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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9 20: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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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云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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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文学经典:赛花铃

古代文学经典:赛花铃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古代文学经典:赛花铃作者:白云道人排版:Lucky Read出版时间:2017-12-11本书由北京明天远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回护花神阳台窃雨

诗曰:

弹铗朱门志未扬,为人须负热心肠。

宝刀一掷非谋报,侠骨能令草木香。

其二:

匣底铦锋未曾试,男儿肝胆向谁是。

手提三尺黄河水,天下安有不平事。

这两首诗,名为宝剑行,是赠侠客之作。大凡天生名流,为国柱石,必定上有神灵暗佑,下有侠杰扶持。凭你群奸说陷,百折百磨,到底有个出头日子。这所谓吉人天相,然在自己也须具有慧眼。先辨得他果是仙真,果是侠客,然后不被人欺,而仙侠为我使用。有如宋朝文彦博,征讨贝州妖人王则。一日,升帐独坐,忽被妖人飞一大石磨,从空打来。刚到头上,却得一人飞空抱出,把那交椅打得粉碎。彦博唬了一跳,起来拜谢其人,竟不认得。求其姓氏,那人并不答话,但写“多目神”三字而去。彦博纔省起幼时读书静室,夜半曾有一鬼乞食,形容甚怪,自言是上界多目尊神,因犯九天玄女法旨,罚他下方受苦。彦博遂饱赐酒食,又为他向玄女庙中主诚求恳,果然即得超升。所以今日特来相救,以报前恩。这是所谓神灵保护的了。

还有侠客一桩故事。明朝苏州有一钱生,名唤九畹。为人怀才抱行,磊落不羁。一日,偶在虎丘梅花楼饮酒,见一壮士欠了酒钱,为酒保挫辱。钱生看他不是凡流,竟与他清偿所欠,并邀同饮,那人欣然就座。谈论中间,钱生细叩行藏。那人道:“俺隐姓埋名已久,江湖上相识,但呼俺为申屠丈。因在此期访一道友梅山老人,偶来闲步,不料忘带酒钱,致遭酒保无状。这也是小人,不必计较了。祇是有累足下应还,何以克当?”两人自此结纳了一番,后三年,钱生携资宦归,途遇响马。正在危急之际,忽见一人从松梢而下,手持尺刃杀散强寇,亲解生缚。仔细一看,其人非别,原来就是申屠丈。钱生向前拜谢,申屠丈笑道:“梅花楼一夕酒资,自当偿答,何用谢为。”遂跨步而去。这是旧话,不必细说。

近有一人,也亏了仙真暗佑,侠客扶持。后来得遂功名,脱离祸纲。说来倒也希罕,因做就一本话头,唤做《赛花铃》。看官们不嫌烦琐,待在下的一一备述。

那人是明朝直隶苏州府太仓州红家庄人氏,姓红名芳,表唤子芬。父为礼部侍郎,去世已久。娶妻王氏,琴瑟调和,年俱三十以外。单生一子,唤名文畹。生得仪容秀雅,资性聪明,年方八岁,便能吟咏。芳与王氏,十分爱惜,不啻掌上之珠。每日亲教攻书,不容少辍。你道红芳是个宦家公子,为何不延请西席,却自己教诲?原来先礼部是个清正之官,家道不甚丰裕;又因文畹年纪幼小,所以不请先生,祇得权自教他几载。正所谓:

二义并尊师即父,一经堪授子为徒。

却说红芳,家虽清俭,其所居宅第,层楼曲室,仍是阀阅门楣。靠后建着园亭一座,内造书室三间,收拾精雅,即文畹在内读书。室之左首,靠着太湖石畔,有牡丹花二本。其一枝叶扶疏,根株甚大,乃侍郎公所种;其一乃红芳亲手栽培,未满十载。此外又有桃柳梅竹之属,独墙角边有绝大的槿树一株,葱茏高茂,将及百年之物。祇是园虽幽雅,往往有妖物作祟。喜得红文畹年纪虽轻,胆力颇壮,所以同著书僮紫筠,在内肄业。祖上相传又有宝剑一口,名曰五道水。光芒焕发,真不亚于干将莫邪。

一日午余读倦,红芳将剑细细的玩弄多时。红生在旁从容问道:“敢问父亲爱玩此剑,不知有甚好处?”红芳答道:“凡做男儿的,上则安邦定国,下则斩怪除妖,非此利器莫能也。”红生道:“据着父亲这般说起来,在孩儿辈祇宜学剑足矣,何以咬文嚼字,又做那清苦生涯。”红芳莞然笑道:“吾儿点点年纪,谁料敏悟至此。祇是但知其一,未知其二。当那用兵时节,非武无以戡乱。若在太平之世,所以致君泽民,岂能舍此三寸毛锥?吾愿儿为文臣,不愿儿为武将也。”自此,红生将那宝剑挂在床头,不时把玩。

光阴荏苒,那一年倏又长成一十五岁。一日早起,忽闻外边传进:“方相公来了。”红芳急忙放下书卷,向前迎接。原来这姓方的,名唤永之,是方正学之后,乃一饱学秀才,就在三十里之外白秀村居住,与红芳是嫡表兄弟,故来探望。红芳迎进客座,问过起居,遂置酒饭款待,着文畹出来亦相见礼毕,方公欣然笑道:“与贤侄别来未几,一发长成,可喜。适纔遥闻诵声朗朗,所读何书?”红芳道:“经与古文,俱已读完,近来胡乱读些小题。祇怪他性耽音律,闲时每每吟哦不辍。弟以诗乃不急之务,若专心致志,必致有妨正业,怎奈再三规训不从。”方公道:“做诗是文人分内事,何谓不急。侄既有此妙才,做表叔的就要面求一首。”因指庭前菊秧为题。文畹不假思索,应声占道:

芍药花开春暮时,东篱消息尚迟迟。

寄言墨客休相笑,一日秋风香满枝。

方公听毕,拍案称赏道:“细聆佳咏,异日前程远大,不卜可知。虽云未臻大雅,然由此再一琢磨,足与李杜来平分一席。”红芳道:“不过随口乱言,仁兄何乃过为奖誉。近闻畹芳与仲馨二位贤侄,闭户苦读,想必进益颇多。”方公摇手叹息道:“祇一部经书尚未读完,哪有进益的日子。”

原来方永之有侄名兰,表字畹芳;子名蕙,表唤仲馨。俱与红生年纪相仿。当下方公又问道:“不知今岁西席何人?”红芳道:“弟因窘乏,不及延师。即欲附学,又无善地,祇得自己权为设帐。”方公道:“有了这般资颖,后日必成伟器。虽则自训真切,然闻古人易子而教,还不如延师为妙。我闻曹士彬为人忠厚,所学淹贯。现在敝友何家设帐,不若来岁吾与老弟,共请在家,上半载在弟处坐起,下半年在敝居终局。又闻沈行人之侄西苓,也要出来附学,约他同坐,岂不是好。”红芳道:“如此极妙。在弟虽窘,亦不吝此几两束修。祇是顽儿自幼娇养,恐怕难以出外。”方公道:“我与贤郎,虽云中表,实系叔侄至亲,何妨就业。兄弱息素云,久欲与弟结秦晋之雅,今不若就此订定。则以侄兼婿,骨肉一家,那时便可以放心得下了。”红芳大喜,道:“若得如此,何幸如之。但愧家贫,无以为聘耳。”方公厉声道:“吾辈以亲情道谊为重,一言即定,安用聘为。”红芳实时进去与王氏商议,取出祖上遗下的紫玉钗二股,放在桌上,道:“今日就是吉日,权将此钗为求允之仪。”方公慨然收领。

当晚无话,至次日饭后,同去约了沈西苓。又到曹士彬处,定了来岁之约。光阴迅速,不觉又是新正天气。红家备了船只,一边去接先生,一边去接沈西苓及方兰、方蕙。到馆之夕,未免置酒相款,各自收拾书房安歇,不消细叙。

却说沈西苓,讳叫彼美,乃沈行人之侄。家居吴县,年方十八,学问充足,进学已二载了。祇为曹士彬时髦望重,又兼方红二公相拉,所以出来附学,与众窗友俱不相投,独与红文畹十分莫逆。自此倏忽二载,文畹一来自己天性聪明,二来曹士彬教训之力,三来沈西苓切磋之功,所以学业大进。诗文韬略,无不博览精通,当下取一表号,唤做玉仙。祇因两赴道试,不能入泮,时常愁眉蹙额,怏怏不悦。亏得曹士彬与沈西苓,曲为解慰。于时中秋节近,士彬与众生俱各归去。玉仙闭门自课。

忽一夜,读至二更时候,不觉身子困倦,遂下庭除闲步。徘徊之际,忽然月色朦胧,阴风惨刮。遥闻半空里喧嚷之声不绝,侧耳静听,却是西北角上哄声汹涌,恰像兵马格斗的一般。玉仙惊叹道:“不知又是甚么妖物作怪了。”连把紫筠呼唤,已是熟睡不醒。便向床边取了宝剑,往太湖石畔潜身细看。祇听得哄声渐近,一阵狂风过处,见一老妪手执双刀,向南疾走。那老妪怎生模样?但见:

骨格轻盈,梳妆淡雅。论年庚,虽居迟暮,觑丰态,未损铅华。疾行如电,执利刃而飞趋。杀气横眉,似衔枚而赴敌。若云仙子殊姑射,道是妖姬似永儿。

那老妪过后,随有一将,獠牙红脸,貌极狰狞。手执巨斧,急急的向南赶去。红生偷眼一看,吓得遍身寒抖。原来那将生得:

躯干夭乔,威风凛凛。鬓须苍赤,状貌森森。执开山之巨钺,力堪破石。具丈六之修躯,顶欲摩天。似此狰狞恶相,疑为木客。若令浑身披挂,即是神荼。

祇见红脸将向前驱赶,那老妪回身,抖擞精力,杀了数合。正在酣战之际,刺斜里又忽地闪出一个美貌女子来。那女子生得如何?有诗为证:

国色最盈盈,温柔似太真。

含娇依淡月,弄影惜残春。

杨柳风前断,荼蘼架畔亲。

慈恩今已谢,惆怅洛阳尘。

那女子柳眉直竖,星眼含嗔,舞着双剑与红脸将接住。一来一往,三个混战了一会。那老妪气力不加,刀法渐乱,被那红脸将一斧砍倒。女子急欲救时,又被红脸将轮斧劈来,遂绕着太湖石畔而走。其时玉仙看得长久,心甚不忿,暗想:何物妖怪,辄敢如此跳梁。我闻宝剑可以驱邪,何不将来一用。便大着胆,等那红脸将将次赶近女子,提起宝剑,用力砍去。祇闻空中铮然一响,连剑与女子都不见了。时已二更天气,要去寻剑,却又骤雨如注,祇得进门安寝。

次日清晨,急往园中遍处寻觅,绝无踪迹。惟见老牡丹根株断落,跌倒在地。那新种的小牡丹,全然不动。又寻至墙角边,祇见宝剑砍在槿树之上,剑口血迹淋漓。玉仙不胜骇异,实时拔出剑来,把那槿树一顿砍倒。

忽然一阵香风过处,夜来那个美貌女子,罗袖飘飘,玉环哕哕,向前深深万福道:“妾乃花神也,自居此园,历有年所。近来祸被槿精渔色欺凌,因妾贞介自守,以致昨夜老母与彼相角被戕。若非君子解救,妾亦为之命毙矣。重蒙厚德,特此致谢。”玉仙又惊又喜,向前揖道:“仙卿洪福,自应免祸。槿精作祟,理合去除。若在小生,何力之有,但今日之会,信非偶然。不识仙卿,亦肯效巫山之雨,令小生得以片时亲近否?”花神低首含羞,徐徐应道:“感君大谊,岂敢固却。如欲荐枕,愿俟夜来。”玉仙笑而许之。

及至夜深时候,果见花神冉冉而降。于是披芙蓉之帐,解雾□之衣。玉股既舒,灵犀渐合。既而翻残桃浪,倾泻琼珠,而红生已为之欣然怡快矣。有顷,花神整妆而起,向着玉仙从容说道:“妾虽爱君,奈因天曹法重,自后不获再图一会。然君佳遇颇多,姻缘有在。日后有一大难时,妾当竭力图报,惟郎保重保重。”说罢,回首盼生,殊有恋恋之意,而窗外香风骤起,遂凌风而去。玉仙似梦非梦,痴痴的沉吟了一会,始知红脸将是槿树精,老妪与美貌女子即是牡丹花神也。又连声叹息,道:“非此宝剑,则花神何由免厄,而精祟何以得除。今既斩灭,谅无事矣。”

到了次早,会值曹士彬与沈西苓俱已到馆,遂将此事搁起不题。

要知后来如何?下回便见。第二回劫村落潢池弄兵

当下曹士彬到馆,随后方兰、方蕙与沈西苓,一齐同至,各自攻书无话。

你道,下半载应在方家供膳,为何仍到红家?祇因方公患病,故将酒、米、蔬、肴送到红生家里,托暂支持,俟病愈之日即同过去。不料那一年流寇猖獗,湖广、江西等处地方,俱被残破,一连夺踞二十余城。亏得张总制兴湖广总兵莫有功,督兵征剿,稍稍败退。然风闻开去,各处草寇,聚众相应。遂有一员贼将,啸聚泖湖,手下约有三千贼众,官兵莫敢剿捕。其人姓唐名云,系山东响马出身。生得虎头猿臂,黑脸长髯。会使一把大刀,更精骑射,百发百中,所以众贼推拥为首,自号黑虎天王。当下扎寨,连接数里。凡苏松等处,市镇村落,无不被其剽掠。早惊动了上司官长,邀请提督昝元文进剿。

那昝元文以武进士历有战功,升至右府同知,赐一品服,奉敕镇守吴淞。一日升帐,祇见众将官纷纷禀报,泖寇唐云十分猖獗。正在议论间,又值抚院檄文已到,随带副总镇王彪,立时起兵征进。那王彪能使六十三斤一条大鞭,有万夫不当之勇,最为昝元文心腹健将。当下领了三千铁甲军,星夜杀奔前来。地方少不得派出粮饷,犒赏军士。延挨数日,打下战书过去。那黑虎天王闻了这个消息,登时唤过手下四员大将商议,一名三眼夜叉黄俊,一名独脚虎史文,一名小金刚鲁仲,一名撩天手陈达,俱有千斤气力。黑虎天王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史文便道:“吾主不必忧虑,官兵若到祇须如此如此,管教他片甲不回。”众人齐道:“史大哥说得有理。”

计议已定,即批发战书,约定明午出战。其夜,忽值本处乡绅,公宴请着昝元文饮酒,全无整备。及闻战期即在明日,大家仓惶失措,各自整理船只器械。挨到明晨,湖上并没动静,但有几只小船,对面时常来往。昝元文不以为意,遂促王彪为前部,招集众将一直杀过山去。将近山前,祇见芦花滩里,泊下许多船只。昝元文见了,连叫众将放炮。那贼船上听得炮声响处,并没一个迎敌,拥着两员头目东西逃窜去了。王彪乘势杀上岸来,斩开了寨栅,并不见有甚兵马,止有粮草金银堆积如山。众兵看见,尽去抢掳。捡着好的呈献主帅,其余各自分头抢散。正在扰嚷之际,忽然见山后火起,四下喊声齐举。须臾狂风骤作,走石飞沙,早有四员贼将从旁杀出,把昝元文大兵,截为数处。那官兵身边揣着金帛,谁肯恋战。独有王彪自恃骁勇,便轮动钢鞭,向史文就打。史文往后一退,反把王彪围住垓心。此时王彪独战五将,并无惧色。杀到申牌时分,手下仅存二十余人,祇得下了一只小船,向南而走。又被鲁仲一箭射中水手,那船便支撑不定。陈达飞棹赶上,用力一枪,搠着了王彪左眼,翻身落水。众兵不敢捞救,竟死于泖湖之内。正是: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

却说昝元文,见王彪围困核心,正欲奋勇援救,又遇黄俊伏兵拦住去路,杀得七损八伤,大折一阵。归点残兵,刚剩得六百余人,又没了王彪一员勇将。昝元文又羞又恨,欲待再战,缺少兵马;欲归吴淞,又恐部抚归咎,便将百姓大骂,道:“今日之败,都因地方不行救护。这些奸民,决与湖寇通情。且不要管他黑白,一个个砍了他的性命,纔雪我恨。”实时传下号令,将近泖一路地方,尽行剿灭。可怜老幼男女,霎时间杀伤了五六百人,俱充作贼人首级,到部抚报功。惊得远近百姓,也有丧身锋镝的,也有逃窜远去的。儿啼女哭,一时星散。

却说黑虎天王,胜这一阵皆由史文妖术。及见官兵败去,越无忌惮,率着众贼四处打粮。看看掳到红家庄来,红芳听得风声不好,后知方公病体已愈,急忙打发儿子与曹士彬等前往方家读书。又将细软什物收拾停当,雇了般只,着王氏竟到长兴外家避乱,自己住在家里,探听消息。正是:

宁为本平犬,莫作离乱人。

红生到了方家,举家相见,礼毕。此时素云年已及笄,生得眉横柳叶,脸衬桃花,真有倾国倾城之色。又兼方老安人,亲教诗词,颇谙吟咏。当下在房一见红生,急向后屏躲避。红生虽不及细看,然亦窥见美艳非常,不觉暗暗欣喜。

看官,你道红生往来读书已经数载,为何素云尚未识面?祇因这头姻事,方公力欲许生,老安人却嫌他家事单薄,意犹未决。况闺禁甚严,红生虽系娇客,非奉呼唤,不敢擅入中堂。即或暂时进去,自有婢妇先行禀报,然后进见。所以红生虽欲偷觑,其如闺阁深藏,难图半面。不料那一日偶然撞见,顿觉芳情牵惹,一时按纳不下。

闲话休提。且说玉仙见了方公,备述泖寇焚劫甚是披猖,所以先期避难。方公与老安人道:“既然如此,可宽心在此读书,待平静之后,归去未迟。”红生又细细的慰问了一会,自到白云轩卧内打扫收拾,日与士彬、西苓讲诵不辍。正是:

闭户不闻戎马事,垂帘惟读圣贤书。

且说素云小姐,年当二八,正在动情时候。自那一日窥见玉仙,风流俊雅,不觉春思顿萦,终日不情不绪,针线全抛。一日午睡起来,连呼侍婢凌霄,杳不见至。忽见几上有花笺一幅,遂研墨濡毫,以屏间画鹊为题,吟诗一绝,道:

谁向生绡写得微,寒梅终日自相依。

佳人睡起蒙眬眼,错认盘旋欲去飞。

原来素云房内有婢女三个。一唤紫菊,一唤春兰,其一即凌霄也。虽均有姿色,惟凌霄尤觉娉婷独立,至如素云宠爱,亦惟凌霄最为得意。当日因往后园攀折桂花,所以不在房内侍候。素云题诗已毕,犹搦管沉吟。忽值方公走进,一眼看见,便问道:“我儿所作何诗?可取来我看。”素云连忙双手奉上。方公看毕,欣然笑道:“我儿有此诗才,谢家道韫,不足数矣。祇是咏物之作,须要不即不离,有玲珑活变之致,方见匠心。吾儿此诗,骨格虽全,风韵犹乏,更宜精细为妙。”素云道:“孩儿睡起无聊,偶尔成咏,谁料为爹爹所见。幸蒙教诲,望乞和韵一章,使孩儿学为规则。”方公一头笑,一头取笔,向笺后写道:

怪杀良工心思微,双双灵羽镇相依。

自从七夕填河后,长绕南枝不肯飞。

方公题毕,把与素云看了一遍,便将来放在袖中,竟自踱出外边去了。素云唤着凌霄问道:“适纔我再四唤你,祇是不见,你在何处去了这半晌?”凌霄道:“说也好笑,适因小姐熟睡不醒,悄悄的走入园中折取桂花。谁料红郎望见,笑嘻嘻的走近身边,深深揖道:‘敢问姐姐,可是凌霄否?闻得小姐最会做诗,奈小生孤馆无聊,不获觌面请教,望乞转达妆右,幸将珠玉见赐,以慰饥渴之望。’凌霄便抢白道:‘君乃东床娇客,袒腹有期,何得倩着婢侍传言,有失尊重。万一为沈生并吾家小主人窃见,岂无瓜李之疑。况幸遇妾身,若是一个不晓事的张扬出来,不惟郎君行止有乖,连累小姐面上也不好意思。’为此正欲告禀。小姐,你道红郎好笑也不好笑。”素云听说,俯首不语,既而低声说道:“你今后没有要紧,不可再到园中。从来文人轻薄,你若遇见,祇宜回避,不可与他调戏,亦不要将他抢白。我方纔睡起,唤你不应,做下画鹊一诗。忽被爹爹撞见,把来袖了出去。你可走到外厢,看是如何,便来回复我。”凌霄连声应诺,遂急急的悄然步至书房门首。

那一日,适值曹士彬不在馆内,祇见方公向着袖中摸出花笺,递与红、沈二生,道:“我因二位老侄诗才甚妙,今以画鹊为题,做下拙作二首,幸勿见笑。祈即依韵和之。”又对方兰、方蕙道:“你两个也做一首,倘有不明之处,可向沈大兄请政。”二生看毕,连声称赞道:“细观两什,字字珠玑,一空凡响。自是天上神仙,非复人间粉黛。侄辈袜线菲才,岂敢班门弄斧。”方公道:“二位老侄不必太谦。幸即次和,以成一时之兴。”言讫,便自踱了出来。

看官,你道方公为何将此二诗俱称自己所作,要着二生和韵?祇因方公素慕红生之才,又闻沈西苓亦名誉藉甚,故借此一题,要他两下和来,以观高下。又因素云,当时亲口许了红生,不料老安人几番埋怨,意犹未决。为此进退两难,正欲红生显出手段。倘若和得高妙,果有出人意见,一来与自己增光,二来学着古人,雀屏中选之兆,三来使老安人晓得,红生学问富足,日后必然显达,不致反悔姻盟。所以瞒了女儿,竟自拿出外厢索和。

当下红、沈二生领了方公之命,与方兰、方蕙各自就席。须臾,红、沈二生先完,随后方兰、方蕙次第成咏。

要知和得高下如何?且听下回解说。第三回慧娇娥衡文称藻鉴

诗曰:

一曲阳春竞唱酬,高才难息谤悠悠。

早知世道多奸险,扪舌何如得自由。

当下红玉仙、沈西苓将鹊诗依韵和就,随后方兰、方蕙亦各完篇,共录在一方桐叶笺上,以待方公评阅。等了一会,祇见方公欣然踱进房来,红、沈二生便将诗稿双手递过,方公接来看道:

画史深夸挥洒微,翠屏喜鸟似依依。

双睛更遇仙人点,奋翅天涯自远飞。

第二:

三匝空怜月色微,南林今幸一枝依。

故园欲去愁无主,故傍山梅不忍飞。

第三:

笔尖巧夺化工微,双鹊浑然永自依。

何事儿童痴蠢甚,几番驱逐不曾飞。

第四:

灵画年深墨迹微,一双灵鹊向花依。

旧巢今被谁人占,独自迟回不肯飞。

方公看罢,连连赞赏,道:“细观笺首二章,必系二位老侄所咏。工力悉敌,寓意各深,真是锦心绣口,使我不胜欣快。祇愧儿侄辈,东涂西抹,较之绣虎才情,万不及一,真豚犬耳。”二生再三谦谢道:“下里巴吟,谬承见赏,殊非侄辈所以请政之意。”方公又将方兰、方蕙的诗,细细的评驳了一番,遂将诗笺袖着。回进内房,把与素云看道:“我以儿诗,并我所作,以示红、沈二生,并汝兄汝弟,着各次韵成章。汝且试为评阅,四人高下若何?”素云一连哦了几数遍,便说道:“首章规模宏大,有高飞远举之志;次作清新秀雅,不愧大方,然一似有思归之忧者。至第三首,虽非前比,犹有可观。若末篇,潦草不工,卑卑乎不足观也。据着孩儿管见如此,未知爹爹严命以为确否?”方公道:“我儿评品,语语切当。依我看来,第一作想是沈西苓,第二篇口气想是玉仙侄,第三想是蕙郎,若第四定是兰郎这蠢才了。”遂命素云,用上批语。及至一一相询,果如所言。二生看了,亦各叹服,独有方兰批坏,深憾姊氏较评之刻。又见众人暗地笑他,闷闷不悦。话休繁絮。

当日正在看诗,忽见书僮报进:“红相公来到。”玉仙随着方公,急忙迎进。见毕坐定,备问家中消耗。红芳叹息道:“不要说起。自你出来不上半月,即遭那伙贼寇到村焚劫,把屋宇家私都化作灰烬了。你难道还不相闻么?更有一件奇怪,周围俱各烧尽,独有牡丹亭还留在那边。闻说时常鬼现,贼兵倒也不敢擅进。”说罢,父子俱各感伤不已,方公与曹士彬从旁劝慰乃止。当晚少不得置酒款待,不消细叙。到了次日午后,红芳作别,自往长兴外家了。

且说玉仙自闻此信,终日眉头不展,面带忧容。却得方公几番劝慰道:“吾侄家业虽废,犹幸骨肉无恙,何必过为无益之忧。目下闻得宗师将到,且自安心读书,以图克捷。”玉仙听说,祇得强自排遣。一夕,与沈西苓趁着月色澄清,坐于竹荫石畔,闲话移时。玉仙微微叹息,道:“小弟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年将弱冠,功名既未到手,怎奈家下又遭焚劫。遑遑如丧家之狗,为之奈何。”西苓道:“仁兄学业已成,又在具庆之下。今虽偃寒,后当显达。若在小弟,幼年失怙,书剑飘零,虽获幸拾青衿,而负郭无田,齐眉无妇。窃恐将来,不知更作何状也。”玉仙道:“我两人虽则异性,实胜同枝。他日乘车戴笠,永以为好,无相忘此日之情。”正说话时,忽闻后楼鸣鸣的笛声吹响。玉仙慨然道:“弟欲即事为题,共联一律,以舒郁勃,不知兄意若何?”沈生道:“我亦正有此兴。兄如首倡,敢不效颦。”玉仙遂朗吟道:

幸同知己滞孤踪,(玉仙)

曲经无人云自封。(西苓)

梅影横钭侵石砌,(玉仙)

笛声断续到帘栊。(西苓)

柳眠不定因风扰,(玉仙)

花睡含颦带月浓。(西苓)

坐久却怜清露下,(西苓)

梦魂空忆楚云峰。(玉仙)

玉仙吟罢,兴犹未已。复作《蝶恋花》词以寄感。词曰:

夜静谁怜箫馆独?笛弄琼楼,空忆人如玉。孤鹤梦寒声转促,梅花落尽青山绿。破入清商成断续,袅袅余音,赠我愁千斛。曲罢不知银漏速,多情想倚阑干曲。

吟毕抚掌大笑,实时进房,将词录出。写罢,重复吟哦了数遍,然后解衣就寝,一夜无话。到了次日,又值文会之期,曹士彬吃过早膳,同着红、沈二方,自去课文不题。

且说素云,自从凌霄传着玉仙的说话,又见生诗才隽逸,不觉春心顿动,往往托着凌霄,觇生动静。其日倚着雕栏,正在凝眸独立。忽见凌霄手持一张笺纸,笑吟吟的走至。素云问其所以,凌霄道:“今日红家郎君与曹先生俱以会文出外,书房不锁,被我闯进去闲耍一回。祇见砚匣底下压着这张花纸,甚是可爱。又见有几行墨迹在上,小姐平素是极好写字的,故拿来比一比,看谁的好。”素云接来一看,却是一首《蝶恋花》词。然既清新,字又端楷,赏玩数四,方知红生是为夜来闻他吹笛而作。便将来折为方胜,藏在镜箱之内。

当晚玉仙、西苓与方兰、方蕙回来,各将文字清出呈与曹士彬批阅。曹士彬先将沈西苓二艺看了一遍,密密圈点,道:“荆玉无瑕,秋兰挺秀。至其蹊径独辟,有白云在山,芙蓉浥露之故。”次将红玉仙的卷子看道:“析理入玄,譬如悟僧说偈,语语真机,并无一点障碍。矧又高华秀茂,不作秦汉以下文字。试必冠军,允堪独步。”随后把方蕙的二艺,略略批点道:“开讲宏阔,居然大家笔力。中二比,曲折匠心,题旨毕出。独后半篇,稍嫌卑弱耳。”再将方兰的卷子看了一遍,用笔一勾,道:“说理则牵引支离,对股则迭床架屋。终为顽石,何以琢磨。”

不料那一日,方兰偶然不在馆内,沈西苓看见批坏,接过来与红玉仙从头看罢,忍笑不住。既而方兰进来,问道:“吾等文郑,先生曾已阅过否?”西苓戏道:“弟辈拙稿,俱被勘驳。惟吾兄的,先生最为奖赏。”方兰道:“哪有此话,仁兄莫非取笑。”玉仙便取出来,展开一看。祇见自破承题以至结尾,涂抹之处,不计其数。方兰看见如此批坏,登时脸色涨红,夺去藏匿。沈生又谑道:“兄的文字,掷地当作金声。惜乎先生一时错误,沉没佳章,殊可扼腕。”玉仙亦笑道:“吾弟佳作,清奇典硕,在他人再没有做得出的,可惜先生不识奇物耳。”方兰自觉无颜,正在愤懑之际。又被沈、红二生当面讥笑,不觉发怒道:“小弟虽则一字不通,你两个却也忒煞轻薄。昨日偶因身子不快,所以做得平淡,难道我两篇头也完不来的么。”沈生道:“完得来完不来,总与别人无干。弟辈偶尔取笑,吾兄何太认真。”玉仙道:“也不要怪着吾弟。高才见屈,自应愤怒不平。”当下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半真半谑,气得方兰不能开口。再要争竞几句,又值曹士彬走到,祇得气愤愤的踱了出来,坐在椅上暗暗的想了一会,愈觉恼恨,道:“前日的鹊诗,既被那素云满口乱嚼,今日又遭小红当面讥讪。他夫妇如此情毒,我须寻一计较摆布他,纔消此恨。”又想道:“那斯六礼未行,有何把柄做得我家姊丈?须要寻计,拆散他这头姻事方好。”正在自言自语,适值方蕙走来看见,便问道:“吾弟为何不去读书,却怒悻悻的坐在这个所在?”方兰道:“我的文章不好,被着先生批坏,写那沈红两个有何干涉,祇管剌剌的恶言取笑,不怕人的面痛。就是西苓,不过暂时相处,也还气得他过;若那小红与我乃是郎舅至戚,反帮着外人把我讥诮,岂不可恨。”方蕙劝道:“祇要自家争气,做得没有破绽就罢了,何消着恼。”方兰又怕叔婶得知,必要见怪,祇得忍气吞声。自后与沈、红二生,面和心不和,暗暗怀恨,不消细说。

那一年正值科考,宗师发下牌来,先着县尊考录童生。等得试后出案,玉仙高取第三,方蕙亦以第十名复试,惟方兰取在一千零七名。既而府试已过,宗师坐在江阴吊考。先录过了各县秀才,然后挂牌考试童生。玉仙府案仍列第三,祇与方蕙两个进道。四书两篇,经与论各一篇,真做得锦绣相似,欣欣然俱觉得意出场。及至宗所发案,玉仙取在第七名,拨入府学。到了送进学那一日,鼓乐喧填一路迎接回来。拜见方公夫妇,方公大喜道:“得婿如此,我无憾矣。更愿及早着鞭,毋负我望。”方老安人默然不语。方兰在旁,微微冷笑。祇有方蕙为着功名蹭蹬,又见红生进学之后十分得意,自此日夕忧苦,染成弱症。沈西苓亦以考在三等,没有科举,怏怏不乐。当下红生满怀欢喜,写了一封书信,着紫筠持到长兴报知红老夫妇。过了数日,祇见红芳即着紫筠赍书回报,红生拆开一看,其略云:

四郊多垒,三匝无枝。每切破家之忧,却获入泮之喜。所以继祖业而高大门闾者,非汝而谁。更宜努力,再图秋闱奏捷。至嘱至嘱。

红生又得了平安家信,愈觉欢喜。遂赋五言一首以自遣道:

家破何须恨,业成志岂违。

愿将寸草意,聊以报春晖。

自后方公相待之情,愈加丰厚。生亦埋头苦读,以图远举。祇是孤馆凄凉,每当风晨月夕,未免因春惹恨,睹花增咸。每每想着素云,十分美貌。虽订姻盟,怎奈媒妁未通,六礼未备,尚未知久后姻亲果是如何。又想起父子各天,虽则外家至戚亦无久居之理。以此寝食俱忌,时时浩汉。

忽一日检理诗稿,不见了曩夜闻笛的那一首《蝶恋花》词,忙向紫筠诘问道:“我这里并没有外人进来,为何不见了花笺一幅?”紫筠祇是推着不知。既而红生又细细的翻捡了一会,再三盘诘,紫筠忽然醒起。

要知果是何人拾去?下回便见。第四回俏丫鬟带月闯书斋

红生不见了《蝶恋花》词那幅笺纸,再四诘问紫筠,紫筠忽然醒起,道:“那一日,祇有凌霄姐在此闲耍半晌,除非是他拿去。”红生道:“他又不识个字儿,拿去何用。”正在猜疑不定,恰值凌霄持着午膳走至。红生满面堆着笑容,扯住问道:“前日砚匣底下有一张笺纸,上面写着几行字儿的,被着姐姐拿去,望乞捡还。”凌霄道:“这也好笑,我要这笺儿何用,为何向我取索?想是那一日我家小姐在此闲玩,或者是他拿去了。”红生道:“既是小姐拿去,烦乞姐姐讨来还我。”凌霄也不回言,竟至绣房,向着素云道其所以。素云见说,即忙取出花笺,递与凌霄,道:“我要这笺儿何用,你可拿去掷还了他,切莫与外人知道。”凌霄应了一声,遂又趋出书斋,带笑说道:“小姐说要他无用,着我送还了你。”红生慌忙展开一看,却不是前日的笺纸,又别是新诗一绝。其诗道:

懒抚焦桐懒赋诗,满怀幽思倩谁知。

鸟啼花落春将去,总是香闺肠断时。

红生看毕,暗暗惊喜,道:“原来小姐才情如许,深愧小生薄福,何以消受。祇是室迩人遐,使我一片相思顿添几倍。小姐小姐,你但知鸟啼花落,乃是断肠时候。亦曾想着凄凉孤馆,有欲化之魂否。”遂于笺后题词一首,道:

人在曲房,仙洞惆怅,佳期如梦。青鸟带书来,空把相思传送。珍重珍重,盼煞隔墙花动。——右调《如梦令》

红生写毕,也瞒着凌霄,道:“这幅笺儿不是我的,想是小姐错把拿来。不敢相留,烦乞姐姐带去纳还妆次。”凌霄不知头脑,便即取词而去。

次日,红生正在回廊之下徘徊独步。忽见凌霄走至,红生含笑问道:“姐姐此来,想必小姐更有话说。”凌霄道:“如今将原笺还你了。”红生接过一看,却又是一首新词。祇见上面写道:

庭院深沉人悄悄,几阵狂风,断送花容老。梦破翻嫌莺语巧,云埋咫尺书窗杳。未卜佳期何日好,秦晋空联,反觉添烦恼。昨夜月明愁更绕,笛声吹破关山晓。——右调《蝶恋花》

红生展玩数四,不觉叹息道:“谁想小姐如此厚情,一片幽思,已展于尺幅之内。却教我旦暮间何以排遣。因想此事必须求着凌霄,或者得与小姐相见一面。”遂将素云瞒着他,暗寄情词之意,备述一遍。凌霄亦叹息道:“原来小姐恁般多心,连我也瞒着了。祇怕非我也成就不得好事。”此时,适值紫筠不在。红生四顾无人,不觉情兴勃勃,便将凌霄一把搂住。凌霄满面涨红,用力死挣,道:“快些放手,我若声张起来,祇怕羞破了你的脸皮。”那红生毕竟胆怯,惟恐叫喊,将手放松。凌霄乘势挣脱,便一溜烟走进去了。红生刚欲掩门,恰遇西苓走至,即邀进坐下,红生道:“细观仁兄,若有不豫之色,何也?”西苓叹息,答道:“我与兄聚首数年,今一旦远别,能无怅怅。”红生道:“有何事故,便欲归去?”西苓道:“昨闻宗师回省,弟以正考见遗要先往省城告考。倘获侥幸,则与仁兄同赴科场;若仍不取,有一敝友在京,就到北监营谋了。祇在明旦一别,后会难卜,以是不免怏怏耳。”其夜,二人唧唧哝哝的直话至二鼓就寝。

到得鸡鸣时候,西苓即便起来收拾行李,向着方公与曹士彬,辞别而去。红生独送至十里之外,口占一词为别。其词曰:

乱烟霏远树,鸡唱天初曙。一湾流水孤舟去,断肠惟此处,断肠惟此处。长杨已赋,休叹功名暮。□□日青云路,却因远别增离绪。赠君拈俚句,赠君拈俚句。——右调《东坡引》

吟毕,犹依徊不舍。西苓握手辞谢,道:“蒙兄远送,足领厚情。此处已是十里长亭,就此别了罢。”红生坚执再送一程,祇得怏怏分袂回到书斋。收拾琴箱,也要别了方公,暂归长兴省亲,以便到京乡试。遂即整衣,同着方蕙进至后房。时因方公卧病在榻,方老安人与素云俱坐在床之左侧。素云见生,即欲回避,方公止之道:“红家官人,乃是至亲骨肉,哪里避得许多。无论订姻,即是表亲,原该兄妹称呼的。祇今以兄妹之礼见罢。”礼毕,即命坐于床之右首。红生问道:“老伯尊体无恙?为何日高尚未起来梳洗?”方公道:“祇因昨夜冒着风寒,不觉旧恙复发。老年风烛,已是没用的了。”红生本欲别公回去,闻说有病,祇得耐住不言。少顷茶罢,忽闻桂香扑鼻,红生便问道:“此时刚值季夏,为何就有桂花?”方公道:“此是你表妹房前的四季桂花,年年不待中秋,预先开的。”便叫蕙郎:“快去折一枝来与红家哥哥,以作今秋折桂之兆。”连唤数声,无人答应。素云便自进内,折了一枝置于几上。红生取花细玩,不胜欣喜。于时偷眼相窥,更觉情热。祇恨人前不便道及衷曲,怏怏而别。红生回至书房,把那桂花再三细玩,题着绝句三首道:

如来金粟布秋枝,仙子殷勤赠别时。

可惜清香虽不减,月明□□□想思。

其二:

朝来何意忽相逢,阵阵天香带晓风。

珍重姮娥亲有约,一枝擎出广寒宫。

其三:

丹桂何缘预放时,清香扑鼻最堪思。

深知折赠非无意,月窟期攀第一枝。

题毕,复研墨濡毫,用着楷书,细细的写在一方素笺之上,以待觅便,寄与素云。于时乃是六月中旬。当夜月明如水,红生勉强饮了数杯,不情不绪,凄凉万状,独自靠在栏杆,举首看月。忽闻隔院红楼丝竹竞奏,嘻笑之声不绝。愀然长叹道:“所谓欢娱嫌夜短,寐寞恨更长,信有之乎。”又向竹荫之下徘徊了半晌,祇得进房就寝。翻来覆去,展转不寐。将至二更时候,忽闻门上指声弹响。侧耳听时,又微闻咳嗽之声。便即起来悄悄的启扉一看,祇见梧桐径畔站着一人,上穿淡罗半臂,下着半旧纱裙。发卷乌云,眉横远岫。乃一十六七岁的美丽人也。曾有一诗为证:

二八最盈盈,含愁似有情。

西厢曾伴月,南陌解闻莺。

逐队依兰幌,微歌发艳声。

主家谁姓氏,疑是郑康成。

红生向前一看,原来非别,即是凌霄也。祇见笑容可掬,低低说道:“你看月转西廊,夜已深了,为何郎君尚未安寝?”红生亦欣然笑道:“不知姐姐在外,有失迎迓,幸勿见罪。敢问如此夜深,忽蒙光降,可是小姐有甚么说话否?”凌霄微微摇首,道:“非也。”红生又笑道:“然则姐姐来意,我已猜着了。莫非为着小生衾寒枕冷,有见怜之意么?”凌霄道:“亦非也。为因月色溶溶,特来与郎闲话片晌。”红生一头笑,一头伸手搂抱。那凌霄半推半就,凭着红生抱进罗帏。原来祇系单裙,遂即解松绣带,一霎时云雨起来。但见:

金莲高耸,粉脸轻偎。皓体呈妍,约纤腰而掀翻红浪;朱唇屡咂,倚绣枕而搅乱云鬟。一面笑喘吁吁,娇声如颤;几度绸缪款款,魂魄俱飞。正所谓:鸳鸯本是双栖鸟,菡萏元开并蒂花。

有顷,皓魄西沉,鸡声欲唱,而两人欢娱已竟。红生又抱住问道:“蒙卿厚爱,生死不忘。但不知有何良计,使我得与小姐相会否?”凌霄道:“老安人防闲甚密。虽有诸葛,无计可施也。”红生听罢,不胜怅怏。

于时方公病已少瘥,为因试期将近,红芳屡次差人催逼起身。祇得收拾行李,带了紫筠,作别方老夫妇,前往金陵赴试。抵省之后,遍处打听沈西苓消息。原来告考不取,已往北都去了。既而三场毕后,竟遭点额,怏怏而归。先往长兴省候父母,免不得盘垣数日。然后取路来到方家门首。祇见门上挂着孝球。及至中堂,又见举家戴孝,生甚惊愕。忙问所以,方老安人出来哭诉道:“自侄儿去后,表伯的病体又复凶剧。以致药石罔效,于五日前已经身故了。昨即差人亲到长兴报讣,想必与侄在路上错过。”红生听罢,不觉哭扑于地。忙唤紫筠,置备祭仪拜伏灵前,哀恸欲绝。方老安人与素云,亦呜呜的陪他哭了一场。

红生自此,心绪不宁,哀毁骨立,兼值沈西苓北去未返,方蕙又因痛父过伤,卧榻不起。每日祇与方兰同馆,又是面目可憎,话不投机的。惟于风清月朗之夜,翻出几张旧诗细细哦咏。方兰看见,早已十分厌恶,又每每撞着红生与凌霄立在墙边偶语。心下狐疑。

一日,瞷着红生出外拜客,将书匣捵开,捡出那花笺一看,祇见都是情词。词尾写着“贱妾素云书赠”六字。看毕不觉暗暗欢喜,道:“我怀恨许久,正无发泄之处。谁想做出这般勾当,祇怕你也安身不牢了。”便拿了笺纸,急忙走进内房递与老安人,道:“这纸上写的诗句何如?请婶母细看一看。”老安人接过从头看了一遍,慌忙问道:“你从何处得来的?”方兰便把始末细陈,因说道:“这样轻薄之子,原不该容他穿房入户。那段姻事,叔叔前日亦不过是空言相订,并不曾行礼纳聘,怎见得就是他的妻子?今若如此胡行,弄出一个话把,岂不坏了方氏门风。就是婶母,还有甚体面。况这厮近来家业荡尽,赤贫如洗,就使妹妹嫁了他去,难道是不要吃着的么?”方老安人道:“你也说得有理,祇是一时不好遣发他。”方兰道:“这个何难,祇消如此如此,便可以逐渐撒开了。”

原来方老安人,为因红生家事单薄,原有赖姻之意。当下又值方兰搬弄这场是非,心下十分恼怒,祇是不好晓扬。便即步出书斋,向着红生吩咐道:“曹先生既已抱病回家,沈西苓又说北京远去,你在此读书,祇怕心性不静。此去上南二十里之外有一个慈觉寺,倒有许多洁净禅房。那当家老和尚向与我侄儿相熟,我今日备下盘费,着侄儿送你主仆且到那边去暂住几时,待先生病痊之日,就来接你。”当晚连连催促起身。素云闻了这个消息心下骇然。一时间猜不出老安人是何主意,便取出几两零碎银子,着凌霄悄悄的送与红生,以备寓中薪水。红生无奈,祇得收拾行李书箱,命紫筠挑了。自己与方兰辞别了老安人,一直来到寺中。借下三间小小的书室,把行李放在右首一间,做了卧房。方兰与长老送至房内,一茶之后,各自辞别去了。红生在寺,听着暮鼓晨钟,转觉凄惶无限,每每想念:“不知为着何事,平白地把我遣了出来。”又因急急起身,不曾与素云会得一面。左思右想,心下十分不快。

忽一日检点书籍,不见了小姐所赠之笺,方知被那方兰窃去,决在老安人面前搬了是非,所以有此一番风浪。正所谓: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第五回慈觉寺春风别梦

诗曰:

箫寺奚愁夜独吟,天涯何处少知音。

最怜一和箫声后,更把相思寄梵林。

当下红玉仙自寓在慈觉寺内,倏忽月余。终日凄凄冷冷,哪有情怀把那八股拈弄。每想着方兰窃去诗笺,致遭摈遣,时时浩叹不已。惟托之吟咏,以自消遣。一夕,更余时候,红生读罢将睡。推窗一看,祇见月朗风清,便把箫儿吹度一曲。既而曲终,忽远远听见隔墙亦吹得箫声嘹亮。红生伫听久之,朗吟绝句一首,道:

玉漏迟迟夜未央,远帘花影露凝香。

洞箫何处吹明月?不道离人已断肠。

吟罢,听那箫声哀婉,愈觉凄凉。遂步出庭除,向着石栏徙倚者久之。时已夜分,祇得进房和衣而寝。次早起来,梳洗纔毕,祇见一人年将三五,唇红齿白,温雅绝伦。把房扉轻轻推启,飘然直入。红生慌忙起身迎进,揖毕坐下。那生细细的先问红生姓氏,红生随后也询其居址姓名。那生从容笑道:“小弟姓何名馥,表字猗兰。敝居即在东村,此去不及五里。为因家下不能静坐,所以同一族兄寓此肄业。昨夜忽闻箫声甚妙,弟亦酷嗜此伎,特来请教。”红生道:“俚音污耳,反辱仁兄谬奖。但弟曲终之后,闻得墙东亦度妙音,即是兄否?”何馥道:“因闻雅奏,辄敢效颦。所愧音调乖讹,必为大方窃笑。惟籍仁兄,有以教之耳。”停了一会,何生又问道:“春王未闻吾兄高辙,今已秋杪,何因到此?”红生道:“向来原执贽于曹士彬,在舍肄业。适因进场之后抱恙回家,弟又遭泖寇焚劫,所以暂寓此地。”何生道:“曩年弟亦从着曹师数载,然则与兄虽非共学,实系同门。”红生笑道:“既然如此,小弟与兄乃是契友了。不识令兄在馆否?容当奉拜。”何生道:“家兄昨日偶因有事归去,想数日后方得到馆。”红生道:“寓中更有相知否?”何馥道:“并无他友。”红生道:“祇恐禅寮寂寞,难以独坐,何不过来与弟同榻,以待令兄来时移去何如?”何馥道:“感蒙雅爱,敢不领教。但恐鄙人无似,不足以辱仁兄之知遇耳。”红生抚掌笑道:“虽则乍晤,一见吾兄丰庞秀丽,不减美人。倘获并寓,正所谓蒹葭倚玉。惟虑兄意不允耳,何乃过谦如此。”原来何馥发甫复眉,果然生得秀媚无比。所以红生谈笑间颇多属意,而微言带谑以探之。何生意亦领略,微微含笑,遂即起身别去。自此往来数四,相得甚欢。红生相思无限,渴欲以桃代李。何馥含情缄意,应酬若出无心。

一日,红生偶然步去相望,何馥置酒款待。二人杯盘交错,甚是亲狎。正酬酢之间,忽然阴云布密,霎时间落下雨来。红生见雨势骤大,私自喜曰:“今夕雨阻,必遂我愿矣。”遂慢慢的且变且饮。将至黄昏时候,红生假意起身作别,道:“蒙兄殷殷相劝,弟已不胜酩酊。祇是这样大雨,如何过去,可有雨具否?”何馥道:“夜深雨阻,古人曾有剪烛西窗之兴。吾兄何不在此联榻谈心,而急于返去耶。”红生听了这一句话,正中机怀,不觉满心欢喜。便即脱巾卸服,又取巨觥斟满,与何馥一连饮了几觥。遂命书僮妙才点灯收拾。霎时间,倏又雨散云收,依旧一天星月。红生恐被后悔,急忙解衣。正欲上床,祇听得外面叩门甚急。唤着妙方启门一看,却是何馥的族兄何半虚,满身透湿的踱将进来。何馥忙与他换了衣服,与红玉仙相见,两下通问已毕,何生道:“大兄何处来?却是这般夜深?”何半虚道:“不要说起,偶被一朋友拉去吃酒,怎奈死留不放,以致夜深,又遇着这样大雨。”红生知不可留,遂即辞别归寓。当夜怏怏而睡,不消细说。

次日,何半虚与何馥同来拜望,把些闲话,谈了半晌。何半虚向着袖中摸出几篇稀旧的烂文章求教。红生看过,不觉暗暗捧腹,祇得加上圈点,极口称赞。何半虚见了十分欢喜,便要与生同寓,以便时常请教。红生欣然应允,遂叫书僮打扫东首那一间空室,摆下两张书桌,把文房四宝并行李什物陆续运至。当晚收拾停当,却因屋窄无处安榻,何半虚向红生床上一看,道:“吾兄尊榻颇宽,况近日天气寒冷,三人同睡何如?”红生听说,点头依允。当下整顿已定,吃过夜膳,何半虚先自睡着,红生亦解衣上床,独有何馥徘徊不进。红生催促几次,祇得把条春凳,旁着床沿和衣而睡。红生见了如此光景,心甚不悦。睡到半夜伸手摸他一摸。那一时恰值初冬天气,夜色甚寒,已是四肢冻得冰冷。遂把自己所盖的红绫绵被,扯出一半。与他盖了。又取枕儿与他枕着,自却曲肱作枕而睡。何馥醒来,忽见枕被如此停当,明知是红生美意,然佯推不知,并不说破。窥见窗上略有亮光,遂即起身开门出去。红生祇道他即进来,竟不闭门。谁知西风甚急,在那门缝里刮进吹得毫毛直竖。又因被着何生许多做作,心下十分不快。遂冒了风寒,登时身体发热,饮食不进。何馥见了也不动问,竟往旧寓安歇去了。

一日清早,何半虚有事出去。红生尚未起身,何馥进来问道:“仁兄尊恙,日来稍觉平安否?”红生道:“我病日复沉重,大半为着吾兄而起。近来亏得令兄相伴,庶慰寂寥。若论猗老这般薄情,早已索我在枯鱼之肆了。”何生道:“弟蒙兄一见如故,岂敢有负雅爱。奈因家兄在此,所以不便捧足。若或遇其它出,小弟即来奉陪。”红生听说,从床上跃起,道:“吾兄此言,真耶?假耶?”何生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红生满心欢喜,顿觉病势去了一半,但心犹怏怏,所虑的祇恐何半虚归来。谁想到了晚间,不见动静。遂闭上书房,把些闲事话了一会,又取出紫箫各吹度一曲。时已漏下二鼓,红生携着何馥之手,低声笑道:“你看月转西轩,夜已深了。日间捧足之言,兄岂相忘耶?”何馥祇管翻看经史,沉吟不语。又停了一会,祇见妙才走来问道:“大相公不知还来睡否?”何馥逡巡答道:“你且闭门睡罢。”红生听见,信以为实,遂急忙忙卸衣就寝。不提防何馥假推登厕,竟已回到旧寓去了。红生一场没趣,咨嗟不已。遂作词一阕以志恨。其词曰:

孤馆人无寐,霜天籁正清。旅怀难禁许多情,凄楚不堪,雁唳两三声。剪剪西风急,娟娟皓月明。相思无奈到残更,悔杀当初两下莫牵萦。——右调《南乡子》

吟罢依依若失,祇得和衣假寐。到得东方纔白,即便起身将夜来所作《南乡子》一词,写在一方笺上,着紫筠送与何馥。何馥随即过来,红生愀然不悦,道:“足下言犹在耳,何失信若此。古云‘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询有之乎?”何馥道:“落花固为有意,流水未必无情。但恐隔墙春色,被人猜耳。虽然弟固不能忘情于兄,兄亦何消如此着急。祇在早暮间,弟决有以报兄也。”言讫,向生别道:“弟今日要去望一朋友,至晚就回。”便自踱了出去。红生那一日愈觉不情不绪,惟拿着一本《艳史》消遣锁闭,妙才亦不在那里。红生看了半晌,心上一计,道:“今晚要他到我寓所,祇在这锁身上。”遂寻了一根竹片,把那锁门塞满,竟悄悄而归。等到黄昏,祇见何半虚吃得烂醉,同着何生来了。红生看见又喜又气,气的是何半虚同来,面目可憎。喜的是何馥锁门不开,必来同睡。那何半虚已是十分酩酊,进得书房便立脚不住,跨上床去,倒头而睡。何生竟去点火开门,你道这锁门已经塞满,怎生开得。连声唤问妙才,妙才推着不知。枉费了许多气力,祇得回身走进房来,红生徉问道:“吾兄为何还不去睡?”何生道:“书房门锁平日是极易开的,不料顿然作怪,连那锁匙也透不进了。权借大兄的床上一睡,明早去开罢。”说完,衣也不脱,竟向何半虚的那头睡着了。红生也就上床,祇听得半虚鼻息如雷,何馥早已沉沉睡去。便轻轻伸手将他小衣去了,自却捧足居后。而何生竟若未之觉者。把手去抚摸,祇觉浑身细腻,光滑如脂。红生此时意荡神飞,不能自禁。将把灵犀凑进,又恐惊觉,祇得款款而入。哪知宽绰有余,已成熟境。那海棠枝上,早已漏泄春光一二分矣。然两不通语,红生犹恐不为指破,后日定要仍前做势,遂百般使之自觉,何生并不做声。将及二鼓,方纔事毕,遂并头交股而睡。次早起来,何半虚又有别事,用过早膳即出门而去。红生与何馥相顾而笑,既而何馥又向着红生笑道:“乘人熟睡,私下三关,仁兄应得何罪。”红生亦笑道:“冒犯之罪,固知莫赎。但为兄萦逗许久,直至昨夜,始遂此愿。窃恐兄之播弄小弟,其罪亦足以相偿也。”言讫,濡毫展纸,题下绝句一首,以赠何生。其诗曰:

昨夜寒蛩不住啾,月明霜冷共悠悠。

西窗幸获同君梦,消却平生万斛愁。

其二:

芸窗日日费相思,天假良缘不自持。

鳌鱼纔脱金钩去,又逐风波险处来。

要知后来何如?且待下回细解。第六回晚香亭夜月重期

却说红生与何馥正在谐谑之际,忽于几上拈着一卷《艳史》,取来一看,却是文成与小友唐虞的故事。便掩卷而笑道:“天下果报循环原来如此迅速,祇是文成奸人妻小,后日被人取债,固理所当然。若那唐虞一节实为多事。”红生道:“文成设局奸骗,坏人名节,情实可恨。至于唐虞之事,所谓小德出入可也。”何馥道:“当日也算唐虞的情好,若不肯从他,如何处置。”红生道:“文成这样厚情待他,岂有不感动之理?况此事不比妇人家,怕坏了甚么名节。当日文成的小使秀僮说得好,今日世间人,那个不如此的。但惜其初会之夜即为俯就,忒觉容易了些。据着今时相处的朋友看来,再过几月祇怕也难成事理。”何馥道:“莫说几月,唐虞倘或不肯,就过几年何益。祇为一时感他情厚,所以半推半就了。”正说话间,恰遇何半虚笑嘻嘻的踱进房来,邀着红生去游太湖,遂即闭了书房而去。三人一路说说笑笑,迤逦而行。忽远远望见一只快船,飞也撑来。何半虚指着说道:“玉仙兄,你看那边船里来的,可不是个观音出现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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