工作,我想职业应该是证券经纪人吧,没什么意思。”“他们俩关系好吗?”“两个人相敬如宾,如果你和他们共进晚餐,你就会看到他的。可是她极少请人到她家吃晚饭。他很沉默,对文学艺术没多大兴趣。”“为什么那么可爱的女人老是会嫁给笨蛋啊?”“因为有智慧的男人是不会娶可爱的女人的。”

我无以反驳,于是我就转移了话题,打探思特里克兰德太太有没有孩子。“有,两个,都在上学,一男一女。”

这个话题已经到此结束了,我们又聊到了别的话题。五

夏天,我经常和思特里克兰德太太见面,不是吃午饭,就是参加茶会。午饭一律很丰盛,茶点也是。我和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很谈得来。我当时年纪还不大,也许她对我有好感也正是基于这一点,她想要引领我走上文学圣坛。而我在这一方面,也正好找她倾诉一些不顺心的琐事。我坚信她一定会侧耳倾听,也肯定会给我一些合理化的建议。思特里克兰德太太非常会同情人,同情、关心这种本事本来很难得,可是却往往被有些人胡乱使用了。他们见不得自己的朋友有什么悲惨的事情,否则就要尽全力展现自己这方面的才能。这也太夸张了,同情心应该像油井一样自然喷出,而不是让它自由泛滥,这样那些遭遇不幸的人会觉得难以自处。有的人已经很可怜了,我怎么忍心再在这上面捅一把刀。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就很会自如地运用自己的这种本领,她会让你觉得你接受她对你的关心,于她而言是办了一件好事。我年轻时一时冲动,曾经和柔斯·瓦特尔芙德说过这件事,她说:“牛奶当然是美味的,尤其是再加上几滴白兰地后,可是母牛却恨不得它赶紧流出去,因为乳头肿胀以后非常难受。”

柔斯·瓦特尔芙德的嘴非常厉害,这种尖酸的话别人很难说出口。可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也只有她做事让人觉得爽快。

我喜欢思特里克兰德太太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的居住环境令人赏心悦目。房间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摆上鲜花,让人觉得很舒适。客厅里的印花窗帘虽然不够新颖,可是色彩夺目,优美宜人。在如此有格调的小餐厅里吃饭实在是非常惬意的一件事,餐桌美观大方,两个侍女清爽宜人,菜肴烹制得非常精美。任谁都可以看出,思特里克兰德太太是一位非常贤惠的主妇。除此以外,她还是一位特别称职的母亲、优雅的妻子。客厅里放着她一双儿女的照片,儿子叫罗伯特,今年16岁,就读于罗格贝学校。照片上的他穿着一套法兰绒衣服,头戴棒球帽,还有一张照片身穿燕尾服,领子是直立的。和他母亲一样,他的前额很宽,眼睛很漂亮,他收拾得很利落,看上去既阳光,又帅气。“我想他应该不算太有智慧。”有一天我正在欣赏照片时,思特里克兰德太太说,“可是我知道他是个品行优良的好孩子,性格也非常讨人喜欢。”

她的女儿今年14岁,头发黑亮,而且很多,和她母亲一模一样;长相很温柔,大方,眼睛明亮,和她母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两个人都长得像你。”我说。“是,他们更像我,而不是他们的父亲。”“你为什么不一直把他介绍给我?”“你愿意和他会面吗?”

她的脸上泛起甜甜的笑容,蒙上一层红晕。到了她这个年纪,还这么容易脸红,也真是少见。或许她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她的天真。“你知道的,他几乎没什么文学素养。”她说,“他是个市侩的人。”

她用这个贬义词,其实一点也没有贬损的意思。相反,倒是非常动情地,似乎由她将他最大的不足说出来就可以避免他不被她的朋友揶揄似的。“他在证券交易所上班,是一个经纪人。我想,他肯定不会讨你喜欢。”“你厌烦他吗?”“你知道,我是他的妻子,我非常喜欢他。”

她微微笑了一下,试图掩藏自己的害羞。我想她肯定是担心我会讲出什么俏皮的话,如果是柔斯·瓦特尔芙德在场,她可能听到这些会嘲讽几句的。她犹豫了一会儿,眼神更加迷人了。“他不想假装自己才华横溢。就是在证券交易所上班,他的工资也少得可怜,可是他心地非常好。”“我想我会对他有好感的。”“等哪天没有其他人时,我叫你来吃晚饭。可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这可是你自愿的,如果这天晚上你过得非常无趣,你可不要怨我。”

可是之后我和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碰面,却并不像思特里克兰德太太所说的场景。她邀请我共进晚餐的那天晚上,在场的不仅有她丈夫,还有其他几个人。这天早上,思特里克兰德太太请人给我送来一张纸条,跟我说她今天晚上要请人吃饭,有一个客人因为临时有事不能到场,她希望我能来。纸条是这样写的:

我要提前跟你说,你肯定会觉得非常无趣。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次单调无聊的聚会。可是如果你能到场,我将不胜感激。我们两个人还可以交谈一番。

我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我答应前往。

在思特里克兰德太太介绍我和她丈夫认识时,他非常冷漠地和我握了个手。思特里克兰德太太明显情绪很高涨,转过身说了一句俏皮话;“我请他来,是让他见识一下我是真的有丈夫的人,我想他已经开始质疑了。”

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礼节式地笑了笑,就像那些认同你讲了一个笑话,却并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人一样。他其实并没有表达出什么。又来了其他客人,主人得前去招呼,我就被晾在一旁。当最后客人都来了,只等着吃饭时,我一边和旁边的女客人闲谈,一边暗自思量:文明社会的人就这样虚度自己的光阴,让自己短暂的生命都浪费在这些无趣的社交上,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就比如说这天的聚会吧,你肯定很纳闷为什么女主人要邀请这些客人来,而为什么这些客人都不怕麻烦,欣然前往。当天一共来了十位客人,这些人见面时都不怎么热情,分手时却好像完成了一件任务似的,长舒了一口气。思特里克兰德夫妇在别人家里吃过饭,有很多人情债要还。对这些人,他们本来是兴趣全无的,可是他们还是必须得请这些人,而这些人接到邀请也都来了。为什么要这样来来往往?是担心只有夫妻两人吃饭时会相看两厌,让仆人趁机休息一会儿,还是因为找不到理由回绝,所以就得和别人一起吃顿饭,谁也无法理清。

餐厅非常逼仄,让人感到不太舒服。这些人中有一位是皇家法律顾问及其夫人,还有一位是政府要员及其夫人,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的姐姐和姐夫平克安德鲁上校,还有一位议员的妻子也来了。正是因为刚好议员有事不能来,所以才邀请我前来。这些客人的身份地位都很高,女士太太们因为都有底气,所以穿衣打扮反而随和,并没有太过于讲究。男人们则打扮得华丽大气。总的来说,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有一种富态、志在必得的表情。

每个人都想活跃宴会的气氛,因此说话的声音要比平常高很多,屋子里喧闹不断。可是从来没有大家一起讨论一件事情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和他旁边的人说话,吃东西。他们谈的话题有政治局势,有天气情况,有旅游计划。谈话一直进行着,声音也越来越大。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的宴会举办得很是热闹,她暗地里高兴。她的丈夫表现得很得体,也许他讲的话并不多。我觉得饭快吃完时,他两边的女客人都有点累了,她们肯定觉得跟他很难沟通什么。有一两次,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略带焦虑地看着他。

最后,她起身,带领一群女宾客离开。她们出去以后,思特里克兰德将门关上,来到桌子另一边,在皇家法律顾问和那位政府要员之间坐下来。他再次将红葡萄酒给客人倒上,还递上雪茄。皇家法律顾问说酒很好喝,思特里克兰德说了它的来历,我们开始议论酿酒和烟草。皇家法律顾问给在座的人讲了他正经手的一个案件,上校说到打马球的事,我没什么话题可谈,于是便非常热情地听别人讲话。因为我知道这些人和我的生活不会有半点交集,因此就非常淡定地打量起思特里克兰德来。他个子比较高,我印象中他应该是个柔弱、长相一般的人。事实上他长得很高,也很壮实,手大,脚也大,晚礼服套在他身上似乎有些小了。他大概在40岁上下,虽然不是很帅气的那一种,但也还算周正。他五官长得不错,只是比普通人大了点,因此显得整个人有点笨拙。他的胡须剃得很干净,脸盘子很大,上面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让人看着很难受。他的头发发红,短短的,眼睛很小,灰色或蓝色。他的相貌很普通,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思特里克兰德太太说起她的丈夫来会有一丝不好意思了。对于一个想要跻身于文学艺术界的女人来说,他是很难给她锦上添花的。很明显,他没有社交的本事,可是这也不一定每个人都要具备的。他甚至没什么奇特的爱好,让他与众不同。他只是一个诚恳、纯朴的普通人,一个可能让人赞扬他的品行,却不想和他相处的人。他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他也许是一个让人敬仰的社会成员,一个老实的经纪人,一个尽职尽责的丈夫和父亲,可是在他身上,你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

纷纷扰扰的社交活动慢慢趋于结束,我所熟悉的人都准备离开这座城市。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准备把一家人都带到诺佛克海滨去。孩子们可以洗海水浴,丈夫可以打打高尔夫球。我们依依惜别,约好了秋天再见面。可是待在伦敦的最后一天,我刚从陆海军商店里购完物出来,又刚巧看到思特里克兰德太太领着她的一双儿女。和我一样,她也是在做最后的采购工作。我们都很热,而且走了很远的路都累了,于是商议去公园吃点冷饮再走。

我暗忖,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应该很愿意让我看到她的一双儿女,她非常干脆地答应了我的提议。和照片上相比,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孩子们更加可爱。她因为他们感到自豪是有理可依的。我的年纪也不大,因此他们在我面前很放得开,只顾着欢快地讲他们自己的事。这两个孩子长得都非常好看,健康又活跃。在树荫下休息时,大家明显都很快乐。

一个小时以后,这家人坐上一辆马车离开了,我也一个人慢慢走向俱乐部。我或者觉得有一点孤单,想到我刚刚看到的美满的家庭生活,心里充满了羡慕。这一家人似乎相处非常和谐,他们说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小笑话,开怀大笑。如果单从会讲话这个角度去评价一个人的智慧的话,或者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并不算多么智慧,可是在他自己所处的那个环境里,他的智慧还是足够使用了,这不仅会给他的事业带来成功,而且可以给他带来幸福生活。思特里克兰德太太是一个非常受人欢迎的女人,她爱她的丈夫,我可以想象这对夫妻的生活,不会被任何灾难打扰。两个孩子温顺可爱,将来肯定会承袭这一家人的优良传统。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两人越来越老。儿女也长大成人了,到了婚嫁的年龄,一个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将来还要组建自己的家庭,生育漂亮可爱的孩子。还有一个则出落成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很明显会变成一名军官。最后这对夫妻退休,被子孙敬爱,过着殷实、安稳的生活。他们幸福的一生是充实的,直到年事很高才离开了这个人世。

这肯定是人世间很多夫妻都会经历的故事,这种生活模式让人觉得安稳、亲切。它让人忍不住想到平静流淌的小河,流过郁郁葱葱的草地,和树木相辉映,直到最后汇入茫茫大海。可是大海始终是那么安静,总是静默无言,你会突然没来由地觉得紧张。或许这只是我自己的一种奇怪的想法(那些日子里,这些想法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我总觉得就这样度过一天,似乎总少了点什么。我坦承这种生活存在的社会意义,我也看到了有条不紊的幸福,可是我的血液却不安分,总想要开始一场肆意的旅途。这种安宁的快乐似乎有一种让我惶恐不安的东西,我的心希望过一种更加刺激的生活,只要在我的生活中能有所改变,改变和没办法提前预测的刺激,我是准备走上陡峭的山崖,赶赴处处是暗礁的海滩。

写完了思特里克兰德夫妇的故事,我回过头来看,总觉得我写得太死板了。要让书中的人物更加真实生动,需要鲜明刻画他们的性格特点,而我却让他们平淡无奇。我想知道原因是不是要归咎在我的身上,我反复思量,希望想到一些可以让他们性格特色更加突出的特点。我觉得如果我可以更加详细地描绘他们说话的样子或者怪异的行为,或者就可以展现出他们的特色了。像我现在这样写,这两个人似乎是一幅挂在传统地毯上的两个人影,很难和背景剥离开。如果站远了看,轮廓就都难以仔细看清了,他们给我留下的就是这样一个印象。有些人的生活只是存在于社会这个大家庭中,也只能靠它过活,这种人给人的感觉总是非常不真实。思特里克兰德夫妇刚好是这样的人。他们就像身体内存活的细胞,身体不能少了它们,可是只要它好好存活在身体里面,就好像被淹没在一个大整体里。思特里克兰德一家人就是这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中产阶级家庭。一个热情好客、笑容可亲的妻子,爱好结交文学界人士;丈夫并不十分聪明,可是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任劳任怨;两个孩子健康、聪慧。这家人是世界上最平凡的一家人,我真的想不出来,他们有什么可以吸引旁人的注意力的。

当后来发生很多事情时,我不禁扪心自问,是不是我当初太过于愚钝,因此没有发现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身上蕴含着闪光点?或者是这样的。从那时开始到现在,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在这期间,我也了解了不少的人情世故,可是就算当时我和他们夫妇相识时,我已经具备了如今的阅历,我也依然会那么评价他们。只是有一点会发生改变,在我认识到人是一个多么复杂的个体以后,今天的我不会像当年那年,在听到那个消息以后,表现出一副惊诧的样子。

回到伦敦还不到一天,我在就杰尔敏大街上和柔斯·瓦特尔芙德相遇了。“看你今天脸色这么好。”我说,“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她笑了,眼睛闪过一道我非常了解的落井下石的光芒,这表明她肯定又听到了她某个朋友不好的事情,这位女作家的直觉已经异常灵敏了。“你看到过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吗?”

不仅仅是她的面貌,就连包括她的整个身体都跟着紧绷起来。我点了点头,我开始怀疑这个不幸的人如果不是在证券交易所赔得倾家荡产,就是遭遇了公车意外。“你来说说,这是不是太恐怖了,他竟然将他老婆丢弃,自己跑掉了?”

瓦特尔芙德小姐肯定认为,在杰尔敏大街马路边上讲这样一个故事,似乎有损这样一个好题材。因此她只是摆出一个艺术家做派,将梗概说出来,说她根本不了解具体详情。而我却不能就这样不让她展现自己的口才,觉得根本不用在意环境,请她直接讲。可是她还是固执地不说。“我跟你说,我一无所知。”她激动地回答我说。接下来,她耸了一下肩膀,然后说,“我可以肯定,现在伦敦某家茶点店肯定有一位年轻姑娘辞职了。”

她微微笑了一下,说很抱歉,和牙医约的时间快到了,她便趾高气扬地离开了。这个消息带给我的兴奋程度远大于悲伤。在那些日子里,在我的阅历范围内,我几乎很少亲身经历这样的事件,所以在我真的看到这样一个只有在书里才能读到的故事时,觉得非常激动。我坦承,随着阅历的不断提升,经历的不断丰富,对于这样的事情,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我当时还是觉得非常惊讶,思特里克兰德那一年应该满40岁了,我觉得像他这样年纪的人再和爱情扯上关系,似乎让人不齿。在我当时无知懵懂,对一切都瞧不上的眼神中,一个人坠入爱情却不被他人笑话,最大的年龄是35岁。此外,这个新闻也让我个人陷入了麻烦中,原来我在乡下就给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写过信,告诉她我什么时候回伦敦,而且在信中还说如果她不回信,有其他计划的话,我会在哪一天去到她家喝茶。我看到瓦特尔芙德小姐也刚巧是那一天,可是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口信。她到底还愿不愿意和我见面呢?也许,她因为心情极度郁闷,已经将和我的约会忘得一干二净了?也许我应该自我醒悟,不要去叨扰他。可是从另外的角度来说,她也可能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如果我让她知道,我是从其他地方打听到了这个消息,那我就太大意了。我不仅怕伤了这位夫人的感情,又担心去她家做客,会让她心里不痛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知道这一切会让她觉得难过,我不想看别人难受,自己又束手无策,可是我又想知道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对这件事会做何反应。虽然我自己都耻于有这种想法,我真的手足无措了。

最后我决定:我应该装作没事人一样到她家里去。先叫侍女过去通报一下,看思特里克兰德太太是否方便见我。如果她不想看到我,就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让我离开。虽然这样,在我对侍女讲述这段提前准备好的话时,我还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我在昏暗的过道里等着侍女传话时,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一直待在那里。侍女从里面走出来,也许是我太兴奋了,胡思乱想了。我认为从侍女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好像已经非常熟悉这家人所经历的事情了。“先生,请跟我进来。”她说。

我点点头,便跟在她后面,进了客厅。为了让室内更昏暗一些,窗帘是拉上的。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的姐夫麦克安德鲁上校正笔直地背对着壁炉站着。我觉得我这样贸然进来,似乎不太合时宜。我想我出现在这里,他们肯定觉得很讶异。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只是因为遗忘了曾经相约的日子,所以才让我进来。我还猜想,因为我的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上校肯定非常气愤。“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等我。”我说,有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当然是在等你,安妮马上就把茶端上来了。”

虽然屋子里不甚明亮,我也看得出来,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的眼睛是红肿的,她的脸色本来就很差,现在更是没有血色了。“这是我的姐夫,你还有印象吗?度假之前,你到这里来吃饭时和他碰过面的。”

我们握了一下手,我觉得非常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及时给我解了围,她询问我这个夏天是如何过的。她提起了这个话头,我多少可以讲一些,直到侍女把茶点端上来。上校拿了一杯苏打威士忌。“我劝你也喝一杯,阿美。”他说。“不,我更愿意喝茶。”

这是代表着发生了一件非常令人痛心的事情的一句话。我假装根本就不知道,尽可能和思特里克兰德太太胡乱聊着,上校依然站在壁炉前不发一言。我很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得体地和主人说再见。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思特里克兰德太太让我进来到底意味着什么。屋子里没有摆花,在过夏天以前收拾起来的东西也都还没重新摆上,一向温暖舒心的房间现在非常冷清,给人感觉这里倒像死过人一样。我将茶喝完了。“抽烟吗?”思特里克兰德太太问道。

她到处张望了一下,没找到烟盒。“恐怕已经抽完了。”

她的眼泪马上落个不停,急忙从客厅跑了出去。

我很诧异,我想到原来纸烟都是由她丈夫负责的,现在却猛然间找不到了,这让她难以承受。她之前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拿到的东西,现在却找不到了,这种感受让她很不好受。她猛然间意识到过去的生活已经永远成为过去时了,原来的颜面也不可能再继续维持下去了。“我觉得我该走了。”我对上校说,直起身来。“我想你肯定也已经知道她被那个流氓甩了的事情了吧。”他猛然间说道。

我犹豫了一会儿。“你明白的,人们都爱道听途说。”我说,“有人含含糊糊地说过这样的话,这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他跑了,和一个女人逃到巴黎去了,将阿美留在这里,没留下一个便士。”“我觉得很痛心。”我说,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上校咕咚一下子将威士忌全部喝完了。他50岁左右年纪,是一个高个子,胡须一直向下垂着,头发已经变成了灰白色。眼睛是浅蓝色的,嘴唇的轮廓不太清晰。上一次看到他,他就给我留下了不太聪明的印象,而且还夸夸其谈自己在离开部队以前,每星期要打三次马球,数十年如一日。“我想我应该和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告辞了。”我说,“烦请你转告他,我非常同情她。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请尽管跟我说。”

他没有搭理我。“我不知道她今后该如何过活,而且还拖着孩子。难道他们只有靠呼吸空气?十七年啊!”“什么十七年?”“他们结婚已经有十七个年头了。”他怒气冲冲地说,“我从来就对他没有好感。当然了,他和我是亲戚,我得尽量压抑自己。你觉得他是个绅士吗?她嫁给他,本身就是个错误。”“就一点回旋的空间都没有了吗?”“她现在只能做一件事情,就是跟他离婚。这就是你刚进来时,我正在跟她说的。‘将离婚申请书提交上去,阿美。’我说,‘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孩子,你都必须这样做。’他最好离我远点,要不然我不会让他好过。”

我止不住地想,麦克安德鲁上校要想达成这个心愿恐怕不易,因为思特里克兰德人高马大,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可是我只是保持沉默,如果一个人被他人侮辱却无力反抗的话,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难过了。我正准备再和他说再见,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回来了。她将眼泪擦干,鼻子上还特意扑了点粉。“真是不好意思,我太柔弱了。”她说,“我非常高兴看见你还在这里。”

她坐了下来,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对于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我不愿意讲太多。那时我还不明白女人都有一种倾诉的欲望,很愿意和一个愿意聆听她讲话的人说自己的私事。思特里克德太太好像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人们是不是对这件事情有非议?”她问。我诧异极了,她竟然觉得我知道她家的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我才回来不久,我就看到了柔斯·瓦特尔芙德。”

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狠狠击了一下掌。“她怎么说的,你把她原话告诉我。”我有点儿迟疑,她却一再坚持要我说,“我非常想要知道她是如何评论的。”“你知道别人会怎么议论,她这个人说话不靠谱,对吗?她说你的丈夫扔下了你。”“就只是这些?”

我不太想跟她说,柔斯·瓦特尔芙德在和我分开时说了有关茶点店女招待的话。我对她撒了谎。“她有没有说他是和一个怎样的人离开的?”“没说。”“我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

我有一些谜团要解开,可是无论怎么样,我现在都应该离开了。当我和思特里克兰德太太辞行时,我对她说,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我一定尽最大努力。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衷心地感谢你,我不知道别人能给我帮什么忙。”

我不太好意思展露我的同情心,便转过去和上校说再见,上校并没有和我友好地握手。“我也要走了,如果你从维多利亚路走,我和你一道。”“好吧。”我说,“我们一起走。”

“真是太恐怖了。”我们刚一同走到街道上,他立即说道。

我看出来了,他之所以和我一块儿出来就是想和我一起讨论这件事。之前就这个问题,他已经和他的小姨子讨论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只不过是旧事重提。“我们根本不知道是哪个女人。”他说,“我们只知道那个臭无赖去巴黎了。”“我一直觉得他们俩关系非常好。”“是的,还可以。哼,在你来之前,阿美还说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红过脸。你晓得阿美人怎么样,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就是她了。”

既然他愿意告诉我这家人的秘密,我还得应和一下,于是我开始发问。“你的意思是她自己也没有猜想到?”“她一无所知,8月份,他们还一起在诺佛克度过了夏天。他和之前一点区别也没有。我和我妻子去他们那里玩了两三天,我还和他打了高尔夫球。9月份,他回到城里,好让他的合股人也出去消消暑。阿美依然住在乡下,他们乡下的房子租了六个礼拜。租期满后,她写信告诉他,跟他说自己什么时候回伦敦。他的回信是从巴黎发出去的,说他已经决意和她分开了。”“他是如何说明的呢?”“他没有任何理由,小朋友。我也看了那封信,总共还没有十行字。”“那真是奇了怪了。”

说到这里,我们正好要穿过马路,来往的车辆打断了我们的谈话。麦克安德鲁跟我说的事让人难以置信,我还猜测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出于自身考虑,一部分事实没跟他说。毫无疑问,一个人如果结婚十七年,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这个家,这里面肯定有一些不和谐的因素导致二人的夫妻生活出现问题。我正在考虑这件事,上校又从后面追过来。“肯定啦,除了坦承他和另外一个女人有私情以外,他是没什么话可说的。在我看来,他觉得很快她会自己搞明白的。他的个性就是这样的。”“思特里克兰德太太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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