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学生珍惜理解的感恩故事(让学生受益一生的故事)(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7 08:4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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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占强

出版社:辽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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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学生珍惜理解的感恩故事(让学生受益一生的故事)

教育学生珍惜理解的感恩故事(让学生受益一生的故事)试读:

前言

哲理是从点滴的生活中提炼出来的精华,只有用心去洞悉,我们才能更好地体会成功与成长的价值。一粒沙中看出一个世界,一朵花里藏着一个天堂。我们微小的瞳孔映照着广阔的世界,我们有限的人生蕴涵着无限的哲理。用心去发现,将浓缩的真知化为鲜活的智慧,我们就能在学习和生活中驾轻就熟。读哲理,为学习和生活储备智慧。在故事中畅游,青少年会感到身心完全放松,从而真正享受到阅读的乐趣。通过或富于智慧或充满想象、或饱含大爱或寄寓深情的故事,孩子们能看到世间的善恶,并拓宽心中的天地。许多故事还可以帮助青少年树立远大的理想和正确的人生观。

本丛书精选了适合中小学生阅读的经典故事,这些故事意蕴深妙,语言简练,深入浅出地阐发了丰富的人生哲理,其中的智慧可以帮助中学生理解学习和生活的意义,有助于他们更好地贴近生活,融入社会。

母亲

母亲出生在新中国诞生之年,半个世纪的风雨沧桑,五十年的艰辛坎坷,母亲伴随着新中国一起走过。

小时候,爱问母亲小时候的事。母亲说光着脚板放猪打草,说树皮饭难以下咽,母亲还说榆钱是最好吃的东西!长大了,才知道那是一份属于祖国和母亲的苦涩的回忆。

月缺月圆,母亲和祖国一起成长着。

24年前,在那间属于父母的土坯房中,我呱呱坠地。从此,为了支撑这个拮据的家,母亲更加辛苦。日出而作,却不能日落而息。昏黄的油灯总是映出母亲瘦长的影子,母亲沉默地穿针引线。昏暗的灯光里,包容着太多的爱和希望。

秋去春来,日子在母亲沉重的镐头下一天天走过。

那一年春天,母亲格外高兴,说:“咱们有自己的地了。”从那个时候起,母亲似乎忘记了累,一双起了老茧的手,终日不停的劳作,汗水滴落之处,为母亲捧出了收获。渐渐地,我们有了满圈的猪牛,成群的鸡鸭,有了宽敞明亮的新房和各种从前不敢奢望的东西。母亲那饱经风霜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在我的记忆里,从那个时候起,春天总是一个比一个美丽。

那一晚,母亲握遥控器与父亲争电视节目,我们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心里有一种快慰和幸福。这是源自父母幸福的幸福。我问母亲:“妈,以前想过会有这么好的日子吗?”母亲说:“我做梦也没想到会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我对母亲说:“妈,以后还会更好!”

以后会更好!你信吗?我相信。

母亲犹如一株野菊花,质朴而顽强地生活着。我便是母亲枝头那淡紫色的花朵。是母亲给了我生命和开放的勇气。我感谢母亲。但我同时懂得:母亲和我都离不开滋养我们生命的土壤,那土壤便是——我们的祖国,我们共同的母亲。

我想说:虽然你们并不曾向我索要过什么,但我还是要把永久的祝福和一生的勤奋送给你们。母亲!

失去的权力

我曾经读过这样一副对联:命苦不如趁早死,家贫无奈做先生。记不得是谁写的了,更记不得是在哪里读到的。但这副对联的内容却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中,欲忘不能。究其原因,我那时正在“做先生”,正正经经一教书匠。故此,其他于我无关的东西都如过眼云烟,独留下“做先生”这共同的感慨。

这副对联,哀叹命运的不济,在穷得无可奈何之时才去做了教书匠,但凡有一点点办法,有一条路可走,也不干这行当的。这就更进一步证明了“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这句古语的真理性。记得小时候,我曾把它说成是“家有两石粮,不当孩子王。”奶奶一旁纠正道“不是两石,是二斗。”两石本已不多,合现在的计量单位是四百公斤,顶吃大锅饭时两个人一年的口粮。可是偏这编格言的吝啬得很,连毛算两个人的口粮也不给,只给你二斗。二斗是四十公斤。四十公斤是粮食定量时,一般职员两个月又十八天的口粮。也就是说在什么也没有的情况下,只坐吃山空可吃两个月零十八天,可谓不多也!两个月十八天吃完之后又吃什么且不管,喝西北风也好,吞东北雪也好,没人为你想得那么周全。然而就这两个月又十八天的活路也不当那“孩子王”。可见孩子王这差使是多么地等而下之,多么地令人深恶痛绝啊!

难怪没有人爱当老师,老师的地位在老祖宗时就被贴了廉价的标签的。而今虽然全社会都奋起呼吁重视教育,把教师的地位提到什么什么水平上来,却还是稳不下老师那颗“不当孩子王”的心来。说起来真该埋怨老祖宗,你老祖宗只知“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却不体谅“树人”的艰辛。否则,为“树人”者冠以高高的头衔,俸以厚厚的薪水,尊重他们,器重他们,然后将这生成一种不可或缺的传统基因,化在中华民族的血液里并遗传下来,教师这个行当怕是抢着来做了吧!

说起来惭愧,我便是那千千万万个“孩子王”中最想“不当孩子王”者之一个。岂止是想“不当”,千方百计来不当。尽管上课时也兴致勃勃地尽职尽责,论古道今,而下得课来,便厌恶之极,乃至烧香拜佛。欲一卸“孩子王”之恶任而后快。

孰不料,我的“不当孩子王”的愿望在一天之间变成了现实。

回学校取东西时,走进校园,我才意识到这回是真的“不当孩子王”了,这次离开校园,就是与讲坛的永别。不知怎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缕难以言表的感情。是留恋?是失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教室,这教室前那矩形领地再不属于我了。我再也没有权力说:“同学们,请把书翻到第×页。”我再也没有资格说今天我们学习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拿来主义改造我们的学习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了。这是真的永别了,真真地,活生生地永别了。

我一个个数着我上过课的教室,默念着教室里所讲授的课文,和那些熟悉的名字……课堂上每一个能忆起的镜头都成了我珍贵的回忆。

当然,这都是前几年的事了。

近几年,教师的境遇有所好转,一改过去那种“雷声大,雨点小”的状态。改行的教师也少了许多,有的教师还许下了“一辈子不改行”的诺言,这在过去几乎是不曾听到的。当教师的确很辛苦,旁观者的所见所闻,远不及当教师的或当过教师的体会得深刻。所付出的与所获得的能够达到一种平衡,这是最基本的待遇,也符合社会主义按劳分配的原则。不过,这些都与我毫无干系了。

上课也有瘾,我有时也真想过过上课的瘾,曾经有一个群众团体要我给讲一课,我答应的好好的,也准备的好好的,谁知到了那一天,捎话人阴差阳错地把话捎了过来,致使我失掉了一个机会,一个过上课瘾的机会。正像人们所说,失去的,才觉得珍贵。对于我,上课的权力,大约是永远地失去了。

祝你平安

那时我还年轻,你像一片被暮春的风吹起的一枚花瓣,无意地落到了我的身畔,从相识到相知,五百多个日子,可是因为我的愚蠢和庸俗,我竟失落了这以后的五千个日子。

十四年过去,你在他乡还好吗?

十四年,不算长也不算短,十四年的雪积起来不知要大过多少山;十四年的雨积起来,不知要淌成几条河;十四年的思念可以凝成石头在望夫崖上耸成一座碑。青春韶华有几个十四年?我挣扎于岁月的风雨,日子一页页地慢慢翻动一颗沉寂的心灵,曾经的温暖时或涌上心头,抚摸一处处伤痕,麻木的身心再体味一丝痛楚。

后悔吗?事情早该如烟云散尽,我却在烟云迷失了自己。

为我笨拙地伤害了一颗敏感的心,为我轻易地抛掷了一段美好的情,为我无法拥你在怀中让你哭让你笑让你骂个畅快淋漓——我只想说只能说只好说:“祝你平安!”

八八年的春天,我收到你的信,你的信是写在我给你的信的背面——要么是不屑于片纸要么是要我自省——我的心被撕扯得刻骨一样痛铭心一样痛,人却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谁会理解?谁能理解?谁愿理解?时间真能洗涤一切痛楚吗?我原以为如此,以为流逝的岁月足以使记忆的刻痕褪色。可是,我错了,怎么时间愈久,这份恼人的煎熬反倍加清晰呢?

午夜梦回,常惊出一身冷汗,再也难以成眠,那一次梦竟如此的真切,你就合衣睡在我太安老家的灶下一脸的坦然……让我心痛到今天。

我并不是一个懦弱的婆婆妈妈的人,我做的多于说的,可那时太年轻太幼稚太现实了,苏轼嘲笑的那种“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竟使我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放弃了人生的一段美好。到现在,寄人篱下不死不活地挤在这个嘈杂的山路上,还有什么可说呢?一片一片的芦苇在苍苍茫茫的霜雾之中沉默,“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雪雨菲菲”,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不祈求你的谅解,破镜未必非要保留,只想告诉你,祝你平安,为了那些永不后悔的日子,为了那段温馨的记忆,为了那则美丽的爱情寻人启事,我祝你平安!

这样的夜,窗外万家灯火雨声滴答,我独坐窗前静静地守候,耳畔回响着那首荡气回肠的《巴比伦河》。思念如海潮般汩汩涌来,灵魂就在水底挣扎呐喊。

守候些什么呢?——一句诺言?我们都过了海誓山盟的年龄,一张信笺?疲惫的身心已不能再承受负荷。花开花落,月缺月圆,人变了,心境也变了,只是这份感情的积淀,越来越重。渺渺河汉,茫茫天宇,我蝼蚁般的生命有什么可珍惜的——如果世上的一切美丽都永存如果世上所有的良善都一生平安。

也许,缘分就是捉弄人的东西,注定了我们只是一对擦肩而过的路人,在行色匆匆的暮色里互相凝望了一眼,可惜不该在那样一个坐标上,那个坐标,本该是一片空白。“曾经沧海难为水”,古人这样说,这么多年,你早该觅到知音了吧,你羸弱的双肩不该再栉风沐雨。就让我真诚的祝愿,化一串串晶莹的珠串绕你的皓腕。“祝你平安!”

乡下人的狗

城里人,尤其是有钱有势且有些雅趣的城里人,大都爱养些许宠物在家中排闲消遣。狗,这个人类豢养了几千年的动物自然成了城里人首选的宠物。一条条娇小可爱的狗儿在主人怀中吃着汉堡,喝着奶茶尽情享受着,风光着,快活着。

然而同城里娇小的爱犬比起来,乡下人在庭院中养的狗却是大不相同的,乡下的狗多为体壮凶猛的大犬。且主人养它们多不是要观赏它们,而是让它们起着看家护院做伴壮胆的作用。话虽如此,可就狗的生活待遇而言,却丝毫比不得城里的狗兄狗弟们。

命好一点的乡下狗,捡些残羹剩饭勉强果腹,至于棍棒加身,怒斥指责那是常有的事,其他诸如“狗崽了”、“狗杂种”的臭骂更是时时充耳。

至于命差的乡下狗,恐怕连一半时日都没活上,就落个被剥皮炖肉的下场。尽管有时只是一件小事,尽管有时狗甚至是出于好心的目的。

邻村有个农夫,养条大狗,打猎看门绝对厉害并且极通人性,堪称神犬。一日,农夫掌灯时分出门挑水,正巧神犬跟农夫父亲去城里了。于是农夫便独自到村口挑水,刚打完水一转身,就发现来时路上不知什么时候蹲立一物。农夫想到近日里村里村中时有狼出没的传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举起扁担高声大喊,想要吓退那物。没想到那物不退反进,转眼就到了眼前。农夫没想到此物直奔自己而来吓得“啊”一声跌落井中。等那物到了跟前,围着井口高吠时,农夫这才发现它原来是自己家的神犬,想爬水井,可井沿太高怎么也爬不上来,无奈只好站在水中等着村里人来救他出来。好在片刻之后,神犬叫来村里人把农夫救了出来。

原来神犬回家以后发现主人不在便到村口迎接主人,没想到却把主人吓到了井中,明白真相后的村里人纷纷取笑农夫胆小。

受尽惊吓又被人取笑的农夫越想越恨,回家立即将狗杀了。可惜那条神犬好心却落了个剥皮的结局。

乡下狗就这样在主人的打骂、误解、怨恨声中残喘度日。只有当它勉强维持到年老时,才有机会静静蹲在满是灰尘的角落里细细思考。可思考又有什么用呢?现实中的疲于奔命,早已让狗不堪重负了。年轻时的东西也早在残酷的生存环境中变得飘渺破碎,唯一深有印象的是那座破木板拼成的窝,那条一世系在脖子上的锁链,还有主人曾偶尔扔来的那根光骨头。可这些却并不能抹杀它对主人的感激之情。

于是,乡下狗莫名其妙地欢呼着,那象征昨日的一切也都跟着高高地欢呼着,尽管昨天那曾让它欣喜若狂的点点夸赞已逐渐被岁月抹上淡淡灰痕;尽管只是偶尔在梦中才会看到昨天主人赞许的眼神。

乡下的狗猛然狂吠起来,想恢复昨日的神采,还想如年轻时威风凛凛把守着主人家的院门,还想如壮年时陪同主人一起上山下河,可这些显然都是徒劳的。于是乡下人的狗很快又低下苍老的头低嚎起来,埋怨着自己的无为,埋怨着苍老过早地来临。

岁月却同主人一样丝毫没有理会狗的想法和感激,依旧匆匆划过狗的身旁。乡下人的狗就这样在感怀中孤独地死去。

但即便是这样,乡下狗还是不会计较主人前嫌的。它不会因为打骂而背弃主人,亦不会因为吃残羹冷饭,受尽凌辱就临危不救。

又一日,村东一户人家的孩子失足从桥上跌入江中,正值夏末秋初江水上涨时节。两岸人谁也不敢下水去救孩子,眼见孩子就要命葬水中。这时孩子家养的两条大狗咆哮着挣断绳索,从人群后冲出扑入水中,几经沉浮,终于将孩子救到岸上。

看来这乡下人的狗倒的确有些有时连人都不如的忠诚和勇敢。如果谁做了什么监守自盗的坏事,气得您非骂出来才解恨,那您可千万别骂他狗什么的,那样就太抬举他了。

一篇通讯搭鹊桥

1981年,我在通化县广播电视局编辑部工作。中秋的一天,湾湾川电厂的邱厂长给我打来电话,说他们厂有个小青年,事迹很过硬,苦于没人能写,特约我前去给写出来。我骑上自行车从县城快大茂镇出发,一会儿的工夫行驶了10公里土路。

邱厂长和两个团干部已在办公室等我,没等我喘口气,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这个小青年叫田春贵,在建电站打隧洞的战斗中,为了保护战友和设备,右腿被重石砸断只得截肢。他残而不废,做勤杂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在通勤车上服务,满腔热情,文明礼貌,有人说他是活着的雷锋。一位他关照的盲人农民说:“他是一个仁义的孩子,可惜我只能用心看,用手摸。”小伙子细高挑儿,不俊也不丑,言语少,好憨笑。在交谈中,我发现他手总按在右腿上,他告诉我,假肢与肌肉的衔接处总是痛痒,这是行走太频的缘故。

按常理,一个假肢能用两年,可他在4年中却换了5次假肢,不行动怎么能工作呢……

无须再说什么了,我按捺不住心中翻卷的激浪。一夜的工夫,写出长篇通讯《残而不废的好青年》。

邱厂长看罢,连声说:“写得不错,挺感人!如果小青年都这样,该有多好啊!”说着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我不解,追问,他才愤然地说:“这么好的小伙子却找不到对象,大伙帮着介绍了两个,姑娘一见他是个残疾人,扭头就走……”听到这里,我的心情也很沉重。

难道小田真的不美吗?难道姑娘们都是这样的审美观与爱情观吗?不!思索一番,我把通讯的题目改为《美与爱》,重砌炉灶,写小田心灵美,写小田热爱事业、热爱人民、热爱生活……

通讯先在我县《花野》小报上发表,广播中连续播出,而后在《吉林日报》刊登。县委主要领导做了批示:号召全县共青团员和青年向田春贵学习,做到心灵美,活着就要有价值。

眨眼间,杨柳抽芽,映山红开花了。在一次全县干部会议上,邱厂长凑到我身边,笑眯眯地告诉我:“去年冬天,一个姑娘拿着报纸,主动去找小田……现在,他们已经结婚了,小两口的感情好着呢!”我虽然没有吃到喜糖,可觉得满嘴甜蜜,我虽然没有喝到喜酒,可我感到了醉意……

一枚邮票

多少年来,有那么一枚邮票,总让我耿耿于怀。

1968年冬,我在辽南普兰店服兵役。当时,全国各地“革命委员会”如雨后春笋般涌出,记得最后建立革委会的省份是西藏自治区。有一天,我接到家信,欣喜万分,刚要拆开,忽然发现,贴在信封右上角的邮票是“全国山河一片红”那枚,票面上没盖上邮戳,邮戳的圆圈只沿着锯齿似的邮票边缘像阵风似的掠了过去。这分明是卡戳员的小疏忽,而我却暗暗庆幸这种小疏忽,它让我省下了八分钱——我小心翼翼地揭开那枚邮票,贴在了回信的信封上。

这件小事看上去不足挂齿,可任凭怎么强迫自己忘记也无济于事。而且,它时不时地冒出来折磨我的心,让我像吞了苍蝇似的难受:我这不是占了国家便宜了吗?何况,我是一名解放军战士,毛主席语录天天读,“老三篇”背得滚瓜烂熟,用白求恩、张思德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一对照,照出了自己心灵的丑恶。这丑恶让我烦恼了好多天。我终于想出了补救的办法:在寄给家的另一封信的信封上,故意把两枚邮票叠在一起贴牢,放进邮筒里,然后释然地长吁了一口气。

从此,我的心平静下来,因为我欠国家的八分钱还上了,扯平了。我原以为,这件小事从此后就能忘得一干二净,谁知它是那么根深蒂固地留在我记忆的深处,二十多年后时逢商品经济大潮和集邮的浪潮,我又惦念起“全国山河一片红”那枚邮票来,因为那枚邮票不断升值的小道消息如雷贯耳,一枚邮票由原来的八分升到上百上千甚至上万元。据说升值的原因是那枚邮票有个大疏忽,台湾还没统一怎么能说是“全国山河一片红”呢?台湾也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嘛,所以刚一问世就被马上收了回去,所剩无几。世上的事真怪,一个疏忽就值这么多钱?我竟然做起了发财梦:如果找回当年那枚邮票,我的钱囊不也鼓起来了吗?我不也住进豪华楼房,或者出几本作品集子了吗?穷则思变,机不可失。我火烧眉毛似的回故乡老家,开始翻箱倒柜,看亡故的父母大人是否留下这笔“遗产”。结果大失所望,哪儿也没找到“全国山河一片红”那枚邮票。发财的梦破灭了,我只能抱憾嘘唏了。

惋惜过后,心渐渐静下来审视自己的灵魂:不像话!美德在利益中失落自己,正如小溪在大海里失落了自己。调个角度细细一品,我还得感谢那枚邮票,它让我横下心来寻回失落了的美德,因为我懂得:德乃国之根基,人之根本。

蛙鼓声声里

少年读诗,尚且记得一句:“蛙鼓声里稻花香”。春秋之际,每闻森林溪畔蛙鼓阵阵,不禁感慨万端。

我的童年是在蛙鼓声里度过的。我的故乡,那富尔江的源头,小桥流水,青山几多枫叶,草舍一缕炊烟。夕阳下,有一少年倒骑黄牛,沿着林间的小路悠悠然吹响了柳笛,伴着少年歌唱的,是无数林蛙,它们甚至跳到牛背上和奏。拾一路牧歌,少年回家了,但耳边仍萦绕着蛙鸣,犹如一滴滴蜜,滴入青青的草地里,滴入潺潺的溪水里,滴入纯净的童贞里。于是,少年枕着蛙歌睡着了,腿肚上还沾着泥巴,他梦见豌豆花开了,他梦见自己和林蛙赛飞,穿过红红的晚霞,飞向月宫中的桂树……这少年便是我。

林蛙,关东人通称蛤蟆,长白山林是它们可爱的故乡。林蛙是两栖动物,冬眠靠水,夏栖靠林,离开了森林就如同鱼儿离开了水无法繁衍生存。它们栖息的主要森林类型是阔叶林。而森林呢,也需要它们来消灭害虫,它们主要食节肢动物,其中以昆虫纲数量最多,其次是蛙形纲,多足纲动物及软体动物的森林陆生种类。当人们赞美森林医生啄木鸟时,且莫忘记蛙这默默无闻的森林卫士。它们虽然弱小,却顽强地生存、繁殖,以自身的本能为保森林绿色往往付出极大的代价乃至于生命。林蛙的生存价值何止这些!它的经济价值甚高,用途亦广,尤其雌蛙油,可与麝香、鹿鞭、海马、燕窝相媲美,因它是名贵的滋补品,华人洋人交口称道,在国内外有广泛的市场。君不闻电视广告里有“巴戟大补丸”吗?有人正在研究“蛤蟆大补丸”,其疗效想必令海马也望洋兴叹。

江河解冻,又是一年春草绿。一个刚刚迈入中年门槛的文人骚客,迈着沉重的步履徜徉于故乡的山野。他在寻找童年的梦吗?他在寻找蛙歌吗?此季节应是蛙鼓声声啼破天,而今这山野却一片沉寂,沉寂得让人发疯,难以忍受。在他倒骑牛背吹柳笛的小径旁,他发现有几朵冰浪花艰难地抬起了头,可那满山蓊郁的阔叶林哪里去了呢?只留下几棵孤树,寂寞而又苍凉。这里曾是林蛙们生存之地呀!猛然,他看见不远处的池塘上空有只乌鸦在盘旋,嘴里叼着蝌蚪,顿时怒云爬上了他的额头。他知道,林蛙的繁殖率虽然不低,通常二年生的雌蛙可产卵1300个,三年生的可产1700个,四年生的可产2300个,但由于天敌太多,存活率只有10%左右。在繁殖期和蝌蚪期,乌鸦、喜鹊、鸳鸯、翠鸟、野鸭等飞禽纷纷来抢掳,连家鸭家鹅和蝉虫、红娘华、蛙蜒、石蚕等幼虫也加入“强盗”的行列里以强凌弱,70%死于非命;幼蛙上山后,还要受蛇类、鼠类、黄鼬、鹰隼等天敌的侵害,死亡率高达50%,即便到了冬眠期,也难免受吞噬的威胁。可怜可爱的小动物们哪,你们的生存竟如此艰难,真令人痛叹!当他急步来到池塘边,乌鸦的影子已消失。但见镜子般的池水里漂浮着几朵白云,寥寥几个蝌蚪惊恐地躲进草叶中,透明的如珍珠玛瑙葡萄粒般的卵团悲哀地等待着死亡。是何缘由?一群法盲把好端端的林子砍得七零八碎,林蛙失去生存之地,山洪冲毁着山下良田。一到春蛤蟆上山,秋蛤蟆下山时,抓蛤蟆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赴七沟八岔,用手用网用摇电用药物残杀生灵扫荡蛙族,发横财的欲望摧毁着人的良知。那中年文人骚客禁不住仰天长叹,遂诌出一首诗来:劝君筷下多留情,青山还需保平衡,待到明日遍蛙鼓,子孙不忘今日功。……但愿这不是绝唱!这中年便是我。

哦哦!蛙歌赞歌悲歌!嗟乎嗟乎嗟嗟乎!

鹰的印象

“脑子里飞翔着一只鹰,心中激荡着豪情”。这是今年八月中旬我乘坐在由大连回通化的列车上写着自己肺叶上的一句话。

去开笔会,文友们一起唠。唠着唠着,就觉得我这个长白山人挺孤独。和文友们在一起说得越多笑得越响,这心越孤独。像似心又回了长白山,挂在粗砺的老柞树的枝丫上。

笔会前,有幸看到额尔敏河畔的一家厂报,那报上便有一只“神鹰”。反复咀嚼,却乎得到“鹰神”之光普熠。就常梦见一只鹰,在蓝天上飞。

据传,清最高统治者爱新觉罗家族制造开国神话说,把长白山看成祖宗发祥地。因是皇地,康熙一道圣旨,以富尔江为界划边栽柳,封了白山千里。封禁其间,清政府曾多次派使臣到白山天池祭祖,行至额尔敏河畔,设二密台向白山天池遥拜。

我曾回答我的一位老师的话:世间总有一些热爱他们的土地热爱他们的民族的人们,他们是世界最美丽的孩子,同时也是最忧虑的老人。他们总愿把自己磨成粉齑撒在田野,如是田野才常开出一些奇异而美丽的花朵,有人称之文化之花。

据传,闯进白山皇族封地的人,是一只鹰把他引领的。那人是个挖参人。长白山文化可不可以说成是“挖参人文化”是这样,我们似乎就该严肃地认识到覆在白山大地上的文化土层有多厚。

总有人想把自己变成白山文化土层中的一粒子。总有人。这种人,特别是用白山泥土塑成的白山人,就对那神鹰有一种历史的向往。哪怕用最难懂的语言为她歌唱。

终于在二密河畔见到了那飞翔的神鹰。原来,她是一种最真实的象征。她刚劲有力,折射着阳光,升华着风……

神鹰有跨越历史的历程。当年引领挖参人进入长白山的神鹰已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今日这只神鹰是从二密河畔升起的。

不是神鹰和人们搏击,也不是神鹰引领着人们;而是人们驾驭着一只神鹰,驾驭着神鹰的人们就居住在当年的额尔敏河畔。

冬青

朋友,不知你是否在严冬时节到过北国的大森林?没膝的皑皑白雪,覆盖着整个大地。零下摄氏几十度的严寒,在这大森林里仿佛凝固了。

艰难地跋涉在雪地里,徜徉在空荡、幽暗的大森林里,你时常会在脚踏雪的沙沙声中,听见几声“卡巴卡巴”的脆响,这就是树被冻炸了。多么寒冷啊,树都会被冻炸!

然而,当你在这萧条、死一样的大森林里感到索然无味时,当你的脚步放慢了,你的血液也像你减弱了的兴趣趋于冷淡时,或许你不经意,目光在树林的上方一扫……啊!你失声叫了起来,你的眼睛会迸发出充满希望而美好的光彩,你的血液会猛得沸腾起来,凝固的严寒早已消散。因为此时映入你眼帘的是一团绿色的火焰,那就是冬青!

冬青在树干或树杈间生长,真不知她是怎样在这严寒里生长出来的,而且充满了绿色的血液。她高不过米,或多或少。多者,绕树干一周。拥拥簇簇,像绿色的花环;少者,虽然显得单薄些,但是,她们那样顽强地伸展着,像绿色的剑,刺向寒冷的冬空,向严寒挑战。

你看到这倔强的冬青,马上会增加力量,你会对一切都充满信心。冬青都能在严寒里勃发,和寒风抗争,与死亡挑战!她是严冬森林的灵魂,她是严冬的温暖,她是严冬的血液;她是生命的象征,她是坚强的勇士,她是意志的象征。

你久久地站在高大的树干前,望着那绿色的冬青,你会想些什么呢?

你一定会最先想道,那小小的冬青背后,还蕴藏着更顽强、更博大的生命力!你还会在心中默默赞颂她,用伟大、顽强、美好、希望……等等字眼。但当你尽情地赞赏一番之后,你的神思也会无边地遐想起来;严寒、死亡,都会被你那热浪般的遐想冲没……

你想起盛夏葱绿的世界;你想起春天田野里茁壮的禾苗;你想起名贵的牡丹花;你想起婀娜多姿的风景柳;你想起城市的高楼大厦;你想起乡村星罗棋布的电视天线;你想起夜晚的幸福安宁……你想了许多许多。但当你停下遐想回味着,也许你会突然发现,你想得有点不着边际,太远。

林海美人

亲爱的朋友,你见过长白山波涛起伏的林海吗?你见过茫茫林海中,一个个亭亭玉立、婀娜多姿的“美人”吗?你心中荡漾过“醒时眼前立,睡时梦中来”的感情吗?现在,让我们一起欣赏这林海美人的独特美姿吧!

在祖国东北长白山坡二道白河的林海中,生存着一种世界珍稀树种,这就是美人松,学名长白松,人们称她为“林海美人”。

在一个初夏的时节,我怀着仰慕已久的激动心情,访问了“林海美人”。从白河车站下去,正值早晨五点钟光景,迎接我的第一位大自然的热情使者,便是她了。美人伫候在朦胧中,脚下是一片金黄的土地。曙光渐渐散开了金色的网,美人在恬静的梦中换上了玫瑰色的外衣,睁开了惺忪的眼,醒来了。美人!远远地望去,她们高高的挺立在林海外围,压过姐妹们一头,凝目注视着我。

走近一些,再近一些,我顿时觉得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双手紧紧地抱住一棵,橘黄色的皮肤和我一样。也难怪,我们生长在同一块国土上!当地一位老爷爷讲了这样一个美妙的传说:一位抗联女护士,在一次战斗转移中,带着一个伤员迂回在一片挺拔秀丽的松林里。敌人发现后,她机智地把伤员安置在灌木丛底下的石洞里,向相反方向跑去;跑出了几里后,子弹打光了;受了重伤的女护士偎在一棵高大的松树后面,鲜血顺着胸脯流了下来,染红了树根,她忍痛把枪砸碎,壮烈牺牲了……从此这种松树的颜色就变得和人的皮肤一样,长相也像美丽的护士姑娘了。

多么美好的传说!多么美丽的化身!

旭日升起来了,眼前是绿的屏障,又像是绿色翡翠的群雕。一株株体态轻盈的美人松,正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她们有的树枝曲屈盘旋,像刚劲的龙爪,紧紧抱着树干;有的像一片飘逸的云朵,似文竹,似张开的伞盖;有的枝杈稀疏,像人工修剪过的盆景;有的偶尔伸出几条颀长的枝杈,像长白山下的“托云松”。她们的情态更是巧夺开工,看那一组,面对蔚蓝的天空,彼此梳理着翠绿的发丝;瞧这一对,挨肩揽腕,亲亲热热,翘首眺望着长白山头;低头俯视,回眸微笑者有之;招手致意,热情豪爽者有之;枝条低垂的,是那样谦逊;枝条向上,是那样坚强。美人松不但有着颀长的身体和婀娜的丰姿,而且具有坚贞的品格和高尚的情操。她刚直不阿,宁折不变。听老爷爷说:如果砍倒她,她可摔成几节,也决不屈服,她是强阳性树种,永远追求光明,有人想移植她,向阳面稍差一点,她也不肯苟活下去。她不要求肥沃的土壤,决不像贵妇人那样挑剔。她永远生活在母亲的怀抱里,坚守岗位,决不见异思迁,就像少女一样坚贞不渝,高雅不俗,郁郁葱葱地生长在火山灰的土地上。

的确,美人松给人们带来了无限的美——形象的美和性格的美。每想到她的美,我的内心便无比激动。哦,西面的天燃烧了,天是绛红色的,云是金灿灿的。美人松的窈窕绰约的丰姿也织进了霞幕里,真可谓:“苍松和落霞一色”。但又不十分贴切。在霞幕上有一片橙黄色的颜色,簇拥着一轮银月,光芒在银月周围漫延。这燃烧的热情,这火一样的心,不息地追寻着崇高而纯洁的理想!我想到了我们这些人民教师,这块土地上的青年,怎样像美人松一样,为长白山的土地洒一片金色,为这里的人民留一片永恒的安宁……

我轻声地问自己——

回来了,云雀

今年初夏,我到长白山区了解民族文化发展情况,重访了泪别二十余年的故乡——鸣雀岭。偏巧,去故乡那天正是端午,全县少数民族运动会就在故乡鸣雀岭举行。我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也顾不得连日奔波的疲劳,清早便从县城搭上了通往故乡的长途汽车。

一沿着蜿蜒的山乡公路,汽车爬绿岭,穿翠谷,傍晌时分便进了故乡的山野,鸣雀岭离老远向我扑过来了——

啊,我故乡的鸣雀岭,依然像多情的仙女,耸立于江岸群坡之上,披一头苍翠的松衫,裹一身碧绿的枫叶,俯首瞰视一江碧波。江边方方稻田,村头缕缕炊烟;几行泉流从岭顶飘落下来,腾起片片白雾。成群的云雀穿云飞林,啼山叫谷:唧啾啾,唧啾啾……故乡的云雀呀!二十多年没见到你了!儿时离开故乡,数不清梦中几番神往,几番嗟叹,几回回揪扯心肠,只因你给了我蜜一样的童年!

人们传说,我故乡的云雀是仙女的化身。很早以前,天上的五仙女渴望人间的生活,就在端午这天,驾着七色彩练,飞落岭上,撒一岭松籽、枫种,挖一眼荷花清泉,拓一片江岸稻田,要在这里开创人间的幸福。不想,斜对面秃头岭和尚瞧见了她们,趁仙女跳进江里洗澡时,放飞了仙女挂在荷花泉边的彩练,偷藏了仙女脱在岸边的衣裙,逼着仙女受辱,仙女走投无路,互相搂抱,含恨淹死。忽一阵晴天霹雳,山崩地裂,江中飞出五只云雀。

鸣雀岭迷人的传说,绮丽的风光,怎不叫人神驰遐想?记得小时候,我常常爬上村头大柳树,痴望着鸣雀岭唱上几支童歌,也常和伙伴们一起爬岭去扑蝴蝶,拣地果,看蜂儿采蜜,听知了鸣叫。要不就采金达莱,挖桔梗根,望虹起虹飞,撵云雀穿云……不过,我这个男孩最爱女孩子玩的游戏——打秋千。这还是童年的要好朋友贞子教给我的。她有荷花般美的姿容,云雀般亮的歌喉,大伙儿都叫她“云雀”,很少叫她真名。我常跟她上田边垂柳下打秋千。云雀岭上的秋千数不清,是大自然赐给的。满山遍岭的葡萄藤条从树上垂落下来,把几根连接一起,坐在上面往前一悠,人随藤子荡起来,头上的树枝便吱吱呀呀响个不停,叶上的露珠儿滴滴哒哒落个不住。

大自然年年添彩增色,鸣雀岭成了秋千的故乡。每年端午,十邻八村的朝鲜妇女都上鸣雀岭举行秋千赛。有一年端午,天刚放亮,云雀的母亲月淑大妈领着全村妇女,头顶糯米酒罐,手拎打糕、狗肉包包,上岭比赛去了。我和云雀呢,同时在两条羊肠小道上拼命跑,看谁先爬到岭上荷花泉边。我跑上去不见了云雀的影子,便手卷喇叭筒,尖着嗓子喊:“云雀!云——雀——!”声未落,忽地嘣出一串笑声。原来是她,嘴含一朵洁白的桔梗花,赤着脚,提着镶有翡翠绿边的粉红绸裙,从荷花泉边的草丛中站起身来,真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她扑闪着长睫毛的月牙眼,指着泉边核桃树上的葡萄藤子叫道:“春哥!你瞧这秋千多好?咱俩先在这儿比赛,谁输了就罚谁吃两个鸡蛋,行不?”我当然乐意。云雀满有心眼,不知啥时往树枝上挂了个小铃铛,藤条连接处还垫上了厚厚的榆树皮。她抢先跃上去,手抓藤条脚一蹬,拿出了穿云破雾的姿势,身子轻巧得真像只云雀,齐耳的短发被风吹直了,粉红的绸裙像鼓风的征帆,枝上的铃铛被她踢得哗啷啷啷鸣山荡谷,绿色的袄带在半空中一闪一闪……我一面拍手叫好,一面暗暗忧心:假如她真的变成一只云雀飞起了,那该怎么办哪?该轮到我了,我生怕罚吃两个鸡蛋,一上秋千心里发慌,悠不到几下便咕咚一下摔落在地上,裤腿划开了,衣兜里的两个鸡蛋也压成烧饼,我要哭了。谁知,云雀反而嘎嘎嘎笑得直不起腰。我气呼呼地冲她囔:“你……你笑什么?我不跟你玩啦!”

云雀伸手挡住我,翘起两片薄薄的嘴唇嗔怪道:“咦,摔这么一下就不干了?兔子胆!”接着掏出自己的俩鸡蛋往我兜里塞着,娇滴滴地说:“还生我的气吗?春哥,你打秋千的时候心里头想什么?”我没气地回答她:“想玩——不,想赢你呗!”“我可不!”云雀说,“我想的是妈妈的话,她说:打秋千不能光图玩,主要是锻炼意志,磨炼性格,长大了好做些事情……”

正巧,这当儿岭顶草坪上响起一片欢叫声,原来是赛秋千的妇女们正喝彩叫绝。我抬头一看,正是云雀的妈妈跃上了秋千,她像孔雀般高高的飞荡起来。

她是远近闻名的秋千能手,又是全省有名的劳动模范,云雀有这样的好妈妈怎不自豪呢?冷不丁,云雀拉住我的手脆声叫道:“春哥,咱们也飞吧!”便拽住我跳上了秋千,她眼望蓝天中一朵朵白云欢叫道:“将来我也当秋千能手,当劳动模范,把家乡建设成天堂!”说罢,亮开脆亮的嗓子唱起来:飞翔吧,秋千,展开金色翅膀,去摘天边云霞……

想不到,这支充满欢乐的希望的《秋千歌》,变成了我们的离别歌!端午一过,我家搬到遥远的松花江畔。临别,云雀特意捉来羽毛美丽的小云雀,含泪赠送给我:“别忘了,家乡的云雀……”我哭了……

往事像潮水般冲撞我的心肺,汽车在村口戛然停下。到了!暂且关闭回忆的闸门,跳下车一打听,村里人都上山参加运动会去了,我便拔腿朝鸣雀岭奔去。

多年没见,鸣雀岭又增了几多风采,比从前绿得更深,更浓,更叫人心跳耳热了!遍岭“杂树红英发”,满目花草“绿肥红瘦”,彩蝶在树丛中飞舞,蜜蜂在花朵中吟唱。忽的,一群云雀啾啾啾欢乐地啼叫着,掠过头顶,飞向绿色的岭顶,我差点乐晕了。宽阔的草坪上一片花团锦簇,上千名朝鲜族男女老少都换上民族传统服装,令人眼花缭乱,身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儿童们在追逐嬉闹,佩戴红领巾的学生们在拔河拉绳,青壮年男人在比赛高丽跤,那架势欲把大山摔倒;一色白衣白褂的“哈尔爸吉”和“哈尔妈妮”们,各占草坪上一角,就在“绿草蔓如丝”的草地上摆着浓香的家乡糯米酒、摊开狗肉、粘糕、蕨菜、桔梗菜、辣椒面,频频举杯相碰;有的已带着几分醉,“咚咚咚”敲着长鼓,口唱《阿里郎》调跳起舞来。秋千架下,围满了穿着各色衣裙的妇女,不知是谁家女子跃上秋千,欢声雷动,博得一片“着踏”声。故乡的人们沉醉在欢乐中,我想:在这欢乐的人群中一定有我童年的朋友云雀,她一定成为一名出色的秋千能手了吧?

我挤进观看秋千比赛的妇女中间,向身边一位老人打听:“阿妈妮,云雀在不在这儿?”老人“哦”了一声,转过脸来。但见满头银丝,一脸横竖的深纹,一双眼睛深埋在眼眶里。她拿眼凝视我了片刻,指着正打秋千的少女:“那不是吗?”

我猛地抬头仰视那少女,正是她,正是她!天哪!二十多年过去了,可她怎么还是童年的模样?!桔梗花般美丽鲜嫩的脸,两腮绽开了笑窝,被风吹直了短发,镶着翡翠边的粉红绸裙,云雀般哪有半点不同?是梦?分明不是梦?可人世间哪有长童不老的?“阿妈妮!”我惊诧地望着打秋千的少女说,“我要找的云雀,是她,又不是她!我要找的是二十多年前的云雀——和我一起上山玩葡萄藤条秋千的贞子……”

老人又“哦”了一声,满脸皱纹剧烈地抽动着,从头到脚把我他细打量一番,凄然一笑:“啊唷!你……是小春吗?”我说:“是。您怎么认得我?”老人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肩膀:“孩子呀!我就是云雀的妈妈!你来找云雀?可她……离开人间走了,走得远远的……临走还叨念过你……眼前这个云雀,是她的女儿——我的外孙女……”

天哪!我直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倒,胸膛要炸裂,仰望苍天发问:云雀呀是谁夺去了你那绿色的生命?是谁剪掉了你那凌空的翅膀?快告诉我,告诉我……

回答我的是老人的呜咽。她哭了,撕胆裂肝地哭了,可她那干枯的眼窝里竟滴不出一滴泪水来。不知人间的哪个恶魔,不仅夺走了她的孩子,连眼睛里的泪水也夺得这么干净!悲痛中一腔怒火燃在我胸中。我扶住老人挤出人群,坐在草坪边一棵松树下。老人强压着内心的悲愤,长长地透了一口气,说道:“提起她,我的心要碎成八千瓣儿!我爱她,爱到恨她的地步,恨她为什么做女儿的死在母亲的前面!可我总觉得她没死——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她就打着秋千笑着,唱着,搂着我脖子喊:‘阿妈妮,你瞧,我还活着,活着’……你走后不久,她在全地区少年秋千赛上得了头名‘状元’,六四年,她中学毕业回乡参加劳动。她不仅成了秋千迷,还成了农机迷,和两个铁匠师傅一起天天画图研究插秧机,光废图纸就装了多半柜……”“搞成了没有?”“整整用一年半时间,经过八、九十次失败,成功了!被评为全省农机标兵。”

我忍不住拍手叫道:“真的飞起来了,云雀!后来呢?”“后来,”老人突然愤怒地吼道,“她被抓起来了!打成现行反革命!”

我惊讶地问她:“是不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对了,那时候民族政策被那帮家伙踩烂糊啦!不让开民族运动会,不准唱民歌,不许打秋千,说这是‘三黄四旧’。从城里来了一帮造反派,推倒了这岭上的秋千架,一把火烧成灰!云雀想不通,一九七五年端午,她领着村里一群姑娘重新立起了秋千架,还向全县朝族妇女提出倡议,要恢复民族传统,在中秋节上咱这鸣雀岭举行秋千赛,很快得到了数千妇女的响应!云雀乐坏了,一到干活歇气时候就领着妇女们打秋千。晚上放工回来,还在月亮地里教孩子悠。那时候小云雀刚满六岁,就在家门口老榆树上拴两根绳,一边教她一边对她说:小云雀,好宝宝!长大你也当秋千能手吧!那时,你一定飞得高高的……,谁知,这个倡议惹了大祸!上边来了个什么部长,说云雀复旧,破坏抓革命促生产。云雀和他进理,并在交代材料上写了:‘还我秋千!还我民族传统!还我民族文化!还我民族运动会!’部长火了,把云雀押起来,白天黑夜逼她认罪,没过一个月就把她逼疯了!这才暂时放出来。回来的当天晚上,天正刮着大风,下着大雨,霹雷接着闪电,云雀摸黑跑到这岭顶,跳上秋千拼命地荡着,笑着,唱着,呼着喊着。不想飞到高处一失手,从空中跌落在荷花泉边的岩石上……”老人讲不下去了。

哦!云雀,我童年的伴侣!你的翅膀就这样被折断了?!我的心被无形的铁爪撒碎着,胸口堵得喘不过来,我悲愤地抽泣了。

老人扳住我的双肩用力摇晃着说:“孩子,别像我哭干了眼泪!该哭的岁月已经过去了!你瞧,小云雀不又飞起来了吗?”

我抬起泪眼一望,真的!她高高地飞上蓝天。长长的秋千绳被她扯直了,拴在秋千上的标有尺码的布绳也被她带得高高的。她真像一只搏击长空的云雀,轻巧、矫健,“飕飕飕”带着一阵旋风,一下比一下荡得高、飞得远,高挂在枝杆上的铜铃被踢得哗啷啷不住地响,裁判员像孩儿般跳跃着报数:“二十五米五!”“三十米!”“三十一米五!”“啊!超了,超过了你妈妈的成绩!”最后裁判员乐倒在地上,小云雀得了冠军!当小云雀跳下秋千,妇女们疯狂地喊叫起来:“呼呀!着踏!着踏!着踏……”一面叫着,一面把小云雀高高地举到头顶,朝我们簇拥过来。小云雀张开双臂高声喊:“姥姥!姥姥!你的云雀回来了!”

此时,我看见一群勇敢、矫健的云雀,欢乐地啼叫着,飞向那彩霞灿烂的云空中……

三天后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心爱的故乡。临别,我忍不住地回首望着鸣雀岭喊:

回来了,云雀!

母亲与镰刀

每当我读到朝鲜文第一个字母“フ”(音哥)的时候,便禁不住想起握一辈子镰刀的母亲。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冲淡儿时的记忆。

那是农历六月三十,我的六岁生日。吃完早饭,母亲腰里别把镰刀,手里拎着干粮,准备上野地里割草,生产队要用蒿子之类的青草呕粪。临走时她把我搂进怀里亲了亲说:“孩子,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割草回来送给你一件最好的礼物。”

我乐了。母亲要送给我什么礼物呢?糖块?饼干?还是一双鞋?我的鞋破得没法穿了呀。要么就是一件背心,我的背心竟是窟窿眼,穿在身贼难看哪。我左猜右猜,还是猜不透。

母亲走后,我就坐在院门口石板上等她回来。这天觉得天特别的长,那日头老是慢腾腾地不愿意往下落,比老牛拉破车还慢。“妈妈妈妈快快来回呀!”等得实在不耐烦了,我抓起蜻蜓网开始套蜻蜓,套了一只又一只,套得胳膊酸痛得抬不起来了,可太阳才爬到树尖上。这时候蝴蝶起飞了,于是我扔掉蜻蜓网开始捉蝴蝶,捉了一只又一只,捉得口干舌焦汗流浃背,可太阳还没走到西山下。我急得满院子蹦。

天刚一擦黑,我总算盼回了母亲。她的脸被晒得黑黑的,汗珠子顺发尖直往下滴落,两手却是空空的。我失望了,在院子里扯着母亲的衣襟哭喊:“妈呀妈呀你骗人,你给我的礼物在哪了?”“在这儿呢!”母亲倏的从腰里拽出来镰刀往地上一撂,刀头成一横,刀把成一竖,成为“ㄥ”字母。“孩子,这是朝鲜文第一个母,念哥,你拿根小棍照这镰刀划,快点儿!”我很生气,一脚踢开镰刀后喊叫:“这算什么礼物?我不要!”母亲弯腰拾起镰刀重新端端正正地放回原处,很动情地说:“咱家穷,妈没钱给你买好东西吃,妈对不住你,妈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你现在太小,你不懂,这礼物其实比什么都珍贵。从今天起,妈教你写字。没文化,你怎么能有出息?国家也富不起来呀!”

在当时,母亲说的这些话我一点也不懂。但在母亲的反复劝导下,我还是跟她学起了朝鲜文字母。而我学到的第二个字母是“ㄥ”(音讷)刀头朝下,刀朝上。一把镰刀上下一调就能变成两个字母,变戏法似的。接着又学起了拼音方法。母亲每天都上队里干活,我呢,满院子划字母。到了晚上,在油灯下或被窝里,母亲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教我。

几十年后的今天,我才真正懂得了母亲送给我的千金难买的礼物,也真正了解劳动创造了人类文化的真理。我永远感激我的母亲。

绿色的乡情

还记得我不?梦绕魂牵的故乡小河!我就是儿时常跳进你那亮晶晶的水浪里摸剌蛄抓鱼的那个小淘气呀。你长不过十里,宽不足丈余,随山而弯,弯出十八道鸡肠子弯。每道弯里留下我多少珍贵的记忆?而我重踏故土,摸你的历史脉搏溯流而上,拾梦拾趣亦拾沧桑,心中的六弦琴被你弹得好响好响!

小河,你给我的印象知道有多美吗?那柔柔的两岸柳丝犹如妈妈的秀发,被风轻轻地拂起一片遐想,那绿枝摇曳间吹响的柳笛,吹来了悠悠的白云红红的晚霞,你伴随着柳笛歌唱,无忧无虑地歌唱,唱出了一个花红草绿的景色来。那时候的你,洁净得一尘不染,甘美得像乳汁,你唱着跳进山里人的心窝窝,于是高粱红来大豆黄,蛙鼓声里稻谷香。你是山母的女儿,源于故乡一座最雄奇最绚丽的山,那里蓬蓬勃勃地生长着山里人的希冀。山母从远古中走来,向人世间展示原始的富有原始的美。那里有墨绿的苍松古柏,有阴郁的椴树林柏桦坡,还有青桐柞胡桃楸,野玫瑰野百合。春来杏花未谢梨花白,采罢猴腿拣蘑菇;秋时葡萄藤缠元枣树,挖颗棒槌下山来。那里又是飞禽走兽的乐园,杜鹃声声,山雀喳喳,“呱哒板子”啼呱呱;野鸡散步,兔子竞逐,狐狸偷听野猪呼噜呼噜打更鼓。蜂唱蝶舞,泉溪伴奏,韵美色美,更是醉煞人。这些,全都是山母的好子孙!

小河,你为山母而自豪,可你万没想到你同你的母亲一起蒙受一次深重灾难,几乎气绝身亡。村头那风剥雨蚀坍塌成一堆碎砖的炼钢土高炉,便是历史的见证。曾几何时,摩天烟囱里滚滚,吞光了岸柳吞光了森林,山母也被剥光了衣服剃光了头,赤裸裸地曝晒在骄阳下,失去家园的禽兽们东躲西藏一哄而散,来不及逃命的被人抢杀!苍天大怒,泼下倾盆大雨!横遭奇耻大辱的山母悲痛欲绝,千百条泪线汇成滚滚洪流奔腾而泻!小河你更是悲愤难忍,一任山那浊黄的泪水漫过你的身躯淌向四野!于是庄稼淹没了,房屋淹没了,唯有血写的历史没被淹没!当我随背井离乡的人们告别故土时,苍天依旧怒气未消,一连数月没降一滴雨。痛失绿色的山母欲哭无泪,一下子苍老成老太婆,蜡黄的脸腮满布深深浅浅干裂的皱纹。小河你也哭干了眼泪,变成了一条干涸的河,留下满河床斑斑的泪痕。于是田地渴裂了,高粱不红大豆不黄,蛙鼓声绝,不闻十里谷香,故乡好一片凄凉!

多情就是家乡土,尤盼其魂归故里。小河,泪别三十年的天涯游子,满怀激情又来到你的身边。本想来凭吊阴差阳错的历史,不想心被故乡的新绿突然染醉,不见了别时的荒凉,满目皆是绿的诗行。你恢复了喑哑多年的歌喉,抚平昔日的伤口擎起了用

红柳

编织的火把,你又唱着走进岸边的绿色田野,唱着跳着走进山里人的心窝窝。问小河是谁使你起死回生?你叮咚叮咚回答得真幽默:去问山母呗。捧着一路故乡的山水情,扑进山母之怀,未等开口哽咽。哦,我夜思梦想的山母!我原以为你老化成一脉荒丘,哪知你返老还童焕发青春的风韵,头披绿纱,身着五彩的锦缎,娉娉婷婷含笑于北国的山野。于是失散的鸟兽重新回到你的怀抱,谢落的百花重新吐出迷人的芬芳,沉默的泉溪重新奏响生命的琴音。再听万绿丛中一片鸟歌虫鸣兽吼,我禁不住热泪纵横:故乡的父老乡亲们哪,是你们用勤劳的双手播下绿的种子,留下一篇永恒的绿史,实践着宇宙间最伟大的真理——绿,是地球万千生命之源!

而我,送给故乡的,只有这绿色的乡情二重奏。红柳

好多年过去了,红柳树已绝迹。但红柳在我的心目中始终没有随时间流逝而淡忘,反而更加思念红柳。红柳伴我和小伙伴度过了美好的孩提时光。

红柳,是柳树家庭的一个成员。树干枝条为红色,故称红柳。红柳生长在河边,树干高尺。挡风护堤防洪。红柳条飘逸,婀娜多姿,像美丽的姑娘扎着红头绳的辫子,我的家乡河边生长着许多红柳。每当春季,红柳早早从冬梦中醒来,枝条长出毛茸茸的柳毛狗,像鲜花,迎接拥抱春天。

孩提时代的我,每年春天,与小伙伴连蹦带跳,你追我赶奔向红柳河边,争先恐后爬上红柳树,扯下红柳条,用木棒轻敲,用红柳皮做成长短大小不一的柳笛,当作乐器,奏响春天的序曲。有时十几个小伙伴坐在红柳树下合奏,有时独奏。我吹柳笛在小伙伴中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当时小伙伴里有个最小的小姑娘,叫红柳,据说她的名字与红柳有关。她出生时,她爸爸出门第一眼见到的是红柳,她姓洪,因此取名叫洪柳,与红柳一个名字。洪柳人长的聪明乖巧,天真活泼,一笑两酒窝,用红丝线扎的两条小辫子在脑后甩来甩去,好像两根红柳条,整天跟着比她大好几岁的小伙伴屁股后面跑来跑去,挺招人喜欢。开始洪柳吹柳笛不得要领,费好大劲,憋得满脸通红就是吹不响。合奏时她南郭先生滥竽充数,独奏时就露了马脚。当时我比她大两岁,手把手教她,很快她就学会了,后来吹的比谁都动听。为了答谢我教她吹柳笛,她背着小伙伴往我兜里塞煮熟的鸡蛋。后来被小伙伴发现,说她溜须我要当我媳妇。小红柳脖子一扬,似懂非懂地大方说:“我就当他媳妇气死你们。”夏到了,我和小伙伴成群结队,光着屁股到红柳河边洗澡,搂狗跑,扎蒙子,打水仗,比输赢。洗够了,玩累了,就躺在红柳树下遮阴凉,看白云,捉迷藏。年复一年,我们渐渐长大,到了上学的年龄,我和洪柳还有同村的小伙伴一块吹着柳笛上学放学。放学了,聚到老红柳树下吹柳笛,学作画。

后来,我们上了中学,中学毕业我参了军,洪柳回村务农,其他小伙伴也各奔东西,临参军前的一天晚上,洪柳约我们到河边红柳树下散步,我俩沉默不语,走着,走着,仿佛又回到了吹柳笛的孩提时代。

洪柳临别时只说了一句话:“到了部队好好干。”眼睛里,酒窝里掩饰着羞臊和秘密。到了部队,我一干就是六、七年。洪柳的父亲把洪柳远嫁他乡。从此,再也没见面。

如今,红柳河堤已没道,红柳树也被砍光,洪柳姑娘也不知在何方。但红柳树和那个洪柳姑娘在我心目中总是抹不去,丢不掉,总在脑海里闪现。我总在想,时间若能倒流该多好,让我在重温一下吹红柳笛的孩提时代。

采山菜

野菜生在田野地头,山菜生在山岭林中。

三、四月份、积雪刚化,田野上还是一片黑色,便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去山野地头剜野菜,去剜那些刚拱出土地叶片上还带有点点丹红的芨芨菜,小根蒜,猫耳朵,婆婆丁。五月份山野一片翠绿了,野菜已经过季,山菜正是肥嫩之时,我们几个小伙相约着喊着:采菜去啊,就包了干粮,叽叽嗄嗄地上山去了。

山坡上一冬的雪和开春的几场透雨滋润得到处都充满了水灵灵的味儿。透明的山泉哗哗地流淌,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在山谷里显得悠长而深远。有时你听着就在身边,循着声音找去,竟走出很远。各种鸟的叫声婉转清丽,声声入耳。山丁子花开得像一片白雪,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像要醉倒跑山人。冷丁一抬头,或许能看见一只美丽的鸟儿正冲你鸣叫,不经意间会发现一窝斑斑点点的鸟蛋在草丛中闪闪发亮。

我看看筐里肥嫩的刺嫩芽,刺果棒,猫爪子,青广东,心里很高兴,再看看小四和狗剩的筐也都多半筐了。我们坐在泉水边一块大青石上吃干粮,撅着屁股咕咚咚喝山泉。吃饱喝足后,我们把碎干粮渣子扔进山泉的小水湾里,看一对对一群群狗虾围着我干粮渣子大会餐。用手一捞,几十只狗虾在手心里勾动,痒痒地顺着手指缝噗啦啦地掉进水中,又奔那碎干粮而去。我们快活地大叫,狗剩把几只狗虾放进嘴里轻轻地嚼起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小四瞪着探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问:“好吃吗?什么味儿。”狗剩像咽一口美味似的咽下了一个很响亮的声音说:“像海米味,真鲜啊。”引得小四也把狗虾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一个,抿了抿嘴,呸地一声吐出来说,“你家的海米吗,太腥了。”

我说你们别吵吵,听听是什么声音?他们顿时静下来,我们一动也不动的啼叫着一种沙拉沙拉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我们都知道是一条蛇来了,我们不怕蛇,我们想看看是一条什么样的蛇,是绿的还是黑的。

来访的是一条“野鸡脖子”,它一身绿装,脖子处有红黄色斑点,一看见我们就吐出长长的信子,瞪着鼓碌碌的小眼睛,一眨眼就掉头跑了。小四扔一块石头砸去,一阵哗啦过后没了踪影。狗剩说,真是个赤眼泡。小四说,你准你打呀。狗剩说,我从来不惹呼那玩意儿。小四撇撇嘴说,你怕长虫谁不知道。狗剩不语了,脸红起来。我指指不远处一片灌木林地说,到那儿采蕨菜去。小四瞅瞅狗剩,牛哄哄地说,走,我开路。狗剩跟在我们后边。

山菜丰收的五月,我们几乎每个星期天都去,家里的野菜越晒越多,我们在一次次地跑山中,感觉身上的骨头越来越硬。

刨药材

刨药材的季节在七月,正是放暑假的时候。我们背着筐,里面装着干粮,扛着小镐头,跟着张爷爷去爬那崇山峻岭。张爷爷头发花白,下巴上只留着短短的白胡茬,一脸皱纹满肚子故事。什么棒槌鸟的故事,人参姑娘的故事,蛇精和人参娃的故事。在山川森荫处一坐下来就开讲,听得我们有时心花怒放,有时胆战心惊。张爷爷有时高兴起来就学棒槌鸟叫的声音。他学的声音苍凉怪异,不像鸟叫,但又说不出不像鸟叫。很好听。我没见过棒槌鸟叫的声音。

张爷爷教我们认识了百合,龙胆草,柴胡,地榆等许多中草药材。有时远远地看见一片红花,张爷爷指着说,看见没,那是大百合,快走啊。到跟前一看,果然是一片百合,我们高兴坏了。一根根茎顶着一嘟噜灯笼似的红花,花瓣上有点点黑色斑点,像一朵朵振翅欲飞的大蝴蝶。我们不顾一切地刨起来,雪白的蒜头似的大百合大大小小从黑色的泥土里蹦出来,抓在手里肉呼呼的。每当这时,张爷爷总是坐在一边笑眯眯地叭嗒叭嗒地抽他那短短的小旱烟袋说,小的放回土里去,挑大的。看着我们把一捧捧百合放进筐里。

七月的太阳特别烤人。我们有时翻过几个山头就渴得嗓子眼冒烟,眼前金星闪闪,一点劲也没有了,真想找个地方躺下来。张爷爷会说,跟我来,不远处有眼泉,水可甜哪。我们顿时来了精神。小四第一个跳起来,狗剩揉着被汗渍迷了的眼睛说,哪有什么水,净扯。屁股动也不动。见人们都不顾一切地走了,他又呵哧带喘地撵上来说,等等我。我们都知道他胆小,就故意快些走,不理他。等到一看见水,他的眼睛马上闪出了光芒,第一个撅起屁股,把脑袋插进泉里一阵牛喝,直到小四拍了他一下,才直起身子打了一个大大的水嗝说,张爷爷,你真是个棒槌神仙。张爷爷哈哈大笑说,这周围的山山水水我哪儿没走到?

在燥热的山上,我们有时会遇到一片片托盘果。红彤彤的一大片,熟透了的发紫,像要冒出水来。我们就欢呼起来,放下筐,专挑大个的往嘴里送,吃得嘴通红,手也是紫红色,然后用松椴树叶包一大包放进筐里。

夕阳西下,我们一行四人走在回家的山梁上,筐里沉甸甸的。张爷爷在拉长声音唱一支歌,听起来不像唱,更像喊叫,却听得我们无比神往。

长白大山藏百草,根根草茎都是宝,

要想识宝进山来,山里有棵不老草。

那个暑假,我身上蜕了一层皮,变得油黑铮亮。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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