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推理小说:诡异房客+她的秘密+我的名字叫黑(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1 07: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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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稼骏

出版社: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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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推理小说:诡异房客+她的秘密+我的名字叫黑

犯罪推理小说:诡异房客+她的秘密+我的名字叫黑试读:

总目录

我的名字叫黑

命运是一个乔装打扮的人物,没有比这张脸更会欺骗人的了。——维克多·雨果

引子

日出时的第一缕阳光,就像个远方的亲人,穿过厚厚的云层,不远万里来到地平线另一头的这座城市。似乎没人会刻意去在乎它的到来,理所当然地享用着属于大地的这份暖意。

一个男人站在窗边,迎着阳光眯眼眺望。一头金灿灿的鬈发下,整张脸像被镀了层铜,加之其没有任何表情的生硬面容,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身后仍在熟睡中的妻子,鼻腔里发出难听的鼾声,没头没尾地说了几句梦话,具体内容并未听清。

男人佝偻着身躯走到床边,他默默地注视着妻子,生怕将她吵醒。

男人轻轻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把原先设置在七点三十分的闹钟,往后拨了一小时。他扶起一个正面扣下的相框,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浮现出慈父般的笑容。

忽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男人边捂住嘴巴,边朝窗边挪了几步,将动静控制在了最小范围内。

他将相框放在窗台上,自己像个调皮的小孩儿,两只手撑起身子,不过男人似乎身体有点儿问题,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不少体力才坐上窗台。

他背着光,痛苦地大口呼吸着,他机械地转动着脑袋,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儿童的衣服、玩具车、奶嘴、小帽子,似乎有个孩子正在屋子里欢快地嬉戏着。

他闭起眼睛,嘴唇微微颤动着,像是在对自己被拉长的影子说着什么:“思思,你不会孤独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待着,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这就来陪你。”

他双手腾空,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弓起的背上,任由身体向后倒去。

他的房子、他的妻子,如晃眼的阳光般在眼前一闪而过,下坠的身影如匆匆过客,房间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窗台上,被他脚趾挂到的相框,滑出窗台一大半,勉强支撑了几下后,“哐啷”一声跌碎在地板上,三口之家幸福的表情上布满了裂缝,折射之下形成扭曲的表情,甚是诡异。

被吵到的妻子只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开,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当然,她更不可能注意到,几秒前,那记沉闷的坠地声。

血色风筝

昏昏晨雾中,鳞次栉比的路灯如多米诺骨牌般,沿着街角一路熄灭。

早班的清洁工沈阿姨推着垃圾车,哼唱着昨晚从电台听到的小曲,踩着一圈一圈逐渐消失的光晕,橙色工作服如一盏烛火,主宰着整条街道的明暗。

今天的工作看起来会轻松不少,地面几乎没有可扫的杂物。

突然不远处,一片污秽让沈阿姨觉得不快,她提着扫把快步走向它,结果走近一看,才发现并不是什么脏东西,而是一个黑色的影子。

沈阿姨退后一步,意识到了什么,她抬头望向身边那盏高高的路灯,渐渐地,她按住帽子的那只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如寻常的静谧中,一抹火红悬于半空,在昏黄的光线下发出奇异的光芒。定睛看去,那竟是个弱小的女孩儿,手臂从红衣宽大的袖管中穿出,裙子下面是极其纤细的小腿。她的脑袋乖巧地耷拉在胸前,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脖子则像是被巨大的手硬生生扯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条毒蛇般的黑绳将她柔弱的身躯定格在细长的灯杆上。

早晨的微风不时掠过,她的身形轻轻摇摆。如同这座尚未苏醒的城市,在阴影中固化着安然入睡的表情。没有鲜血,没有痛苦,长发遮盖了半边脸颊,那是略带满足的安逸笑颜。随着风越来越大,小女孩似乎从睡眠中醒过来了,如一只追求自由的风筝,摆动幅度越来越大,想要挣脱束缚,随风而去。“她死了吗?”

等到沈阿姨终于想到这个问题时,她喉咙里不由得发出低低的哀号。她睁大眼睛,满是泪水地瘫软在地,接着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是宁夜最新创作的小说的开场,算起来已经是他“暗黑”系列推理小说的第十本了。作为一名专职的作家,宁夜算不上高产,城市里高额的生活成本,让他的稿酬看起来更显微薄。

在拮据的时候,家里就靠妻子蒋晓清的工资了。女儿很听话乖巧,但宁夜对她的照顾却少之又少,可能是职业的关系,结婚以后的宁夜,仍像一个人生活一样。

每天写到夜里三四点才会上床睡觉,然后睡到第二天下午起床,这时妻子已经将女儿送去幼儿园里,自己上班去了。微波炉里总会有妻子留给他的饭菜,足不出户的宁夜又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一家三口只有在晚饭的时候才有机会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可宁夜每次总扫兴地沉思着自己小说的情节,一语不发地投入自己的创作中。

他的工作让他的情绪也长期处于不稳定的两个极端,有时他想起书中的某一个死者,创作的愉悦感就会在内心里转化为极度的痛苦,这种痛苦像癌细胞一样挥之不去。

宁夜还会时常自梦中惊醒,口中大喊着自己小说里某个人物的名字。对他如此痴迷于小说,妻子默默含着泪说:“你别真的哪天分不清自己的生活和小说了。”

爱情不能只是单方面的付出,再深的爱也会有累的那一天。

结婚纪念日临近,妻子先后暗示了好几次都不见成效,便当面和宁夜撒起娇来,宁夜虽不情愿,但也答应下来了。

没想到,那一天的晚餐,成了他和妻子一起吃的最后一顿晚餐。

在妻子预订的酒楼里,宁夜吃得心不在焉,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小说,连对面妻子渐渐阴沉的脸色也丝毫没有察觉。

突然,他失声痛哭起来,邻桌的顾客和服务员都被吓得不轻,妻子以为是饭菜出了问题,忙不迭问道:“怎么了?”

谁知号啕大哭的宁夜来了句:“凶手杀错人了,他不该死呀!不该死啊!”

耳边传来其他人轻声的咒骂——“神经病!”“这人肯定脑子有问题!”“这么高档的饭店里怎么会放这样的人进来?”

妻子忍住眼泪,起身结账后,独自回家了。

妻子发现宁夜已不是新婚时的那个男人了,宁夜为了他的小说,将痴狂陶醉的情绪带入现实,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成天浸淫在他小说的思维空间中,与外界的沟通越来越少,包括自己的家人。

妻子能够接受丈夫的任何改变,但无法忍受被丈夫忽视的待遇。

宁夜回家后,看见妻子早早睡下,也就没把自己晚上的失态放在心上,一头扎进了书房里。

翌日,妻子消失了。

她并没有一如往常地准备早餐,送女儿去幼儿园,洗衣机里的衣服也没有洗,她只是收拾了自己的随身衣物,决绝地离开了宁夜,离开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家。

我写小说也是为了让这个家更富裕,究竟哪里做错了呢?宁夜对着空荡荡的床,茫然无措。

给妻子的公司打去电话,前台说她今天请假没有来上班,宁夜转而询问妻子的几个好朋友,但一无所获,不仅如此,几个好友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宁夜含含糊糊地混了过去。

最后,宁夜硬着头皮给妻子的父母打去电话,他想不出妻子还有别的去处。得到的回答依然是没有看见她,过了一个晚上,熟悉无比的妻子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就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宁夜想起妻子曾对他说过:“我不需要一个天才作家,我只要一个和正常人无异的老公,过平平凡凡的日子,难道不好吗?现在的你,就算能写出扣人心弦的小说,也没有办法打动我的心。”

宁夜以为这只是妻子在耍性子,并未太在意,仍执着地创作每一部小说,在现实和幻想的世界中交错穿行。想起妻子的时候,宁夜有时候会觉得妻子也是自己小说里杜撰出来的人物,只是在女儿拉住自己的手,问妈妈去了哪里的时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又在神游了。

直到某一天,他发现已经整整一年没有见过妻子了。

更奇怪的是,这些日子里除了女儿宁小樱,再无别人在宁夜面前提起过妻子。

客厅书架已经摆了十几本“暗黑”系列推理作品,宁夜取下一本,随手翻了几页,独自品味着文字中蕴含的心境。只是那本新写的书,却迟迟没有落笔写下去。

记得这个系列的原始构思,还是妻子提出的,而今妻子出走,自己的小说也被搁置了。“我该结束这个系列了,或许,我该结束写作生涯了。”宁夜重重合上了书页。

宁夜重新回到书桌前,翻出开场的文字,凝视良久。

他安静地思考着这个重大决定。

一旦做出改变,他不在乎失去任何拥有的东西。特有的专一和固执,是宁夜性格上最大的缺陷,但也是成功者必不可少的强大精神来源。

忆起与妻子共同生活的零星片段,妻子那清澈明眸半弯时的笑容,每晚为正在创作的宁夜送上暖暖的煲汤,他忽然发觉离开妻子的自己,就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孤儿,禁锢在虚幻无边的幻想中,孤独终老,无人问津。

他在文稿标题旁,快速写下了三个字:完结篇。

生活不只有小说,宁夜想要寻回妻子的念头变得迫不及待起来。

他不再犹豫。“您好,这里是110报警服务台,请讲。”“有个男人明天就要被人杀了,他会被淹死的,你们快去救救他。”“先生,您说的这个男人现在哪里?”“他……他应该在上班吧。”“地址呢?”“中泰大厦,哦!不,是上泰大厦。”“您是说他明天会淹死在办公室里?”“是的。”

戴着耳麦的凌薇在屏幕上输入显示的来电号码进行搜索,她对报警内容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您认识那个男人吗?”“不认识。”“那您是怎么知道他要被杀的事情的?”

电话那头沉默不语。“先生,您如果没有证据,光靠推测来报告一起未来将要发生的事件,我们将无法受理您的报案。为了备份您的报案记录,请问您的姓名是?”“没这个必要。”对方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喂……喂……先生!先生!”

凌薇用笔记下了屏幕上的搜索结果,电话是从市东一家快递公司打出来的。但报案者所说的案发地点上泰大厦与这家快递公司相隔甚远,并没有密切的联系。何况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淹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呢?“又是一个报假案的。”凌薇叹了一口气,近来社会风气越来越差,报假案的事情频发,几乎占到了所有报案电话的五成左右,面对这样的局面,总部要求将报假案或疑似报假案的电话录入备案,以便今后整治该类不正之风。

凌薇快速地整理着这次通话的录音和数据,不知不觉已过了下班时间,她摘下耳麦,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发现窗外一片烟雨蒙蒙。

后腰眼的老伤又开始隐隐作痛,类似条件反射的痛感令她难以忍受,凌薇蜷起身子,用手按在了伤处。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掌心厚厚的老茧,视线中的一切变得灰暗起来。

她厌恶下雨的日子,雨水总能冲刷掉往日美好的一面,显露出这个世界肮脏堕落的丑陋嘴脸。排水不畅的街道,避雨狂奔而不顾左右的行人,像末日来临一样,雨滴将所有人分割成了一个个的独立体,对周遭熟视无睹。

她垂下双手,熟练地转起轮椅的轮子,回想起正是一个雨夜,自己失去了对所有人的信任。“薇薇,我来晚了,真不好意思!”换班的同事姗姗来迟,一坐下就埋头甩着被雨淋湿的长发。“看起来外面的雨还不小呀!”凌薇递了包纸巾给她。“谢了。来,我送你到电梯那儿。”山姗用纸巾擦干了额头上的水滴,把头发扎了起来,利索地站起身子,推着凌薇朝这层电梯走去。“这天气你怎么回家?”山姗担心地问道。“拜托,我只是腿不方便,又不是全身瘫痪!回家这点儿小事还能应付得了。”“可是……”“放心,我已经预约了出租车,车现在应该已经到楼下了。”

凌薇把轮椅往前推了一点儿,伸长手臂艰难地按下了电梯按钮。“那我替你去借把伞吧!你等等。”山姗往员工休息室里跑去。“不用了,电梯马上就来了。对了,桌子上有份疑似报假案的数据,你记得拿去备案,这次可千万别再忘了啊!”凌薇叮嘱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山姗一口答应,“电梯来了,你路上小心。”

凌薇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生怕金属踏脚钩坏电梯里其他乘客的裤管。电梯里的人们,自觉让出一个轮椅的空间。“到家记得给我电话。”山姗做了个话筒的手势,就像在叮嘱自己的孩子一样。“你快回去上班吧!”凌薇急忙关上了电梯门,嘴里依然嘟囔着那句话,“真是的,只是腿出了问题,又不是全身瘫痪,把我看得和小孩儿一样。”

噼噼啪啪的雨滴打在石砖地上,放眼望去,天地间蒙上了阴郁的灰调子。

凌薇扯了个小谎,她没有预订出租车。如此恶劣的天气,却是出租车司机的春天,每辆呼啸而过的出租车全都满客。

凌薇伸出手臂测了测雨势,发现雨已经转小。从这里走路回家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咬咬牙,凌薇的轮椅冲了出去。

然而冲了一半路不到,凌薇浑身就没一处是干的了,她索性慢起来,边推边回想着刚才的那通报警电话。

一个人要如何被淹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如果不是天方夜谭,那会不会是黑道的报复呢?应该不会,电话里提到的上泰大厦,是闹市区的著名写字楼,治安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在满是监控摄像头的高级写字楼里要杀死一个人,只有精心策划安排一起谋杀案了。况且,办公室里真的有足够淹死人的水吗?

越往深处想,越有疑虑和担心积聚在胸中,灌进衣服里的雨水,也没那么冰凉了。

报案的男人在这起谋杀案中,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通常的报案内容都是已经发生的事件,这个报案人却预告了杀人事件,他既然知道了案发的时间地点以及死法,除了报案,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为什么不让被害人躲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呢?

更让凌薇不解的是,一提及报案人的名字,他就匆匆结束了通话,难道他的名字比一条人命还重要吗?

将这通电话归为报假案,草率了一些,凌薇打算明天复核一遍报案人的信息再做决定。

经过一片泥泞的小水洼,一排土黄色的六层公寓楼就在跟前了。

凌薇的手上已满是污泥,她停在了一棵大槐树下,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水珠,发现今天的公寓楼和以往不太一样,原本空阔的公寓楼前,停着好几辆汽车,凌薇看车牌觉得有点儿眼熟。她朝着其中一辆汽车,双臂再次使劲儿发动自己的轮椅。

贴着咖啡色膜的车窗内,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懒散地斜躺着。

凌薇用指关节敲了两下车窗,男人如被惊醒般转过了头。“果然是你啊!我老远看着像你的车。”凌薇笑道,“孟警官,你怎么会在我家楼下?”“这里是你家?”“这间就是。”凌薇指了指一层的某扇窗户。

孟警官略微有点儿意外,嘴上机械地说了句:“那真是巧了。”

当发现凌薇竟浑身湿透在雨中时,他立刻冒雨从车里钻了出来:“这么大的雨,怎么也不知道找个人接送你?看你都淋成落汤鸡了!快到车上来!”“不用劳烦你了,我到家洗个热水澡就行了。”凌薇婉言谢绝了。

可孟警官就像没听见一样,把凌薇推到了副驾驶座旁,将她强行塞进了车里,凌薇再三推托也奈何不了五大三粗的孟警官,只得乖乖上了车。

替她关上车门后,孟警官蹲身耐心地折起轮椅来。这时,一个留着板儿寸的年轻人,一溜小跑到了他的身边。

凌薇看见孟警官朝年轻人摆了摆手,就将轮椅丢给了那个年轻人,年轻人哭丧着脸还在说着什么,孟警官头也不回,自顾自地缩着脖子钻回了车里。“孟警官,我的湿衣服把你车里弄得到处是水,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凌薇深表歉意。“没事,没事。这车早就被那小子搞得乌烟瘴气的了,车里弄点儿水反倒干净了。”孟警官拍着被淋湿的头发安慰道。“你和张警官今天到我家这边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凌薇关切地问道。“嗯。”孟警官严肃地点了点头,“有人在自己家里跳楼自杀了。”“真可惜呀!”凌薇前倾身子,想透过风挡玻璃找找是哪户人家。“你刚才说你家是这间对吗?”孟警官问。“是的。”凌薇从孟警官脸上捕捉到了一种怪异的神情,但她不知道这种神情意味着什么。“跳楼的人,是你的隔壁邻居。”说完,孟警官长叹一口气。

凌薇并没有立刻领悟这句话中的意思,几秒后,当她恍然大悟的时候,才明白孟警官的表情,那是在看魔术表演的观众脸上,才能见到的。

她的邻居,在一楼家中,坠楼死亡。

他的名字叫作黑

宁夜在昏黄的台灯下奋笔疾书,手边的稿纸也比前几天厚了不少,情节开始进入正轨,他笔下的系列侦探登场亮相了:

黄色的警戒线在龙东大楼下,围成了一个圆形,白布覆盖下的尸体,凸显出短小的轮廓,被孤零零地置于人行道上。

警方的取证工作已告一段落,大部分现场勘查人员已经撤离,而留守现场的警察却迟迟没有动作,他们守在尸体周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警戒线外,两名年纪相仿的好事者,神采飞扬地议论着:“这里肯定是出了杀人案了!听说那个死了的小姑娘,被制作成了红色的人形风筝吊在电线杆上,真是作孽!”“可怜呀!救护车怎么还不把尸体拉走?”“你不知道吧!我跟你说,这案子不简单。”“怎么说,难道警察已经找到凶手了?”“不是。”年龄稍大的那位摇摇头,神秘地说,“警察在等一个厉害的人物。”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一个黑衣短发的男人匆匆钻进警戒线,某位负责现场的警官立刻领他来到尸体边,简短交谈几句后,隔离圈中的所有人员都退了出来,只留下了那个黑衣男人和女孩儿的尸体。

男人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再加上高挑儿瘦削的身材,称作大男孩儿可能还更贴切些。他的脸上一片朦胧,看不清表情,只见他拉了拉裤管,在尸体旁蹲了下来,将白布拉开一角,露出了死者的面部。“很漂亮的小女孩儿嘛。”

他嘟囔了一句,漫不经心拂过女孩儿的面颊,修长的手指在死者额前顿了一顿,接着将死者双眼撑开,自己面颊朝她直直俯下——

整个世界开始如同幻灯片般旋转,无数个闪烁的亮点出现在男人的瞳孔里,他感觉到一阵刺痛,但又强忍着朝光亮看去:一朵枯黄色的花在混浊的水中微微摇曳,挎着包的漂亮少妇正弯腰从玄关拿出高跟鞋换上,大风中袖摆啪啪作响,龙东大楼全玻璃的外墙映出一个小小的影像……

男人猛然抬头睁开眼睛,将死者双眼又合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不过此时已多了几分倦意,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唯独那两位维持秩序的警察交换了个轻松的眼神,仿佛案件已经水落石出。

但男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外界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他突然记起了什么,皱了皱眉,紧接着就做了件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

他将遮盖尸体的白布掀到了死者的腰际,右手从小女孩儿的领口伸了进去。“你在干吗?”离他最近的那位警官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尴尬地询问道。

男人依旧我行我素,手掌向女孩更隐秘的部位探去。

在场的人们几乎看傻了眼,在大庭广众之下,亵渎死者尸体是违法行为,男人不可能不明白这点,但他却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喂喂喂……还不快住手啊你!”负责现场的警官向前几步,忍不住对着男人低吼道。

两个正聊着天的手下,眼见情势不对,赶紧抛开围观群众去拽蹲在尸体旁的男人。男人不为所动,依旧顽固地不愿离开,手依旧在死者衣服里搜寻。

人群爆发出低沉的骚动,场面眼看就要陷入混乱。“找到了。”男人第一次开口说话,语调透着满足,仿佛一个孩童终于找到了他丢失已久的玩具。

两位警察一时愣在了原地。

男人抽回右手,缓缓摊开掌心,一枚圆润剔透、带着死者余热的玉观音吊坠出现在大家面前。

男人将翠意盎然的玉坠高高举起,对着阳光长久地看了一眼,接着温柔地放入女孩儿的手掌中,将她手指握拳。

当白布重新盖好死者全身,负责现场的警官关切地问男人:“你刚才是在找这枚玉坠啊?”“嗯。”“找它干什么?”警官更加一头雾水了。“这是死者的心愿。”男人笑了笑。

警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这个案子你有什么眉目了吗?”

男人指了指身后高耸入云的龙东大楼,开口道:“小女孩儿是这栋楼的住户,坠楼时缠到了高压电线被勒住了脖颈。至于死者坠楼的动机,我目前还没完全弄清。”

男人说到“动机”这两个字时,双颊的肌肉微微鼓动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很快就恢复了淡漠。“我先告辞了。”

男人的语气分明带着些厌恶,但那些警官却还是以习以为常的神情目送他扬长而去。

在旁人眼里普通的自杀,经他这么一说却演变成诡异的死法,这个案件顿时披上了一件神秘的面纱。

年轻的那位围观群众,捅捅身边人,问道:“这个年轻人是谁啊,这么拽?”

年长的惊讶不已:“你真不知道他?”“是啊。”年轻的那位说,“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名字叫作‘黑’。”

笔尖的墨水如黑色大丽花般绽开,宁夜甩了甩流水不畅的钢笔,不经意透过窗帘缝隙发现外面天色渐亮。

宁夜拧暗台灯光线,熬夜写完主角第一次登场,疲惫不堪的他蜷拢着身子缩在椅子上。尽管眼睛已经支撑不住,可宁夜并无丝毫睡意,一种淡淡的难舍之情弥漫在面前的文稿上。

这起案件,是宁夜为笔下主角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为了完结这个系列,书中的主人公“黑”——将会“死”在这沓文稿中。

无论对作者宁夜,还是主人公“黑”来说,这样的小说结尾同谋杀无异,最终都是要终结一条生命。

敏感的创作情绪稍有抬头之势,宁夜立刻拍了拍脑袋,将自己驱赶回真实的生活中。

微亮的天际稍露晨光,不知不觉中,房间变得明亮起来,已经是早上六点。

宁夜用冷水冲洗着脸,刺激刺激倦怠的神经。他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在六点十五分,准时推开了女儿的房门。“小樱,起床要去幼儿园咯。”宁夜对被子下隆起一块儿的方向,温柔地唤道。

但没有回答,孩子在赖床。

宁夜走过去,掀开被子,被窝里是一只绒毛玩具,没有女儿宁小樱的踪影。宁夜失魂地坐在床沿,从混沌的思绪中猛然惊醒过来。

原来,这个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三个月前,宁夜爱抚着女儿嫩嫩的小脸蛋,看着神似妻子的可爱女儿宁小樱,宁夜想寻回妻子的渴望就越发无法遏制。

你到底在哪里呀?我和小樱都需要你!

宁夜温柔地纵容女儿在床上撒了会儿娇,最终宁夜用麦当劳早餐把她骗了起来。

在妻子离家后的这段时间里,每天送女儿去幼儿园成了宁夜的任务,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可以心无旁骛地和女儿待在一起,体会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宁夜十分珍惜。

他喜欢抱着女儿走这段路,哪怕女儿日渐增长的体重已经让他感到有压力,他仍然坚持。

那一天,气温降了几摄氏度,下着不大不小的雨,阴冷的空气刺激着上呼吸道。

街道上排气管如爆竹声的轻骑呼啸而过,一阵寒风尾随而至,宁小樱紧了紧钩住父亲脖子的手臂,生怕被吹走似的。“爸爸,以后我不想吃麦当劳了。”“为什么呀?小樱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宁夜往后仰了仰脑袋,和女儿鼻尖抵着鼻尖。“我想吃妈妈做的早饭。”小樱噘了噘嘴,声音越来越轻。“爸爸也想啊。”宁夜紧紧搂住女儿。“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小樱明亮的眼睛里露出了兴奋的光芒。“妈妈一定会回来的,爸爸向你保证!”“真的吗?”“爸爸什么时候骗过小樱了?”“嘻嘻,爸爸最好了!”

小樱用刚吃完早饭油腻腻的嘴唇,重重压在宁夜的左脸上。

前方像是有人在吵架,未散去的迷雾中传来几声惊呼,金属摩擦声和刺耳的喇叭声由远及近,宁夜拨开女儿阻挡视线的头发,侧头看去,仅仅几米开外,一部失控的蓝色轿车如发疯的野牛,径直向宁夜的方向驰来,已经完全没有刹车的可能性了,车里的司机一个劲儿地挥舞着伸出窗外的手。

宁夜闭上眼睛,喉咙里爆发出骇人的吼声,用尽全力将怀中的女儿推了出去……

蒙蒙细雨逐渐转为滂沱大雨,除了哗啦啦的雨声,这天早晨,整条街道的人都听见了一声巨响。

宁夜睁开眼睛的时候,缕缕青烟从折起的引擎盖里冒出来,汽车头部一侧的灯撞得粉碎,满地碎片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歪向一侧的前轮下。“小樱!”宁夜疯了一般扑过去。

凌薇的公寓位于一楼,方便她轮椅的出入。公寓里的布置与众不同,所有家具沿墙摆了一圈,中间留出一条宽敞的通道,虽然杂物不少,可主人勤于打理,整洁的屋子有种空荡的感觉。墙上裂了缝的壁纸有几处卷起了角,又被玻璃胶死死粘回了原处。

经不住凌薇的热情相邀,孟大雷忙里偷闲进屋坐坐,已经换上干净衣服的凌薇为他沏了杯热茶。“孟警官,家里有罐铁观音买了很久了还没人动过。我平时不大喝茶的,今天泡了给你喝喝看,如果觉得味道行就拿走吧。你们警察局不也经常加班什么的吗?喝点儿茶又暖和又提神。”凌薇换了辆稍小的轮椅,膝盖上放着托盘,将茶水递到了孟大雷身前。“别老是孟警官,孟警官的,我听着别扭。我比你年长,以后你叫我老孟就行了。”孟大雷正好口渴,接过杯子引颈灌下一口,烫得眼泪直流。“茶怎么样?”凌薇客气地问。

孟大雷含泪硬挺着,微笑道:“这茶好香,好热啊!”“凌薇小姐,这玩意儿放哪儿啊?”门口一个年轻人提着辆湿漉漉的轮椅求助道。

趁凌薇扭头之际,孟大雷忙转动略显笨拙的身子,吐起了烫得发红的舌头。“张积警官,麻烦你了,轮椅靠墙放着就行了。你赶快来喝杯热茶吧!”凌薇招呼道。“凌薇小姐,你能恢复到现在这样我们老孟也就放心了,你出事那阵子,他像丢了魂儿似的,茶不思饭不想的。”张积抹了把额头上的水,并排坐在孟大雷旁的沙发上。“你小子废话这么多,一定口渴了吧!快尝尝这上好的茶。”孟大雷热情地递去一杯,还对着助手做出一副豪饮之后的痛快状。“凌薇小姐,那我就不客气了。”口干舌燥的张积也没多想,他端起滚烫的茶水一口闷了下去,结果飞奔进了洗手间。“张积警官,你不要紧吧?”凌薇有点儿担心。

孟大雷露出五十步笑百步的表情,宽慰道:“没事。你不用担心这小子,他命硬着呢!对了,既然来了你家,就顺便向你打听打听你隔壁邻居的事情,也方便我破案调查。他们有没有过让你觉得奇怪的事情,或者会引起自杀倾向的事件?”

凌薇将托盘抱于胸前,双手托着下巴回想着:“隔壁的夫妇为人挺客气的,有几次我出去时,那家丈夫还帮我锁门。平时有说有笑的,完全看不出像是会自杀的人。”“他们家有小孩儿吗?”“没有。我也奇怪他们这个年纪为什么没有要孩子。”

孟大雷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猜测道:“可能有生理上的什么疾病吧!”“真的是自杀吗?”

凌薇问了个让孟大雷一时难以回答的问题,从现场判断,痕迹、伤口、死因全都吻合,自杀无误。但从情理上说,自杀完全就是谬论。

张积捂着嘴唇从洗手间里出来,手里晃着部簇新的手机,含着红肿的大舌头说道:“老孟,我已经弄清楚死者的身份了。死者名叫唐泽森,现年四十一岁,曾经开办过一家安保公司,因家中发生变故导致经营不善被迫关闭,如今以开出租车为生。”“家中变故?他家里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孟大雷问道。

张积低头翻查着手机上的信息:“好像是在一起劫持事故中,他的妻子和女儿都遇害了。”“妻子!”“女儿!”

凌薇和孟大雷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孟大雷起身夺过助手的手机,认真地看了起来。

事件发生在六年前,唐泽森的家里闯入两名劫匪,唐泽森与其展开了殊死搏斗,两名劫匪在逃跑过程中被警察抓捕归案。不幸的是,唐泽森的妻子被歹徒推出窗外坠楼身亡,他六岁的女儿被歹徒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这起突如其来的惨案,对唐泽森的心理造成了极大的打击,直到一年之前,他才重新振作精神,建立了如今的家庭。“这么说来,他的太太原来是后妻。”凌薇这才有些明白,这对年过不惑的夫妇为什么没有孩子了。“老孟,你说死者唐泽森的自杀,会不会和这起旧案有关?”张积伸手想拿回自己新买的手机。

孟大雷避开他的手,往远处踱了两步,命令道:“小张,现场找到一只摔坏的相框,照片上是一家三口,你回局里比对一下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唐泽森和他死去的前妻与女儿。顺便再翻一翻当年死者家中劫案的卷宗,有发现的话打电话联系我。”说完,他将手机放进了胸前的口袋。“老孟,那个……那个……”张积示意那部手机是他的。“哦,手机啊!上面有本案的信息,就先放我这儿吧!”“你拿我上一部手机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你说的是这部吗?”老孟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部旧手机,“你先用这部吧!”“可是……可是……”敢怒不敢言的张积,对这样一个上司实在无计可施。“你还不快回局里查案?”老孟敦促道。“对了,关于本案,还有个怪异的相关事件。”张积挑起眉毛,神情也忽然神气起来,但见无人接话,只得悻悻地自己接着说下去,“就在昨天,有人拨打110,说这个小区今天会有人跳楼,本区派出所特意加强了巡逻,可他们谁也不会想到,跳楼的竟会是个一楼的住户。”

凌薇心中一个激灵。下班前她也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报警电话。“报警的人查出是谁了吗?”孟大雷问。“还没有。”“那你还不赶紧去查?”孟大雷暗暗感觉到这起案件背后,有张无形的网在他的头顶笼罩开来。“你不开车和我一起回去?”“我等会儿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吧!”“可是……外面好大的雨啊!”张积望向窗外的大雨,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你一个小年轻,这点儿小雨怕什么,真是的!想当年我……”

凌薇感觉家里像是来了两个拌嘴的大孩童,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孟大雷自觉失态,刻意看了看时间,做出打算离开的样子。突然他用力捂住放手机的口袋,眼神涣散,瞬间僵直在凌薇的跟前。“老孟,是有什么发现吗?”张积凑近问道。“没事。我们走吧!”老孟做了几下深呼吸,表情轻松了下来,可他明显是在隐瞒着什么。

孟大雷留了电话号码给凌薇,让她万一回忆起有价值的线索,以便及时通知自己。

直到孟大雷和张积上了车,凌薇才想起今天她也接到了一通怪异的假报警电话,不知同预告邻居死亡的报警电话是否有联系,还是单纯的巧合?

凌薇突然想起回到家后,还没给山姗回电,她忙拨通了电话:“喂!山姗吗?我已经平安到家了。那通报假案的电话记录,麻烦你先不要拿去备案,我想明天去上班的时候再核实一下……”

第二天上班,凌薇复查了昨天的报案电话记录,报案人是使用本市固定电话拨打的,所以电话来源还算容易查找。

注册地址是市东的一间商铺,经营的是一家快递公司。

凌薇看了下这个地址,离她复查身体的市东医院只隔了两三条马路。毕竟尚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一起报假案,仅凭凌薇自己的猜想,也不足以出动警力来调查,随即决定下班后自己过去看一下。如果有疑点,再告诉老孟也不迟。

下班后,凌薇快速交接了工作,一个人往市东的方向进发。在去快递公司之前,她得先去一趟市东医院。

车祸后,在医院整整三个月的治疗,也无法让凌薇适应医院惨白的墙面,她从小就以为医院的味道是从这些白色的墙壁里发出的。深深的厌恶和恐惧以至于她家里只用壁纸,从不刷白色的乳胶漆。

凌薇不情愿地将轮椅推上无障碍通道,她仍不能很好地进入残疾人的角色,抵触情绪时常令她莫名地怒不可遏。

电梯来到位于九楼的脑外科病房,凌薇拐过护士台,一位满脸雀斑的小护士和她打起了招呼:“凌小姐,你又来看孩子啊!”

凌薇举了举手中的鲜花:“到附近办事,顺道来看看了。”“病人的家属刚刚离开,和你是一个前脚进,一个后脚出。”正在做记录工作的小护士看着费力的凌薇,放下了手里的笔,“要不要我帮你?”

凌薇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看一眼就走。”“那我就不陪你了,反正这里你也熟悉。”小护士指指走廊右侧的尽头,“记得花瓶在茶水间里取哦。”

入住913病房的病人,大多病情都尚有变数,不是昏迷就是随时可能有并发症发作。推开门的一刹那,凌薇轻轻咬住下唇,难以平复的思绪从门缝中涌出,她缓缓进入这间记忆中的病房。

车祸后的一个星期,昏迷了两天的男友蒋博文,因脑部严重水肿导致血氧浓度急剧下降,骤然停止心跳,竭尽全力的院方还是未能挽留住他的生命。

而那时候,凌薇在同一层的另一间病房里,正处于术后的观察期,对蒋博文去世一无所知。让她懊悔不已的是,没能见到蒋博文最后一面。

凌薇平复了一下心情,静静来到靠近窗边的床。病床上躺着插满管子的小女孩儿,她瘦小的身躯正饱受痛苦的折磨,顽强的女孩儿有力地呼吸着,似乎正做着噩梦,不时皱动几下眉头,鼻腔中发出几声短促的“嗯嗯”声。

凌薇将取来的花瓶从大腿上立起来,把一束鲜花插了进去,摆到了小女孩儿头边的柜子上,整间病房多了一抹绿色的生机,花朵的芬芳在夕阳下格外香甜。凌薇在花香中为女孩儿整了整被子,随手拿起悬挂在呼叫器上的病例卡。

女孩儿有着花一般的名字:宁小樱。从医生的诊断报告来看,女孩儿并未受到车辆太大的冲击,倒是着地时脑部受了严重的伤。凌薇回忆起车祸当时的情况,自己和蒋博文在车里以为要撞到面前这对父女的时候,蒋博文用力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倾斜得很厉害,凌薇当时感觉人都要被甩出车窗了,一个急转弯后车撞上了墙,才刹住车。

正是在这电光火石间,女孩儿父亲为保护自己的女儿,将抱在手里的女孩儿推了出去,可不曾料到的是,汽车在最后时刻避让开了男人,所以女孩儿的父亲并没有受伤,反倒是被父亲抛出去的女孩儿脑部受了重伤。

由此看来,凌薇和女孩儿真算是不走运的人,意外车祸中的两位女性,以一种异类的状态同处一室。

凌薇轻叹一声,满怀歉意地注视着昏迷不醒的女孩儿。

医院羽毛般轻灵的白色墙壁,承载着每个人沉重的记忆,虽然洁白,却并不惹人喜爱。“就是这里了。”

凌薇抬头看了眼快递公司的招牌,上面的地址和报案电话的注册地址完全一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凌薇重新打量了一下这家快递公司。

蓝白相间的招牌上,“风行快递”四个字十分显眼,公司是间不到十平方米的沿街小屋,两扇灰蒙蒙的玻璃门大敞着,上头张贴着一张雪白的招聘启事,一副衰败之象。

快递店的地势要比人行道低一个台阶,凌薇的轮椅不便进入,就在门口张望着:“里面有人吗?”“自己进来填快递单子。”堆满纸板箱的写字台后,店里唯一的一个中年男人头也没抬,用满头银白色的短发对着凌薇,把她当成了顾客。“老板,我丢了一份到上泰大厦的快递,你能帮我查查吗?”凌薇撒了个小谎。她在来之前已对上泰大厦做过一番了解,上泰大厦是市中心的一幢高级写字楼,离这里约有四十分钟的车程,在那大厦里出版图书的文化公司居多。

听见是来找麻烦的,老板不耐烦地“啧”了一下嘴:“可能还没送到,你再回去等等吧。”看见是个坐轮椅的姑娘,老板插科打诨起来。“我已经等了好几天了。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你手下的伙计,看快递件送到哪儿了?”凌薇扫视着乱哄哄的店铺内,发现一个老式的红色电话机摆在写字台上,周围散放着一堆未发的快递包裹。“伙计?”老板拉高了声调,“现在的年轻人换工作就跟换衣服似的,只要不顺心就炒老板鱿鱼……”老板无奈地把手搁在那些纸板箱上,见凌薇面善,就不再刁难了,“你单号多少?我帮你查查吧。”“我忘带回单了,算了!我再回去等等吧。有事我再打给你。你这里电话是多少?”凌薇拿出手机,做出要记录的样子。

老板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有没有座机?”凌薇要找的报警电话不是手机打的。

老板摇摇头:“店里的座机我早就注销了。”“注销?”凌薇困惑地看着老板。

老板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凌薇的身旁,突然压低了声音,好像有人在附近偷听似的。“姑娘,你不知道。前两个月我店里的电话费一下子增加了很多,起初我以为是店里员工背着我偷偷打电话。可是到电话局里一查通话记录,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你猜怎么着?”

凌薇睁大双眼,摇了几下头。“电话局的人告诉我,那些多出来的通话时间,全都是打到郊区的宇航局的。”没等凌薇反应过来,老板接着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这些电话是谁打的,我怕再付这种冤枉钱,就把我的固定电话取消了。但是,有一天我发现了公司后院的秘密,才知道那些电话是他们打的。”“后院里有什么东西吗?”

老板脸上渐渐露出惊恐的表情:“有一次,我去倒垃圾,正巧看见后院一个怪模怪样的人在院子里手舞足蹈的。”“是什么样的人?”“外星人。”

凌薇听后笑了起来:“老板,你一定眼花了吧!”“我亲眼看见的,就在那儿。”老板指着店后那幢矗立的小楼,辩解道,“那个人就是从那里面跑出来的,大大的黑眼睛,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是白的,连头发都是雪白雪白的。才跑到后院,就被一群人给拉了回去,那人和电影里的外星人长得一模一样。”

老板说得还不够过瘾似的,又说道:“这些人每天神神秘秘、神出鬼没的,没有一个人我看见过正脸。我猜就是他们偷偷拉了线搭在我的电话线上蹭话费,宇航局肯定和他们有关系。”“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凌薇问。“这种事告诉别人,还不让人笑话呀!”老板稍稍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情绪。

凌薇道别了风行快递的老板,慢悠悠推着轮椅绕着后院走了一圈。

原本方方正正的后院,被快递店面剐去了一块,形成了一个不对称的七字形。后院中央是红砖黑瓦的老式建筑,不知为什么,看着它凌薇总觉得透出一股阴气。

后院和快递店各自有进出的门,互不相通。后院的大门是布满烂洞的生铁皮,门前摆着两只半人高的蓝色垃圾桶,老板应该就是扔垃圾的时候路过后院大门,从门上的小洞里看到了“外星人”。

外星人、宇航局,凌薇琢磨着这些字眼,后院里面真的有外星人吗?

想了一想,打消了这种念头。

那通电话是报假案的可能性在凌薇心中成几何倍数扩大,市东的快递公司又怎么会和距离如此远的写字楼扯上关系呢?凌薇庆幸自己没有小题大做,造成不必要的调查工作。“对了,你是不是小陈跟我说起过的那位常客?”老板攥着一沓单子,快步追了出来,“你看看是不是这几张单子?这些都已经送到了。”

凌薇快速扫了眼快递单,在收件地址一栏上竟填着“上泰大厦”,连忙再看发件人,让她惊得差点儿从轮椅上跳起来。

当她在医院里扫过女孩儿家庭地址一栏时,看见的登记住址,竟和面前的这张快递单上的发件地址是同一处。

看着那个刻骨铭心的路名,丝毫不差。正是车祸现场的所在地,凌薇不由得将手捂在了后腰的伤处上。

就是它!

一个男人模糊的轮廓出现在凌薇脑海里,在车祸发生时,与凌薇迎面而遇的那位父亲,任凭凌薇绞尽脑汁,她的记忆仅定格在一张正遭受惊恐却有着无比坚毅目光的国字脸上。

这通杀人预告的报警电话,会不会和他有关系呢?

金鱼坟墓

“主编,拜托您了。”

宁夜双手张开,撑在红木办公桌的边缘,整个身子几乎伏在了桌面上,像只蓄势待发的非洲雄狮。

桌上“主编”的名牌后,夏文彬扶了扶黑框眼镜,面露难色道:“不是我不帮你,但凡事都得讲规矩,这本书的稿费我已经预支给你了,你还没写完一半,又来预支,我实在没办法帮你呀!”

明明在门外构思好了如何接话,但那些句子在圆滑的夏文彬面前显得绵软和稚嫩。在妻子离家之后,维持生计全都仰仗宁夜的稿费,可不固定的收入只够他和女儿的日常花销,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一大笔医疗花销,实在逼得宁夜走投无路了。“主编,但我现在真的急需用钱……”宁夜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夏文彬不愿听这些话,斜眼欣赏着角落中的鱼缸,显得心不在焉。

每次来,这个笨重的鱼缸都令宁夜印象深刻,一条条养得肥头大耳的金鱼悠闲地甩动着尾鳍,姿态让人反感。

宁夜在车祸中受过伤的手掌在桌子上撑得略感不适,他换了个站姿,不气馁地又说了一遍:“主编,您想想办法,通融通融……”

夏文彬摆手打断了宁夜,低头思忖片刻后,说道:“你看这样行吗?我以个人名义先借你一千元,你抓紧把剩下的稿子交给我,只要拿到全稿,我就立马帮你申请预支下本书的稿酬,现在公司财务状况也不好,我这个小职位,也只能帮到这个地步了。”

夏主编承诺宁夜会调动出版公司的最大资源,为他的新书造势宣传。他让宁夜确信,只有尽快写完小说,才能解救他的家庭,拯救医院里昏迷不醒的女儿。

堆满笑容的脸后面,是一颗冰冷无情的心。

要不到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夏文彬的一千元也是挡风不挡雨,宁夜谢绝了他的私人资助。夏主编也不坚持,一番好言好语把宁夜哄下了办公楼。

从鱼缸边走过的时候,宁夜有种连金鱼都不如的感觉,几千块一条的金鱼用水泡眼瞪着他,趾高气扬的样子。

这个下午,宁夜对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从毫无美感的办公大厦疾步走出来,在阳光的映射下,镶嵌在大厦顶端的“上泰大厦”四个大字灿灿生辉。

心急如焚的宁夜只有一个念头,尽早完成这本小说,先拿到稿费再说。

这本书写完之后,宁夜打算终结自己作家的生涯,情愿去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小职员,也不想守着一沓沓的稿纸了。写作是他的梦想,可是在妻子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冷静下来的他,问自己到底要过怎样的人生,是以近乎自闭的写作方式度日,还是寻回妻子和愈合的女儿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满足。

想法单纯忠于目标的人,不会有太多顾忌,反而一身轻松。

宁夜就是这样的人。

他闭上眼睛,写过的情节涌进脑海,但有杂念搅乱他的思路,小樱躺在病房里的样子,夏文彬的那缸金鱼,妻子迷人的微笑……“静下来,静下来。”宁夜晃了晃头,像要把那些干扰他的念头甩出脑袋。他长舒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回到小说里,去完结这个故事。

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里响起轻缓如琴键的脚步声,一个孤独的影子如鬼魅般在龙东大楼中拾级而上。

终于,黑走出楼道,站在窗边往下望去,蓝光闪烁中一辆救护车驶离现场,黑压压的人群随风离散,一个个小黑点各奔东西,原本拥挤的龙东大楼前立刻变得门可罗雀。

黑探出半个身子,迎着大风仔细观察了一番玻璃外墙后,心想:就是这里了。

他转悠了一圈后,在一扇黑色的防盗门前站定,门上白字黑体印刷着“1002室”,他下意识拧了拧把手,出乎他的意料,门竟然没锁。

门缝里泄漏出的气味,让黑确定找对了地方。不管这扇黑门背后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黑已早早在心中架起了坚固的防线。

他用细长的手指压下刚刚被风吹翘的发梢,如一潭死水般镇静地推开了门。

黑的目光顺着黑胡桃木的地板一路扫视,他抬头正视整片明亮的客厅——摆放着简单的家具,房中空无一人,除了全无遮挡的三扇玻璃窗,客厅正中的鱼缸最为亮眼。

约有一米长的大鱼缸内,点着霓虹色的灯光片,几条金鱼已翻了肚皮,朝冷眼旁观的来者瞪着眼睛。鱼缸底部被某种物质所填充,另一边的阳光无法穿透鱼缸,漂浮物混浊了缸里的水。

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鱼缸上,他尽可能不触碰任何家具,慢慢踱向鱼缸的另一面。他黑色的轮廓盖住了玻璃上的反光,一张翻着白眼浮肿的死人脸映入眼帘。

那具已经被泡大两倍的皮囊,几近将鱼缸撑碎,以一种无比丑陋的姿态浸在水中,紧贴玻璃的皮肤上尸斑明晰可见,连黑都不愿再多看它一眼。

他微微侧身,借着阳光看清了尸体胸前,那朵犹如骷髅头枯黄色的花,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这曾是小女孩儿眼中快速掠过的影像,是她坠楼瞬间看见的景象。黑的双脚画了个圈,环顾四周的他在原地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身。

现在的场景与他在小女孩儿眼中所看见的,存在一个明显的遗漏之处,就在小女孩儿坠楼的刹那,黑现在所站的位置,还背光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他是谁?

当黑意识到枯黄色的花是死者衣服上的胸针时,他脑后一阵寒意,猛然回头,房间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男人为什么一动不动盯着鱼缸里的尸体呢?

黑静默地走近鱼缸,开始动手卷起自己的袖管来……

腐臭的水里,黑的两根手指按在了女尸的眼皮上,稍一用力,就将眼皮翻了开来。

俯视鱼缸中女人混浊的眼球,被泡得发胀的眼皮遮不住恐怖的白色眼睑。

黑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了冰凉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扎入皮肤,瞬间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一双蹬着红色高跟鞋的修长美腿,响亮地走在空荡的楼道内,走向一个婀娜的黑影。轻抚,接着是热烈的湿吻,一头棕黄色的长发摩擦着雪白的脸颊。楼道转角处肮脏的猴子玩偶,不怀好意地咧嘴大笑着。

一晃而过的景象,这是亡者生前最黑暗的记忆,犹如人生。

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困惑。

他是个侦探,出道后所接手的每起案件或多或少都借助了自己这种特殊能力,能看见亡者眼中不为人知的痛楚。只要是失去生命的活体,黑都能从他们眼中看见影像,甚至那些亡者宁死都不愿被触及的恐惧,只要黑需要,只要他愿意,这些线索便可以从瞳孔里看到,每一帧每一秒如静态电影般在亡者眼眸中播放。

也正因此,黑总是能最迅速而直接地解决每起疑难案件。因为那些旁观的回忆,往往对亡者的死因起到最准确的判断和昭示,进而协助警察破案。

黑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因为不管那些案件最后揭露的真相多么耸人听闻、多么哀伤——自己都只是个转述者、见证者,所有的秘密都是死者本人告诉他的,而所有旁观与黑暗也随着倾诉者身躯的冰凉终结,成为时间单位里永恒的“过去式”。

人心难测,殊不知通晓人心的人反而对“试探”更加敬畏。无论晴空万里,还是乌云密布,黑总保持着悲伤的心情,他总是与人心中的黑暗面为伍,与生俱来的天赋,使他无法摆脱宿命的安排。

黑重新抬起头,又打量了一遍鱼缸里的这名女死者。她身着柔软的家居服,如果说每个死者的内心都是一片雾气横绕的沼泽,那这个鱼缸中的女人的内心,则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旋涡。它如此汹涌,又沙砾四溅,黑力所能见的只是最浅显的表象,无法近前,更别说去透析这旋涡形成的原因。

黑定睛看了看鱼缸中女人的头发,并不是艳丽的棕黄色,这点似乎对他有所启发,他那张痛苦的脸转向窗外时,增添了一丝思考时的冷峻。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当黑从鱼缸中抽回带着腐尸气味的手时,他如此问着自己。

黑的心中,再一次回响起这个疑问。

写完新的一章节,宁夜放下了手中的笔。一直拉着窗帘的他,也不知现在是几点,只觉得肚子空空如也,于是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做饭。

他走到冰箱前,看了眼冰箱上的电子显示,已是晚上九点了。

冰箱里素材不多,这个时间出去买菜也不现实,宁夜泡了两包方便面打算应付一下肚子了事。等水烧开的空隙,他打开电视看起了新闻,在几个要闻之后,播报了本市一件奇怪的自杀案:

一名男子在家里跳出一楼的窗户,导致死亡,然而验尸结果却发现他浑身多处骨折,就像是从高处坠落下来一样。

不知为何,宁夜想到了自己新书开场那个坠楼的小女孩儿。如果现实中真的有“黑”这样的人,这个男人的死因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

水壶发出凄厉的叫声,宁夜连忙跑去关掉了煤气。开水冲上放好调味包的面,热气慢慢升腾,眼前一片模糊。

宁夜忽然四处张望,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房子寂静无声,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寂寞。“老孟,你说我要是刑警做到退休,会不会打一辈子光棍?”张积手肘搭在副驾驶座的车窗上,托着他满是困意的脸,哈欠连连。“你小子别没事成天胡思乱想,多向我学习学习业务,没听见局长让你把我当榜样吗?!”孟大雷严肃地说。“我就是看到你老光棍一个,怕重蹈覆辙……”“去去去,我老孟要找媳妇还怕没有?”“那你没事老念叨着人家凌薇小姐为什么不理你之类的话?真有胆就去表白啊!”张积歪了歪嘴。“我会没胆?”孟大雷口是心非地回了句。“破案你是厉害,但泡妞的水平你绝对差我不止一个档次。”张积哈哈大笑道。

孟大雷用指节在他脑门上重重敲了一下:“你小子把脑子都给我用在办案上,快说说今天案件的情况。”

张积揉揉脑门,汇报道:“按照接警电话的记录来看,上泰大厦内的一家文化公司,保安巡查时发现了一具尸体,应该是淹死的。”“尸体是在厕所里发现的吗?”孟大雷问。“不是,是在办公室里发现的尸体。”

淹死在厕所池里的猜想被否定,孟大雷犯起了嘀咕:“上泰大厦这么高档的写字楼里,是不是设了游泳池?”“从上泰大厦的简介来看,那里面也没有游泳池。”“那怎么还会有地方能把人给淹死?”孟大雷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引擎阵阵轰鸣,警车沿着笔直的街道朝着市区飞驰。

孟大雷向看守现场的警员亮了亮证件,他向张积递了个眼神,张积心领神会地走向了正被询问的目击者。

整洁的办公室没有任何死亡的痕迹,孟大雷环顾了一圈,没看见尸体,以为已经被运走了,也就没找人开口问,独自走到红木的办公桌前,轻轻拿起颇有质感的名牌。

夏文彬。这应该就是死者的名字了!

桌子上放着一沓文稿,孟大雷发现是一本还未完成的小说,可找了半天,都没看见这部小说的名字和作者,孟大雷仔细数了数页码,发现缺少了前几页的文稿。

他在办公桌四周翻寻开来,很快,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些燃尽的纸稿,孟大雷从灰烬里取出了一片残存的碎片。

找来现场收集证据的同事,将残片装进了透明的证物袋,他关照道:“将这个碎片和写字桌上的文稿比对一下,看看是不是一起的。”

负责现场验尸的郑法医已经完成了初步工作,他将手指一根根地抽出手套,动作略显气馁,孟大雷知道一定是他的现场初步验尸收获不大。“小郑,这次又是个棘手的案子吗?”孟大雷说,“光听报警电话记录我就知道这案子不好弄。”

郑法医点头附和:“到现在我连自杀还是谋杀都没法告诉你。只能初步断定为溺水窒息而死,未发现机械性损伤、扼颈、捆绑及其他外来侵害留下的迹象,死亡时间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要下结论,我要回去对死者的呼吸道和肺部进行解剖才有详细的尸检报告。”“对了,尸体是在哪儿发现的?”孟大雷一直好奇死者是如何淹死的。“老孟,那你在现场转悠半天,在瞎转悠啥呀!你带徒弟,怎么自己越来越像徒弟呀!”郑法医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少废话!”

郑法医侧身挪了一步,撩开身后一块深色的幕布,一个硕大的鱼缸赫然在目。

水下一具泛着惨白肤色的男尸,如试管婴儿般蜷成一团,任由红色的金鱼围绕游行,几条死去的金鱼朝天翻着白肚,整个景象看起来像座流动的坟墓。

一个男人竟淹死在鱼缸中!

肿得不成形的手掌中,似乎握着某样东西。

没等孟大雷凑近细看,身后张积便喊他:“老孟,有重要线索!快来一下!”“验尸报告出来记得通知我。”孟大雷敲敲死者那只手附近的玻璃,提醒郑法医道,“别忘了告诉我,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说完,他就往张积和目击证人的方向大步走去。“老孟,”张积边看着笔记本,边说道,“死者名叫夏文彬,男性,三十六岁,为巨狮文化公司的总编辑。这位是上泰大厦的保安,也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张积对保安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将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再复述一遍。

由于已经被问过两遍,保安说证词时给人一种背台词一样呆板的感觉,但表述得还算通顺。

上周五,也就是本月的19日,保安说有个瘦高的黑衣男子曾经去过死者的办公室,黑衣男子走路很快,保安并未看清楚他的脸,但如今回想起来,那人满身的杀气。黑衣男子很快就离开了,保安估摸他逗留的时间不会超过十五分钟。大厦关门时,保安以为人都走光了,谁知今天星期一早晨巡逻,就发现了尸体。“上泰大厦周六周日有人办公吗?”老孟问保安。“大厦在周末是关闭的。”保安答道。

老孟朝尸体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由于鱼缸较深,很难将尸体从水里捞出来,为保证尸体的完整性,所以先将鱼缸里的水放光后,再由六七个年轻小伙抬着鱼缸连同鱼缸里的尸体一起,艰难地往救护车上抬。

死者的身材并不矮小,要将一个成年男人淹死在齐眉高的鱼缸里,是多么荒唐的杀人手法啊!只有十五分钟,且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是意外?老孟摇摇头,如果真相如此,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是自杀?也不可能,自杀的话,为什么临死前他还要待在办公室里,看桌上的稿子呢?他的死和稿子是否有关联呢?

谋杀的概率仍然存在,孟大雷胡乱设想着各种可能性,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写字台——那沓厚厚的稿子上。“老孟,发什么呆呢?”张积从后推了推他,见他目光痴痴聚焦在文稿上,打趣道,“你该不会以为这个案子和这沓废纸有关系吧?”“这么古怪的现场,恐怕就连小说家也写不出来吧。”孟大雷回道。

口袋里传来熟悉的手机铃声,孟大雷和张积同时掏出手机,张积这才想起自己新买的手机在孟大雷手里,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孟大雷“喂”了一声后,就耐心听着电话。“出什么事了?”张积意识到孟大雷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挂断电话后,孟大雷又打了个电话,刚在耳边听了一下,就轻声骂了句脏话挂断了。“边走边说。”

孟大雷一挥手,急急忙忙冲了出去,张积也来不及和其他同事打招呼,紧跟在孟大雷身后。

一上车,孟大雷就在车顶挂上了警灯,抬手发动汽车,车如离弦之箭驶出了上泰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张积从方向判断,是奔着市区东边去的。“你悠着点儿开,急什么!”张积死死握住车上的把手,问道,“老孟,出什么事了?”

孟大雷怒视前方,恨不得把油门踩穿:“接警中心曾接到过类似死亡预告之类的报警电话,说会有人淹死在上泰大厦的办公室里。此外,另一位离奇死亡的底层跳楼者死前,也接到过类似的报警电话。”

张积面色骤变,可又不解地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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