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尼亚传奇3:黎明踏浪号(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0 23: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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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C.S.刘易斯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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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尼亚传奇3:黎明踏浪号

纳尼亚传奇3:黎明踏浪号试读:

第一章 卧室的一幅画

曾经有一个男孩叫作尤斯塔斯·克拉伦斯·斯克鲁伯,他叫这个名字,真可谓当之无愧。他的父母叫他尤斯塔斯·克拉伦斯,他的老师们叫他斯克鲁伯。不过我没办法告诉你,他的朋友们怎么称呼他,因为他一个朋友也没有。他从不管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叫“爸爸”、“妈妈”,而是直呼其名,叫他们“哈洛德”和“艾尔伯塔”。他们是非常现代、超前的人。他们都是素食主义者,从不吸烟,崇尚禁酒主义,还穿着一种很特别的内衣。他们的家中只有很少的几件家具,床上也没几件衣服,窗户总是开着。

尤斯塔斯·克拉伦斯喜欢动物,特别是被钉在卡片上死掉的甲虫。他喜欢信息类的书籍,里面有谷物升降机的图片,或者肥胖的外国小男孩在模范学校做练习的图片。

尤斯塔斯·克拉伦斯讨厌佩文西家的四个表哥表姐——彼得、苏珊、艾德蒙和露茜。不过,当他听说艾德蒙和露茜要来他家住的时候,感到非常开心。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他喜欢使唤人,欺负人。虽然他身材弱小,甚至连露茜都打不过,更不要说和艾德蒙较量了,但是他知道,如果在自己的家里,别人就是寄人篱下了,他有数十种方法可以让他们没有好日子过。

艾德蒙和露茜一点儿都不想来这儿和哈罗德舅舅、艾尔伯塔舅妈一起住,可是真的没有办法。那年夏天,他们的爸爸要去美国做一个为期十六周的讲座,妈妈要陪爸爸一起去,因为她有十年都没有真正享受过假期了。彼得正在努力准备一次考试,整个假期他都要接受老教授柯尔克的指导。在曾经的战争时期,正是在柯尔克教授的家里,这四个孩子经历了一次非常奇妙的历险。如果教授依然住在那所大房子的话,他会把四个孩子都留下来住的。但是由于某些原因,他自从早些时候就穷困潦倒了,现在住在一个小小的农舍,屋里只多出一张床。

如果把其他三个孩子都带到美国的话,花费会很高,所以只有苏珊一人跟着去了。大人们觉得她是家里最漂亮的,再加上她在学习上不是那么擅长(尽管从另一方面说,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妈妈说她“去美国旅行一趟,能比两个弟弟妹妹学到更多东西”。艾德蒙和露茜尽量不去嫉妒苏珊姐姐的好运气,可是听到去舅妈家度暑假,简直就是一个噩耗。“对我来说更糟糕,”艾德蒙说,“至少你还有自己的屋子,我不得不和那个极品的尤斯塔斯同住一个房间。”

故事开始于一天下午,艾德蒙和露茜难得可以单独在一起度过宝贵的几分钟。当然,他们谈论的话题是纳尼亚,那是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独有的秘密国家。我猜我们大多数人都有一个秘密的国家,但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那只是一个想象出来的地方。从这一点来看,艾德蒙和露茜比其他人要幸运多了。他们的秘密国家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已经去过两次,不是在游戏或者梦里去的,而是真的到过纳尼亚。他们能够去那个地方,靠的是魔幻的力量,这也是去纳尼亚唯一的方法。上一次在纳尼亚的时候,有人对他们承诺过或者说近似于承诺过,有朝一日兄妹二人还会回到纳尼亚。你完全可以想象,他们经常谈起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回去。

此时,他们在露茜的房间,正坐在她的床边看对面墙上的一幅画。在这个家里,这是他们唯一喜欢的一幅画。艾尔伯塔舅妈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也是为什么这幅画被放在了楼上一间小小的里屋的原因),但是她又不能把它丢掉,因为这幅画是某个她不想冒犯的人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这是一幅轮船的画像——一艘迎面向你驶过来的轮船。船首是镀金的,形状像是一个张开大嘴的龙头。它只有一根桅杆,一张深紫色四四方方的大船帆。顺着那条龙镀金的两翼尾端向后,可以看到船身的两侧呈绿色。这艘船此刻刚好冲上了一片气势恢宏的蓝色海浪顶峰,在离得较近的那一斜面上,浪涛正卷着一条条水柱和点点浪花向下扑过来。很显然,它正乘风破浪,全速行驶,船身稍向左舷倾斜。(顺便说一下,如果你想彻底读完这个故事,而且还不是很了解轮船的话,那么你最好在心里记住,当你顺着一艘船向前看的时候,船的左边就是左舷,右边就是右舷。)此时所有的阳光都洒在了左舷那一面,海水在大船的映衬之下,闪耀着一片绿色和紫色的波光。另一面,船身在海面投下阴影,海水呈幽深的蓝色。“可问题是,”艾德蒙看着那幅画说,“盯着一艘纳尼亚的轮船看,却没有办法回到那里,这岂不是让事情变得更糟糕。”“看一看总好过什么都没有啊,”露茜说,“而且这艘船真的很有纳尼亚风格。”“还在玩你们那些老掉牙的破游戏吗?”尤斯塔斯·克拉伦斯说,他一直在门外偷听他们说话,这时咧着嘴进了屋。去年他曾在佩文西兄妹家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他听到兄妹几个都在谈论纳尼亚,从那以后,他就总拿这件事取笑他们。尤斯塔斯当然以为,这些全都是他们瞎编出来的,他那笨脑袋瓜才想象不出什么东西呢,所以他对编故事丝毫不以为然。“这里不欢迎你。”艾德蒙对他爱理不理地说。“我正在想一首五行打油诗,”尤斯塔斯说,“是这样说的:

一些孩子在玩纳尼亚游戏,头脑慢慢变得越来越不正常……”“首先纳尼亚和不正常就一点儿都不押韵。”露茜说。“这是一个半谐音。”尤斯塔斯辩解说。“不要问他这么拙劣的前后缀问题,”艾德蒙说,“他就盼着别人请教他呢。咱们不理他,没准儿他觉得没意思就走开了。”

大多数男孩子,如果碰上这种招待,要么知趣地走开,要么会火冒三丈。尤斯塔斯完全不是这样,他只是在那里咧嘴笑,四处晃悠,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你们喜欢那幅画吗?”他问。“看在上天的分上,千万不要让他开始乱讲些艺术之类的东西。”艾德蒙急忙说,不过露茜是一个非常诚实的女孩,她已经回答他了:“是啊,我非常喜欢它。”“这幅画烂透了。”尤斯塔斯满口不屑。“你从这屋走出去,它就不会碍你眼了。”艾德蒙不客气地说。“你为什么喜欢这幅画?”尤斯塔斯不理会艾德蒙,继续问露茜。“嗯,首先一点,”露茜说,“我喜欢它是因为这艘大船看起来像是真的在航行,海水部分看起来真的像是湿漉漉的,还有这波浪,就跟真的在上下起伏一样。”

尤斯塔斯当然知道有好多种话茬儿可以接,但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就在那一刻,他盯着画中的波浪,发现它们看上去确实像露茜所说的那样,在上下起伏着。他长这么大,只乘过一次船(那次只不过是去怀特岛),而且晕船晕得特别厉害。看到画面中的波浪这样动,他感觉又晕了起来。他的脸色瞬时变得相当绿,又挣扎着看了一眼。接着,三个孩子都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这幅奇怪的画。

如果你在一本书上读到他们所遇见的这种情景,很可能难以相信,但是你眼睁睁看着事情就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也同样难以置信。画面里的东西正在移动,而且完全不像是在看一个电影,画中的色彩是那么真实,那么干净,仿佛在露天里见到的一样。船首埋进了大浪里,继而昂起头飞溅起无数的浪花,接着船的后面随着波浪高高升起,船尾和甲板第一次露了出来,随后便消失在了第二波浪潮中,船头又升了上去。与此同时,艾德蒙身旁一本放在床上的练习册开始翻动,飘了起来,朝着他身后那面墙飞了过去。露茜感觉自己的头发全都打在了脸上,就像站在大风天里。这确实是一个风天,只是这风是从画里面吹向他们的。忽然之间,伴随着海风,他们听到了沙沙的海浪声、海水拍击船舷的声音、船身咯吱咯吱响的声音,还有海面上空风与水夹杂在一起持续的呼啸声。然而,正是这味道,狂野、咸涩的海水味道,让露茜真的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停下来!”尤斯塔斯惊声尖叫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暴怒,“你们两个玩的是什么愚蠢的把戏,停下来。我要告诉艾尔伯塔——哎哟!”

另外两个孩子早已习惯了冒险,不过,尤斯塔斯·克拉伦斯尖声哎哟的那一刻,他们两个也哎哟一声。这是因为画框之中突然喷出了一股冰冷、咸咸的海水,强大的冲击力让他们喘不上气来,浑身浇了个湿透。“我要把这个烂东西摔碎!”尤斯塔斯大叫着,接下来一片混乱,几件事情同时发生了。尤斯塔斯愤怒地冲向画框;艾德蒙知道这是魔法的原因,跟在他后面跳了起来,警告他要小心,别干傻事;露茜从另一边抓住了他,也被拖向了前面。这个时候,不知是他们身体突然变得很小,还是画框变大了。尤斯塔斯跳起来企图把这幅画从墙上摘下来,却发现自己站在了画框上;他的面前不再是玻璃,而是真实的海面、海风,还有扑面而来的海浪,像是拍打在岩石上。尤斯塔斯惊慌失措,连忙伸手想抓住旁边跳起来的表哥表姐。三个孩子挣扎着,高喊着,就在他们感觉身体找到平衡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蓝色大浪涌上来将他们包围,三人顿时身子歪斜,被巨浪拖向了深海。尤斯塔斯绝望的哭喊声突然止住了,因为他的嘴里灌进了海水。

露茜暗自谢天谢地,幸好去年夏季学期的游泳课她认真去学了。假如她划得慢一些,确实可以游得更好,而且这海水比在静止的画中看起来要冷得多。不过,她保持头脑冷静,脱掉自己的鞋子,正如每一个掉进深水里的人都应该脱掉衣服一样。她甚至还紧闭着嘴巴,努力睁开眼睛。他们此时离那艘大船非常近,她可以看到大船绿色的船身在头顶高高耸立,船上的人们正站在甲板上看着她。下一幕可能有的人会料到,尤斯塔斯惊慌之中一把抓住了露茜,两人一起掉回了海里。

等他们再次浮上水面时,露茜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船上一跃而下,跳进了大海。艾德蒙现在就在她的近旁,踏着海水,抓住了鬼哭狼嚎的尤斯塔斯的胳膊。随后,另外一个面孔似乎有些熟悉的人,从另一边伸出一只胳膊把她托了上来。接着,只听到一阵大呼小叫的吆喝声,甲板的船舷上面,人头影影绰绰,几根缆绳被扔了下来。艾德蒙和那个陌生人在她的身上绑紧绳子。接下来似乎耽搁了好久,她被冻得脸色发青,牙齿开始上下打战。其实这段时间并不长,他们都在等着绳子放稳把露茜拉上甲板,不至于让她摇摇晃晃地磕碰到船舷。虽然他们已经尽了全力,露茜最后站起来的时候还是弄得膝盖淤青。她站在甲板上,浑身湿淋淋的,不停地颤抖。随后,艾德蒙也被拽了上来,接下来是可怜的尤斯塔斯。最后上来的是那个陌生人——一头金发的男孩,看上去比露茜年长几岁。“凯——凯——凯斯宾!”露茜刚刚缓过一口气,连忙气喘吁吁地说。真的是凯斯宾,他是纳尼亚的少年国王,上一次来纳尼亚的时候,兄妹四人曾经帮助他坐上了王位。艾德蒙很快也认出来了。三个人惊喜地互相握手,拍拍对方的后背,十分开心。“不过你们这位朋友是谁啊?”凯斯宾脱口就问,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转向了尤斯塔斯。可是尤斯塔斯哭得呼天抢地的,就算有权利哭,哪个同龄的男孩子也不至于像他这样,他只不过是浑身弄湿了而已,他一边哭闹着,一边大喊:“让我走。让我回去,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放你走?”凯斯宾说,“不过回哪儿呢?”

听到这话,尤斯塔斯冲向船边,好像他心里期待着,还可以看见那幅画框悬挂在海面上,兴许还能瞥见露茜的卧室呢。结果,他看到的只是碧波万顷、卷着飞沫的海浪,淡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直达天边。如果这孩子感到了沮丧,我们也不能责怪他什么。他一下子觉得恶心了起来。“嘿!莱尼尔夫,”凯斯宾跟一个水手说,“给两位陛下端上香甜的美酒来。在海水里泡了一会儿,你们得喝点东西,来暖暖身子。”他称艾德蒙和露茜为两位陛下,是因为他们和彼得、苏珊曾经全都是纳尼亚的国王和女王,只是比他现在的时代要早很多。纳尼亚的时间跟我们这里的时间过得可不一样。如果你在纳尼亚生活了一百年,当你回到我们的世界时,时间会停留在你离开的那一天,甚至是同一时刻;而当你在我们的世界过上一星期之后,再回到纳尼亚,你可能会发现,纳尼亚已经经历了一千年,或者只经过了一天,也有可能时间一点儿没变。答案是什么,只有你到了那里才会知道。因此,佩文西家的四个孩子上一次,也就是第二次回到纳尼亚的时候,给纳尼亚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亚瑟王回到了大不列颠,正如有些人相信他会回来一样。而且我觉得,这事越快越好。

莱尼尔夫回来了,端来了一个正冒着热气装满香料酒的大酒壶,还有四盏银制的酒杯。这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了,露茜和艾德蒙抿了几口,很快就能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头顶蹿到了脚后跟,浑身都暖和了起来。而尤斯塔斯皱着眉头一脸苦相,喝了一口全都吐了出来,又觉得一阵恶心,这下好了,尤斯塔斯又开始号叫,问他们有没有丰树牌的维他命安神食品,能不能用蒸馏水来做,反正不管怎样,他都强烈坚持下一站把他放回岸上去。“好兄弟,你们给我们带来的船伴还真是有趣啊!”凯斯宾呵呵笑着,小声跟艾德蒙说,可还没等他说第二句,尤斯塔斯又爆发了。“噢!啊!那是什么玩意儿!赶快拿走,太恐怖了。”

他这次感到诧异倒还算情有可原。从后面船尾舱里确实跑出来了一只稀奇古怪的东西,正缓慢地靠近他们。你可以叫它——当然它也的确是——一只老鼠。可是接下来,它就成了一只后腿站起来的老鼠了,站直了大约着有两英尺高。一条窄窄的金色带子绕过一只耳朵下面,斜套在脑袋上,另一边挂在了耳朵上面,金带里面插着一根长长的深红色羽毛(因为老鼠的皮颜色很深,几乎是黑色的,所以这样的打扮还真惹人注目)。它的左爪扶在了一把剑柄上面,这剑跟它的尾巴差不多长。它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走在晃动的甲板上,显然它的平衡能力非常不错,举止也十分优雅得体。露茜和艾德蒙马上就认出来了,这正是纳尼亚所有会说话的动物当中最为英勇无畏的雷佩契普,老鼠大将。它在贝鲁娜第二次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露茜真想把雷佩契普放进自己的臂弯里,拥抱一下他,一直以来她都很渴望。不过她很清楚,虽然很想,但自己永远不能那样做,因为这会深深地冒犯到他,于是她单腿跪下来跟他说话。

雷佩契普把左腿迈向前,右腿往后一退,鞠上一躬,亲吻了她的手,然后站直身子,捻一捻几撇小胡子,用他那标志性的尖细嗓音说:“卑职见过女王陛下,见过艾德蒙国王。”(说到这里他又鞠一躬。)“这次光荣的海上探险之旅,蒙两位陛下大驾光临,可谓是完美无缺了。”“啊,快拿开它。”尤斯塔斯吓得哀号起来,“我讨厌耗子。我永远无法忍受爱表演的动物。它们愚蠢、粗俗,还——还故作多情。”“我有没有理解错,”雷佩契普盯着尤斯塔斯看了一会儿,转身对露茜说,“这个不可理喻、粗鲁无礼的人是受陛下的保护,对吗?因为,如若不然——”

这时露茜和艾德蒙都打起了喷嚏。“我真是太笨了,让你们几个浑身湿漉漉的站在这里说话。”凯斯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说道,“走,去下面换身干衣服。当然我会把我的船舱让给你,露茜,不过恐怕我们在船上找不到女孩子的衣服。你只能凑合一下穿我的。前面带路,雷佩契普,对咱们的客人热情一点。”“为了女王的方便,”雷佩契普说,“即使是荣誉的问题也只好退让一步了——至少目前是这样——”说到这里,他狠狠地瞪了尤斯塔斯一眼。不过凯斯宾催促他们赶紧往前走,几分钟之后,露茜发现自己穿过舱门,进入了船尾的内舱。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透过三扇四方的窗户向船尾方向看过去,可以看到打着漩涡的碧蓝海水;围着一张桌子的三面,放了几把低矮的软垫长凳;头顶是随船身摇摆着的银制油灯(这一定是小矮人做的,露茜一看这细腻精美的手艺就猜到了);前方舱门上面的墙上是狮王阿斯兰的金色画像。所有这些摆设她都只是飞快地扫过一眼,因为凯斯宾马上打开了右舷上的一扇门,说,“这是你的房间,露茜。我刚刚给自己准备了些干衣服——”他边说着,边在一个柜子里翻找,“就留给你换上吧。你把自己的湿衣服脱下来扔到门外,我就让他们拿到过道上去晾干。”

露茜感觉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就好像她已经在凯斯宾的船舱里住了个把月了,船身的摇晃也不会烦扰到她,因为很久以前,当她是纳尼亚的女王的时候,兄妹几个经常出海航行。船舱有些狭小,但在喷色的图画板映衬之下却很亮堂(上面画的都是些鸟类、兽类、深红色的巨龙和葡萄藤等等),收拾得干干净净,无可挑剔。凯斯宾的衣服对她来说太大了,不过她还是可以对付的。他的鞋子、便鞋和长筒靴,实在是大得毫无希望穿起来,但是露茜一点儿也不介意光着脚丫在船上走。穿好衣服之后,她从窗户向外望去,看到海水冲刷而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非常确信,他们来到了一段非常美妙的时光里。

第二章 在黎明踏浪号上

“啊,原来你在这里呀,露茜。”凯斯宾说,“我们正等着你呢。这位是我的船长德利尼安爵爷。”

一个黑头发的男人单膝跪地,亲吻了她的手。另外在场的只有雷佩契普和艾德蒙。“尤斯塔斯在哪儿?”露茜问。“在床上,”艾德蒙说,“我想我们为他做不了什么。你越是对他好,只会让他更加发疯。”“趁这个时候,”凯斯宾说,“我们先聊一聊。”“哎呀,当然要。”艾德蒙说,“首先,我们来说说时间。自从我们离开,按我们那边的时间来说,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在纳尼亚过了多久啦?”“刚好三年整。”凯斯宾说。“一切都还顺利吗?”艾德蒙问。“如果不是都好好的,你以为我会丢下我的王国不管,来到这海上吗?”凯斯宾国王回答,“眼下的局势不能再好了。现在的台尔马人、小矮人、能言兽、半羊人还有其他生物都相处融洽,没有任何问题。至于边境上那些麻烦的巨人,去年夏天我们把他们打得溃不成军,现在他们还要向我们进贡呢。况且在我离开期间,有一个非常优秀的人选留下来做摄政王。特鲁姆普金,那个小矮人,你还记得他吗?”“亲爱的特鲁姆普金,”露茜兴奋地说,“我当然记得啊。你这个人选简直再好不过了。”“他像獾一样忠诚,小姐,像——像老鼠一样勇敢。”德利尼安说。他本来是要说“像一头狮子”的,不过注意到雷佩契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所以改了口。“我们这是向哪里航行呢?”艾德蒙问。“哦,”凯斯宾说,“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你们或许还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我那谋权篡位的叔叔米拉兹为了摆脱我父亲的七位好朋友(可能会鼎力支持我这一方的),派他们出海去探索未知之地,孤寂群岛那一边的东部海域。”“嗯,”露茜说,“他们当中谁也没有再回来过。”“没错。于是,在我加冕那天,经由阿斯兰的首肯,我立下誓言,一旦纳尼亚复归和平,我会亲自向东航行,花上一年的时间去寻找我父亲的朋友们,或者探听他们的死活,如有可能,为他们复仇。他们七位的名字分别是瑞威廉勋爵、伯恩勋爵、阿尔高兹勋爵、马吾拉芒勋爵、奥克特思安勋爵、莱斯提玛勋爵,还有,哎呀,另一个人的名字实在好难记住。”“是路普勋爵,陛下。”德利尼安说。“路普,路普,是的。”凯斯宾说,“这就是我最主要的目的。不过雷佩契普有一个更崇高的愿望。”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了那只老鼠。“如同我的精神一样崇高。”小老鼠说,“尽管它或许和我的个头一样小。我想说,我们为什么不去往东方世界的尽头呢?在那里我们会有什么发现呢?我猜可以找到阿斯兰自己的国家。狮王总是从东方漂洋过海来到我们当中。”“我说,这还真是个好主意。”艾德蒙很是敬佩地说。“可是,你觉不觉得,”露茜说,“阿斯兰的国家是那种——我是说,那种你永远航行都到达不了的地方?”“我不知道,小姐。”雷佩契普说,“但是确实有这个说法。当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一个森林女人,也就是森林女神,她跟我说了这段话:‘当天空与海面相接,当海浪变得甘甜,不要怀疑,雷佩契普,去寻找你所探寻的一切,那里就是东方之极。’

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一字一句,我已经牢记了一辈子。”

大家沉默了片刻,露茜问:“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凯斯宾?”“船长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凯斯宾说,于是德利尼安拿出他的航海图,展开在桌子上。“那里就是我们所在的位置。”他说着,一边把手指放上去,“或者说今天正午我们在那里。我们从凯尔帕拉维尔出发,一路顺风前行,稍微靠北一点往噶尔马方向航行,第二天就到达了噶尔马。在港口停歇了一星期,因为噶尔马的公爵为陛下举行了盛大的骑士比赛,陛下在比武中让多名骑士落马认输——”“我自己也有几次难堪地落马,德利尼安。现在身上还有多处瘀青呢。”凯斯宾插话进来说。“——多名骑士落马认输,”德利尼安咧嘴笑着重复道,“我们以为,如果国王陛下能够娶公爵的女儿为妻,他会非常乐意的,不过什么结果都没有——”“他女儿是个斜眼,还长着雀斑。”凯斯宾说。“噢,可怜的女孩。”露茜说。“我们从噶尔马再次起航,”德利尼安继续说,“没想到接连两天的大好时光都是风平浪静的,只好划桨,后来才起了风,离开噶尔马之后第四天才抵达泰勒宾提亚。那里的国王发出警告,不让我们靠岸,因为泰勒宾提亚发生了疫情,不过我们绕过了舺角,驶进远离城镇的一条小溪湾,在那里储备好水。接下来,我们不得已停留了三天,之后才借着东南风,驶往七星岛。第三日,一条海盗船赶超了我们,看装备应该是泰勒宾提亚人,不过这艘船见我们全副武装,往两边放了几支空箭就避开了。”“我们当时就应该追上去,登上他们的船,把他们一个个都绞死才是。”雷佩契普说。“——又过了五天,我们远远地看到了穆伊尔岛,你知道,这就是七星岛中最靠西边的那一座。随后,我们划桨驶过海峡,在日落时分来到了伯莱恩岛的红港。在那里,我们被当地人盛情款待,任意在船上加满吃的喝的。我们于六日前离开了红港,以惊人的速度前行,所以我猜后天就能够看到孤寂群岛了。总的来说,我们已经在海上漂了将近三十天,从纳尼亚出发算起,航行了四百多里格(1里格约为3英里)。”“那到达孤寂群岛之后呢?”露茜问。“没有人知道,陛下。”德利尼安说,“除非孤寂群岛的居民可以告诉我们。”“在我们那个时代,他们可是不清楚的。”艾德蒙说。“那么,”雷佩契普说,“过了孤寂群岛之后,探险才会真正开始。”

凯斯宾这时提议,或许晚饭前他们可以在船上参观一下,可是露茜的良心过意不去,她说:“我想我真得去看看尤斯塔斯了。晕船很可怕,你们知道的。要是我现在带着那瓶甘露酒多好,就可以治好他了。”“你有的,”凯斯宾说,“我都把这茬儿给忘了。你把它留下来之后,我觉得它可以视为王室的珍宝之一,所以带上了它——如果你觉得应该浪费在晕船这种小事上的话,就拿去用好了。”“只要一滴就好。”露茜说。

凯斯宾打开长凳下面的一个柜子,拿出那个钻石做的漂亮小瓶子,露茜对这瓶子记得清清楚楚。“拿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吧,女王。”他说。随后几个人离开船舱,来到太阳底下。

甲板上有两个又大又长的舱口,分别在桅杆的前面和后面船尾,两个舱口现在都敞开着,遇上好天气都要打开它们,让阳光和空气通入船舱。凯斯宾领着大家爬下一个梯子,进入到后面的舱口。他们发现,自己来到的这个船舱里,两头各摆放着一排划桨坐的长凳,阳光透过船桨上面的洞照射进来,在屋顶轻快地跳跃着。凯斯宾的轮船当然不是那种由奴隶来划桨的桨帆并用大海船,那个太恐怖了。船桨只有在不顺风的时候,或者进出港口的时候才用得上,那时每个人(除了雷佩契普,他的腿太短了)都要轮流划一划桨。在轮船的两边,长凳下面的空间要腾出来留给桨手们搁脚,不过,中央部分的下面有一个类似地洞的地方,一直通到了下面的龙骨,这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储备——一袋袋的面粉,一桶桶的水和啤酒,猪肉,一罐罐的蜂蜜,一壶壶的葡萄酒,苹果、坚果、奶酪、饼干、萝卜和一块块的腌肉。屋顶上——也就是甲板的下面——吊着火腿和一串串的洋葱,还有睡在吊床上不当班的船员们。凯斯宾领他们向后去,迈过一条又一条长凳,至少他自己是迈过去的,对于露茜来说,就是介于迈和跳之间,而雷佩契普呢,其实就是一路跳过去。他们就这样来到了一个装有门的隔间。凯斯宾打开门,将他们领入一个船舱,这间船舱刚好是船尾甲板下几间船舱中最靠尾部的一间。所以,自然不是那么舒适的。舱内非常低矮,四面倾斜向下聚到一起,因此几乎都没有落脚的地方。虽然有镶着厚玻璃的窗子,不过没有打开,因为这是在水下。实际上在这一刻,随着大船在海上摇晃,这些窗子上一会儿是阳光照射过来的金黄色,一会儿又透出海水的碧绿色。“咱们俩得在这里暂住了,艾德蒙,”凯斯宾说,“把床铺留给你的亲戚,你我就睡吊床好了。”“我恳求国王陛下——”德利尼安说。“不,不要船员来,”凯斯宾说,“我们都已经讲清楚了。你和瑞恩斯(瑞恩斯是船上的大副)驾驶这艘船,还有很多个晚上要费心操劳,而我们只是唱唱歌,讲讲故事,所以你和他一定要睡在上面左侧的船舱。艾德蒙国王和我在下面会睡得很舒服的。不过这位陌生人觉得怎样呢?”

尤斯塔斯的脸都绿了,愁眉不展地问,这暴风雨有没有要减弱的迹象。可是凯斯宾却问:“什么暴风雨?”德利尼安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暴风雨吗,小主人?!”他大声说,“现在可是任何人都求之不得的好天气。”“他是谁?”尤斯塔斯气急败坏地说,“让他走开。他的声音简直把我脑袋都穿透了。”“尤斯塔斯,我给你带来点东西,会让你感觉好一些。”露茜说。“喂,走开,不要来管我,”尤斯塔斯咆哮着。不过他还是喝了一滴瓶子里的甘露酒,虽然他嘴里说着这玩意儿令人讨厌(露茜打开瓶子的那一瞬间,整个船舱里都弥漫着香甜的味道),但眼瞅着他吞下去几分钟之后,脸色就恢复了正常,他身上的感觉也一定好多了,因为他不再哀号什么暴风雨和头疼,而是开始强烈要求大家把他放上岸边,还说到了第一个港口,他就会向大英领事馆对他们几个全部“提出司法处置”。但是,当雷佩契普问他什么是司法处置,他又如何提出的时候(雷佩契普以为那是一种安排单人决斗的新方法),尤斯塔斯只能回答,“真是奇怪,连这个都不知道”。最后,几个人好说歹说,成功地让尤斯塔斯相信,他们正在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朝着所知道的最近的陆地航行,还说要他们把他送回剑桥——哈罗德舅舅住的地方,比把他送到月球还要无能为力。尤斯塔斯听了,只好阴沉着脸,同意换上拿给他的干净衣服,然后来到了甲板上。

凯斯宾继续带他们在船上四处参观,其实已经逛得差不多了。几个人来到船艏楼上,看到瞭望员正站在一个嵌入镶金巨龙颈部的小架子上,穿过张开的龙嘴聚精会神地注视前方。船艏楼的里面是船上的厨房,以及供水手长、木匠、厨子、大弓箭手这样的人住宿的地方。如果你觉得在船头有这样一个厨房很稀奇,首先想象到的就是船上升起的炊烟随海风飘向后方,那是因为你心里想的是总会遇到顶头风的汽船。在这样一艘航海船上,风都是从后面吹过来,任何难闻的东西都被远远吹向了前方。兄妹二人还被带到了桅顶楼上去参观,一开始感觉相当惊险,站在上面前摇后晃的,向下看去甲板是那么小,离自己脚下有好远的距离。你会感觉,如果此时自己摔下去,还真不能保证会摔到船上而不是掉进海里呢。接着,他们又被带到了船尾,瑞恩斯和另一个人正在值班,掌管着大舵柄,舵柄的后面是龙身翘起的尾巴,鳞片上镀着金,圆形的尾洞里面有一把小小的长椅。船的名字叫作“黎明踏浪号”。若要和我们现在的大船相比较,她只不过是一件小玩意儿,甚至还比不上当年露茜和艾德蒙在至尊王彼得统治纳尼亚时期的齿轮船、大帆船、大型武装商船等,因为几乎所有的航海活动在凯斯宾的祖辈执政时都被取缔了。当他的叔叔,篡夺王位的米拉兹派七位勋爵出海之时,他们才不得不买了一艘台尔马船,还雇来了台尔马水手来驾驶。不过现在,凯斯宾已经开始再次教纳尼亚人成为了航海的民族,黎明踏浪号是他目前建造出来的最先进的船。她的船身非常小,桅杆前面,一边是救生的小船,另一边是船尾的鸡笼(露茜喂养那些母鸡),再加上中央的舱口,几乎没有任何甲板的空间。但是,她在同类中可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儿,按照水手们的称呼,一位“淑女”,她的线条优美,她的颜色纯正,每一根帆桅、每一条缆绳、每一个栓子都打造得非常精致。尤斯塔斯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入眼,一个劲儿地吹嘘什么班轮啦,摩托艇啦,飞机啦,潜水艇之类的(“吹得跟他是个内行似的。”艾德蒙小声嘀咕着),不过他的表哥表姐很是喜欢黎明踏浪号,等他们回到后面船舱吃晚饭时,看着整个西方的天空被无边无际的深红色日落晚霞所晕染,感受着船身的颠簸,嘴里咂巴着咸咸的饭菜,畅想着世界的东方极地无人知晓的陆地,露茜不由得感到,自己已经兴奋地说不出话来了。

至于尤斯塔斯心中是怎么想的,最好就用他自己的话来叙述吧,因为等他们第二天早上拿回自己晾干的衣服之后,他马上就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本子、一根铅笔,开始写起了日记。他总是随身带着这个小本子,里面记录着他自己的分数,因为虽然他不怎么关心某一门学科本身,但他却非常关心分数,他甚至会到处去问人家,“我得到了这么多分数,你得了多少?”可是看样子,他在黎明踏浪号上面似乎得不到太多分数,于是他现在开始写日记。第一篇是这样写的。8月7日。如果这不是一个梦,我已经在这艘糟糕透顶的破船上度过了二十四个小时。可怕的风暴一直在呼号肆虐(还好我不晕船)。巨大的海浪不停地拍击窗前,我已经见到大船不知多少次沉到下面去了。所有其他的人都假装没注意到这一点,要么他们在虚张声势,要么就是像哈罗德说的,平庸的人们所做的最胆小懦弱的事里面,其中一件就是闭上眼睛不去面对事实。乘着这样一艘讨厌的小破船来到海上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比一个救生艇也大不了多少。还有,很显然,船里面也都是相当简陋。没有像样的大厅,没有无线电,没有洗澡间,没有甲板上的躺椅。我昨天晚上被拽着到处走,听着凯斯宾炫耀他这艘可笑的玩具小船,换作谁都得恶心吐了,说得就跟它是‘玛丽皇后号’油轮一样。我试图告诉他真正的轮船是什么样子的,可惜他太笨了。艾和露当然不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猜,像露这样的小孩儿还没有意识到危险,而艾只知道一味地对凯溜须拍马,跟这里的所有人一副德行。他们称他为国王。我说我是一个共和主义者,他居然问我那是什么意思。他看上去什么都不懂。我也不需要解释什么,我被放在了船上最差的一间船舱,分明是一个地牢,露茜被分到甲板上一整间屋子,只有她一个人住,和这里其他的地方相比,那简直算得上是非常舒适的房间了。凯说那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子。我想让他明白艾尔伯塔曾说过的话,做出这种事情就是对女孩子的贬低,可是他太笨了。虽然如此,他可能看出来了,如果我还继续被关在那个洞里,一定会病倒的。艾说,我们不能有抱怨,因为凯也和我们挤在一起,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露睡。就好像这样一来,不会变得更拥挤,不会变得更糟糕似的。差点忘了说,这里还有一只大耗子,对所有人都极其大胆无礼。其他人如果愿意,当然可以忍受它,不过要是它敢那样对我,我一定立马扯掉它的尾巴。这里的食物同样非常可怕。

尤斯塔斯和雷佩契普之间的麻烦,甚至比预料中来得还要早。第二天吃晚饭之前,其他人已经围着桌子坐了下来,等待开饭(在海上漂泊,每个人的胃口都好得出奇),这时尤斯塔斯冲了进来,使劲扭着手,大声喊着:“那个小畜生差点就要了我的命,我坚决要求把它严加看管。我可以对你提出诉讼,凯斯宾,我有权利命令你把它消灭了。”

与此同时,雷佩契普也出现了。他的剑已拔出在外,他的胡子看上去让人望而生畏,不过,他还是像以往那样彬彬有礼。“我请求各位的原谅,”他说,“特别是请女王陛下见谅。如果我早知道他会躲到这里来,我就会等待一个更加合理的时机来教训他。”“到底出什么事了?”艾德蒙问。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雷佩契普永远都觉得轮船开得不够快,他喜欢坐在舷墙的最前面,靠近龙头的地方,注视着东方遥远的地平线,用他特有的吱吱声轻轻哼唱森林女神为他作的一首歌。他从来都不需要抓住什么东西,不管大船怎么颠簸起伏,他都能悠然自得地保持平衡;或许是他的长尾巴悬挂到舷墙里侧甲板上的缘故,才使得他更加从容地坐稳。船上的每个人都熟悉他这个习惯,水手们还很喜欢他这样做,因为轮到谁在瞭望台当班,刚好有个可以说话的人。至于为什么偏偏是尤斯塔斯溜了出来,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一路向前走到了船艏楼上(他还不能在船上平稳行走呢),这事我从没听说。没准儿他希望自己能看到陆地,也或者他想在船上四处逛逛,寻摸点儿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一看到那只长尾巴垂了下来——可能这只尾巴太让人感兴趣了——他心里就想,一把揪住这尾巴让雷佩契普转了个圈,再上下颠倒过来,然后自己笑着跑开,肯定非常好玩。起初这计划似乎实施得非常漂亮。那只老鼠比一只大猫重不了多少,尤斯塔斯一下子就把他从横杆上拉了下来,四仰八叉、张大嘴巴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可笑,尤斯塔斯心里这么想。然而,不幸的是,雷佩契普这一辈子曾多少次参加战斗,一刻都没有惊慌失措过,当然这一身本领也从来没有丢过。按理说,如果被人拽着尾巴在空中打转,很难抽出自己的剑,但是对雷佩契普来说可是轻而易举。下一刻,尤斯塔斯就发现自己的手上被冷不丁戳了两下,疼痛难忍,只好松手;接下来,就看到这只老鼠像一个小球似的从甲板上弹了起来,再次站起身,面对着他,一把长长的、明晃晃的、像烤肉叉子一样锋利的东西正在离他肚皮不到一英寸的地方挥来挥去。(在纳尼亚,对于老鼠来说,攻击腰带以下部位并不算是犯规,因为他们很难够得到更高的地方。)“住手,”尤斯塔斯吓得慌里慌张地说,“走开!把你那家伙收起来。这很不安全。我让你住手,听到没有?我要去告诉凯斯宾。我要让他们给你带上口套,牢牢绑起来。”“你为什么不拔出自己的剑,胆小鬼!”老鼠冲他吱吱地叫,“拔剑来比试比试,不然我会用我的剑背把你打得鼻青脸肿。”“我没有剑。”尤斯塔斯说,“我是一个和平主义者。我不相信打架能解决什么问题。”“你的意思是,”雷佩契普暂时把剑收了回去,用非常严厉的语气说,“你不打算给我雪耻的机会了?”“我不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尤斯塔斯揉揉自己的手说,“如果你不懂如何经得起开玩笑,那我也不必为你伤脑筋。”“那就吃我一剑,”雷佩契普说,“看招——让我教你懂规矩——知道尊重一个骑士——一只老鼠——还有老鼠的尾巴——”他每说一句,便用手中的轻剑朝尤斯塔斯砍一下,这把剑呈细长形状,是由小矮人精心锻造出来的钢铁之剑,如同桦条一样灵活实用。尤斯塔斯(当然)上的是一所没有体罚的学校,所以这种惊心动魄的场面对他来讲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也是为什么虽然他在船上还不能保持平稳,但他从船艏楼上下来,跑过整个甲板,然后冲入船舱门一共才花了不到一分钟的原因——雷佩契普在后面穷追不舍。的确,在尤斯塔斯看来,那把剑和老鼠的步子紧跟其后,情况紧迫极了。更能感觉到雷佩契普的怒气冲天。

一旦尤斯塔斯认清现状的话,处理这件事情倒也没有那么困难。他很快发现,大家伙儿都持相同的意见,认为应该来一场严肃的决斗。他听到凯斯宾说愿意把剑借给他,德利尼安和艾德蒙在讨论着是不是该在什么地方给他设点障碍,他的个子比雷佩契普大那么多呢。后来,他闷闷不乐地道了歉,跟着露茜去把他的手洗干净,包扎一下,然后回到了他的小床位,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躺下了。

第三章 孤寂群岛

“我们看见陆地啦!”船头的海员高声喊道。

露茜一直在船尾和瑞恩斯聊天,听到喊声,飞快地爬下梯子,向前跑去。正跑着,艾德蒙也过来了,他们发现凯斯宾、德利尼安和雷佩契普早已经来到了船艏楼。这是一个有点冷的早晨,天空一片苍白,海水深蓝,海面上微微荡着白色的小浪花。那边,在离船首右舷不远的地方,是孤寂群岛中最近的一个岛,菲力麦斯,它就像是嵌在茫茫海面上的一座低矮的绿色小山,在它后面更远一些,是它的姊妹岛多恩的灰色斜坡。“还是原来的菲力麦斯岛!原来的多恩岛!”露茜开心地拍着手,“噢,艾德蒙,从咱们上一次见到它们,这已经过了多久啊!”“我一直都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这些岛属于纳尼亚管辖。”凯斯宾说,“是至尊王彼得把它们征服的吗?”“哦,不是。”艾德蒙说,“在我们统治的时代以前,它们就已经属于纳尼亚——那是在白女巫的时代。”(顺便说一下,我还从没听说过,这些遥远的岛屿是如何附属在纳尼亚管辖范围之内的。假如我知道了,而刚好那个故事又非常有意思,我可能会在另外的一本书里跟你们讲一讲。)“我们要在这里上岸吗,陛下?”德利尼安问。“我觉得,在菲力麦斯岛登陆并不是什么好主意。”艾德蒙说,“在我们那个年代,这里几乎无人居住,现在它看上去仍然是一副老样子。人们大部分都居住在多恩岛,少部分在阿芙拉岛——也就是第三座岛;你们现在还看不到它呢。他们一般只在菲力麦斯岛上牧羊。”“这样说来,我想我们得绕过那个海角。”德利尼安说,“而后在多恩岛登陆。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要划桨划过去。”“真遗憾,我们不能在菲力麦斯上岸,”露茜感到有些可惜,“我好想再去那里走一走。它是一座多么孤独的岛啊——不过是令人愉悦的孤独,漫山遍野都是青草和三叶草,柔柔的海风吹在脸上。”“我现在也想伸伸腿,散散步。”凯斯宾说,“听我说,我们何不乘着小船上岸,再命人把船划回来,然后我们就可以徒步走过菲力麦斯岛,让黎明踏浪号在岛的另一边接我们上船。”

假如凯斯宾很有经验,就像他在此次航行后面一段时间那么经验丰富的话,他就不会提出这个建议。可是在当时看来,这个主意可谓很妙。“哇,我们就这么办。”露茜说。“你也愿意来,是不是?”凯斯宾看到尤斯塔斯手上缠着绷带来到了甲板上,于是问他。“只要能离开这要命的破船,怎么都行。”尤斯塔斯说。“要命的?”德利尼安说,“你这话怎么讲?”“在我所来的那个文明开化的国家里,”尤斯塔斯说,“我们的船只都是巨轮,大到你进到船舱,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海上。”“既然那样的话,跟你待在岸上也没什么区别,”凯斯宾说,“德利尼安,你吩咐人放下小船了吗?”

国王、老鼠大将、佩文西兄妹和尤斯塔斯全部上了小船,被拉往菲力麦斯岛的海滩。上岸之后,小船离开了他们,开始往回划,几个人转过身,观察了一下周围。他们惊讶地发现,黎明踏浪号竟然看上去那么渺小。

露茜当然是光着脚丫的,在海里游的时候就已经踢掉了鞋子,不过,如果走在柔软的草皮上,那一点儿都不碍事。再次来到岸上,闻一闻大地和青草的味道,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尽管一开始走在地面上,感觉好像还在船上忽上忽下地颠簸,一个人在海上待久了,那种感觉总会停留一段时间的。站在这个小岛上,比站在船上要暖和得多,露茜发现细沙从脚趾间溜走的感觉舒服极了。耳边还能听到百灵鸟的歌声。

他们走到了内陆,爬上了一个相当陡却不算高的小山。爬到山顶,他们很自然地朝身后望去,黎明踏浪号在阳光下闪耀着,像一只巨大而又明亮的昆虫,正在缓慢地往西北方向划行。接着,他们翻过了山脊,便再也看不到大船的影子。

多恩岛此刻就横卧在他们眼前,与菲力麦斯岛被一条估摸一英里宽的海峡隔开。在它的后面偏左是阿芙拉岛。站在这里,很容易就能看到多恩岛上的白色小城狭港。“瞧!这是怎么回事?”艾德蒙突然说。

在他们正在往下走的绿色山谷之中,大概有六七个长相粗鲁的男人,全副武装,坐在一棵树下面。“不要告诉他们我们是谁。”凯斯宾说。“请问陛下,为什么不说呢?”雷佩契普问,这只小老鼠现在已经同意骑在露茜的肩头。“我刚好想起来,”凯斯宾回答他,“这里应该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听说过纳尼亚。很有可能的是,他们还没承认我们的君主称号。如果是那样的话,被人知道是国王可就不那么安全了。”“我们手中都有剑,陛下。”雷佩契普说。“没错,雷佩,我知道我们带着呢。”凯斯宾说,“可是如果现在面临的是再次收回这三座岛屿的问题,那我情愿回去带领一支更庞大的军队来。”

这时,他们已经离那几位陌生人非常近了,其中一位个子高大的黑头发家伙高喊:“早上好啊,各位。”“早上好。”凯斯宾说,“现在的孤寂群岛还有行政长官吗?”“当然有了。”这个人回答,“现任是葛姆帕斯长官。长官大人身在狭港,不过你们可以留下来和我们几个喝上一杯。”

凯斯宾向他道谢,虽然他和其他几位都不怎么喜欢这个新认识的人的长相,他们还是坐了下来。但是还没等他们举起酒杯送到嘴边,就看到那个黑头发的男人向几个同伴点点头,刹那间像闪电一样迅速,五位来访者发现自己已经全部被强有力的胳膊控制住了。他们挣扎了一会儿,不过显然情况只对一方有利,很快地,所有人都被缴了兵器,双手被绑在身后,除了雷佩契普,他还在绑匪手中拼命地扭动,发疯似地撕咬。“你要当心那个小畜生,大头钉,”领头的人说,“别把它给毁了。抓阄的时候它一定能卖上最好的价钱,我敢打保票。”“胆小鬼!懦夫!”雷佩契普吱吱大骂,“有种的话,就还回我的剑,放开我的爪子。”“哟!”这个奴隶贩子(这正是他的行当)吹了声口哨,“它居然会说话!我可从来没见过。如果不把它卖上两百块新月币,就算我吹牛!”卡乐门国的新月币是那一带主要的流通货币,大概价值三分之一英镑。“原来你们是做这种勾当的,”凯斯宾说,“绑匪和奴隶贩子。真希望你们以此为傲。”“好了,好了,好了,”奴隶贩子说,“还是省下你的唠叨吧。你越是不急不躁的,咱大家就相处得越愉快,明白吗?我这么做可不是闹着玩的。和其他人一样,咱也得混口饭吃。”“你们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露茜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问道。“去狭港,”奴隶贩子说,“明天拉到市场上去卖。”“那里有大英领事馆吗?”尤斯塔斯问。“那里有什么?”那个男人问。

可是还没等尤斯塔斯解释到厌烦,奴隶贩子简单来了一句:“喂,我已经受够这叽里咕噜的话了。这只老鼠我十分满意,不过这小子唠叨个没完没了。咱们走吧,伙计们。”

于是,四个人类俘虏被绑在了一起,带下海滩,绑得不算太狠,但也逃脱不了。雷佩契普被扛着,它已经放弃咬他们了,因为绑匪威胁说要把它的嘴绑起来,不过这管不住它满肚子的话,露茜真的很想知道,一个人是如何忍受这么多话的,而且还是一只老鼠对一个奴隶贩子说的话。但是,这个奴隶贩子倒一点儿都没嫌它烦,只是在雷佩契普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跟他说“继续”,偶尔插上一句“这和一出戏一样精彩”,“啊呀,你简直差点就以为它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呢!”或者“这是你们被训练的内容之一吗?”听到这话,雷佩契普顿时被激怒了,最后,它原本打算要讲的很多话全都咽了下去,差点把自己给憋死,它终于安静了下来。

当他们下到刚好面对着多恩岛的海岸上时,发现了一个小村庄,海滩上停着一条细长的小船,在更远处一点儿,是一艘脏兮兮、乱糟糟的大船。“好了,年轻人们,”奴隶贩子说,“你们不要大惊小怪,也就没什么好哭的了。全都上船吧。”

就在那时,一个长相英俊留有胡子的人从其中一所房子里走了出来(我想是一家客栈),说:“喂,哈巴狗。又弄到点货物啊?”

这个奴隶贩子的名字似乎就是哈巴狗,他浅浅地鞠了一躬,用阿谀奉承的口吻说:“是的,大人。”“那个男孩你打算卖多少钱?”另一个人手指着凯斯宾问。“啊,”哈巴狗说,“我就知道大人眼光独到,一挑就是最好的。任何二流的货色都骗不过大人您的慧眼。那个男孩嘛,在下自己相中了。不知怎的,有点喜欢他。我是那种慈悲心肠的人,真不应该干这种差事。虽然如此,对于阁下这样的主顾——”“告诉我开价多少,令人作呕的东西,”这位大人严厉地说,“你以为我想听你这肮脏交易的长篇废话吗?”“三百新月币,我的大人,这是给阁下您的要价,但是换作旁人——”“我给你一百五十。”“噢,求你了,求你了。”露茜打断了他们,“无论你想做什么,求你不要把我们分开。你不知道——”不过她停住了,因为她看到凯斯宾到了现在还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拿着,就给你一百五十新月币,”这位大人说,“至于你,小姑娘,很抱歉,我不能把你们都买下来。解开我的男孩,哈巴狗。要注意——好好对待其他几位,现在他们还在你手上,免得到时候遭殃的是你。”“好好对待!”哈巴狗说,“现在,你听到过有哪个干这种营生的绅士,比我对待货物更好呢?好好对待?哎哟,我对他们就跟待自己孩子一样。”“那似乎还真是事实。”另一个人面无表情地说。

可怕的时刻到来了,凯斯宾被解开了绳索,他的新主人说:“这边走,小伙子。”露茜忍不住哭了出来,艾德蒙一脸的茫然无措。不过,凯斯宾扭过头来说:“振作起来。我相信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再见了。”“好了,小姑娘,”哈巴狗说,“别这样哭哭啼啼的,糟蹋了这小模样,明天还去市场呢。你是一个好女孩,没有什么可哭的,知道吗?”

几个人上了小船,被送到了那艘大奴隶船,接着,被带到下面一处狭长黑暗的地方,一点儿也不干净。在那里,他们还发现了很多其他不幸的俘虏。很显然,哈巴狗就是一个海盗,刚刚从各个岛间巡航回来,把所有能捕获的东西全都放到了船上。孩子们一个熟面孔都没有碰到,被囚的大多数是卡尔马人和泰勒宾提亚人。他们坐在了稻草上,心里胡乱想着凯斯宾会出什么事,同时还要想办法堵住尤斯塔斯那张嘴,他不停地抱怨每一个人,就好像只有他自己是无辜的一样。

在此期间,凯斯宾倒是度过了一段非常有意思的时光。买走他的那个男人领着他走下了一条两座乡村房屋中间的小巷,接着便走到了村庄后面的开阔地。他转过身,面对着凯斯宾。“你不用害怕我,孩子,”他说,“我会待你很好的。我买下你是因为你这张脸。它让我想起了某一个人。”“我可以打听一下是哪位吗,大人?”凯斯宾说。“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主人,纳尼亚的凯斯宾国王。”

听到这话,凯斯宾决定孤注一掷,冒险试一下。“大人,”他说,“我就是你的主人。我就是纳尼亚的凯斯宾国王。”“你这话说得如此轻巧,”另一个人说,“我怎么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呢?”“首先,是我的长相,”凯斯宾说,“其次,是因为我可以在六次以内猜中你是谁。你是纳尼亚的七位勋爵之一,被我的叔叔米拉兹派往海上,这也是我此次出来寻找的目的——阿尔高兹勋爵、伯恩勋爵、奥克特思安勋爵、瑞恩斯提玛勋爵、马吾拉芒勋爵,还有——有——我忘了其他人的名字了。最后一点,如果阁下愿意给我一把剑,我就会以光明正大的比武在任何人身上向你证明,我就是纳尼亚合法的国王,凯尔帕拉维尔的领主,孤寂群岛的大帝,凯斯宾的儿子凯斯宾。”“噢,天哪!”这个人惊叫道,“这正是你父亲的语气,你父亲的讲话方式。我的君主——陛下——”他当即单膝跪在地上,亲吻了凯斯宾的手。“阁下为我们的人所支付的金钱,将会从我们自己的国库中支出。”凯斯宾说。“这钱还没有进入哈巴狗的钱包,陛下。”伯恩勋爵说,这一位正是伯恩勋爵,“而且永远也成不了他的,我相信。我已经向当地的长官谏言上百次,请求严厉打击这桩活人的交易。”“我的伯恩勋爵,”凯斯宾说,“我们必须要谈论一下这些岛屿的状况。但是,首先讲讲勋爵你自己的故事吧?”“我的故事很短,陛下。”伯恩说,“我同我的六个伙伴一起来到这遥远的东方,爱上了岛上的一个女孩,我觉得自己受够了海上漂泊。由于你的叔叔掌管朝中大权,我并没有打算回到纳尼亚。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在这里定居下来,娶了妻子。”“这里的长官葛姆帕斯是什么样的人?他现在还承认纳尼亚的国王为君主吗?”“从表面上来说,是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以国王的名义去做。不过,若要让他发现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纳尼亚国王来到了他面前,他不会高兴的。如果陛下独自一人赤手空拳地去找他,虽然他不会否认自己对国王的效忠,但是,他会假装不信任你。那么,国王陛下就会有性命之忧。陛下在这一带水域有什么部下吗?”“我的船正绕过海角开过来,”凯斯宾说,“假如真的打起仗来,我们有大概三十把剑。我们难道不应该让我的船进来,拿下哈巴狗,放了我那些被他俘虏的朋友们吗?”“我建议先不要。”伯恩说,“只要双方一交战,从狭港就会开出两三艘船来营救哈巴狗。陛下一定要表现得比实际上兵力更加强大,用国王的威名来吓住他们。绝对不能硬碰硬直接打。葛姆帕斯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很容易吓破胆。”

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凯斯宾和伯恩走下海滩,朝村庄偏西方向走去,凯斯宾在那里吹响了号角。(这个不是纳尼亚有极大魔力的号角,苏珊女王那只神奇号角他留在了家里,交给摄政王特鲁姆普金使用,以防在国王出宫的日子里,纳尼亚大地上有什么迫切的需求。)德利尼安正在瞭望台上观察有什么动静,当下就认出了王室的号角声,下令黎明踏浪号驶入海岸。小船再次被放下来,没过多久,凯斯宾和伯恩勋爵就登上了甲板,跟德利尼安说明当前的形势。他和凯斯宾考虑的一样,希望将黎明踏浪号马上开到奴隶船旁边,登上船去救人,不过,伯恩同样阻止了。“船长,径直沿这条海峡行驶,”伯恩说,“然后绕行上阿芙拉岛,我自己的小庄园就在那里。但是,我们首先要竖起国王的大旗,挂出所有的盾牌,尽可能多地派人到桅顶楼上面去。大约行驶五个箭程之后,当你的船首左舷接触到开阔海域时,就发出一些信号。”“信号?给谁发?”德利尼安问。“给所有其他不存在的船只发啊,这样一来,葛姆帕斯保准以为我们还有后援。”“嗯,我明白了。”德利尼安搓搓手说,“他们也会看到我们的信号。我要说些什么呢?所有舰队开到阿芙拉南部,在哪里集合?”“伯恩家园。”伯恩勋爵说,“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他们的整个行程——我是说假设有凯斯宾的舰船,从狭港方向是完全看不到的。”

对于正在哈巴狗奴隶船上受折磨的其他几位,凯斯宾感到十分抱歉,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一天余下的时光颇为惬意。下午晚些时候(他们不得不划桨前行),轮船已经向右转舵,绕过多恩岛的东北端,在阿芙拉岛一角再次向左转轮,进入阿芙拉南部海岸一处良好的港湾,在那里,可以看到伯恩宜人的土地倾斜向下,直达水边。他们还看到很多人正在田地里劳作,伯恩手下的这些人都是自由的人民,看样子这是一块令人愉悦、富饶多产的土地。凯斯宾及其部下全部在这里上岸,在一处低矮、有柱廊的房屋里,受到了王室的款待,在那里还可以俯瞰到海湾。伯恩偕同自己谦和有礼的夫人、欢乐的女儿们为众人奉上了一场愉快的盛宴。不过天黑之后,伯恩派一名信差乘着小船到多恩岛,去为第二天的行动做些准备工作,他没明确说具体是什么。

第四章 凯斯宾的行动

第二天上午,伯恩勋爵很早就叫起了客人们,早餐之后,他让凯斯宾传令下去,让其手下所有人都全副武装。“最重要的一点,”他补充了一句,“让所有东西看上去都要整齐划一、擦得锃亮,就好像今天早上是尊贵的君王之间一次伟大战役中的头一场战斗,全世界的人都在注目观望。”此事交代完毕之后,凯斯宾带上手下的将士,伯恩也带了自己的一些人,分别上了三条船,一齐出发赶往狭港。国王的旗帜在船尾飘扬,号兵在他的身旁待命。

当一行人来到狭港码头,凯斯宾发现,那里集结了相当一伙儿人来迎接他们。“这就是我昨天晚上传话过来作的准备。”伯恩说,“这些全都是我的朋友,是可靠的人。”凯斯宾的脚刚一踏上岸,人群中便爆发出了欢呼声,齐声高喊:“纳尼亚!纳尼亚!国王陛下万岁!”与此同时——这应该也是归功于伯恩的信差——城中四面八方开始响起阵阵铃声。接着,凯斯宾让部下高举起大旗,奏响鼓乐,所有将士拔出长剑,脸上一副喜悦坚定的表情,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街道,路人纷纷震惊,将士们的盔甲银光闪闪(因为那天早上阳光明媚),让人无法正眼直视。

一开始,欢呼的人群只有那些被伯恩的信差提醒过的人们,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心里也在期盼着这一天。不过接下来,所有的孩子们也加入了进来,因为他们喜欢列队游行,平时太少见到这场面了。然后,所有的男学生们也来凑热闹,因为他们同样喜欢游行,而且觉得越是吵闹混乱,那天早上越是有可能不用去上课。到了后来,所有的老妇人们把脑袋从家门口、窗口探了出来,开始唠叨、欢呼,因为她们看到的可是一位国王啊,有哪个地方长官可以比得了呢?年轻的女人们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加入了进来,不过,另外还因为凯斯宾、德利尼安和其余的将士们长得太英俊了。接着,所有的男人们走出来,想看看女人们到底在盯着什么。于是,当凯斯宾到达城堡门口的时候,几乎整座城都在高呼;此时的葛姆帕斯正坐在城堡中,面对着那些账簿、表单、条例、章则之类的东西瞎忙活浪费时间,他听到了外面有嘈杂声。

在城堡门前,号兵猛地吹了两声,大喊道:“为纳尼亚的国王敞开大门,国王陛下特地前来探望他可信而又尊敬的仆人,孤寂群岛的长官。”在那段日子里,岛上的所有事情做得都是马马虎虎、懒懒散散。只见城堡的一扇小边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头发蓬乱的家伙,脑袋上没戴头盔,顶了一个又脏又破的帽子,手里拿着一根生锈的长矛。站在闪光的身影面前,他眨眨眼睛。“不能——见——官,”他含含糊糊地说着,这人一贯是这样吞字讲话,“你们不能见长官大人。没有提前预约,除了每月第二个周六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长官不接见任何人。”“在纳尼亚国王面前应该脱帽行礼,你这狗腿子。”伯恩勋爵怒喝道,戴着长手套的手一挥,把他的帽子从头上打飞了。“嗯?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看门人刚要问,不过大家谁也没有理会他。凯斯宾的两名手下从边门走进去,在栅栏和门闩上鼓捣了一会儿之后(因为所有东西都生了锈),把城堡的两扇大门完全敞开。随后,国王和其余人等大步跨入庭院。院中葛姆帕斯的几名守卫正在到处闲逛,另外还有几个(大部分人都在擦嘴巴)从各个门洞里跌跌撞撞地滚了出来。虽然他们的盔甲看起来邋里邋遢、不像样子,但是如果带头的一声令下,或者他们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免不了要和来到院中的人们打上一仗,所以这一刻非常危险。凯斯宾根本没有给他们时间考虑。“你们的头儿在哪里?”他问。“我就是,可以这么说,如果你懂我的意思。”一个无精打采、打扮花哨的年轻人回答,他的身上没有穿半片盔甲。“我们希望,”凯斯宾说,“我们的王室来到所属孤寂群岛领地视察,如有可能,应当成为一次愉快的会面,希望我们忠心的臣民们不要恐慌。如果不是那个原因,关于你们这些士兵的盔甲和武器状况,我可有些话要说。事实上,我已经宽恕你们的过错。传令下去,打开一桶葡萄酒,你们这些人可以为我们的健康干杯。但是,明日正午,我希望在庭院里见到的是披甲戴盔的士兵,而不是这样的懒汉。你们要留心,违令者以触怒君王罪论处。”

这个小头头听了目瞪口呆,不过伯恩立即喊道:“为国王三呼万岁。”那些士兵们别的没听明白,倒是听明白这桶酒的事了,于是干起杯来。之后,凯斯宾让大部分自己人留在了庭院中。他、伯恩、德利尼安和其余四人走进门厅。

只见最里面一张桌子后面,坐着孤寂群岛的地方长官,周围是他的各位文书。葛姆帕斯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他曾经有一头红色的头发,现在几乎全变成了灰白色。见陌生人进屋,他抬眼瞥了一下,然后继续低头看文件,同时不假思索地说:“没有提前预约,除了每月第二个周六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恕不接待任何人。”

凯斯宾向伯恩点点头,站在了一旁。伯恩和德利尼安向前走出一步,一人抓住桌子的一边,举起来,扔到了大厅的一头,桌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层层叠叠的信件、卷宗、墨水瓶、钢笔、密封蜡和文件像小瀑布一样散落下来。接着,他们的双手像拔钢钉的钳子一样牢固,虽然没那么粗糙,把葛姆帕斯直接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放在大概四英尺远的地方,面对着椅子。凯斯宾马上坐了上去,明晃晃的剑放在膝上。“我的大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葛姆帕斯,“你还没有如我们期待的那样对我们热烈欢迎呢。我是纳尼亚的国王。”“信函中没有提到相关的事宜,”这位长官说,“会议记录里也没写。我们也从来没有接到过这种事情的通知。全都是不符合规则的。不过,我很乐意考虑你的请求——”“我们前来是为了调查大人的职责履行情况,”凯斯宾打断他继续说,“有特别两点,我需要你作出解释。首先,这里的群岛理应向我纳尼亚王国年年进贡,我却发现已经有一百五十年没有任何接收记录了。”“这个问题要在下个月的地方议会上提出。”葛姆帕斯说,“如果有谁正式提议,应该成立调查委员会,在下一年第一次会议中就群岛的财政历史作出报告,说明为什么当时……”“我还查到我们的律法中清清楚楚地写着,”凯斯宾接着说,“如果贡品没有及时递交上来,那么,所有债款都要由孤寂群岛的长官自己掏腰包来支付。”

听到这一句,葛姆帕斯才真正留心起来。“噢,那完全是办不到的事情。”他说,“这在经济上是不可能负担得起的——呃——陛下一定是在开玩笑。”

他心里其实正在盘算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这几个不受欢迎的来访者。假如他知道凯斯宾只有一条船,只带了一船的随从,他这时候就会说些甜言蜜语,以求把这些人全部围困住,趁着晚上把他们杀掉。但是,他昨天亲眼看到一艘战船驶过海峡,还见到船上发出信号,他以为那信号是发给其它随航船只的。当时,他还不知道是国王的船,因为那时候风力不够大,没有把国王的大旗展开露出上面的金色雄狮,所以他在等候事态进一步的发展。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猜想,凯斯宾在伯恩家园有一整只舰队。葛姆帕斯怎么也料不到,会有人只带了不到五十个人就走进狭港来夺岛。显然,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自己可以做出这种事情。“第二点,”凯斯宾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容许这种卑鄙无耻、伤天害理的奴隶交易在这里滋生,违反纳尼亚领土古时候的传统与惯例。”“这是出于需要,不能废除的。”这位长官回答,“这是群岛经济发展必要的一部分,我向你保证。我们目前的蓬勃发展靠的就是它。”“你要这些奴隶有什么用?”“为了出口,陛下。大部分都被卖给了卡乐门人,此外我们还有其他的市场。我们这里是整个交易的巨大中枢。”“换句话说,”凯斯宾说,“你并不需要他们。告诉我,除了让哈巴狗这种人的腰包鼓起来,他们还有什么用途?”“国王陛下尚在幼年,”葛姆帕斯露出父亲一样的笑容说,“怕是很难理解复杂的经济问题。我有统计数据,我有图表资料,我有——”“虽然我还年轻,”凯斯宾说,“但我相信,我像大人一样对这奴隶交易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我没看到这交易给岛上带来了肉、面包、啤酒、葡萄酒、木材、卷心菜、书籍、乐器、马匹、盔甲还是其他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不管它有没有,必须严令禁止。”“可是,这会让进步的时钟倒转。”长官呼哧呼哧地说,“你难道不明白什么是进步,什么是发展?”“我当然见过进步与发展。”凯斯宾说,“在纳尼亚,我们称之为‘败坏’。这项交易必须停止。”“我不能为任何这样的举措承担责任。”葛姆帕斯说。“很好,那么,”凯斯宾回答,“我们就解除你的职务。伯恩勋爵,过来。”还没等葛姆帕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伯恩已经跪下来,双手放在凯斯宾手中,发誓将依照纳尼亚古时候的传统、权利、惯例和律法管理孤寂群岛。凯斯宾说:“我觉得我们的长官太多了。”于是封伯恩为公爵,孤寂群岛的公爵。“至于你嘛,我的大人。”他对葛姆帕斯说,“我免除你因进贡所欠下的债务。但是,明日正午之前,你和你所有的人必须搬出这城堡,现在它已成为公爵的府邸。”“喂,这些都好说,”一名葛姆帕斯的文书说,“不过,你们诸位绅士别再装模作样了,我们来谈一笔小小的交易吧。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实际上是——”“问题是,”伯恩公爵说,“你和其余的乌合之众是否要受了鞭刑再离开。你们可以自己选择喜欢哪种方式。”

等所有这些事情顺利处理完毕,凯斯宾下令牵来马匹,城堡中有几匹,虽然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伯恩、德利尼安和一些其他的部下骑上马出了城堡,奔向奴隶市场。那是一溜长长的低矮的房子,靠近海港,等他们走进去,发现里面的景象就如同一场拍卖会。也就是说,有一大群围观者,哈巴狗站在平台上,沙哑的嗓子正吼叫着:“好了,先生们,第二十三号货物。上等的泰勒宾提亚农田劳动力,适合在矿山和海船上干活。年龄不超过二十五岁。绝对是满口好牙、肌肉结实的好伙计。把他的衬衫脱下来,大头钉,让先生们看看。瞧瞧这肌肉!看看这厚实的胸膛。角落里的先生出十个新月币。你一定是在说笑话,先生。十五!十八!二十三号货物有人出价十八。还有没有比十八高的?二十一。谢谢你,先生。有人出价二十一——”

不过这时哈巴狗停住了,张大嘴巴注视着身穿盔甲的几个身影叮叮当当地走上平台。“所有人,全部都向纳尼亚的国王下跪。”公爵说道。每个人都听到了外面骏马的叮当声、踏地声,很多人也都听说了轮船上岸的传闻以及城堡里发生的事情。大部分人都顺从跪下,一些不肯听令的也被他们身旁的人拽了下去。人群中还有些欢呼声。“你这条命已被没收,哈巴狗,因为你昨日下手伤害了我们王室成员。”凯斯宾说,“不过念在你愚昧无知,我原谅你。一刻钟之前,我们所有的领土之上已经严禁奴隶交易。我宣布,这个市场上所有奴隶均已获得自由。”

他举起手,示意被释放的奴隶们先停止欢呼,接着说:“我的朋友们在哪里?”“那个亲爱的小姑娘和英俊的年轻绅士吗?”哈巴狗满脸堆笑,讨好地说,“哎呀,他们十分抢手,老早就被买家相中了——”“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凯斯宾。”露茜和艾德蒙齐声高喊。“微臣听候吩咐,陛下。”雷佩契普尖细的声音从另一个角落传来。他们很早就被拍卖出去了,但是买他们的人还在这里竞标其他的奴隶,所以他们几个还没有被带走。人群中让出一条路,让他们三个走出来,经历这场离别,三位少不了要和凯斯宾激动地握手、问候。卡乐门的两个商人见状连忙走上前来。这两位卡乐门人都是黑脸庞,留着长胡子,身穿飘逸的长袍,橘色的狭边帽。他们是聪明富有、谦恭客气、行事残酷的古老民族。两人非常有礼地向凯斯宾鞠躬,对他大加赞美,说的全都是些‘源源不断的泉水灌溉了英明与美德的花园’之类的话,不过当然啦,他们真正想要的,无非是拿回自己已付出的钱。“这是理所应当的,先生们,”凯斯宾说,“今天所有买到奴隶的人都会拿回自己的钱。哈巴狗,把你收上去的钱全都拿出来,一个铜板都不要剩。”(这里所说的一个铜板是指四十分之一个新月币。)“善良的国王陛下,您这是要让我沦为乞丐吗?”哈巴狗抱怨说。“你这一辈子都是靠损人利己、害人心碎过活,”凯斯宾说,“如果你沦落成乞丐,还算便宜你了,做一个乞丐总比做一个奴隶要好。不过,我另一个朋友在哪里?”“他呀?”哈巴狗说,“欢迎你把他带走。我巴不得把他出手呢,乐意至极。打我从娘胎出来,就从来没有在这市场上见过这样一个粘手的货物。最后我定价五个新月币,即便如此都没有人想要他。把他连同其他货物搭配着免费赠送,还是没有人愿意要他。碰都不愿碰他一下,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小背包,把那哭丧脸带出来。”

于是,尤斯塔斯被带了过来,果真是一副哭丧的面孔。尽管没有谁想要当作奴隶被卖掉,不过,成为这种没人想要买的奴隶,恐怕是更加难堪吧。他走到凯斯宾跟前说:“我算明白了。还跟往常一样,你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去哪里享受,丢下我们被人当俘虏。我猜你连大英领事馆的门口都没找到。你肯定没有找到。”

那天晚上,他们在狭港的城堡中举行了盛大的晚宴。“明天将要开始我们真正的探险啦!”雷佩契普去睡觉前,向每个人行礼的时候说。但是,不一定是明天还是什么时候。因为,他们现在正在准备离开所有已知的陆地和海洋,一定要作好充分的准备。黎明踏浪号被清空,借助滚轴由八匹马拉上岸,大船的每一个部件都让手艺最精的造船师傅仔细检查了一遍。接下来,黎明踏浪号再次下水,尽可能多地装满食物与饮水——也就是预计可以维持二十八天。艾德蒙失望地发现,即使是这样,也只意味着足够他们向东航行两星期,之后便不得已放弃此次探索。

在准备期间,凯斯宾没有放过任何机会,向所有在狭港能够找到的最老一辈的航海船长一一询问,想知道他们当中有谁了解甚至是听过关于东方陆地的些许传闻。他搬出城堡里一个个大酒壶,倒出麦芽酒让这些饱经风霜、留着花白短须、长着清澈蓝眼睛的老人们边喝边谈,同时,作为回报,凯斯宾也听来了一箩筐的海上奇谈。可是,那些看起来再诚实不过的人们却没有提到孤寂群岛的东方有半点陆地,而且很多人觉得,如果你向东航行得太远,就会进入一片浩瀚无际、波涛汹涌的海洋,在世界的边缘无休无止地卷起漩涡。“我猜想,那就是陛下的朋友们想要去查明真相的地方。”而另外一些人只是胡编乱造一番,说那些岛上住着无头人,浮动的岛屿、海龙卷,还有沿着水面燃烧着的一道火焰。只有一个人说,“在那海的后面,是阿斯兰的国家。但是它超出了世界的尽头,你到不了那里的。”这话让雷佩契普听了很高兴。不过,当他们再继续询问他的时候,他只说自己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

伯恩只告诉凯斯宾,他看到其余六位同伴继续向东航行,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他们的消息。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和凯斯宾站在阿芙拉岛的最高点,远眺着东方的海面。“我常常在某个早上爬到这里来,”公爵说,“望着太阳从海上升起,有时候,它看上去仿佛只在数英里之外。我很想知道我朋友们的消息,想知道在那海平面的后面究竟是什么。很有可能,什么都没有,然而,我总是感到有些羞愧,自己留在了后面。可是我希望陛下不要去。我们这里或许还需要你的帮助。奴隶买卖的取缔也许会带来一个崭新的世界,我预料,这会引发与卡乐门人的战争。我的君王,请你三思。”“我立下过誓言,我的公爵大人,”凯斯宾说,“更何况,我对雷佩契普该怎么说?”

第五章 遭遇海上风暴

几乎在他们登陆三周之后,黎明踏浪号才从狭港里拖出来。众人非常郑重地道别,码头聚集了大量的人群,齐来目送黎明踏浪号离开。当凯斯宾对孤寂群岛的子民们做出最后一番讲话,向公爵和他的家人告别时,有欢笑也有泪水,不过,随着大船紫色的风帆悠然地鼓荡,逐渐远离岸边,船尾凯斯宾的喇叭声从水面越来越微弱地传来,送行的人群也慢慢安静了。接着,大船借着海风之势,船帆全部鼓起,拖船解开缆绳,开始往回划。第一波真正的海浪冲上黎明踏浪号的船头,转眼间,她又成为了一艘充满生机的船。不当班的船员都去了下面船舱,德利尼安首次登上船尾观望,大船在阿芙拉岛的南端掉头,直奔东方乘风破浪前进。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很愉快。露茜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她每天早上醒来,都可以看到阳光照射下的水面将光反射到自己船舱的天花板上,欢快地跳跃着,向四周望去,是她在孤寂群岛上得到的所有漂亮新玩意儿——橡胶长靴、半高统靴、斗篷、短上衣,还有围巾。然后,她就起床上到甲板,站在船艏楼上,注视着每天早上都愈发明亮的蔚蓝大海,沉醉在一日比一日愈加温暖的气息中。之后便是早餐的时间,航行在海上的人,别提胃口有多好了。

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坐在船首的小凳子上,和雷佩契普一起下象棋。看他把象棋拿起来的时候十分逗趣儿,这些棋子对他来说太大了,如果他要把象棋走到棋盘中央附近的话,得用两只爪子,点起脚尖站着才可以做到。他是一个还不错的棋手,假如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话,往往会赢了露茜。可是,时不时地露茜会赢,因为这只老鼠经常做些很可笑的事情,比如,他会让一个骑士深入到王后和战车夹击下的危险境地。出现这种状况,是由于他一时之间忘记了这是一场象棋比赛,而是把它当作了真正的战场,他就会让骑士去做自己在那个位置一定会去做的事情。因为他的脑瓜里装满了孤注一掷、冲锋陷阵、死而后已,还有坚守到最后之类的想法。

然而,这段愉快的时光并没过多久。有一天晚上,露茜正百无聊赖地凝视着大船驶过留在身后的长长水沟和浪花,突然发现西方天空正以惊人的速度堆积出一大块云台。

接着,中间裂开一个大缺口,金黄色的落日透过缺口喷薄而出。船后的所有海浪似乎都换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形状,海面上或呈浅褐色,或呈淡黄色,像是一块肮脏的大帆布。空气骤然变冷。轮船似乎也航行得不安起来,好像她也感觉到了后面的危险。船帆刚才还扁平无力,下一秒就会被狂暴地吹起。正当露茜关注这些现象,心里纳闷从风声之中传来的不祥之兆是什么的时候,听到德利尼安喊道:“所有船员到甲板准备!”片刻之后,所有人都疯狂地忙碌了起来。舱口都被封住,厨房的火被扑灭,水手爬上空中收起了帆。还没收拾妥当,风暴就已呼啸袭来。在露茜看来,就如同他们船头的海面上突然打开了一道大峡谷,整艘船急速地冲下去,深得超乎她的想象。迎面涌过来的是一座苍茫的水山,远远高过他们船上的桅杆。眼瞅着危在旦夕,不过他们被抛到了水山的顶上。紧接着,船似乎打起了转。瀑布一样的海水倾泻到了甲板上,船艉楼和船艏楼像是两座孤岛,被汹涌狂怒的海水隔开。在空中,水手们顺着帆桁横卧,不顾一切地想要控制住船帆。一条断了的缆绳随风荡在一旁,像一根拨火棍一样僵硬地垂下来。“到下面去,小姐。”德利尼安大喊。露茜知道,生活在陆地上的男男女女对船员们来说是一件麻烦事,于是听从了他的安排。可是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黎明踏浪号向右舷倾斜得厉害,甲板就像是房屋顶一样成了大斜坡。她只好匍匐前进,爬到梯子顶部,抓住扶手,两个男人正顺梯子爬上来,她在一旁让开,然后尽力沿梯子向下爬。等她刚好牢牢地抓到梯子底部时,另一波浪潮怒吼着扫过甲板,淹没到她的肩头。虽然她已经被浪花和暴雨打得几乎浑身湿透,可是这一波浪打在身上更冷。她匆忙冲向船舱门,跑进去把大船迅速驶入黑暗中的骇人景象关在门外,可是当然挡不住混杂在一起的各种可怕声,嘎吱声、呻吟声、噼啪声、哗啦声、咆哮声,还有轰隆声,这些声音在下面听起来比在上面船尾听到的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接下来的第二天以及随后的几天,暴风雨仍在持续。狂风暴雨不停地肆虐,甚至差点都记不起来暴雨来临之前的时光了。舵柄那里一直需要三名船员来操作,三个人掌舵才能让船保持航向。还得始终安排人去往外抽水。这样一来,几乎每个人都没办法休息,厨房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饭,什么东西也晾不干,一名船员还失足掉下了船。终日看不见太阳。

等海上风暴终于过去,尤斯塔斯在日记本里写了下面一段话。9月3日。很长时间以来,这是我第一天能够写点东西。我们在海上遭遇飓风侵袭,一共持续了十三个日夜。我清楚天数,是因为我在认真数着,虽然其他人都说只遇上了十二天。和一群连数数都数不对的人们一起乘船踏上一条危险的航海之路,真是高兴啊!我度过了一段非常可怕的日子,一个又一个小时地随着巨浪起伏颠簸,经常浑身湿透,他们甚至都不想办法给我们弄点像样的饭菜。就更不用提没有无线电甚至是火箭这回事了,所以,根本没机会对外发出信号求救。这也恰好全部验证了我一直跟他们讲的话,乘着这样一艘弱不禁风的小木盆出海,简直就是愚蠢至极。即使我们没有和披着人皮的魔鬼同行,而是和体面的人们一起,这也够糟糕的了。凯斯宾和艾德蒙对我蛮横不讲理。我们的桅杆被毁掉的那个晚上(现在只剩下一截木桩),虽然我感觉身体很差劲,可他们还是强迫我去甲板上,像一个奴隶似的给他们干活。露茜这家伙纯粹多管闲事,说什么雷佩契普很想去帮忙,可惜他个头太小了。我非常纳闷,难道她没看出来,那个小畜生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炫耀。就算她年纪不大,那也应该有一定的辨别力吧。今天,这艘可恶的船终于恢复了平静,太阳也出来了,我们大家一直都在唠叨该怎么做。我们的食物还可以维持十六天,大部分都是些极其让人厌恶的东西。(船上的家禽被风暴洗劫一空。就算没有被冲下船,暴风雨也会让它们下不出蛋来的。)真正的麻烦是饮水问题。有两个木桶看样子是被撞漏了,水已经流空。(再次说明了纳尼亚人的效率。)按照少量配给,每人每天半品脱的话,我们的水还够喝十二天。(倒是还有很多朗姆酒和葡萄酒,不过就连他们也明白,喝酒只会让人感觉更口渴。)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明智的决定就是马上掉头向西,驶回孤寂群岛。但是,我们一路航行到这里,一共花了十八天的时间,后面有狂风相送,船开得跟发疯似的。即使我们遇上东风,也很有可能花更长的时间才能回去。而且目前来看,没有半点要吹东风的迹象——事实上现在根本就没有一丝风。若说划桨划回去,用的时间就更久了,凯斯宾还说,每人一天喝半品脱的水,船员划不了桨。我敢肯定他这话是错的。我试图跟他解释,汗水真的可以让人冷却下来,这样船员们干起活来就会需要更少量的水。他全然不理会这一点,当他想不出答案的时候总是这个样子。其他人全都赞成继续向东,期待找到陆地。我觉得我有责任指出来,我们不知道前方是否有陆地,我想办法让他们看到自己的一番痴心妄想会带来危险。结果,他们不但没有提出一个更好的方案,居然还有脸问我有什么打算。所以我只是沉着冷静地解释,我这是被绑架,才未经我同意被带到这愚蠢的航行中来,把他们带出困境完全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9月4日。依然是风平浪静。晚餐的食物供应非常有限,我分到的比其他人都少。凯斯宾分伙食的时候非常精明,以为我看不出来!露茜出于某种原因想要补偿我,把她自己那份饭分给我一点,但是那个好管闲事的讨厌家伙艾德蒙不让她这么做。太阳毒辣辣的。整个晚上都渴得要命。9月5日。依然风平浪静,天气炎热。一整天都感觉身体虚弱,我敢肯定我发高烧了。当然,他们哪里想得到在船上带一个体温计。9月6日。非常恐怖的一天。半夜里醒过来,我知道自己在发烧,必须得喝点水。任何一位医生都会这样建议的。天知道,我是比谁都不想搞什么不当得利、贪小便宜的,但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饮水定量制度对于生病的人也同样必须遵守。实际上,我应该把其他人叫醒,管他们要点儿水喝,只不过我觉得叫醒他们显得有些自私。于是我就自己起来,拿起我的杯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我们睡觉的这个黑洞,我尽可能小心翼翼,不要打扰到凯斯宾和艾德蒙,因为自从炎热缺水以来,他们一直睡得都很差。我总是会考虑到别人,不管他们对我是不是友好。我顺利出去之后,径直走进大房间,如果你觉得这可以称之为房间的话,就是那个摆了一排排凳子、放着皮箱的屋子。水就在这个屋子的一头。一切都进展得相当完美,可是还没等我接上一杯,就被人抓住了,原来是那只小间谍雷佩。我试着跟他解释,我这是打算到甲板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水的事情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问我为什么手里拿着杯子。他的声音非常大,整船的人都被他吵醒了。他们对我很过分。我以为别人都会像我这样问,为什么雷佩契普大半夜的在水桶附近鬼鬼祟祟。他回答说,由于他个子太小,在甲板上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每天晚上放哨看水,这样就可以多一个人去睡觉。现在,他们的极不公平对待显露出来了:所有人都选择相信他。你能赢得过它吗?我不得不道歉,否则这个危险的小畜生就会拿他的剑对付我。接着,凯斯宾露出了他真实的残忍暴君面目,大声地宣布,让每个人都听到,如果将来有谁被发现‘偷’水,就会‘得到双倍惩罚’。我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直到艾德蒙解释给我听。原来这话出自佩文西家几个小屁孩们读的那一类书。这番唬人的威胁之后,凯斯宾改变了说话语气,开始摆出一副屈尊俯就的样子。说他对我很抱歉,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感觉身体发热,我们大家必须尽力克服一下,等等之类的话。令人作呕、高傲自大的假正经。今天一整天我都躺在床上。9月7日。今天刮了点小风,不过还是从西边吹来的。借助船帆的部分力量,向东航行了几英里,用上了德利尼安所谓的应急桅杆——其实也就是把船首第一斜桅立直了,然后绑到(他们称之为‘扎’)真正的桅杆残余部分。依然是口渴难耐。9月8日。继续向东航行。我现在一整天都不离开我的床铺,除了露茜谁也见不到,直到那两个恶魔回床休息。露茜把她得到的水分给我一些。她说,女孩子不像男孩子那样渴。我经常会想到这一点,不过这件事应该被海上的人更广泛地知道才是。9月9日。可以看到陆地了,东南方向远远地可以看到一座很高的山。9月10日。山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楚,可仍然离得很远。今天第一次再次见到海鸥,我都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了。9月11日。捕到了一些鱼,正餐就以鱼为食。晚上七点,到达了群山所在岛的一个海湾,在离水面三英寻(英制水深单位,合1.8288米)深的地方抛锚。那个白痴凯斯宾不想让我们上岸,因为天色逐渐黑了下来,他担心有野蛮人和凶猛的野兽出没。今晚大家都额外多分到了水。

这座岛上等待他们的,更多的是关系到尤斯塔斯的,他和这座岛的关联比任何人都要多,然而不能用他的亲口述说来告诉大家了,因为自从9月11日之后,他很长时间都忘了写日记。

到了第二天早上,在低沉、灰白、酷热的天空之下,探险者们发现自己在一处被悬崖峭壁环绕着的海湾之中,很像是一个挪威海岸的峡湾。在他们的前方,海湾的顶端,有一块平坦的陆地,长满了枝繁叶茂的树木,看起来像是雪松。雪松林中间有一条湍急的溪水流了出来。在那后面,是一个陡峭向上的斜坡,斜坡止于参差不齐的山脊。继续向后远眺,苍茫的青山绵延高耸,与淡淡的云雾相接,所以你无法看到它们的山顶。海湾四周稍近一点的悬崖上,这里那里的随处都能看到一条条白练,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飞流直下的瀑布,虽然在那样的距离观望,完全看不出它们在流动,也听不到水声。的确,整个地方都十分幽静,海湾的水面光滑得如同一面碧蓝的玻璃。悬崖的倒影投下来,任何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此情此景,若是在画中看到,绝对称得上是一幅美景,然而身临其境之时,却感觉相当压抑。这并不是一处欢迎到访者的地方。

船上所有人分别乘坐两条小船上了岸,每个人都来到小河边,开心地喝足了水,美美地洗一洗。吃过一顿饭,休息了片刻,之后凯斯宾派四个人回去看守大船,开始一天的忙碌。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等着完成呢。木桶得抬到岸上来,如果有可能,把出故障的修理好,所有桶都装满水;得砍倒一棵树——可以的话最好是一棵松树,把它做成一根新的桅杆;船帆也要修补一下;组织一个狩猎队,去猎捕这片土地上可能出产的任何猎物;把衣服洗干净,缝一缝;还有船上数不清的小破损需要收拾。现在他们从远处观看更加明显了,黎明踏浪号已经变得几乎完全认不出来,很难相信这就是离开狭港时那艘壮丽雄伟的大船。她看上去就是一艘破烂不堪、褪了色的废船,谁看到了都会把她当成一条失事船的残骸。她的船长和船员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骨瘦如柴、面色惨白,因睡眠不足眼睛通红,穿的也是破破烂烂。

尤斯塔斯躺在一棵树下,听到大伙儿讨论这些计划,心不住地往下沉。难道都不休息一会儿吗?看上去,在这片期待已久的土地上度过的第一天,就要跟在海上一样辛苦劳动一整天了。忽然间,一个很振奋人心的念头从他脑瓜里冒了出来。现在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们都在七嘴八舌地唠叨那艘船,说得好像他们真的喜欢那个糟糕透顶的东西一样。为什么不趁这会儿悄悄地溜走呢?他可以去内陆随便逛一逛,到山上找个凉爽通风的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等这一天的活儿结束之后,再回来找其他人。他觉得这个想法对自己很不错。不过,他一定要当心,时刻保持海湾和船在自己的视线里,这样才能确保回来的路。他可不想一个人被丢在这荒岛上。

他马上就执行了这个计划。他从坐着的地方悄悄站起来,沿着树林走出去,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装出一副漫无目的的样子,这样的话,谁要看到他,就只会当他是在伸伸腿,动一动而已。他十分惊讶地发现,身后交谈的声音消失得如此之快,而树林里越来越宁静、暖和,颜色也变得深绿。不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步子可以迈得更快一点,更坚定一些了。

这样走着,没多久他就走出了树林。前方的路面开始陡然向上。草地又干又滑,不过手脚并用的话还能对付,虽然他累得气喘吁吁,不停地擦额头上的汗,但他还是在顽强地慢慢爬。顺便说一下,这表明他的新生活已经让他有所改观,尽管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从前的尤斯塔斯,哈洛德和艾尔伯塔的儿子尤斯塔斯,爬上十分钟就会放弃的。

他中途休息了几次,慢慢地爬到了山脊上。他本来期待,爬到上面可以一览小岛的全景,可是现在云层越来越下沉,越来越靠近,一大片雾海朝他涌了过来。他坐下来,向身后望去。由于爬得太高,脚下的海湾显得尤其小,还可以看到数英里开外的海域。随后,群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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