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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9 10:2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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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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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自忠

张自忠试读:

作者简介

老舍(1899-1966),原名舒庆春,另有笔名絜青、鸿来、非我等,字舍予。中国现代小说家、著名作家,杰出的语言大师、人民艺术家,新中国第一位获得“人民艺术家”称号的作家。代表作有《骆驼祥子》、《四世同堂》、剧本《茶馆》。老舍的一生,总是忘我地工作,他是文艺界当之无愧的“劳动模范”。

第一幕

时间 二十七年初春,天气还很冷。

地点 河南道口附近某村。

人物 张自忠将军 尤师长 范参谋 洪进田团长后改任副官 贾玉玢副官

马孝堂副官 老勤务丁顺 勤务栗占元 记者杨柳青 农民邬老四

墨子庄先生 投军青年葛敬山 投军女青年戚莹

景  一明两暗的三间民房,右间与中间新近打通,作师部一部分的办公室,原来隔断的痕迹还未尽灭。左间原样未动,挂着布帘,有师部的人员住在里面。办公桌是两张八仙桌拚成的,上覆白纸,没有椅子,只有板凳方凳,都笨劣难看。墙壁久受烟熏,虽经扫除,依然黑暗;上面挂着地图及一二图表,怪不顺眼。桌上香烟筒的光彩,电话的明亮,簿册的白净,都与屋子的灰暗不相调谐。可是,在这不调谐中却能分明的看出一种既不敢多破坏原有的一切,而又设法使之清洁整齐的努力。墙角甚至还挂着成串的红辣椒与老玉米,既作装饰,又不失本地风光。由窗门望出去,可以看见两株小树,一段篱笆,开门时还看见一座磨盘。〔开幕:洪团长无聊的轻敲着香烟筒的盖子,如行军的鼓点。墨先生若有深思的吸着香烟。栗占元无聊的给他们倒水。

墨子庄 占元。

栗占元 有!

墨子庄 王高级参谋病了,是不是?

栗占元 是。

墨子庄 去告诉他,就说有位老朋友墨子庄墨先生来看他,问他什么时候合适。

栗占元 是。(下)

墨子庄 (随栗至门口,看他确是走了,才回来;坐得与洪靠近了些)别敲了,老洪,谈点正经的!你是在这里等着军长,他回来吗好派你点差事?

洪进田 对了。我是他的老部下,我离开军队一些日子,现在抗战了,我还愿意跟着军长去打仗,所以又回来了。

墨子庄 噢,你以为他还叫你官复原职,还给你个团长?

洪进田 那倒不在乎!以我这点经验,到哪里也弄个团长。不过,我是他的老部下,我愿意跟着他去打仗。他给我营长也好,副官也好;只要跟着他,我就心满意足!

墨子庄 可是我问你,他回得来回不来呢?

洪进田 没看见这一军人盼他都快盼疯了吗?他去带什么军队,他都有办法。可是这一军人不归他带着就没办法。这一军人由谁带着都能打仗,可是非由他带着不能打“胜仗”。

墨子庄 你们盼他回来,不错;他能回来不能回来可不在乎你们盼望不盼望呀!中央,权在中央!据我看,中央就不会放他回来!

洪进田 怎么?

墨子庄 难道他没在平津闹出乱子来吗?现在国内还有人看得起他吗?中央会再派他出来?笑话!

洪进田 你老先生是从事情的表面“看”一个人,我们是从心里信服一个人!我相信中央一定会教他回来,他要是真不回来呢,我就上山东打游击去!

墨子庄 老洪,咱们是老朋友?

洪进田 ——啊!

墨子庄 军长,师长,参谋长也都是我的老朋友?洪进田 ——嗯!

墨子庄 我跟这一军人有多年的关系?

洪进田 ——对!

墨子庄 我是个名流,在党政军学四界,四界,都有个地位,名望?

洪进田 ——你什么意思?

墨子庄 (笑了)你自己想好了!

洪进田 (摇头)我想不出!

墨子庄 (立起来,来回的走)慢慢的想好了,慢慢的!

洪进田 (也立起来)墨先生,我是个军人,没有多少心眼!

墨子庄 慢慢的想,我总不会叫你吃了亏!

洪进田 (往前赶了一步)你是不是来倒我们的军长?说!你敢倒他,我就敢杀了你!

墨子庄 (笑着)先别杀人!老洪,你今年三十几?

洪进田 干吗?

墨子庄 (端详洪)气色可不好!

洪进田 我出来就是为打仗的。只要军长回来,我就愿意跟他死在一块儿!

墨子庄 你以为他还活得长吗?我早给他相过面了,相貌凶得很!

洪进田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墨子庄 慢慢商议!慢慢商议!我是一片好心,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有门路,门路很多,你没事作,而有团长的资格。咱们俩慢慢商议。

洪进田 我告诉你,你要敢倒张,我就敢——

墨子庄 我倒他干吗?我是说,中央不会放了他,与我全不相干。他要是万一能回来呢,你我还应当特别负一点责任,保全这一军人!

洪进田 保全这一军人?我不懂!

墨子庄 (走近洪,恳切的)咱们打不了日本!告诉你八个字,你慢慢的想去,“明哲保身,另辟途径”!

栗占元 (上)报告!王高级参谋病很重,不能见客。

墨子庄 好,去吧。

栗占元 报告团长,邬老四,房东邬老四要见师长或者范参谋。

洪进田 以前我是团长,现在我还没有事;为什么不去报告马副官?

栗占元 我教他去见马副官,邬老四说当初是师长跟参谋来看的这个房,所以不见别人,乡下人死心眼!

洪进田 那么,就去请范参谋吧。

栗占元 是。(下)

墨子庄 这就是你们的错误,看一所房吗,还得师长亲自来,不给自己留点身分!

洪进田 军长常说:一个百姓比一个师长还大!

墨子庄 中了张荩忱的迷!唉,真叫我没法办!老洪,我问你,假若张军长“能”回来!

洪进田 你不是说他回不来?

墨子庄 “假若”的话!他是打呢,还是不打呢?

洪进田 (微怒的坐下)那还用问?

墨子庄 噢!一将成名——万骨枯!

洪进田 墨先生,我现在还没有职务,所以——假若我还是个团长,我可就不这么客气了!

墨子庄 假若你是个“军”长,你也得对我客气。就是张荩忱回来,也不能不听我的!你们是军人,我是军人兼政治家!别怪我说,你们既少着点心路,又没有远大的眼光。(看范进来)啊,范参谋!今天精神好点了吗?不要烦闷,不要烦闷!心广而后能体胖!

范参谋 (没很注意墨的话,对洪)一天一天的,老在这个鬼地方窝着,这么结实的军队,不痛痛快快的去打一场!

洪进田 哼,军长再不来,我就不等了,上山东打游击去!

栗占元 (上)报告。邬老四来了。

范参谋 进来。(坐,和善的看邬进来。墨亦坐下)

邬老四 参谋大人!

范参谋 老四,告诉你几回了,不要叫大人!你偏——

邬老四 是,参谋——老爷!

〔大家都笑了,连栗也捂上了口。

范参谋 也不要老爷!说,有什么事?

邬老四 (走到原来有隔断的地方,指点着)参谋——参谋,你老知道这是隔断,那是一铺大炕,都拆毁了。

范参谋 一点不错!(也走过去,指点着)这里还有个灶火呢。可是,我们都给了你钱,并没白拆。

邬老四 是呀,赏过了钱,清官,都是清官!

墨子庄 这样的一个傻蛋也比师长大,我的天!

邬老四 (啐了口吐沫)那,那可是“拆”的钱哪,赶明儿你们老爷打了败仗——

墨子庄 老四!

邬老四 (很勇敢的没理会墨的警告)打了败仗,一跑,我怎么再把炕砌起来呢?

洪进田 还得要点钱,是吧?

邬老四 (傻忽忽的笑了)随便赏,苦人!苦人!

范参谋 占元,请马副官来。

栗占元 是。(下)

范参谋 老四,马副官一定可以再给你俩钱。

邬老四 参谋还是说个准数儿吧,准给多少?

范参谋 副官给你多少是多少,我不能拿主意,我们决不会叫你吃了亏!以后有什么事都去见马副官。

邬老四 是!清官!清官!(要走)

范参谋 等等!告诉我(坐下)你怎么看出来,我们要打败仗?

邬老四 大人!(又向洪)大人!我糊涂!钱,我不要了,洪大人,给我说句好话!我是粗人,糊涂!求参谋大人别把我枪毙了!我,我不该说你们打败仗,我糊涂!我的大儿子阵亡了,别再枪毙了我!

范参谋 (笑着)不用害怕,我是问你怎么看出来的,或是谁告诉你的,说实话!

邬老四 有人告诉我的!

范参谋 谁?

邬老四 (看着墨)啊!

墨子庄 我告诉他的!

〔马副官上。

范参谋 马副官,邬老四为将来砌炕,还要点钱,再给他点,可以吧?

马孝堂 可以!(坐)

范参谋 老四,去吧!以后有什么事,就找这个副官。

邬老四 (对墨)老爷,你害了我,倒是给我说句好话呀!(要跪,被栗拉了走,还叫着)老爷们,别和糊涂人一般见识呀!

墨子庄 滚你的蛋!(看栗、邬出去,要对范解释,但范似不欲说话,乃改向洪)昨天晚上无聊,赏给这傻家伙个脸,跟他闲扯淡,谁知道这个小子心眼儿更多;愚而诈,愚而诈!你们一来就说民众,二来就说民众,这就是你们的民众代表!你退一步,他推十步!把奴隶释放了,奴隶马上就作你的主人,你爱信不信!

洪进田 先不用管老百姓怎样,你干吗说我们打败仗呢,这样大的年纪,何苦呢!

墨子庄 难道你们在天津没打了吧?

洪进田 我简直没法儿明白你的意思!

范参谋 (没好气的立起来)马副官,师长在哪儿呢?

马孝堂 大概在东屋里呢。

洪进田 干吗?

范参谋 辞职去,我不干了!

洪进田 那何必呢?参谋!

范参谋 (喊)我受不了这个!这么好的军队,随便叫人污辱!〔范刚要出门,尤师长来了。尤也不大精神,一边走一边伸懒腰。

尤师长 上哪儿去,参谋?

范参谋 看师长去!

尤师长 就在这里谈吧,好不好?

〔范同尤进来。大家都起立。尤懒懒的用手式请大家坐,看大家都落座,他才懒懒的坐下。马仍立。

范参谋 师长,我想请长假!

尤师长 (惊异的)怎么了?

范参谋 (假笑)没意思了!这么结实的军队,弄得在这里窝着,还老背着个坏名声,有什么意思呢?

尤师长 范参谋,你不能走!有咱们这个底子在,只要军长一回来,咱们马上就有办法。你看,我又派了人,到中央去打听消息,我相信中央会派他回来!

范参谋 一个作军人的,在这国际战争里不露露脸,还有什么味儿呢!

尤师长 不要急!不要急!军长一定会回来!

墨子庄 不是我爱多说话,大家呢都是我的老朋友,我有话不说就对不起人。大家不要急,也不要愁,想办法,细细的想想办法。张军长回来该怎办,不回来该怎办!

尤师长 回来就都好办了,还想什么呢?墨子庄 也并不然,回来也该想办法。比如说,是打呢,还是——

尤师长 墨先生,我看你是军长的朋友——

墨子庄 大家的朋友!

尤师长 才留你在这里住几天,你要是——就——我们这里只讲打仗,不谈不打仗!

墨子庄 就是打仗,也有个打法。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到过东洋,我晓得日本军队是什么样子,荩忱也到过日本,他当然也晓得。所以我说,就是他回来,也还该想一想;况且他未必能回来。我上了几岁年纪,我有我的身分地位,我又不忍看着你们随便教人家给牺牲了,所以我才来看你们;我是一片真心善意!

尤师长 墨先生,咱们再谈上一年,大概谁也不能了解谁!

墨子庄 慢慢的你们就明白了!我是为大家好!我在这里住几天总可以吧?

洪进田 万一军长这两天回来呢?

墨子庄 没有那么快!就是他回来,也正好,我正要跟他谈谈!

范参谋 见了军长,你也敢说“打呢,还是不打呢”?

墨子庄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朋友!

洪进田 军长的脾气可是那么暴!

墨子庄 那,我还不知道?可是我也更知道他的底细!

范参谋 军长回来,还能,不——

尤师长 你听他的!

墨子庄 听我的,大家不吃亏!哈哈!你们的经验还不够啊!〔墨先生一言未了,院中吵起来。栗占元扯着记者杨柳青,不许进来,而杨是非进来不可。

杨柳青 我告诉你两次了,我是记者,我认识你们军长!撒手,别误了我的事!

马孝堂 (赶过去)怎回事?

杨柳青 (摆脱开,闯进来,喘嘘嘘的)军长到了吗?

尤师长 怎回事?什么军长?

杨柳青 (匆忙的掏名片,象散讲义似的每人一张)记者杨柳青,第一个发现了张军长回军的消息!由郑庄赶来的,四十多里!原谅我这样慌张,消息太可宝贵!范参谋 什么张军长?

杨柳青 张自忠,张将军!

大家 怎么知道的?

杨柳青 难道你们就不晓得?(看大家的神气表示不晓得,越发高兴)昨天夜里接到社里的电报,叫我到这一带来截住张将军,(拍了拍像匣)一张像片,(指了指袋中小本)一段访问记,值多少钱!

墨子庄 瞪着眼造谣!

尤师长 占元!(占元站在门外听着呢)快!我的帽子!(看占元跑去,问杨)真的呀?

杨柳青 (已坐下,抬起脚来,指着)假的,我还能一气跑四十里?连头驴都找不到!你是——

尤师长 师长!(走到门口,回头对范)参谋,集合队伍!

范参谋 (精神百倍的)用不着吧?师长!他既不事前通知咱们,就是不愿教咱们去迎接,而先来看咱们,准是这个意思!

尤师长 也对!随你的便!(下)

范参谋 (问洪)看我怎样?是不是该换上我的唯一的,连结婚都舍不得穿的,那身华达呢的制服?

洪进田 对!我呢?

范参谋 就这样,就这样!你越随便越好!(转向马)你怎样,我看看!

马孝堂 去穿上三个月没有穿过的皮鞋!(下)

范参谋 (已走至门口,又回过身来)老洪,啊,咱们行了,军长回来了!(想表示心中的快乐而找不到话)啊,回来了,咱们行了!拍,来了胜仗!拍,又一个胜仗!嘿!(无意中看到记者正往小本上写什么呢)我说,杨,可不准把这些——

杨柳青 兴奋与狂喜……范参谋 不管是什么吧,不准写上!

杨柳青 我没写那个。我是先预备好访问记的头几句。你听着:“那是一个晴美的初春的早晨……”

范参谋 “大地上没有一丝儿风”!好不好?哈!哈!

杨柳青 (怪失望的关上小本)访问记都得是这样!

洪进田 (赶过范去)握握手,啊,咱们行了!〔范下,洪归原位。

墨子庄 (老气横秋的)啊,你是记者?不错,有出息的事!二十年前,我也干过几天报馆;告诉你个诀窍:要敲得巧,敲得老,准发财!告诉你,小兄弟,到处都有好财,就看你有法子敲没有!

杨柳青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老先生,如今的记者恐怕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敲人!好!我们冒险到前方来,来敲人?笑话!就是敲人,谁敢敲张剥皮呢!(读剥如八)

墨子庄 老洪,怎样!连这位小兄弟都知道他叫张剥皮!我劝你另觅途径,你不听,早晚是叫他剥了你的皮!

洪进田 哼!也不是怎么回事,我们越怕他,也就越爱他!

杨柳青 等等,我可以记下这一句来吧?(又打开小本)

洪进田 随便,杨先生。我说,墨先生,你说话可小心一点啊,他的脾气是那么暴!

墨子庄 我根本不相信,他会回来!

杨柳青 难道我说的是谎话?

墨子庄 你有你的消息,我有我的计算!老洪,你始终不能明了我这份儿热心!不敢说是诲人不倦哪,我可总愿把生平的心得告诉别人。你看,我并不认识这位小兄弟,可是一见面我就把二十年前办报的心得告诉了他。听呢,必有好处;不听呢,我是尽心焉而已!老洪,你还没有把差事弄到手,也未必能弄到手,你跟着我的脚步走,听我的,总教你吃不了亏!

洪进田 军长收下我呢,我一切听军长的。他没地方安插我呢,我上山东打游击去!

墨子庄 唉!事情非完全教你们闹糟了不可!我等着跟荩忱谈谈吧,假若他真回来的话!他要是也不听我的良言,我只好回家,眼不见心不烦,你们糟到什么地步,我也不管了!(非常难过的样子,闭上了眼)

栗占元 (上)报告!马副官问,到底教大家知道这个消息,还是暂时不说出去?

洪进田 马副官呢?

栗占元 自己擦皮鞋呢。

洪进田 不教大家知道吧,不合情理!教大家知道就得排队去接;军长最不喜欢讲排场,还是请示师长吧!

墨子庄 (闭着眼,不想说话,而又不能不说)老洪!老洪!多么不讲排场的人也欢喜有人摆队相迎噢!作事情要把心眼多转上两转!这是心理学!

洪进田 反正我做不了主。还是请示师长去!

栗占元 师长已经走了,接军长去了。

洪进田 问范参谋,(立起来,步到门口)范参谋!范参谋!

范参谋 (一边扣着钮子,一边走来)怎样?军长来了吗?

洪进田 没哪!喝!真漂亮,真象过年!

范参谋 咱们应当杀两口猪!

洪进田 两口猪够谁吃的?这么多人!

范参谋 表示个意思!哪怕叫大家闻一闻味儿呢!

杨先生,见完军长可别走,有你四两肉!

杨柳青 谢谢参谋!

〔范看墨闭目养神,努了努嘴。

洪进田 (轻轻的)没办法!

范参谋 随他的便吧!

墨子庄 (睁开眼)大家都讨厌我?唉!势在人情在!假若现在我还是作着大官,敢保你们不敢慢待我!

范参谋 老洪现在没有事,可是我们都欢迎他!

墨子庄 哼!我太聪明,聪明招妒,一点不错!我又知道的事情太多!

洪进田 副官问,到底教大家知道不知道这个消息?范参谋 大家都等疯了他了,怎么不教他们知道呢?

洪进田 知道了就得排队去接,军长是不喜欢排场的,不拉出队伍去吧,乱七八糟,又不象话呀。

范参谋 就来个乱七八糟!

洪进田 可是咱们的队伍向来不乱七八糟呢!

墨子庄 在天津你们就打个乱七八糟。

范参谋 (恨不能一口把墨吃了)怎么——(又管束住自己,还向洪)在天津,因为官长没跟着咱们,咱们打了个乱七八糟。今天,欢迎他回来,再来一次乱七八糟。以后,共存亡,共荣辱,永远不再乱七八糟!是这样不是?

洪进田 对!

范参谋 占元!告诉副官们去,乱七八糟!哈哈哈!

栗占元 官长们呢?

范参谋 在哪就在哪儿,不用动!(看栗出去)我会猜,他准是先去看参谋长。

墨子庄 先到军需处去哟!

洪进田 我看他准是先看弟兄们,然后看村长,到了这里,必先拜房东。对不对?

范参谋 老洪你猜的对!他是张飞的脾气,诸葛亮的办法!

杨柳青 (很快的把小本合起来,起立)参谋,为快快的发出电报去,我不等了!

范参谋 怎么?你还没有见到军长呢!

杨柳青 (笑了)刚才你们谈的这些,还不够我写十篇访问记的?我还有四十里路跑呢!

范参谋 像片呢?

洪进田 算了吧,你等等。他最喜欢见记者。见完了,我们起码会给你找一匹驴;再说,还有四两猪肉呢!杨柳青 谢谢!不过,我也真有点“怕”见他!见面,他不定问我什么呢!上次,在北平访问他的时候,他忽然问我土耳其有多少人口?你看僵不僵!

洪进田 他可是真有好记性,你这回不用通姓名,看他记得你不记得!

墨子庄 (凑过未)给我也写上了吧?

杨柳青 没有,对不起!

墨子庄 添上就是了!(掏)拿我张片子去!墨子庄,名流墨子庄!写上去,大家有面子!

〔马副官穿着一只皮鞋,手中提着一只,一拐一拐的跑来。

马孝堂 来了!来了!

范参谋 是吗?

洪进田 听着——

〔远处有欢呼声,越来越近。大家都往屋门口跑,墨独在屋中徘徊。

马孝堂 (穿好了鞋,声音有点发颤)我出去看看吧?

洪进田 简直沉不住气了!

范参谋 进来,履行原来的计划!

〔大家都回来。可是不住的往院中望。

墨子庄 (对范)参谋,这我才相信,他确是回来了。我想——

范参谋 有话,请待会儿跟军长说好了。

墨子庄 当然,当然!不过,在和军长谈谈之前,我希望你们都明白我,我是你们“大家”的朋友。我来,不是为谋事,而是为你们大家好!

范参谋 好了,墨先生!(躲开了。外面仍有呼声)

洪进田 你老先生有儿有女,又有些财产。何苦还在外边奔驰呢?

墨子庄 正因为有儿有女,才得乘这个抗战的机会,多活动活动!至于我那点财产,还能算数?我常说,人要活到老,活动到老!你看,拿你们军长说,就凭他能由中央出来,不定花多少钱运动的呢!我是他的老朋友,我明白他!

洪进田 好——吧!(躲开)

〔外面欢呼声已到极近,有人喊“敬礼”声。

范参谋 (跑出屋门)欢迎张军长!(又不知所以然的跑回来)杨,预备照像!

杨柳青 磨盘那溜儿是好地方!(立在门口对光)〔外面忽然没了声音,屋中亦随之极静。在难堪的一两分钟内,外面似有人讲话,士兵们间断的喊:“知道,明白——”最后又是一大阵欢呼。范等极严肃的走到门口,排成一行。邬老四领路,张将军、尤师长、贾副官、丁顺、葛敬山、戚莹依次进至院内,后面跟着一群男女老幼。范首先迎上去,敬礼,张与之握手。杨照了像。众人依次迎上去敬礼,张与之一一握手。进至屋中,张往四处看了一眼,才发言。

张自忠 都辛苦了!随便坐!

〔都不肯坐。墨先生凑到张的身边,张见墨一楞,旋即转视他人。杨很自然。葛敬山与戚莹,特别是戚莹,显出疲乏的样子,想随便一点,又不好意思,颇感痛苦,丁顺老气横秋,居然敢和洪握了握手!

墨子庄 欢迎军长,军长辛苦了!

张自忠 (好象没听见,对邬)八口人,大儿子阵亡,媳妇守寡,地又不多!

邬老四 苦命,苦命人!

张自忠 儿子阵亡是为国尽了忠!

邬老四 (点头)知道!

张自忠 将来我们也都跟你儿子学!二儿子十几了?邬老 四 十九了。

张自忠 叫他来跟我当兵不好吗?

邬老四 我要是年轻,我就跟你们去,你们真是好人!二孩子——大孩子刚死了!

张自忠 你要是愿意呀,我教他作勤务兵,少点危险。

邬老四 (楞了半天)好!跟着你们,我就放心了!

张自忠 先去吧,等有工夫再说话儿。(邬怪僵的走出去,到院中把看热闹的闲人们赶了出去)大家坐!〔张坐下,丁顺倒上水来。师长、参谋,墨,都坐下,其余的还立着。戚要坐,被葛拦住。

杨柳青 (凑上去)张将军,还记得我?

张自忠 坐!(微微一笑)试试我的记性,(想)在北平见过,叫——象个什么地名儿?杨村?

杨柳青 杨柳青!可以问军长几句话?

张自忠 请!

杨柳青 不多问,还有四十里路走!请告诉我回军的感想吧。

张自忠 (想了想)在抗战以前,乱嚷抗战而不认真去准备,是幼稚;既战而后,怀疑就是无勇无耻!中央派我回来,我带着部下去死拚!完了!

杨柳青 很够了,赶紧上路,好早点发稿!

张自忠 贾副官!

贾玉玢 有!

张自忠 给杨先生带上点干粮,找匹老实的牲口,派个弟兄送去,好把牲口带回来。(对杨)常来呀,我们多谈谈!〔贾下。

杨柳青 谢谢军长!祝你胜利!师长,参谋与诸位,都谢谢!再会!

墨子庄 (赶过来)稿子写好,给我们寄一篇来啊!〔张送杨到屋门外。张回来,墨故意的轻咳,张仍不理。

张自忠 (向葛)你是来投军,为什么?

葛敬山 (迟迟顿顿的)念不下书去了!

张自忠 (向戚)你呢?

戚 莹 (大着胆,装出很自然的样子)跟他一样。你到底是谁呢?在村子外边碰到,看你这件破大衣,我还以为你是——(低声的笑)一进了村里,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官了。到底是谁呢?军长?什么军长?

墨子庄 莫乱讲,小孩子!(又找张的眼)

张自忠 (没有理墨)我,我是张自忠。

戚 莹 (向葛)呦,敢情是他,咱们走吧!(对张)对不起,我们——(又笑了一下)请告诉我们,哪里还有军队呀?

张自忠 (非常感觉趣味)干什么?

葛敬山 莹!

戚 莹 (故作大胆)人家都说你不抗战!(大家都似乎闭住了气)所以,我们到别处去;虽然我们已经很疲乏了!

张自忠 (仍极自然的)好吧,我抗战不抗战,我自己知道。我看你们还是念书去吧。军队里的苦处,你们吃不了!

葛敬山 我能吃苦,我愿意在这里!

戚 莹 你不是说老听我的主意吗?

葛敬山 你也就在“这”儿好了!

张自忠 你为什么愿意在这里呢?

葛敬山 我看这里的人都有精神,和气!

戚 莹 你看着他们好,我也得说好吧?

张自忠 (又微微一笑)你们都会干什么呢?

葛敬山 我可以写点,抄公文,办壁报,都行!我希望成为一个文艺家!

戚 莹 我会唱歌,会九十多个曲子!我可以教给士兵们唱,唱歌和抗战关系大极了!大极了!

张自忠 尤师长,咱们能收容女兵吗?

尤师长 已经有了三个,从天津一路跟咱们下来的。

张自忠 她们怎样?

尤师长 都很好!弟兄们都很敬重她们。大家常说:看,姑娘们还从军呢,咱们还不好好去打仗?

张自忠 你俩在我这里试一星期。一星期后,愿意,在这里嘛,不愿意,我派人送你们走。

戚 莹 试试也好!

张自忠 戚莹,你要是老这么随随便便,就是你愿意在这里,我也不能留你!

〔戚红了脸,低下头去。贾副官上。

贾玉玢 报告军长,杨先生走了。

张自忠 谁送去的?

贾玉玢 王得胜。怕马不好骑,有危险,找了匹驴。

张自忠 没告诉王得胜天要晚了,不必往回赶,明天早上再来?

贾玉玢 告诉了。可是他愿意赶回来的。

张自忠 干吗?

贾玉玢 怕回来晚了听不到军长训话。

张自忠 好!把这位男同学交给李营长;女学生送到三位女工作员那里。这一星期内,不许他俩见面。戚 莹 那——

葛敬山 莹!

张自忠 你们俩若是因为恋爱而逃学,这就算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惩罚!

〔戚垂头丧气,葛勉强挺着。贾刚要同他们走,又被张叫住。

张自忠 等戚小姐休息一会儿,就先挑一排人跟她学个歌子。(看他们出去)马副官。

马孝堂 有!

张自忠 你的腿怎样?

马孝堂 报告军长,完全好了!

张自忠 好!你还跟着我好了。尤师长,可以吧?尤师长 是!

张自忠 洪团长,你怎样?

洪进田 在这里等了半个多月了!请军长还得派我点事作!

张自忠 团长已另派了别人,你先到副官处来吧。

洪进田 谢谢军长!

张自忠 尤师长,咱们明天点验军伍,要快!越快越好。我好早到刘村看那一部分去。(掏出小本来,看了看)范参谋,刚才见到王高级参谋,他的病不轻,我想送他到医院去。你和原先十九路军的张敬是同学?

范参谋 同班!

张自忠 心地怎样?

范参谋 血性汉子!

张自忠 好,用你私人的口气,打电报给他,约他来暂代高级参谋,话要说得恳切!你的电报出去,我再发电。

范参谋 是!

尤师长 咱们的服装军械马匹都急待补充。

张自忠 把所有的问题马上写好交给我,咱们下午一点开会议。马副官,下午一点开中级长官以上会议,下午四点我对初级长官讲话,记下来!(看马往小本上记)尤师长,这几个月,士气怎样?

尤师长 还不错,只是因为军长不回来,未免都有点失望!

张自忠 只要士气好,别的都好办!(楞了一小会儿)还是老规矩,咱们一块儿吃饭;快吃,吃完好干活!(要往起立)

墨子庄 军长,从天津一别,直到如今!我可以单独的跟军长谈几句话吗?

张自忠 有话就在这里说好了。啊,还用不着对我说,告诉马副官好了。

洪进田 墨先生,军长很忙!(直使眼神)

墨子庄 荩忱,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张自忠 (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是谁的主意,留他在这儿的?

尤师长 (立起来)我!

张自忠 尤师长,为什么?

尤师长 看他那么大的岁数,又是大家的朋友,不好意思!

张自忠 啊!

墨子庄 荩忱,我是诚心诚意的看你来了!

张自忠 洪团长,他是来宣传我不能回来了,是不是?洪进田 是!

张自忠 墨先生,请吧!

墨子庄 荩忱,我还有要紧的话对你说呢!我确实说过你也许不能回来,那是——因为我的消息不甚灵通,没有别的意思,绝对没有!

张自忠 那么你还有别的话?(问大家)他还说什么来着?

范参谋 他要知道军长是打呢,还是不打呢?

张自忠 噢,洪进田,把他扣起来!

墨子庄 啊?怎么了?荩忱,我是为你好啊!为这一军人好啊!

张自忠 扣起他来!

洪进田 (走过来)墨先生!

墨子庄 好!好!好!(幕)

第二幕

时间 二十七年初夏。时日寇猛犯徐州。

地 点 徐州附近。

人物 张自忠将军 尤师长 范参谋 张敬高级参谋 洪副官 贾副官 马副官

杨柳青 葛敬山 墨先生 戚 莹 丁 顺

景 徐州附近的小山之尾。为通山内的口子;因驻军,无闲人来往。坡前一片

草地,一株古柳,几块大石,即张将军之“战地书房”。柳旁亦有路。由山

口子望过去,有土房数间,围以短篱,远村多树,盖张将军宿营地。再远,

隐隐可见铁丝网,网后仍为小山,山之彼面即阵地。山上有残旧的堡垒,景甚美。

〔开幕:记者杨柳青,洪副官,墨先生,各坐一大石,杨来访问临沂之战的详细情形,洪负责监视墨先生。墨子庄 杨先生,你是局外人,你给评评理!我有什么过错,他有什么权柄,把我扣起来?随便剥夺我的自由,好!(几乎是大喊)我姓墨的在党政军学四界,四界,都有个名声,地位!我来帮他的忙,他倒这样对待我?好!杨柳青(笑着)墨先生你先等一等,稍等一等!等我问完洪副官几句话,马上就和你谈谈!(掏出小本,四下里看了一眼)挺好的地方!

墨子庄 鬼地方!他妈的四面八方全有炮响!(远处恰好响了一声炮,他急移至树后,蹲下)

杨柳青 我这回是要写临沂之战的经过,你所知道的请都告诉我!

洪进田 我知道的不全啊!

杨柳青 那没关系,知道什么告诉我什么,我已经问过了一些,还得问别位呢。

洪进田 我也不晓得怎么说好,从哪块说起!你问吧!

杨柳青 也好,(看了看小本)啊,请先告诉我临沂之战的意义吧!

〔墨听炮声已止,慢慢的凑过来。

洪进田 意义?还是问军长吧,我怕说错了!好家伙,说错了,登在报上,他准枪毙了我!

墨子庄 意义?还有意义?杀人!杀人!杀人!除了杀人,还有什么意义?这群魔王!这群杀人不眨眼的东西!

杨柳青 (误解了墨先生的意思)对呀,老先生,日本人就是魔鬼,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东西,所以我们得去——

墨子庄 我说的是张自忠,和(指洪)他们这群!一天到晚带着兵丁们去送死!连我都差点教大炮给轰碎了!凭什么,我问你,杨先生,你是公道人,凭什么教我在这里陪绑呢?法律上有这么一条没有?我问你!

杨柳青 (没回答墨,仍问洪)告诉我,你自己那几天都作了什么?

洪进田 事情是很多。不过,我觉得值得一说的,最——

杨柳青 光荣的!

洪进田 (笑了)是军长始终在最前线,我始终跟着他!军长是真勇!茶叶山,杨先生,你记下来,茶叶山,就是喝茶的茶叶,七天七夜,枪炮没断过!

杨柳青 地形怎样?

洪进田 沂河西岸的唯一高地,非守住不可,敌人不知攻了多少次,我们日夜死拚,可是,敌人调来飞机,轮流不断的炸,又用坦克车装甲车冲锋,到底教敌人给攻破了!

杨柳青 攻破了?

洪进田 别忙!敌人还没立住脚,我们就反攻,白刃战;茶叶山又教咱们夺了回来!兵贵神速,军长的用兵和他的脾气一样,又暴又快,看准了地方,他象风似的往前钻!杨柳青 夺回茶叶山以后怎样?

洪进田 鬼子也上劲!四面八方的围攻,要不怎么打了七天七夜呢!刻家湖来回夺了四次,还有个地方叫——崖头,来回夺了三次!在岸头我们夺过来三门七生的五的大炮,马上就用敌人的炮打敌人,厉害不厉害?那个阵式!敌人真舍得放炮!一排,一排,又一排,排炮,炮弹就落在我们前后左右,军长不动,咱不动,经过那个阵式,杨先生,要是一天两天听不见炮声啊,还怪闷的慌呢!

杨柳青 我们的牺牲当然也很大?

洪进田 那还用说,七天七夜,那个小地方都争夺多少次,我们是以攻为守,杨先生,你记下来,以攻为守,城里有人守着,我们要是也去守城,不是没用,所以我们在城外进攻敌人,我们攻,敌人也攻;两方面对攻,这就厉害了,硬碰硬,那是板垣师团——记下来,板垣师团——我们硬把板垣师团追出八十里去!杨柳青 军长高兴了吧?

洪进田 自南京回来,就没看见他笑过;那天,他笑了,笑得出了声。军长是真拚,哪里危急,他往哪里跑;简直和疯了一样,敌人仗着新式的家伙,咱们专凭白刃战。弟兄们眼看支持不住了,军长就来到;一看见军长,他们也立刻发了疯,军长一声“杀”,弟兄们随着喊“杀”,真是声震天地,我敢保,那逃出去的小鬼,就是回到东京,一想起来,还得打哆嗦!(立起来)你看,我给你学一个,带钩儿的,杀——噢——(赶紧又坐下)吓!可别叫军长听见哪!

杨柳青 不要紧,军长听见了,我就说我请你表演的。啊,官长们也牺牲不少?

洪进田 军长在最前线,谁敢不拚命干呢,算算吧,咱们解决了敌人两个联队;这些日子了,师长参谋们都愁眉不展的!

杨柳青 为什么?

洪进田 临沂这一仗太打狠了,太狠了,单说营长,就伤亡了四十来位,你想吧,我们的一个兵已经不容易训练出来,这回,好,阵亡了那么多的官长,还不要命!我们的干部都是军长十几年的心血造就出来的,怎么补充呢?要命!

杨柳青 非休息整顿不可了?

洪进田 早就该拉下去整顿。一连干了四个多月了,由南宿州、淝水,到临沂,又到这里,四个多月不是走就是打,全累得不象样了!

杨柳青 弟兄们现在可还打的很好?

洪进田 军长跟大家一样不歇着吗,谁不咬着牙干呢?你看,就连我这么棒的人,都真想休息几天了!墨子庄 现在后悔了吧?当初,我劝你什么来着?你不听,我劝你去另辟途径,你是非跟着他不可。他只给了你个副官,而且累成这个样子。说不定还许把命饶上,图什么呢?图什么呢?太没思想?

洪进田 图什么?我们打了胜仗,临沂之战!墨子庄 打胜仗有你屁好处?杨先生,你是明白人,我问你,假如咱们不打这个穷仗,日本人来了,金子还是金子不是?洋钱还是洋钱不是?

杨柳青 (不甚明白他的话)啊?

墨子庄 日本人来了,金子还不是金子,现大洋还不是现大洋吗?既然金子洋钱不是因为日本人来了就变成马口铁,何必打这个穷仗呢?

洪进田 你有金子洋钱,我们没有!

墨子庄 去弄啊,傻瓜!不去弄洋钱,老在张自忠旁边吃炮弹,你对得起自己对不起?先不用提你的儿女老婆!

洪进田 真的,杨先生,他上前线,准有咱老洪跟着,早晚是一死罢咧,为什么不——杨柳青 轰轰烈烈呢!

墨子庄 (感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是书上的话,你们不懂!无论怎说,反正我不能把我自己的儿子送来做炮灰!

洪进田 不把少爷送来,你可就走不了!

墨子庄 教我的儿子来送死,休想!

洪进田 我们现在正缺人!

墨子庄 去整批的送死吗,还不缺人!明知道东洋人厉害,偏往上碰,这不叫打仗,这叫整批的送命!我也作过武官,我就没看见过象你们这么打仗的!哼!打算到我的儿子身上来了,叫我的儿子来送死,休想!

杨柳青 怎么,这是个条件吗?

洪进田 军长交派的,他把儿子送来当兵,就把他放了!墨子庄 杨先生,杨先生,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要赌赌这口气,你给我写一段,登在报上,教全国的人评论评论!

杨柳青 跟临沂之战有什么关系没有?

墨子庄 这是另一段,我给你钱哪,不教你白写。第一,凭什么无缘无故的剥夺了我的自由?第二,凭什么强迫我的儿子来当兵?你们要是募兵,我的儿子不愿当兵,你们要是征兵,我的儿子没人敢征,不能随便胡来,你给我写一段,教全国的人评断评断!

杨柳青 军长什么意思?

洪进田 军长是这么个意思,墨先生——墨子庄 绑票,绑票,我就是肉票!还是墨先生?洪进田 他乘军长没回来,到我们这里来挑拨是非,教大家反对军长;军长倒并没怎么注意。可是他要劝军长不必打仗——

墨子庄 难道我不是一片好心?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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