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未央:吕雉传(全四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5 12:41:51

点击下载

作者:大爱无痕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凤舞未央:吕雉传(全四册)

凤舞未央:吕雉传(全四册)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肆壹

目录

CONTENTS

第一章 命运机巧,结婚给吕雉搭起一个台

一、算卦风波

二、豪胆刘邦

三、萧何劝婚

四、后堂吵闹

五、奉命成婚

第二章 肯做好妻子,吕雉捋顺关系

一、替夫酬友

二、驿馆夜谈

三、父女交流

四、细说交友

第三章 非婚生子,吕雉识别刘邦朋友

一、婚外添子

二、智救情敌

三、突然变故

四、自吞恶果

五、成功营救

六、妥当安置

第四章 多方经营,吕雉成为励志大师

一、雨中细谈

二、家宴胡说

三、多方散冠

四、误伤事件

五、波澜又起

六、好事不好

七、缠手亲事

八、局势多变

九、子女好命

第五章 参与谋划,吕雉死心塌地帮丈夫

一、再奉使命

二、半路遣散

三、闹鬼捉鬼

四、智救吕雉

五、起起伏伏

第一章命运机巧,结婚给吕雉搭起一个台一、算卦风波

踩稳矮木桩,踮起脚尖挂妥招牌,吕文站定,瞅了瞅还算周正,双手将“吕氏断相”布幡下摆抻展,背后有人道:“博士好雅兴!”

吕文回望,一个男人穿了件织锦玄色曲裾,宽袖厚襟,自知他是个体面人,忙拱手作揖道:“虚玄之学,承君抬爱。”吕文谦恭地弯腰示请,掀开帐帘,二人入帐内,对坐在软榻上。有人掀帘探望,吕文摆手谢绝。

来人倒不客气,冷不丁就把胖脸朝吕文凑过来,鼻尖抵近,问道:“吕公赐教,鄙人面相如何?”

吕文细观,来人鼻挺眉浓,脸肥腮满,满脸挂着富贵。可双目闪烁,额头青晦,心中念叨“不问富贵问命运”口诀,便知道断无好事,捻须道:“请教公所问何事?”“单就面相看,先生可知我福祸?”

见他不肯道出心中所隐,吕文揣测他是想试探自己一把,便先放出一句开场白:“公自是富贵无边,家财何止万千?”

那人偏冷冷“哼”一声,说:“真正是穷无一物。”这里明显是说反话。

吕文猜到他一定在刻意隐瞒什么,又拱手一揖:“若真如公所言,我当奉送一百钱,自毁卦摊。”这是硬话。江湖名相,行走诸国,凭的就是一双毒眼。突兀上来问祸福,定是糟事缠身,吕文故意激将,逼他就范。

果然,那人叹一口气,哀求道:“先生救我。”“稳住。”吕文不慌不忙递过一杯热浆。那人双手接住,盯着氤氲的热雾,目光游离。

卦摊帐篷内,东西向放置一张榆木矮案,占据大半的位置。案上数卷解卦竹简和一把拂尘。靠北边一个笤帚,南边一个小灶台,灶上的瓦甑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煮着浓浓羊乳。

这人说,他前天回家,正遇上夫人和一个男人在做肮脏事情,暴怒之下,将那男人打将出去。可这两天对方家人找上门来,纠缠不休,闹得神鬼不安,所以,“请问先生,可有解忧招数?”

吕文见此人说话时,神情呆滞,目光不是盯笤帚就是瞅灶台,天上地下胡乱飘,无处着落。心里知道刚才一句话逼迫的还不够狠,冷冷一笑,说:“藏着掖着,毫无信任,如何帮汝?”“就这点事,说得清清楚楚。”这人弹指起誓,“但求吕公指点迷津。”

果然不是肤浅之人。若是不露几手,怕他断无道破之意。吕文略一沉吟,道:“观你相貌,是个‘三白眼’,尤其容不下感情不专。料汝绝不只是厮打那人,吾断定你有血光妄灾。”“血光”二字一出口,仿若真有股鲜红的血柱“嗞”地一声喷射而出,那人眨几下眼,摸了一把右腮,像在堵伤口。“吕公,鄙人……”这人闻听吕文一针挑透,顿时左顾右盼、支支吾吾,“既然先生已经看出来,瞒是瞒不住了。我杀了……他。”天无风,心疯狂。凡事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吕文暗暗吸一口冷气,后悔不该一早接这触霉头的卦。

吕文家中,置有粮店等铺面,家底亦颇殷实,平日里游走富商贵族,相面酬金本已不薄。子女们都劝其不必在县城摆摊,挣那几个丢面子的糟钱。吕文却不这么看,干一行敬一行,若是只顾富贵人家,不理穷家,不但埋汰了平生所学,也是自毁阴德。因此常在闲暇时于这县城北门口固定位置设下卦帐。

虽已料定必有大事,可乍听他说出人命官司,吕文额头一皱,双眉紧锁。

若仅是打死一人,对于面前这个人不是大问题—穿得起锦蚕服饰的,非富即贵。掏钱是可以买通官司的。而且他直接就说出了“杀人”,恐怕这只是个引子。想到这里,吕文后背冷汗直冒。苦习面相多年,可不敢一着不慎,半世清誉毁在此人手中。

此时正是公元前218年八月十三。他们这是在单父(今山东单县)县城北大街,毕竟不敢高声。单父本属鲁国,后被西面的魏国兼并,秦始皇又在前221年一统六国,虽礼崩乐坏,可秦律严苛,若是“杀人”之后还有连环案,此事太大,非相面师傅所能拆解。且对方已经找上门来,县衙岂不早已知晓?

想到这里,吕文内心潮涨潮落,却怕一言不慎,激怒来人,只得先稳住情绪,轻轻咳嗽一声,道:“伤人抵罪,杀人偿命,这是官家的事。吕某一个相面的,爱莫能助。”明知他隐瞒了实情,故意遮遮掩掩,吕文示弱地想推托。“可还有拆解或迟延的办法?”那人神情颓唐,揪住深衣,边缘的一朵金丝绣牡丹早被揉得面目全非。“倒有一法,只怕你不肯。”“快说,只要不抵命,万般都肯。”

见来人不肯离去,死死纠缠,吕文心说,知一已罪,何妨知二。遂掀起帘角,扫一眼帐前穿梭的行人,伸直脖子,四目相对,叩齿相闻,低声说:“仔细将实情说与我听。”“我把亭长也打伤了。”说完这句,那人蹙眉沉吟,再不言语。双手作揖,哆嗦不止。

吕文学识渊博,游走多国,识破万人面相,自然极通人情法理,越听越害怕,明白此事绝非如此简单,轻嘬一口浆,先稳住神,又宽慰他说:“回家之后,你且说,亭长与你家夫人有染,正行龌龊之事,邻人撞见不愤,奋力扭斗,互伤性命。大大方方告官,自会消灾。”这已经不是拆解卦相,属门人谋士之策。

扔下一串绳钱,足有一百,来人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弯腰作揖致谢。

吕文摆摆手,示意他蹲下,又低声嘱咐:“你的灾,见不得日光,需过一晚才能禀告官府。切记切记。”此种神秘,相面师一出口,玄机深奥,是人就信。

翘首见已看不见来人背影了,吕文长舒一口气,急急忙忙研墨运笔,写好一个九片竹简,用红布包裹好,出帐抬头看,日头毒辣晃眼,吕文揉一把太阳穴,安定情绪,将竹简交给临近一个卖梨的少年货郎,说:“送到县衙,不敢耽误。”说话间递给货郎十个铜钱,算是酬劳。

不理招牌,连帐篷也顾不上收,吕文步履匆匆地空手赶回家中,一进门就对大儿子吕泽说:“速去找两辆安车、一驾辎车,不论贵贱,只要是快车就好。”安车多是四匹马拉,有低矮的车篷。辎车则一匹或两匹马拉,有车厢。

又叫过二儿子吕释之、长女吕雉、次女吕媭和妻子吕媪(ǎo),吕文吩咐道:“速速收拾,我们这就走!”“去哪里?”三个女人都疑惑,好好的,干吗要走?

吕释之见父亲表情凝重,不便多问,追问一句:“此刻便走?”“去沛县!”吕文用右手捏一捏白净的额头,“细软就不要多收拾了。回头路上跟你们解释。”

这必定是遇到塌天大祸,一家人从未见过著名的相面先生吕文如此慌张过。吕媪焦急地问:“好几桩买卖,也不要了?”心疼一摊子生意丢了可惜。

吕雉见父亲面色凛然,拉一拉母亲和妹妹的衣袂,快言快语地说:“父亲的话自有道理,别误了事。不要惊慌,不要吵闹。勿引起邻居怀疑。”

吕文冷冷地说:“生意日后再派人来妥善料理,今日只管拿随身物件。只怕迟了,走不脱,连命也保不住了。”“穷家值万贯。”何况吕文这样的殷实人家。件件收拾妥帖,装车完毕,已近黄昏。叮叮当当地摆了很长一溜。邻居们也有问询的,一律以访亲敷衍。

吕泽的两个儿子吕台、吕产和吕释之儿子吕禄等几个小孩,不知道这是躲灾,见人多热闹,反而“人来疯”,穿梭在人群中片刻不得安宁。

两辆大安车,专为让吕媪、吕媭等女眷以及小孩儿乘坐。吕泽弟兄俩骑两匹壮硕骡子随行,三五个家奴皆乘自家常备的轺车同行。

吕文站在安车旁,伸出手来,抚摸着马屁股上棕色的毛,来回拨捋着,抠掉一粒粘在棕毛上的小泥疙瘩,轻拍一下,沧桑地说:“走吧……”一转身,心头酸雨倾盆。年近六十,却要抛家舍业离乡背井,何其心碎!

看着几辆马车逶迤地朝着东南远去,吕文感慨道:“可惜了这四进的院落。”安排了一个老家奴,一再叮嘱,“你守在这里,见我的手迹就将院子交给他。缘分一场,我自然不肯亏待你。”

说完这句,吕文牵起吕雉的手说:“跟我去个地方。别一别再走。”

路上才听父亲低声说起,那人是个鲁国落魄贵族,观他“印堂有纹”,杀机很重。偏又是个“三白眼”,这种人动辄会起杀心。料定他已经杀了亭长。况且已将他的事明知了官府。他不动刀杀吕家,岂肯罢休,所以前往沛县投奔县令故交。“‘三白眼’?如何说?”吕雉请教。“黑眼珠靠上,左右下三面全能看到白眼球,即是‘三白眼’。遇到这人,千万要当心。”吕文对这个女儿,极其钟爱,凡问必复。

马车虽小,拉车的却是匹蒙古马,发力猛、劲头足,一溜小跑。车夫也很卖力,稳稳妥妥地驾着辎车朝着县城西南的山上奔去。“雉儿,可还记得父亲跟你说过的‘命’、‘运’?”“记得,‘命是船,运是雇来的艄公’。”吕雉掀开棉布轿帘朝外看。云蒸霞蔚,金黄一天。

面朝车外,吕文出神地望着远处,吕雉挽住父亲的手臂,不解地问:“我们今日要住山上?”

单父城西南,有一个馒头土山,叫作栖霞山,又名“老山堤顶”。爬到山顶,正看到单父八景之一的“栖霞晚照”。台上余辉铺陈,缤纷如锦,人也被染了一层金黄。

山顶茂林深处,有一不大的草庐,叫“栖霞居”。门口一副墨宝:

来时云作伴

去路雾锁尘

父女携手走进栖霞居,小徒见是吕公,笑脸恭迎,一路巴结引到静坐堂,奉茶安坐。

室内陈设极为简朴。西边是土炕。迎门一张茶几,两边各置矮枰一张,东边安坐一个硕大的布坐垫。“吕公今日好兴致。”口中诵念,智言老者慈笑着走进门来,“想起来来看老友。”

吕雉急忙站起身立在父亲身边行个礼,智言微微点头回礼。

吕文慨叹一声,说:“特来与大师一别。”“去往何处?”“沛县。县令是我故旧相识。”“吕公可是惹上了什么官司?”智言问道。“鄙人素来安稳,哪会糊涂犯事?”吕文与智言坐到茶几前,愁眉不展,“是吾多嘴,将一个人的荒唐命案告知了官府。这是结下了生死仇家,不走不行。”

智言轻轻颔首,问:“可是久住不回了?”“短也是三五年。唯一的憾事,就是不能常与大师对弈了。”吕文茫然落寞地说罢,手搓眉眼,不住叹气。“这倒不必伤感。”智言见他怅然若失的模样,宽慰道,“下得一手好棋,何愁找不到知音。吕公放心去吧。鄙人观你女儿面相非凡,临行前送她四句话:“拦腰刀好躲,绣花针难防,人心十六两,金刀卯时响。”

吕文叮嘱吕雉牢牢记住。枯坐半晌,站起身来,拉住智言的手,久久无语,一时唏嘘,落下几滴清泪来。智言送到门口,挥手作别,也有几分感伤。素友分离,免不得心酸。

走了几步,吕文急急折回,索来笔墨,写了一个竹牌,对智言说:“寒舍就捐给恩师吧,也算半件功德。”这才猛然回头,一去不回。二、豪胆刘邦

单父属砀郡,沛县属泗水郡,相隔150多里。三辆马车和一行人夜里都不曾停歇,紧走慢赶也才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到达沛县。

老友来访,且大有常住的意思,沛县县令自然欢喜。刚刚连年征战,各地都是人烟稀少。为鼓励农耕,大秦规定,凡增加人口,即视为官吏政绩。吕文与县令结识,是在他游走各国相面之时。不仅熟悉,而且惺惺相惜,胜似知音。吕文举家搬来,于私是朋友相聚,于公是治理有方,县令自然得意。

依着吕文意思,得先寻一处院落安置家小。县令劝他不必着急,先在县衙住下,来日方长,慢慢再寻地方。当晚,县令设家宴款待吕公一家人。浅斟低酌,挂话叙旧。县令一再解释,吕公迢迢来投,万万怠慢不得。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勉强将就。

吕文少不了一顿客气,一席尽是感激、叨扰的虚谢。友情之间像隔着一层纸,不薄不厚。

县令有贵客,地方士绅、衙门属吏逮着了借口,乘机讨好县令,纷纷相约前来贺喜。县令自然也乐得设宴,一来让吕公风光,加深二人感情。二来可以敲一敲下属的竹杠,敛点散财。

酒宴定在翌日中午,地点设在县衙后堂。

堂口设一案几,县衙主吏萧何早早坐定,执笔记账。萧何是老吏,负责全县官吏考核,地位特殊,受人尊敬。他又长于心计,机敏练达,人生况味,再熟悉不过,所以很领会县令心思。贺喜重要,收钱也重要。超过一千钱的,萧何就说:“堂内上座。”少于一千钱的,萧何就说:“堂下入席。”不惹人,却规矩分明。

近午时分,一人匆匆赶来,高嗓大呼:“泗水亭长刘季贺钱一万。”

萧何抬头一看,正是刘邦,便摆摆手说:“今日不要胡闹。”

刘邦穿一件浅灰色夏布曲裾,脚上倒是套了一双新鞋,散散漫漫,嬉笑着翻看萧何的礼账,说:“风尘仆仆赶来的。记上记上。”拽着萧何的手作势要记账。

现场虽然人声嘈杂,可刘邦的喊声实在太大,声音早直冲堂内奔去。

吕文猛听说有“贺钱一万”的“贵宾”,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出来迎接。

刘邦站在案子前,见吕文走过来,拱手道喜:“特来祝贺。多有劳驾。”

萧何与刘邦是总角之好,私交甚笃,平日里就常帮刘邦遮掩了许多办差过失。刘邦往咸阳押送服徭役的百姓上路时,别人送三十钱,萧何总是送五十。现在刘邦喊贺钱一万,大庭广众,萧何自然不会对他起底,让其难堪。可萧何更明白,吕文如果当真,这不是出县令的丑?

萧何不顾刘邦嬉闹,慌忙立起,悄声地提醒吕文说:“刘季最爱开玩笑,常说大话,吕公莫要当真。”

吕文原有一双“毒眼”,是个相面高手,见刘邦衣着虽然朴素,却是前额突出,鼻子高挺,留着一副大胡须,身高七尺,一表人才。心里惊叫两声:此人好胆量!好个富贵相!

吕文遂不顾萧何的好心警告,抱拳对刘邦说:“请教公名讳。”

刘邦也很正式地抱拳拱手,说:“姓刘名邦,字季。泗水亭长。专程来讨一杯薄酒吃。”“请教先生尊讳。”看似流里流气,刘邦嘴里偶尔也蹦出一两句雅致话。当亭长久了,常用的几句谦词,倒也熟识。“姓吕名文,字叔平。久居单父。”“久仰久仰,”刘邦倒是自然得很,“听说是个精通面相的先生。人称‘吕公’。”“抬举了。快请,快请。”

刘邦走在前头,昂首阔步,毫无忸怩。

走过堂外流水席,刘邦还亲热地与几个人逗笑。穿行这高档宴席之间,他了无愧色和怯意。

吕文紧随其后,暗自忖度:此人真正是白手起家的高手。明明分文未取,就是一声空喊,倒被他表演的真如个送万钱的阔少。这气度、这胸襟、这脸皮,断非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倒显得谁与他较真谁便是小气、妒忌。

吕文心里为刘邦竖起一个大拇指。都说“钱是男人的胆”,可这人硬是能傻胆滔天凭空堆出一座钱山来。

刘邦像一头独狼闯进了羊群一样,傲慢、坦然地迈入堂内。萧何见吕文不恼,反而对刘邦极为亲热,难以理解地苦笑着摇头。

刘邦大摇大摆走进堂内,挨着吕文,安然跪坐。

坐姿有讲究。两膝着地,两脚脚背朝下,臀部落在脚踵上,称呼为“坐”;上身挺直两膝着地,叫“跽”,是欲站前奏,亦示对别人尊敬;两腿分开平伸、上身与腿成直角,形似簸箕,称“箕踞”,是随便又不尊重人的行为。

男女穿衣,无非曲裾、深衣。富家宽衣博袖,穷家短衣窄袖。上身称“衣”,下身称“裳”。下身均无裆,故以“坐”姿方便遮掩裆部羞处。

堂外还是有人回过神来,说:“这个刘季,真是大言不惭。”“算啦算啦,他一向如此,不就是一顿酒嘛,何必当真。”

可刘邦面东坐在席上,竟然真的就当自己拿了“一万钱”,神闲气定。不仅不心虚,还频频朝县令和诸位打招呼。秦汉宴会东西南北四向皆涉及的场合,东向最尊,南向次尊,西向为“等礼相亢”的朋友地位,北向为最卑的位置。

宴会自然少不了饮酒。刘邦又最是能喝,推杯换盏,脸色涨红。

吕文因为对他好奇,自然多问几句:“敢问刘季,几时当的亭长?”

刘邦挥挥手,说:“小小亭长,不提它,免得扫了酒兴。”

吕文又问:“地方治安,伍里地痞,全赖亭长制服。刘亭长怕有绝妙一手吧?”“自家兄弟,都肯帮忙,才能安静。”刘邦咧开嘴大口撕扯羊腿,“吕公何必询问这些,吃酒吃酒。”

县令自然要介绍一番吕文的本事,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大概意思有两层,一是说吕公“看人”极准。和他也是老相识,这是告诫在座诸位,慢待吕公即是为难他,给大家打预防针;二是说,吕公肯从单父搬迁过来,自然证实沛县人杰地灵,仰仗在座诸位平日里通力合作,明扬吕公实抬自己。

县令说:“‘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今日正是仲秋,我们畅快饮酒,为吕公祈福。”众人喝彩声不绝于耳。杯声人影,一时交相辉映。

然而吕文的心思却不在老相识县令身上,也不在这顿欢迎盛宴上,只顾盯着刘邦细观。刘邦酒量惊人,吃相也极粗鄙。吕文见他毫无旁人方领矩步的神态,不免觉得,这人粗糙得自然、率真,却能混到县令的酒席上吃喝,想必在平日定是个“吃得开”的本事人。心里又惦记刘邦的相貌,说着说着,就问到可曾婚配?说话间指了指自己嘴角,提醒刘邦擦一擦嘴角肉屑。

刘邦憨憨一乐,用舌头风卷残云将肉屑扫回口中,称自己散漫之人,哪顾得上成家。

吕公听后,心中一动。可毕竟是久经世故的人精,不动声色,继续劝酒。

等到众人酒足饭饱,纷纷离席。刘邦起身,也要走时,吕公甩出一个眼神,示意刘邦留下。刘邦虽不知吕文留自己干什么,还是配合地留了下来。

萧何一直等到所有人走完,才站在县衙门口休闲。

刘邦脚高步低地穿过县衙,刚刚走到门外,被萧何一把攥住,说:“好你个刘季,狗胆包天,敢到县衙来赊酒。走走走,请我吃一碗。”

刘邦抬起醉眼,说:“好,就到武负的酒肆。不醉不归。”三、萧何劝婚“去武负的酒肆?说得轻巧,天都黑了,七十多里,走到怕也是后半夜了。”萧何揶揄道,“怕是只有那儿现在还肯赊给你酒吧?”

刘邦却嘻嘻一笑,说:“不晚,今夜月光正好。”“算了,我们就在沛城里找个地方吧。”

两人相携走到南街的一处“汤记酒肆”。酒肆迎门一张高柜台,放置有三五样酒樽。室内木板铺地,摆放矮案六七张。每个几案边放两个矮枰,上面麻布作垫。

见有人进来,伙计端来两个酒盏,利落地放下。普通酒肆,常用这种粗瓷盏作为饮酒具,底小上大呈锥形。秦朝饮酒有规定,超过三人即违法,平常聚会皆需躲避。“国有余财成市,民有余粮成酒。”酒,“水形而火性,外柔而内刚”。饮酒谈事,最为惬意。饮酒有两种饮法:一种是汁滓一起饮用,另一种是除其糟而存其汁,仅喝其汁水。清者为酒,浊者为醴。

萧何吩咐伙计,上布衣竹笋鸡、蒜香鱼、煮芋头、卤狗肉各一样,筛热酒二斤。刚刚坐稳,几个熟识的人围上来,讨要酒喝。

刘邦呼叫:“伙计,只管来酒,今日我管饱。”

萧何说:“你‘贺钱万’,当然你来请客。”

众人也高呼,“刘季好肥的胆量!”几个人还要闹,萧何忽然表情严肃地对众人说,“今晚与刘季有正事,各位改日相聚。”众人见县吏开口,不敢与刘邦再嬉闹,忙都噤声散去。

萧何怪刘邦胡闹没数,讨酒讨到县衙。酒席上县令已经面露愠色。这流氓德行不成样子,只怕这就得罪了县令。刘邦倒开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萧何提醒他,再若犯事,只怕也无力庇护他了。刘邦见萧何一通埋怨都是为自己好,笑着致歉。

萧何和刘邦都是沛县丰邑人。萧何是县里的主吏,又称“功曹”,主要负责县里官吏的考核档案,属人事一职,显贵地位,蒙他看得起的人,要么是本县吃得开的人物,要么就是像刘邦这样的豪爽角色。上下融通,左右逢源,是萧何多年练就的功夫。更兼刘邦同乡,照顾本就多一点。可也忧虑这刘邦越来越没个界限,不定哪天惹出大娄子来。

刘邦说:“还有好事,你老兄并不知晓。”说完自顾哈哈大笑,端起酒盏与萧何死碰。

萧何惊问:“可是吕公留你说了什么?”

刘邦说:“老兄神算。”“神算个鸟。”萧何掰着指头说,“你每回惹事总是成双捉对,单单一个贺钱万,都不够你一天荒唐。”

原来,等县令和一帮人散尽,吕文拉刘邦进房间,不多寒暄,开门见山地说:“老朽以相面为生,阅人无数,足下的相貌确实是非同一般。既然你尚未成家,我家小女吕雉,并未成亲。能否就给你做个洒扫的人?”

刘邦已有几分醉意,听到有这等好事,当即笑嘻嘻地说:“丈人,求之不得。”

吕公也未曾想到竟然这么顺利,便告诉刘邦,且先回家,明日我们再仔细商量妥帖。

听刘邦说完,萧何愣怔无语,呆若木鸡。虽然料到吕公留刘邦一定有事,但没想到刘邦这“贺钱万”不仅没惹下吕公,反而让他圆了一桩婚事。都说刘邦洒脱,看来这吕公也是够洒脱的人。怪人遇见了怪人。

萧何冷冷地说:“这下也好,你总算有个约束。”

刘邦说:“啥是约束?娶个女人,当真就能管束住鄙人?”

萧何忽然想到刘邦穷家灶冷米少,缺油少盐,多年鬼混,一直未娶,为何今日肯听话?就问:“你是说,吕公当真肯把吕雉嫁给你?”“千真万确。”“那你如何打算?”

刘邦绷着一张脸,正色地说:“迎娶回家,生儿传宗接代。”

萧何说:“刘季,你当真决定了?”

刘邦忽然一乐,猛然站起,开怀大笑,说:“娶个鸟,刘季岂肯被女人拴住?逗你呢,萧兄。”说完话,端起瓷盏连续喝酒,燥热难耐,解开曲裾,敞开胸怀。将头上的小冠也一把扯开,披头散发。真正是一副醉阿三模样。

男人头上戴的按贵贱依次为“冕”、“弁”、“冠”等。“冕”是用木头做骨子,外面用布糊起来,上面是玄色,下面是朱色。戴在头上,前低后高。前有旒,用五彩的绳子穿了玉珠,垂在前面。天子是十二串;“弁”是用皮子做成,形状如冕;“冠”则是头顶“小房子”一样,两边有带子,束到下巴。冕、弁用簪子,冠不用。

萧何见他如此形象,说他:“看你这幅德行,自由散漫惯了,一下多个人,还不得憋死。”刘邦把盏与萧何咣咣碰酒,大呼小叫。“刘季啊刘季,”萧何猛地一拍大腿,叫,“你这下惹下大祸了。”

刘邦一听,顿时愣住,发问:“祸从何来?萧功曹,不要吓我。”“我观那吕公古貌古心,一定不是个草率之人。他说让你当女婿,你却胡乱答应。倘若不肯迎娶,只怕他不答应。”萧何拍一拍脑门儿,“他又与县令相交甚厚,只怕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刘邦说:“逼婚啊?那我要是死不答应呢?”“没这么简单。吕公游走多国,达官显贵结识不少。你要是不答应,岂不是让他面子扫地?”“嘿!那就答应,白白捡了个娘子,有何不可?”刘邦倒转换得快。

萧何又解释说:“迎娶也不行。我早知道,县令曾多次为他儿求吕公答应这桩婚事,吕公迟迟未应,你小小亭长,搅乱了县令公子的好事,他岂能饶你?”

刘邦酒已喝到半酣,听此消息,双目呆愣,有点发蒙,沉吟片刻,一拍巴掌,说:“喝酒喝酒,管他什么县令吕公,明日醒来,再做计较。”

萧何劝道:“这是大事,糊涂不得。”

刘邦又问:“照汝思考,娶还是不娶?”“不娶!不娶只是惹下吕公,总比惹下县令要好。这是其一,”萧何又说,“第二件事,你和曹氏生养的小尾巴刘肥,才是大障碍。倘若真娶了吕雉,吕公追问起来,你未曾婚配,却凭空冒出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来,那就是有伤风化了。”

刘邦利落地击掌,脆声答:“那就不娶。”当夜,歪歪扭扭地就睡在了萧何家中。

第二天醒来,刘邦把萧何的嘱咐轻率处理,等吕公与他提婚时,最终答应,将这桩亲事定得死死的,再无回转余地。四、后堂吵闹

刘邦中秋之夜喊吕文“丈人”时,已是醉眼蒙眬。猛听要他迎娶女人,当即随口答应。

这和刘邦一贯的性情有关。

他本是个嘻哈之人,偏又好酒贪色。虽然并未成婚,却早已同丰邑几个女子有染。还同寡妇曹氏生下了一个儿子,名叫刘肥,六岁有余。

平日里刘邦流荡在街,父亲刘太公最为恼恨。两个哥哥先后成家,都算勤劳听话。唯独这个刘邦,懒得下地,整日流浪喝酒厮混,父亲少不了作践他。刘邦几天不回家是家常便饭。在外平白无故又弄个“私生子”出来,还无经济来源,不懂生活,自然不敢提结婚的事情。曹氏当然就不会被迎娶进门。耽搁日久,曹氏也自然死了这份心。刘父后来得知了刘肥的存在,虽然默认,却并不赞成曹氏这个“寡妇”而且又未婚先孕的女人与刘邦成亲。

对刘邦来说,成婚就是束缚,自然希望拖得越久越好。

要不是吕文第二天再次确认,他是断然不肯答应婚事的。

翌日吕文再找刘邦确认时,他觉得:大丈夫亲口说过的话,虽是酒话,也不该出尔反尔。再说此时已经与往日不同。今时他已是亭长,父亲不会再硬反对。况且又不是坏事,既然推辞不掉,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刘邦出生于公元前256年,此时已是39岁,不惑之年,多多少少也生出了些成家的念头。只不过他有点担心,就告诉吕文,自己已近不惑,你女儿尚小,只怕不合。吕文却十分看好,称刘季是个大富大贵之人,不必在乎这小节。小女嫁你,权当是“簸帚妾”,不必放在心上。刘邦又担心吕文女儿生在富贵之家,只怕吃不得苦。嫁到刘家,是要下田干活的。吕文偏说女儿也不是娇气之人,将刘邦堵住。

刘邦再推,“我原本讨厌种地,只怕日后要怨我懒。”想起萧何劝诫,不无道理。

吕文却认为,大丈夫纠缠在地里,永远不会有成就。

话头赶话头,任一个能言善辩的刘邦,硬是找不出推辞的理由。倘若这时候他想起昨夜萧何说的“县令曾为公子求婚”的提醒,万万是不肯答应这桩婚事的。偏偏昨夜喝得烂醉,将此重大情节忘得一干二净。

刘邦只好说:“既然如此,全听丈人安排。”

这就是敲定了这桩婚姻。

其实吕文家里,昨夜先有一场吵嚷。

一听说吕文要将吕雉出嫁给刘邦,吕媪第一个不答应:“你平日里总说女儿如何如何富贵相,多少殷实人家求婚你都不肯答应。沛县县令几次为公子求婚,你也推掉,刘季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就狠心肯把女儿交给他。”

吕文说:“我仔细观察刘季面相,他必定不是平凡之人。听我安排没错。”

吕媪怒道:“来县衙吃酒,却不带一文钱,还大呼小叫‘送一万钱’,这不就是个骗子吗?”

吕文说:“这就是他的贵处。一般人谁有这个胆?”“明明是个粪团子,你硬要夸成一朵花。这不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吗?”说话间吕媪哭哭啼啼,一副万般委屈模样。

吕文一时气恼,说:“这不是你们女人能懂的。”“我当然不懂。没见过你这狠心的父亲。”

吕雉在旁,原先看父母争吵,插不上嘴。可想着自己再不说话,只怕吵到明早也见不得分晓,就准备说一两句。正好听到父亲说“女人不懂”,也自纳闷儿,问吕文:“父亲,究竟为何,非要把我许给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刘季?”

吕文稍微平息怒气,徐徐说道:“女儿,你还曾记得父亲一直同你说的‘命’、‘运’吗?”“‘命是船,运是雇来的艄公’,我都听厌了。”吕媪说道。“对了。女儿是生来的好命,是一艘大船,谁也夺不走。可运却是需要自己争取的。倘若命极贵,却高高在上,舍不得几个小钱,不肯雇好船工,船再好,停在码头久了,枯朽破烂,是迟早的事。”

吕雉倒是冰雪聪明,快速反问一句:“父亲怎么就知道刘季一定是个‘好艄公’?”说完这句,吕雉急忙低头,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质问,显得很“关注”婚事似的。一个女儿家,毕竟该含蓄一点。

吕文将头摇来摇去,反倒呵呵一笑:“刘季不是艄公,他是船主!”说完这句,吕文忽然站起来,把手一挥,“这县衙,锁不住他。”

吕雉从未见过刘邦,听父亲如此夸赞,心里也有点痒痒。有心不问,可事关自己,愈发关心,幸好是自己的父亲,又在后堂,也就顾不得羞臊,说道:“照父亲这么一说,我们躲灾祸倒是好事一桩,似乎专为遇见刘季。”“刘季”这两个字此时出口,忽然心里一颤,觉得好像他已经是自己的人一样,竟有种想刻意“保护”的意思,还有点“逼迫”父亲再夸夸刘季的意味。

吕雉忽然对自己有点陌生了。难道真的是少女思春,就这么不加掩饰?

吕文长于观察,女儿这细微的变化早已捕抓在心,就夸耀地问:“可曾见我相面失手过?”“那倒不曾。”

吕文久坐腰僵,将身子一挺,说:“这就是了。我不会拿自己的女儿胡闹的。‘鼻为财帛宫’,又是‘众财之地’,他偏又‘鼻头有肉,光泽红润’,这等鼻子丰隆的人,事业一定通达;‘额骨突起,直贯头顶’,又是帝王之貌,极富贵的面相。”

吕雉本来就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此时也是25岁,迟迟未婚,都因父亲说自己是富贵相才一再耽搁,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父亲看得如此准的,母亲却又阻拦,心里反而有几分“恨”母亲多事。既然迟早一定要嫁,索性就依着父亲的“霸道”,嫁给这个刘季。

当吕雉多年以后为子女筹划婚事时,曾经无限感慨—父母的钱财不会让你花一辈子。但父母的“眼光”却会决定子女的命运,跟随你一生。

心里已经想好,却再也不肯说出口。生怕一张口,暴露了心事,让母亲讨厌,觉得她是等不得,慌着要出嫁。可不表态又怕错过这桩好事,便掩饰地说:“儿女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我不说话。”

母亲虽然还在揉擦眼睛,可她也知道,吕文决定的事情,自己想扭转,不大可能,索性就哭个够,委屈个全套样子来给他看看。嫁女时,母女有一场好哭,原本就是最大的嫁妆,只当提前给女儿贺喜了。

回到屋里,吕雉却再也无法入睡。翻来覆去想那刘季模样。长胡子,有多长?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轻慢自己?来到沛县本就人地生疏,忽然又要离开父母,该有多心酸。想着想着,毕竟喜悦占据上风。她约莫着想,成婚那天,自己坐在轿车里,一身锦衣,头蒙红盖头,羞羞答答,听着吹吹打打……自己和刘季莫非真的是一缘一会?

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发烧。抬起上半身往院子里看看,院子里早已一片漆黑。吕雉一作恨,既然是独自一人在想,索性想个痛快:一个女儿家,马上要有自己的家了,谁不焦急?将来自己做主了,一定要给男人定个规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让他尝尝自己的手段。又忽然想,只怕不行。要是太硬了,男人只怕不喜欢,应该柔如水才最好。既然要“雇用艄公”,最好还是温柔些好。整日里板着脸,谁肯卖命划船?倏地又想起父亲说刘季是“船主”,无端就生出怒气来,你当“船主”,我做什么?终究有一天,得和他问问清楚……

不知不觉,天擦亮的时候,竟然迷迷糊糊地睡沉了。五、奉命成婚

一顿饭吃下来,刘邦没有送一文钱,又平白无故得了一个老婆,而且是县令多次为子求之不得的女人,县令对刘邦记恨在心,埋下了一桩祸苗。刘邦却浑然不觉。

萧何见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只好依了刘邦。

刘邦洒脱,吕文也来个真成全。遂在翌日一天之内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统统做完。五礼告成,只待“亲迎”。

洒则洒脱,既定礼仪一项不落。尤其“奠雁”贽礼,必不可少。时人以为,大雁按季节往来,而且有固定的配偶,一只亡则另一只就不再择偶,因此认定大雁顺阴阳而用情专一,所以用大雁来做贽礼,以象征阴阳相配且用情专一。纳娶“六礼”中,除纳征(下聘)外,其余五礼均需男方使者执雁为礼送与女家。“奠雁”并非真祭奠。全是活雁,且事后要放生。遇到雁不容易得手,可用鹅或雉鸟代替。

刘邦“问名”之后,才知此女名叫吕雉,字娥姁(xǔ),生于秦始皇五年(公元前242年),是吕文长女。还有一个妹妹吕媭,差了三两岁,也未出阁。

三天过后,执行“亲迎”一礼。刘邦执雁来到沛县县衙东吕文新购院落前,作揖入内,拜叩吕雉父母。吕文牵吕雉手,亲自交给刘邦。出了门,刘邦将吕雉请入马车内,刘邦亲自驾车。车轮转三圈后,刘邦跳下车,交与车夫,先回丰邑中阳里自己家,等在门口,待女家送亲队伍来到,作揖请吕雉入门。

按照大秦的制度,全国所有人口,五户为一伍,十户为一什,百户为一里,里长称“魁”;五里为一邮,邮长称“督”;十里为一亭,长官称“亭长”。并设二卒称“亭父”、“求盗”;五亭为一乡,长官有“牧”、“三老”、“游檄”;十亭为一县,长官为“县令”、“县丞”(主管民政)、“县尉”(主管治安)。乡设置城邑一座。亭和乡同归县直属。里周围设有围墙。每个人一个户籍,在里居住的人,凭证件在规定的时间出入。

中阳里不大不小,四百余口人。在丰邑乡西南20里。稻田围庄,宛如一个浮在水面倒扣的瓦盆。

这天却是个阴天,秋风把太阳也刮凉了。

刘亭长迎娶夫人,能说上话的人都来祝贺。一路吹吹打打,吕雉被按照程序请进了洞房。

秦始皇虽然对儒家理论不赞同,但民间的这些礼节依然按传承下来的进行。

按照陈规,结婚并非个人之事,是为家族而举行。儿子娶妻,则意味着父母近于凋谢,所以,不欢乐反而伤感三日。刘邦却不这么做。偏邀请了一帮兄弟热闹。又不违犯律法,刘父也阻拦不住亭长,由他欢喜。

听着外面人吃酒欢闹,吕雉也顾不上考虑刘邦的作为是否合乎礼节,反倒心里也是抹了蜜一样地甜。一个人坐在屋里,听那刘邦在院子里喊喊叫叫,甚为得意,有心到窗户前偷看一眼,又怕失了面子,万一被人看见,真成了笑话,只好耐心忍着。

刘邦叫道:“卢绾卢绾,你再喊来武负,多弄些肉来。今日我们定要好好醉个透。”

听那卢绾说:“今日是你成亲,我们再放肆,也不会搅了你的‘好事’。”说完哈哈大笑。众人也一起尖叫:“好事,好事。亭长今晚卖力些。”

听他们说到“好事”,吕雉轻声骂一句,真是不要脸,这种话哪能大声出口。嘴上是这么骂,心里却用心“挑拣”,希望他们再说几句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可不知院子里在闹什么,忽然就沸反盈天,直听得众人“抬起来”、“嗨呀”地大叫,笑声、嬉闹声、桌子倒地的哗啦声、碗罐破碎的噼啪声、鸡飞狗叫声一齐涌来,吕雉耳朵眼里忽然嗡嗡作响,一片混沌。

出嫁这天母亲生怕她受凉,穿得偏厚,头上蒙着盖头,偏偏又毫无乐趣地呆坐着,吕雉这才觉得结婚真是一件辛苦的事,盼着黑夜早早来到。不知不觉有点燥热,她在床上左右移动着,希望能想几件让人清凉的事情,但却一件也想不起来。忽然就觉得,天一黑下来,自己就是一个人了。娘家的人都走光了,独自一人要面对这个刘季,少不了尴尬、羞涩。可恼这个刘季,只顾着自己快乐、胡闹,在院子里疯,倒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她这个新娘,真正是一个粗心的人。早知他如此荒唐,不如不答应父母。在自己家里,凡事都好。

恼归恼,却还是没有一个人来理她。一时又埋怨起刘家人,不谙礼节不懂人心。空有两个年长的嫂子,也不知道此时来安慰自己一番。一个生人,初到刘家,心里总是不安定的。这真是一个“一般人家”。要是自己的父亲,断然不会考虑不周全这些的。这个家庭想来都是没读过书的,礼数自然就潦草些。

吕雉就这么在屋里痴痴地等着刘邦,期待着揭开盖头时,问一问他,究竟准备胡闹一天还是胡闹一生。马上又觉得自己忘记了结婚前夜定下的“女人要柔如水”的宗旨。“水性使人通,山性使人塞”。水是流动的,只要利用好,水就可以帮你活动;山却多是耗费你的抵抗力。

倘若新婚之夜就这么咄咄逼人,只怕会落下个“恶媳妇”的名声。终究是第一次出嫁,羞还羞不过来,不该这么草率的。

屋外还在胡闹。恹恹的天气忽然又露出太阳。窗户里钻进来的阳光,被窗棂分割成许多“田”状投射在脚下。吕雉悄悄掀开盖头的下角,瞅见窗户上大大的“喜”字红布,像刚盛开的牡丹花瓣,顿时觉得满屋生香,刚才的牢骚竟也变得甜蜜蜜,结婚还是蛮有意思……

不过,最叫吕雉没料到的是,刘邦确实是个不靠谱的新郎。等啊等,等到夜色阑珊,月上西天,刘邦也没有走进屋来,随着一帮人到丰邑豪醉去了。

大嫂无可奈何地端来一碗米饭,嘱咐吕雉:“我家这三叔,脾气最臭,妹子莫计较。相处久了,你还会发现更不着调的事呢。”

吕雉心里不知道大嫂为什么不为自己的小叔子掩护,反而这样直白地贬损他。看来她是真的有点讨厌这个小叔子。可吕雉听着大嫂的话,心里却有点不乐意她这么说自己的男人。

大嫂走后,吕雉也奇怪,自己何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明明是刘邦做事荒诞,自己咋就这么和他一心,竟然想着替他辩白。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缘分莫非早注定?可叹!刘季这“老牛”吃了自己这“嫩草”,偏不知道珍惜。

原想着洞房花烛,夫妻夜话,缠绵缱绻,却一个人在睡冷炕。秋凉透骨,月亮也沾了露珠,心里顿时酸溜溜的。

关了门,将窗户也遮蔽,躺在床上,看着这个土墙里还裸露着秸秆的家,吕雉这时愈发后悔,真该和母亲站在一边,坚决地反对这桩荒唐的婚姻。揉着酸疼的小腿,她心里悔成了一锅粥。这个刘季,听人说是个浪子,竟然在第一夜就这么胡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家是一个舞台,一个人唱戏,会热闹吗?可这个刘季,该如何对付啊?与他恩爱,只怕和常人不同,得自己另想办法了。

孤夜偏长,半夜三点,吕雉不翻身,睁开了眼。此时气了睡,睡了醒,粗气喘了细气呼,已经不恼了。刘季不在,顶多是迟几天亲热,迟早他会回来!想起自己25岁的姑娘偏嫁给了一个39岁的男人,或许有说辞。父亲一直说他不凡,自己这个老姑娘既然嫁给了刘季,就得好好经营一番婚姻。老姑娘自有老姑娘的好处,想事周全、老辣。吕雉想,第一步,先要让这个小家焕发出生机,不能再由着刘季了。得让两个嫂子和公公婆婆对自己刮目相看,站稳了再说。以后,再慢慢“雇”艄公,将生活过好些。

心里一转变,忽然发现,刘季真是个能耐人。里原本规定天黑一律不准出门。刘季不但能自由出入,还带出去一帮兄弟,果然“吃得开”,也越发有点相信父亲的话了。第二章肯做好妻子,吕雉捋顺关系一、替夫酬友

一早醒来,窗缝里窥见,晓风残月,清冷孤寂,鸡鹅之声已闻,可刘邦还没回来。

推开窗档板,见院子里飘起了发丝细雨,吕雉的心也开始有点潮湿。

她早早就梳妆停当,一直用心窃听着西头院子里太公的动静。虽然不知道以前两个嫂子会怎么做,但她已经决定了—每天早晚到太公那里行个礼。这样做,既能表示尊重又能显示自己知书达理。倘若以前两个嫂子没有这么做,自己就给她们立个榜样;倘或她们以前就这么做了,自己也不至于落后。

迟迟未听到动静,吕雉打定主意这就过去行礼。

一推门,撞见东屋厨房里已有炊烟。原来大嫂、二嫂在做饭,心里一慌:到底还是迟了,明日要早些。

刘邦生母早亡,刘太公现在娶的李氏是续弦。吕雉给公婆行完礼,也来到厨房。

大嫂看见,夸张地热情,说:“行完礼,是到东院另吃还是一块儿?”

吕雉不觉得第一天自己没做饭有什么不妥,就说:“我到屋里吧,刘季不在。”这样就避免了和两个不熟悉的嫂子一桌就餐的尴尬。

大嫂说:“自家人了,以后叫三叔的字吧。”

男人的称呼,一般人随意叫名。只有表示尊敬或者遇到很尊贵的人才互称字。吕雉一时觉得在家里喊丈夫的字,确实显得生疏,点点头,赞同大嫂的说法。

一个人在自家屋里用完饭,吕雉不想第一天就这么呆呆地混过去。

本来想好的,第一天就到田里锄草,偏偏天气不配合。想来想去,认为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最主要依靠的还是刘邦。可刘邦不见人影,哪里去找?

坐了片刻,想起来,昨天刘邦喊叫一个叫卢绾的人,此人一定是他的好友。一时生出个念头:既然是阴天,不能进田,那就请一请刘邦的朋友。早一天融入他的圈里,才好了解他。但又怕新媳妇抛头露面遭人耻笑,左右为难。

转念一想,自己呆坐家中,别人倒是不笑话,可刘邦啥人啥心,啥时才能知道?生活是自己的,第一天就要做主。思想妥了,吕雉不到西边院子里找大嫂,寻着南边院落里住的二嫂,邀她一同去卢绾家。

土路经过雨浇,湿滑易跌,两个女人相互扶携,走得不急。

路上才听二嫂说,卢绾是刘邦极好的朋友,同年同月同日生。两人虽为布衣,却是刎颈之交。吕雉暗喜,幸好自己昨天留心听了窗外的动静,找对了人。

卢绾家在西头,十多分钟就到了。二嫂移开了柴门,进了院落。

刘邦极好的朋友卢绾却在家!一听喊叫,在屋里叫道:“二嫂可是稀客。”

二嫂说:“还有稀客。只怕你料不到。”

卢绾斜披一件蓑衣,匆匆出屋,一见吕雉跟在二嫂身后,忙让进屋来。

刚刚坐定,卢绾就带着歉意地说:“我昨晚肚子疼痛,提前回来。刘邦想是吃多了酒,上午必回。”他急于表白,生怕吕雉责怪自己丢下刘邦不管。

吕雉问到:“你们夜间在哪里喝酒?”

卢绾说:“在丰邑武负的酒肆里。”“听二嫂说,你和刘邦一天生日,关系最好。”吕雉故意说成“刘邦”,怕说“刘季”显得自己是“外人”,也怕引起卢绾反感,“我们成婚,你们都辛苦。我想请一请他的朋友。”

卢绾说:“昨天刚吃完酒,不必客气。”

吕雉说:“一定要请的,你来召集。”说话间拿出一百秦半两递给卢绾,“也不在家里啰唆,就在武负的酒肆。”

卢绾以为吕雉必定是找碴儿,有点为刘邦娶个悍妇担忧,迟疑着不肯接钱。“单为谢友,你只管去请。”吕雉极诚恳地说,“前些日子他肯定劳烦了大家不少,我该代他谢谢。”

卢绾见吕雉如此表情,更为疑惑,却找不出理由再推托,只管呆呆地望着二嫂求助。

二嫂本以为吕雉只是熟识卢绾家门,不料有此突然之举,也不知该如何接招,和稀泥地说:“要不就在家里?天又下雨,又能俭省些。”

吕雉却言之凿凿:“对朋友,不能俭省。卢绾公,你只管去请,我这就往丰邑等你去。”

卢绾急忙说:“万不敢如此称呼。我这就去。”吕雉的一个“公”字,击败了卢绾的心理防线。平凡百姓,哪称得起“公”。

吕雉是个很利落的人,说完这句话,拉着二嫂的手出了屋门,披上蓑衣,款款而去。

背影里,卢绾看不出一点的愤怒和不满,也只好慌慌出门。

二十多里的路程,吕雉硬是以农家媳妇的身份,没有雇车,怕她担责任,撇开二嫂,独自步行了两个钟头到了丰邑。

丰邑比中阳里要大很多,虽是土城,却城高门阔。一进城门,吕雉悔恨不已,忘记问清楚卢绾“武负酒肆”位于哪条街。

一路打听,始知东西大街叫“丰京路”,走到中段,朝南有条小路,通往大丰里。“武负酒肆”就在大丰里(村)。找到时,又过去一个钟头。

三间门脸,木板遮挡一间。临门一个不高的柜台上,放着几个盛酒的坛子。厅里饮酒,都是坐地而饮,一张矮桌放置酒菜。

十点多钟,本以为酒肆还不该开张,却未曾料到,刚要抬脚进门,刘邦劈面冲出来,拉着吕雉说:“走,回家去。”

吕雉挣脱一下,说:“我请你朋友,说好的。”

刘邦说:“狗肉吃多了,脑子糊涂,忘记了回家。娥姁见谅。”一副俏皮模样,又听他叫一声“娥姁”,吕雉心里多少一热,这男人还算懂风情。

可吕雉却不肯听他,说:“不能失信,卢绾已经通知了。”“通知个鸟?”刘邦朝敞厅望一眼,“卢绾,你坐着挺尸啊?还不走?”原来卢绾早提前来到。

吕雉一步跨进来,对卢绾说:“通知人,我坐这里死等。”

刘邦见吕雉虽是笑脸菩萨,可毕竟不知道她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先缓一步,说:“卢绾,你也真是,迟迟慢慢,人咋还没到?”

这一催,卢绾急匆匆冲出门,扔下一句话:“等我回来。”“伙计,来一壶好浆。”刘邦吆喝一声。

浆水一上,刘邦立刻换了一副巴结 样,讨好吕雉说:“细君,怪我糊涂,多有得罪,今天补上。”

吕雉不理他,喊过伙计,让他找了一间内室,坐定后才对刘邦说:“毕竟我是女流,敞厅里大呼小叫,对你面子不好。”

只这一手,刘邦已经吃惊,连忙说:“兄弟们来了,你要做甚?”

吕雉安稳地说:“吃酒,给你招待朋友。感谢他们!”

刘邦弄不清楚究竟是感谢还是问罪,心里多少有点慌乱。以往自己浪荡自由,从未被束缚过,刚一成婚,咋就遇上个这么多事的女人。可毕竟知道自己昨夜做得有些过分,沉默不语,夫妇干饮浆水。你一口我一口地客气。

樊哙、卢绾、任敖先后来到时,已是近午时分。

任敖在沛县任狱吏,这日正到丰邑来办案,被卢绾一把拽住,一同去找樊哙。

樊哙倒是好找,平日在沛县城以屠狗卖肉为生。昨天参加刘邦的夜宴,未曾回去。这天又是阴雨,借住在丰邑城西王媪客栈内。找到樊哙很容易,可卢绾却和任敖、樊哙呆坐在客栈里,用清水涮肠子,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才肯出门。

人陆续来到,老板武负走进来。这是位四十出头的女子,偏生得白嫩窈窕,一开口便口吐莲花:“今天日子真好,几位爷都在。酒我请了。”

吕雉一听,看一眼卢绾。

卢绾急忙说:“今天是嫂君请吃酒,不劳武大姐破费。”“哦?”武负也自吃一惊,看一眼吕雉,眼睛里飘过几丝妒忌,“刘嫂大方。”

都是女人,吕雉刚才一进来,就已看出武负是个眼睛里抛钩子的妩媚女人。刘邦又是常客,多少也明白他们有些私交。此时听武负语带酸气,回敬道:“蒙姐姐照顾,刘季昨日已经成亲,是个有家的人了,不好再搅扰。稍等也来吃碗薄酒吧!”

初次见面,不宜交锋太多。武负又是生意人,遂讪讪笑道:“这下可好,刘邦该清算一下这几年的酒钱了。”众人哄笑,伙计勤劳筛酒,大伙席地坐定,静等吕雉安排。

任敖进来后见刘邦正襟危坐,大概已知今日情形。家宴上,自己不便多发表意见,因此懒得开口,私下里也想认真看一次刘邦笑话。还好奇,吕公虽然博学,不知他家姑娘是何等手段,有意观看。

樊哙是口如利刃的人,今时也做闭口罗汉,场面呆滞沉闷。

吕雉却很大方,端起酒碗,说:“几位都是刘邦的总角之好,平日里一定没少提携他,妾今日设薄酒,只为酬谢大家。”

女人抛头露面,本已十分少见,又见她如此豪爽,几人都望一眼刘邦,希望他撑活场面。

刘邦说:“贱内有如此见识,我刘邦幸福。多多吃酒。”

喝完一碗,吕雉帮众人斟酒,却说出一番道理来,镇住了几位爷们儿。“吕雉不才,愿为我君立三条规矩,说与众兄长听。一是夫唱妇随,从此以后,刘邦做什么都是对的,妾鼎力相助;二是要你们真情相交,绝不反目。”

听到这里,卢绾先是一怔。凭他常混江湖,也未曾想到吕雉竟有如此见识,便生出几分尊敬。

吕雉又说:“第三条是,无论刘季在哪里,叫我知道。”这条说完,先自侧碗一照,酒已滴水不剩。“肝胆相照,刘邦福气不小。”卢绾赞一句。

樊哙也说:“嫂君豪爽,刘兄动向,弟弟不敢不告。”

任敖说:“这样最好,我们兄弟,以后少不了请嫂子炖狗肉吃。”

樊哙说:“是哩,狗肉我自然管饱。”

卢绾说:“一日里,你尽惦记吃。”“吃得一副好皮囊,原本就是供哥哥用。饿肚子风吹就倒,干球啥事!”

众人一阵哂笑。

刘邦打死也不肯相信,自己一夜荒唐,却被吕雉如此化解,深为感激。心里已经对迎娶吕雉存了一分敬意,说道:“亏得没听萧功曹。”

吕雉不知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也不多问,只说:“功曹没有害你的意。只怕哪一日你又要悔恨没听他的。”

一番逗笑,气氛越来越融洽。热闹到下午四点多钟,细雨依然绵绵。天色向晚,吕雉劝说该散了,这才作罢。

卢绾、吕雉要与刘邦相携回家,刘邦却让卢绾先回中阳里。他与吕雉另走一路。二、驿馆夜谈

吕雉挣脱刘邦的手,说:“大街上,我还得避人。”

刘邦大步流星,径直去寻了一辆辎车。

吕雉交代卢绾,回去后好好说与刘太公,只说夫妻俩提前往沛县娘家走回门。

时间不长,刘邦回转身来牵着吕雉手钻进车内,吕雉还疑惑,不知贼刘邦又搞什么花样名堂。

刘邦歉意中带着调笑:“昨天欠你一晚,今天寻个自在处,好生享受。”

吕雉不说话,慢慢伸出右手,用指甲仔细掐了刘邦胳膊一下,抬抬下巴示意车夫就在前头,风流也不避人。

吕雉瞧见刘邦胳膊上掐出来的两个小月牙,心疼地为他揉起来。初次握住男人的热肉,心里一阵咚咚乱跳。好在酒喝得本已够多,脸上红晕,遮掩住了羞赧。

刘邦却不理会,商量起夫妻之间的昵称来。“你倒说说,将来如何喊我?”

吕雉轻声嘟囔:“还不是‘君’。”“不好不好,再含蓄些。”“那就是‘丈夫’了。”

刘邦一听,当即反驳:“还是‘君’要好些。不过要显出不同来,就喊我‘刘君’吧。”

吕雉借酒发嗲,呢喃道:“你喊我呢?”“也带个姓,‘吕妇’如何?”“人前不敢乱叫。”吕雉慌慌地说。“喊个‘吕妇’,怎么是乱叫。又合理又文雅,不至于酸掉谁的牙!”

吕雉不再争辩,想一想说:“倒也没多少不妥。”

这刘邦,真正是个调情高手,又兼连续灌酒,刚刚还见识了吕雉的“丈夫三则”,此时见吕雉双腮潮红、娇羞颔首,一时春心荡漾,遂伸出手来,扳起吕雉下巴,作势要亲嘴,吕雉羞得七扭八歪,忙用手隔开,捶打他胸脯两下。

刘邦还不肯罢休,柔声演习好戏:“吕妇,刘君我今日要带你去逛逛县城。”

吕雉倒不领情:“秋雨绵绵,将我淋湿个透,你就开心了。”“哪肯哪肯?”

此时车内光线虽暗,可刘邦看那吕雉,脸型方正,面起重城,虽无玲珑之相,倒有端庄之貌。尤其手臂皮肤,紧绷爽滑,肤如凝脂。摸一把,似滑油在手,出溜得心慌。懊悔昨天刚娶回的崭新媳妇,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看。这时两人坐于车内,正好一寸一寸观察个透。

刘邦一双色眼,死死钳住吕雉,欲火中烧。吕雉心里也早飞起一窝蜜蜂,又嗡嗡又甜蜜。乱中衔趣,趣中含羞,越发惹起刘邦痒痒虫乱爬。无奈车夫驾车技术不强,颠簸晃荡,伎俩总不能成功。又是密雨纷飞,一张苫布早已湿透,滴滴答答落下了几点雨珠子。还有凉风灌进,吕雉乘势蜷在刘邦怀中,取暖是假,撒娇是真。

马车朝着东北方向行了二十里,折向偏北,又走了将近三十里,天气真正黑透了。距离沛县城总还有小二十里。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宽是够宽,却都是土路,湿黏难走,行车越来越慢。路过四个亭驿,刘邦也未曾下车招呼熟人,只管催车夫朝前走。

马的视力夜里虽好,却遇上秋风夹雨,看不仔细。这类高头畜力,眼分两侧,正前方本就看不完整。车夫为了赶路,扬起鞭子只管催马,走着走着,忽然“咯噔”一声,车子往下一沉,动弹不得。

原来是前方黑地里跑过一头猪,马儿受惊,车夫勒缰已迟,马车陷入泥地里。

车夫急起满头汗,站在地上推着车辕“嗨嗨”地用力,可马车依旧纹丝不动。马儿也恼了,扬颈长嘶,四蹄乱刨,发泄一路雨淋的怒气。

刘邦放弃温存,顾不上穿蓑衣,跳下车来,脚上的方口齐头翘尖履一下踩在泥浆中,泥水灌进竹布白袜,也顾不得理会,“噗噗”踩着泥水,围着车转一圈,看清原因。原来右边的车轱辘陷入一个深车辙内。许是前面有人已经陷进去过,车辙内填了许多杂草、石块。沟槽内泥浆黏稠,车下的横杆早已雍住,怪不得走不开。

车夫也凑过来,慌慌地说:“把沟里的东西都掏尽,我再试试。”

刘邦冷笑一声:“你尽出好主意!越掏越低,只怕我们要在这里过夜。”

车夫见雇主刘邦脸色不好,不敢再接话。“多找杂物,填起来沟底。”刘邦说。

两人沿路边寻找石块、杂物,扔进沟内。刘邦又吩咐,“我扳车轱辘,你来扬鞭催马,听我口号,一起出力。”

嘿呀嘿呀,试了十来次,车猛地朝前跑去,刘邦“扑通”一声跌坐在泥水里,兀自哈哈大笑:“好好,总算运气好!”说话间追上马车,闪进车内,挤在轿门前,对着吕雉一笑,说:“龌龊得很,不要脏了你的新衣。”

吕雉此时见刘邦冕下的头发早已湿透,掏出手绢来直顾替他擦,又取出蓑衣披在他的肩上,气鼓鼓地埋怨:“也不说披上,淋出好歹来,自己受罪。”吕雉一脸的关切,刘邦却催车夫,“只管快马,赶到沛县。”

车夫有了这次教训,自然瞪圆了眼珠子看着前方,不敢丝毫懈怠。又过了一个多钟头,终于抵达沛县城西门。

刘邦取出腰牌,让守城卒验过,对车夫说:“拐向南,听我指挥,到泗水亭驿去。”

一路上,刘邦只字不提要去哪里,吕雉也乐得做个听话的妇人。直到此时才知道,刘邦这是要拉自己去他的地盘,心里乐滋滋。男人肯将自己的妻子领到工作应酬之所,就是说在他眼里,女人还没有丑到不敢示人。

泗水亭驿位于城内西南,负责官吏旅游、住宿、信件邮寄。亭长同时负责地方治安。职位虽小,责任不轻。此时吕雉觉得刘邦虽然放肆,却不肯耽误了国家正事,还算懂规矩,有节制。

亭驿门前挂两盏白纱麻布灯笼,硕大的“驿”字,随风歪扭。

停稳车,一老一少走出来。见刘邦这副模样,老者惊讶地问:“亭长可是遇了劫?”“亭父说笑,谁敢劫我?”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