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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3 05: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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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仁禃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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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香少年

异香少年试读:

楔子

落照西斜,两道高大的僧影印在洁白的雪地上,深浅不一的脚印在杳无人迹的唐蕃古道上长长延伸着,两人身后不远处几个沙弥与比丘拉着白马,脚步蹒跚。三日后,僧队在日月山下的倒淌河中乘舟入藏,又一日夕,沙弥于舟头惊呼,二僧并起,倒淌河河道愈加宽阔,视野尽头,一座高大的雪山如白莲怒绽,无垠的草原边际,隐隐约约地立着着几座古寺,高僧远眺,双掌合并,热泪纵横。“过了此山,便是故乡了。”天竺僧人善无畏口中喃喃,泪流不止。“待退魔,我同你翻越雪山,往天竺求道。”“未得玄宗允可,恐怕来时向你追究……”善无畏道。“此虽未得玄宗允可,然大道在即,君命可不受,太宗时玄奘高僧亦是如此。”高僧道化长息,但双目中不是即得大道的欢悦,而是不能再归故乡的怊怅。

数月之间,僧队足迹遍及青藏,于藏地各镇肢寺庙长询,仍不见郁垒山的踪迹,二僧双眉紧锁,每至朝夕便要远眺雪山,长念退魔。

嘎采寺……

寺外风雪怒号,大风拥进寺内,僧幡鼓动,高僧道化与高僧善无畏皆双手各指紧扣,食指伸出相接,结不动明王印,默念静心咒。

大雪纷飞,耳缀双环的番僧,趺跏在烛火前,须发鬈如,手指微颤。“师傅!影子……”

高僧道化的耳边传来沙弥细小的惊恐声,此时道化与善无畏各自伸出臂膀,双掌相接,那静坐在两人面前的番僧忽然垂下头去,大风夹着雪花拥进寺内,烛火灭了又起,但见番僧的影子外围悄悄地生出另一道影子来。“竟追到这里来了……你们两个好本事……”垂头的番僧喉间低语,断断续续。“高僧!”此时又是番僧的声音,似痛苦不堪。

道化与善无畏两掌分离,只见两人手掌中间生出一道炽热的铁索来,二僧并立,口中咒语不绝,寺内兀自生风,将拥进的雪花扫出寺外。

众沙弥惊恐,蜷缩在角落,只见番僧身后的影子后头又蹿出一道影子来,长发及地,额头尖角参差,欲要从番僧的影子中脱出。“师傅……不是逆贼,是……是……是罗刹王啊!”

二僧讶然,速收咒链,急然结印,掌中符咒贴地,那符咒如蚊蝇一般朝外伸展,倏尔便将嘎采寺围了三匝……

此时,嘎采寺五十里外,一个三丈的黑影正在风雪中缓缓而行,双目透红,獠牙纵横,左手持叉,右手持双头斧,身后密密麻麻的妖兵一直延伸至山口的郁垒山。“破!”道化大喝一声,翻转银针朝番僧的额间刺去。“呀!”一声凄厉长啸回荡在雪野之中。

只见两道黑影如暗湖中食人游鱼一般从番僧身体中脱出,扶摇而上,冲出天顶,番僧愕然,但抑不住此力,口喷出一股鲜血,倒地不起,食指劲竖,指向吐蕃西北。

二僧朝西北方向一望,法眼顿开,穿过疾风劲雪,但见一座山头似乎女人的头颅,颈间游动着黑龙。“郁垒山!”二僧几乎同时喊道。“看来逆贼已将善根交与罗刹王了。”高僧善无畏叹息道,“故乡虽只有咫尺之遥,恐怕贫僧也回不去了。”

道化听此言亦泫然东望。

末了,二僧趺跏,各自结十字印,喉头鼓鼓,几道圆球般黄雾从喉间窜出,落在寺外的雪地上,须臾化作人形,二十人各自趺跏,皆手结十字印,忽化作一道金光,继而洁白的雪地上闪出一道咒法。“闭眼,不然你们十世也消耗了!”道化朝身后的众沙弥喝道。

沙弥惊恐,纷纷闭紧双眼。

接着,道化与善无畏各自默记明咒,不消片刻,那雪地如常,再也不见明咒。“方外,你过来……”此时的道化高僧已气息奄奄,声音颤抖。

但见一个二十五六的高大比丘拜倒在道化跟前。

道化在比丘耳边囔囔,比丘方外点头铭记。

风雪稍霁,善无畏与道化二人目送僧队远离嘎采寺,唐国方向,从此可以安宁了……

今夜不见破晓,黑云压际,寺内梵吹不绝,二僧静候,旋即寺外吼声震天,三丈罗刹领妖兵已然到了嘎采寺。

二僧相视,各自抽出银针,从天顶贯透,脉轮相接,神通倍起,而后二僧鼓起衣袂,朝妖兵压去……

长安城。

旧年冬季,大明宫中无缘起火,三团明火,飘摇在大殿之上,史官载,火焰具人面,皆玄武变故中太宗手足,咿呀呼号,不知何言,自后,长安城妖气纵横,瘟疫肆虐,不知何因。春季,一道飞虹落入溪中,有见者遁水寻虹,寻者不见踪迹,无骨无尸。二月,有茶商见天街两侧槐树下有巨肉,无口无鼻,却做作人言,三月,有人见深夜女妖乘轿夜行,玄音阵阵,而后怪异频出,几月之间,长安北里数人为女妖所食,人人自恐。

三日流逝,长安城平静如水……

五日流逝,长安城平静如水……

七日流逝,长安城小雨纷纷,三月将尽,风雨里透着暖气,伴之而来的是春季特有的潮稠。

十日,雨驻,缺月,文太傅府上火光点点,奴婢逃窜,厅中文从贤太傅只有尸身,不见头颅。

幽暗梁上,静驻着一位六旬上下的老妪,岿然不动,宛如木雕。“有妖!”文府奴仆慌张自逃,被太傅长子文除非揪住,如此喝道。“嘻……”但闻幽吟,徐徐而来,文除非手里揪住的奴仆忽而眼珠翻动,一抹黑影从奴仆的背后轻轻探出,那物面目诡异,不知是哭是笑。“岂有此理!”文除非丢掉仆人,一跃三丈,双手已经顺势按住腰间的佩刀,双眉紧压,长舒一口气。

文除非身长八尺,高大威武,号做天怒将军,纵横疆场十几年,却从未见过如此怪事。“文大人!你看……”仆人惊恐的双目定在身后中堂的匾额之上,一张人脸正欲从匾额中蹿出。“啊吔!哪里的妖怪!”文除非正欲抽出佩刀,家宰箭步朝前,立马弯弓搭箭,咻的一声那利箭劲劲地钉在了匾额之上,只见匾额上落下一块污物,落地滚动半丈,文除非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颗长发的头颅,这头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结发之妻。“啊!”惊叫声四起,大火冲天,烧断的屋梁哔啵落下,火势更甚。

一道凄厉怪异的低笑缓缓升起……

文除非血脉怒张,咬肌颤动。

又忽听“嘻”的一声,厅中顶头垂下一双脚来,裙裾,衣裳,苍白的脖颈,高挽的发髻,而后一个高大女人的背影撑着桐油伞静立在中堂。

转身……一张幽怨的面目缓缓而来。“韦太后!”文除非一惊,随家宰一同后退,但见太后枯骨嶙峋,四处张望,垂泪涟涟,左手执伞,右手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口中噫噫低吟。“十字结……十字咒……”韦太后哭吟。“妖后!”文太傅长子咬牙切齿道,“生前作乱,死后竟恶性不改,害我一门!”

说罢,文从贤拇指劲弹,寒光四起,只见那锋利的唐刃手起刀落。

啪踏一声,桐油伞飞起跌下,女妖人头落地,随从宫女妖魔手中的烛火陡然熄灭,胡笳阵阵,凄不可言。“嘻……”

脚畔传来一阵哀吟,那韦太后所化妖魔的头颅不停地抖动着牙齿,吱吱作响,怒目圆睁,双颊上竟是两道血泪。“文家小儿……竟敢以下犯上,斩我人头!”妖魔忽而厉声骂道,那人头突自飞起,张着嘴巴直扑文除非的面门。

咻的一声,利箭从太后头颅口中穿过,那韦太后的头颅似马球般滚落定住。“啊!”

家宰忙乱,只见文除非的胸膛上劲劲钉着一根利箭,正是自己方才射出的那根,再看韦太后的妖魔,此时又随宫女静立飞檐之上,似乎未曾下地,那韦后正歪斜着脑袋悄悄望着自己。

文除非气郁于胸,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弥留之际道:“独觉寺僧人,独觉寺!此匕托付与你,千万护我子嗣,必为文某一门报仇!”而后又在家宰耳边囔囔,末了文除非双手颤抖,就此溘然长逝。

翌日残败的文太傅府中,静立着一个少年僧人,此子年少俊美,法号泯仇,全得佛法之绝学。

昨夜文太傅家臣星夜驱马赶至独觉寺,但见漆黑的寺庙门框中一个高大的僧人影子。

家宰三步并作两步,攀上台阶,跪倒在僧影面前:“恳请大师搭救。”

那僧影浮浮晃晃,扭曲如湖面的倒影,此为守门的山佛,非人非妖非佛。“你去罢,文家少子,我当有安排。”

家臣久叩不起,但听空山之中传来一句老者的声音,独觉寺高僧法力无边,至今无人见过其真容,家宰听此,紧纠的心方才放罢。

往后一看,是陡如直线的山崖,如溪流一般阶梯倾泻而下,山风呼呼,不寒而栗。

文太傅府邸。“看!大师入定了。”

日中,泯仇未动分毫,此时文太傅门外已经挤满了围观百姓,长安妖乱所非一日,而妖怪出自官家却是头一回,不知何时,人群中走出一队人马,领头人高大神武,乃为大理寺卿,一路人围住太傅府周遭,人群骚动稍平。

半个时辰,毫无动静。

一股奇异的香味由远及近,但听铜铃摇摆,昨日题诗的俊美少年又翩翩而来,高僧泯仇忽而警觉起来,金刚杵上的铜环吟吟作响。

异香渐行渐远,此时泯仇睁开眼来,那原本手握的金刚杵竟自立于地面,只见此时高僧泯仇手结外缚印,口中默念莲花生大士六道金刚咒,缓缓而劲,四方而来如漩涡一般风,渐而黑云集密,天光唯剩一缕如芒刺般光亮。“妖怪来了!”众人惊恐。“呔!罪愆深重者,且受我愤怒之威!”高僧泯仇四周生风,衣袂翻飞,十指劲劲扣着印法。

但听见天空那一缕光中落下一物,遁入土中不见踪迹,忽而地面蹿出一双手来欲钳住高僧的双脚,泯仇向后一跃,那双手似有眼睛一般朝前扑来。“哼!强弩之末。”

高僧蹲下身子,使出十分的劲道,掀开地砖,只见泥土之间一缕游走的头发,泯仇抓出头发变拖出一身灰衣的老妪,凄厉而又怪异的笑声,老妪背对自己,不知面目。“虹妖!”泯仇心下念道。

高僧手掌一张,金刚杵自飞而来,此时那妖怪却缓缓回过头来,只见无眼,无鼻,无口,无耳,众人之中有人吓得一跌,此妖脸上还留着涓涓脓血,泯仇箭步追及,用金刚杵将妖怪打翻在地,张出左手,但见左手心中一个卍字印,那虹妖向前爬了几米,便被收入印中,高僧解下腰间的卷抽,将妖怪按在封印之中,只见那黄纸卷轴的空处,多出一道秘符。

虹妖一除,只见天空镜开,渐而光亮,那半耷拉的匾额忽而委地,摔做两折。 第一章道

此人不知何处而来,亦不知去向何处,长安街道,春风阵阵,少年裙摆下铜铃招摇,苍白俊俏的面孔羞涩女子,末端微卷的睫毛上落下一滴朝露,春风自南而来,蝶舞燕飞,少年在一处诗板前驻足。

……和风逆渭水,秋叶落春刀……“甚妙!”旁侧一人惊诧道。“空诗板有何妙处?”一位金发碧眼的异域男子操着不成熟的中原雅音。

少年矮过异域男子一头,此时诗板啪踏一声落下……“好香?”异域男子低头一看,顿时坠入少年眼中,眩晕不可自已,长安城中,但见玄宗皇帝背立而歌,异域男子飘飘而前,两侧金币如雪花飘落,此地三分唐国模样,七分萨珊朝的模样,叫人琢磨不定。“彼思路……”玄宗皇帝声如谷音,回荡不绝……这时玄宗正在喊商人彼思路的名字。

异域商人一步上前,玄宗却疾步向后退来,转头一望,身体却没动半分。“啊呀!”商人吓跌在地,眼前的皇帝不是玄宗而是自己。“好诗!”

这声音好似窗边梦醒时分的嘈杂,异域商人睁眼一看,还在长安闹市,那诗板上行楷分明,一首婉约小诗盈盈如水,异香消失,商人转头向远处一望,那步伐缓慢的少年正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是夜,长安夜风微动,细雨又出,将入季春却尚料峭薄寒,少年轻步缓行于长安北里青楼肆坊,那错落的排楼之间,隐约传来女人的低吟与嬉笑。

行人醉步癫回,纷纷与少年擦肩而过。

雨声稍大,一声铜铃脆响如银瓶乍破,此时街道坑洼中倒映的坊间灯火忽而纷纷熄灭。

少年抬头,一滴春雨落在鼻尖,余光中隐隐一位着红衣的少妓急然关窗,方才如大江缓流般人群嗖然风动,那艳绽的牡丹花瓣在急步声中了然化泥。

喧嚣声忽起忽落,倏尔北里昏暗的长街上只剩少年一人,风势夹雨,迎面而来,面前一座八抬舆轿缓缓而前,红罗幔帐,彩绸纷然,与北里的烟花柳巷格格不入。

少年低头,扛夫脚步整齐,不似肩头有物,飘然而前,帘幕中但见一缕幽幽的身影,不知其人。

风起肆坊,门板动摇,少年脚边的积水起了波痕,道道荡开,花轿缓缓前行的倒影扭曲漾动,又渐而平静下来,只见倒影中,八只无头的扛夫亦步亦趋,阴气森然……

那无头轿夫悄然而过,没有半点声响,酒幡哗然,少年宽大的袖子中落出一张黄符。

已出十步,但见人马如隔雾看花,渐而便没。“且慢!”

少年的声音打破了北里长街的萧然悄寂。“女子已经过了中阴了,缘何还在此地徘徊,贪恋人世?”

人马闻声而停,那轿中燃着荧荧绿光,一抹未束发女人的身影在帘幕间摇摇晃晃,而后那无头轿夫缓缓放下轿子,帘幕微张,探出一只荧光灯笼,接着一位女子飘然而出。

少年静立,腰间垂下一只手掌大小的三清铃。“非奴家贪恋人世,只是生怨未除,不甘轮回。”“小子闻沦作妖魔,必受尽苦痛,方能逃往六道之外,女子何故如此?”少年问。

那女妖原地徘徊,四下鬼音阵阵,不知从何而来。“先生身上虽尽是尘繁气,却不为浪荡公子,我虽为妖,但亦公道分明,先生去罢。”女子沉言,话语中尽是乖戾之气。“小子原来此地寻欢,却叫你搅扰了,这是因,小子驽钝,来此必求果。”不知何时,一道卷轴游附在少年周围,少年用毛笔在空中点点道,“城北闲云观女道士,善奚琴,因失手打死婢女而被处斩,而后发愿化作恶妖,食人自修……

少年嘿然一笑,话语未尽却陡然顿住,而后又道:“女子这是自寻障孽……”

女鬼暗暗作怒……“北里豪右的血肉也足以抵掉你的生怨了。”少年缓缓合起卷轴,“长安近来七关闭合,妖气风动,修者皆欲借此力大成,然妖终非人世间物,道因命皆具,女子受降吧。”“此处安逸快活,不受三界的条框,我受刀山火海的苦痛好容易修成妖,你却叫我回那腌臜人世受苦。”“那便没有办法了。”少年怅然道。

忽然妖风骤起,那八只无头轿夫疾然前奔,少年静立,不为所动,手中黄符落下,少年怒张五指,那黄符紧贴于掌心,由黄便黑,倏尔消失,几道如蚊蝇的咒链嗖嗖而出,兀自蔓延,不消几下,花轿周围便布满了链印,少年口中呢喃,默念法咒,双莲并起,左手结印于鼻前,右手掌间咒链紧锁,咒罢,少年化掌为拳,那咒链又忽而收回,只见八只恶妖轿夫如食钩之鱼,虽死命挣扎,却拗不过咒链的法力,纷纷被拉进符咒之中,片刻后,少年张开手掌,符咒如初,只是周围已不见那八只无头轿夫了。“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道士。”女妖愤然道,但见长舌翻转,如长绳一般死死系住少年的脖颈,女妖双目圆睁,怒发冲冠,此时俨然青面獠牙,原形毕露。

哪知少年却不慌不忙地用食指在额头轻画,一道符咒若隐若现,而后少年浑然化灰,无影无踪,此时女妖的长舌忽然猛然拉紧,但见几道银发簪从天而降,须臾,女妖的长舌便被紧紧钉在地上,女妖骇然挣扎,却越挣越紧。

此时,街道两旁的青瓦蹭蹭,四只着汉服人立的花猫相互捧着烟斗,怡然自得。“受降吧,女子!”少年面色如玉,不带愠怒。

女妖只觉身后有物,不知何时,异香少年已静立在女妖背后,手中长生符化作咒语在女妖躯体上蔓延开来。

女妖反扑,扯断舌头,欲要用双手钳住少年,却发现上下早已被符咒锁住,动弹不得。

此时,少年长剑横立,单手结无畏印,指尖轻弹,女妖身上的符咒缓缓扭曲,渐而燃烧起来,片刻之后,火焰熄灭,一位俊俏貌美的良家女子静静跪坐在少年跟前……“姑娘淫念和恶念已除,毋在此徘徊,自寻一家僧人,请求超度吧……”“小女子无才,但生前颇有善根,愿将前生小业与长生咒,助先生退魔。”此时的声音已俨然少女。

少年默许,用毛笔于女子额间点点,那毛笔须臾染墨,接着少年用笔在卷轴上画下长生符。

雨落,春泥芬芳于风中弥漫,方还料峭薄寒的长安北里巷,此刻却溢着道道暖意。

少年转身,撑伞,女妖尾随。“姑娘去罢。”

雨如垂珠,但见北里巷中,窗牖又开,间探出些看热闹的人头。“先生法力高深,我还有一事相求。”

少年沉默。“我生前有一段姻缘,可惜叫人拆散,而今将远赴轮回,希望先生能让我再见吴郎一面。”“吴郎已死,早循六道,投于江南道盐商丘知远,现在已是童龀之年,女子若要相见,恐怕吴郎也不是那个吴郎了。”少年道。“那先生此去何处?”女鬼问。

少年微微仰头,春雨簌簌。“何处有妖,便往何处。”“长安云香山独觉寺有高僧,如能得他超度,来生必得为人,倘有幸奴家尚还希求能与吴郎再续余缘,以了前恨,只是云香山法戒森严,凭奴家之力莫说过了那幻境,便是守门的山佛也能叫我灰飞烟灭,先生法力高强,愿求同往。”

少年沉思,须臾默许。

山深处,异香少年缓步而行,身后窸窣作响,女妖轻卷罗裳,步步跟随,只听山深处一声幽怨低吟由远及近,少年停下身来,向后看去,但见草丛之中,歪斜地立着几个丈许的人影,蓬头垢面,面目狰然。

少年不理,继续朝前,只听身后脚步越走越近,少年却不管不顾,今夜月光明朗,不用点灯笼也能看见路,那山中一条小径直直伸向云香山的寺庙。

脚步将接踵,少年忽而立出,身后之物亦立住。

山风如轻纱,沉缓幽怨山音似乐,少年的叹息声夹在风中,与深夜的露水一齐落下……

那妖物默不作声,静静望着少年。

少年不理,继续赶路,山下两道参天黑松,一条白色小路曲折通往山头。

尽处,一道白色僧影静立,似是等待已久。“先生从何而来?”那僧人虽在远处,但声音却近似耳边。“江南烟柳处。”少年答道。

倏尔那僧影已飘然至前,手边的九股金刚杵吟吟作响,这僧人正是白日降妖的泯仇。“先生所来何事……”“听闻长安云香山独觉寺上有俊美的少年僧人,小子爱色相,过来看看。”少年嘴角的微笑如轻笔勾勒般,不加一丝赘余,又道,“小子自南而北,心头已经满是灰尘,听闻僧人这里有一些禅道,囊中尚有香茗,愿细聆之。”

僧人的金刚杵抖擞似的一响,声音久久回荡在山谷之中。

泯仇默然,转身引少年上山,三更,烛火飘忽,少年与僧人对坐,僧人煮水,轻喷的火舌如少女的裙裾,在夜间翼然翩跹,女妖如一道薄纱,悄悄附在墙壁的茶罗上。

铜镜里映着两位少年的脸孔,月光下显得愈加洁白。“山泉还是井水?”异香少年问。“云香山好些年没有出过山泉了,先生来得巧,京都出虹妖前曾下过雨,因此有一些珍稀的山泉。”泯仇道,笑容恰好,不出世的美少年。

水初沸,异香少年轻轻夺过泯仇的茶则,往沸水中加了三道清泉,方腾起的水珠倏尔消失了。“先生有独道的品茗方式?”泯仇问。

清风自来,云香山幻境缥缈,天空满布星辰,又如汪洋荡漾,四季的鸟兽虫鸣皆能在一时听到。“没有。”少年将茶则递给泯仇,“尝在黟山见有僧人如此煮水,他说山泉性情活泼,如纯沸的山泉冲茶,山泉之躁便会随着茶水进入人的身体,饮者也会因此而躁,此为恐怕是去躁吧。”

静默,山泉渐而再次沸腾起来。

异香少年指间点点,那竹笈自开,一只手掌大小的锡罐飘然而出,罐中是粒粒的散茶,异香少年弯腰撤掉炉子里的柴木,将散茶轻轻投入方静的水中,茶叶径直怒张,与雨后蓬勃的生茶别无二致。“先生无乃非中土之人?我唐俗是用茶饼。”泯仇闻见一股清香,若有若无,好似江南云雾山中的草香,“如此喝法,小僧还是头一次见。”

异香少年默然,在各自茶盏内点入新茶,翠绿金黄,杯水之中自是一世界。“先生入禅道几多年头了?”异香少年往唇边递上茶盏,修长的睫毛与额发相接,茶盏上缓缓荡开一道波纹。“一日。”僧人泯仇道,“小僧未尝不是轮复着相同的一日。”“前朝大业十一年,生于东都城郊望溪村……”异香少年微笑着摊开一张卷轴,那墨水竟在纸面颤巍巍晃动着,似乎浮在书上一般,“本姓沈,少孤……”

那异香少年乜斜着眼神道,“高僧也如小子一般怊怅在六趣轮回之外了?”

泯仇默然,自古僧家修行皆自励苦修,静待肉体幻灭,不知为何自己自入山学道,而今百有余年,不仅无病无痛,而且容颜无改,唐初僧人自于崤山之阴古战场的尸林中修行,终日与尸体为伴,克服恐惧,而后八识贯通,圆融无碍,神通自降,圆满后尝西往吐蕃,天竺,参百家之道,今集大成,无所不往,法力无边,这云香山从来只有泯仇一人,僧尼往来,居士坐禅,皆是山中幻境,那山佛也便是与泯仇日久的一件袈裟,沾了僧人灵气,自化为妖,终日为独觉寺守门。

异香少年抬头,一张若有若无的人脸如风袭来,少年提笔在空中如蘸墨般轻点了几下,而后在纸上画下一列列古旧的咒语。

降魔金刚杵又是一响,泯仇警然,双眉轻压,倏瞬松张。

泯仇将茶盏轻推上前,茶盏中倒映着异香少年的脸孔,法眼悄开,却是凡人一个,并无妖像。“高僧在猜小子的来历?”异香少年符咒画罢,轻举着毛笔,微笑发问。

泯仇目光下视:“先生喝茶。”

僧人与异香少年盏内斟茶,此时寺庙外却见几只狐妖昂头试探,摇头摆尾,泯仇身侧的金刚杵怒然作响。“此杵闻妖便戒,它闻先生觳觫三遭,先生必是妖物了,然而先生身上却无半点妖气,小僧原道神通自得,却在先生这遇到孽障,小僧愚钝,望先生指点一二。”泯仇双臂警惕地托着劲道,那异香少年莫名风来,云香山法戒森严,此子一出便来了许多的妖兽,泯仇足迹南北,已经许久未见这般神通的修道者了。“先生何必惊慌,小子只是来闻道的,平素好结交豪杰,不辩三界,那几只没落的妖兽是有求于小子,故尾随而至。”异香少年言语戏谑,从头至尾不知是真是假。

泯仇轻蹙双眉,木雕般漂亮的眼中似信非信:“那先生究竟为何物,为何通晓过去将来……”“小子只是南北往来,多听了一些事情罢了,真或假小子亦不知,因此不算通晓过去将来。”异香少年轻笑,丝毫不惧僧人泯仇,指着那黑猫道,“小子便如它,懒散地看尽了人间的事,却苦于不循六道,因此只能四处嬉戏。”“先生好情致,小僧这云香山十八幻境,先生是如何走来的?为何佛非但对先生不闻不问,对这女妖也不闻不问,还有那些小道兽妖没有先生助力,如何进得了云香山?”

异香少年不紧不慢地抽出湘妃竹烟管,往烟锅中轻捻一撮烟叶,抵住蜡烛,微风自左向右,青烟缭绕,扑向泯仇的面门。“小子信步而来,不曾见过什么幻境,山阶不陡,共三百零五阶,左转两弯,右转一弯,有草地,尽处有大槐,进而数步宽阶,便是山佛守门处。”异香少年道,“山佛不言语是因为已经被小子收在紫金红葫芦里了。”

泯仇长叹,那飞来的烟雾四散而无,袅袅升空。“先生此来无乃是来为难小僧的吧?”“高僧说笑了,你那袈裟山佛与你手中的金刚杵一般,不辨善恶,我带璇玑来此超度,高僧家的山佛却将小子拒之门外,小子闻释道连一阐提都可以容忍,为何容不下一个女妖?”少年不紧不慢道。“自古妖道两立,山佛虽驽钝,但此辩尚可通,自小僧于云香山清修布界,能闯入的妖物便只有先生一人。”泯仇喉头缓缓起劲,“小僧道近日长安七关合闭,妖气风动,瘟疫肆虐,无乃是先生在作怪吧……”“高僧是在怀疑小子?”异香少年打断泯仇的话。

泯仇无言,稍有戒备,手上的金刚杵也吟吟作响,但见那佛像后的黑猫忽而隐没,不知去向。

泯仇双手缓缓用劲,袈裟风鼓,庙前旌幡呼呼飘动,“若为参道者,小僧愿与论道,若为邪魔外道,请恕小僧勤道,不容尔等乱世!”“愚僧不辨善恶。”异香少年道。“善自善,恶自恶,倘中有辩,那便其道不纯,小僧虽法眼不辨,然法杖三戒,先生确是妖物无疑了。”泯仇双眉按下,蓄势待发。“先生此为不辨善恶,单辨妖人而已。”异香少年轻嘬香烟,闭目神怡,“小子原道于此能闻高道,确是泯然愚僧,恐怕美妙的奚琴,今夜小子是听不到了。”“待先生入了轮回再听也不迟。”泯仇肃然道,不知何时高僧已紧合双掌,掌中光芒如被抑之火,倏尔两手食指相抵,那中间一点扶摇的火光忽然喷涌而出,直扑异香少年。

异香少年后退躲闪,竹笈上下一把金刚剑自飞而来,黄符升起,张张黏于剑刃之上,少年双指并立,默念法咒,砰然一声,那金刚剑化作人一般大小的芭蕉扇,少年用力鼓风,火龙反噬,倏瞬僧人被包围在火海中央。

异香少年静望,但见泯仇的身影在大火中浮浮晃晃,忽听大火之中僧人爽朗的笑声。“哈哈!小僧曾于犍陀罗山浴火,算来三十载了。”泯仇道,“先生倒是有几分法力,也罢,降服了你,好助我功德,早往西天!”泯仇于大火之中豪言,似周遭无物。“果然高僧!”异香少年道,“我闻人世不过百年,高僧逃出这六道轮回,也算得上半个妖怪了吧。”

泯仇道:“世间妖物不除尽,誓不成佛,所以肉身不灭,乃是大业未果。”“却似地藏菩萨的说法。”异香少年边说,双袖中又落下几道黄符,“高僧善浴火,此火受得住吗?”

说罢,少年将黄符抛出,突化作几只羽翼丰满的金乌,喉中鼓起一道真火,朝泯仇喷去,那原金黄的火焰忽而通红,光亮冲天,不可直视。“红莲业火!”泯仇惊道。

业火乃地狱焚恶魔之赤火,灼骨通透不可熄灭,乃为火法中第一真诀,可逃不可受,泯仇双手紧合,忽做日轮印,在业火烧身之前,如飞鸟般冲出火海。“先生竟有此般法力,是小僧轻看世间妖魔了!”

忽见泯仇静然趺跏,片刻后那殿中明火直直明了,立香烟雾风动,恰似山风乱拥,倏尔蒲团乱飞,寺内叮当作响,泯仇额前豁然一明,如朝光出云,又如离弦利箭,劲劲朝异香少年打去。“天眼!”异香少年警然悄语,唤来五彩宝伞挡住泯仇摧枯拉朽的攻势,异香少年持伞,直直后退,但见宝伞被天眼灼得通红,倏尔伞柄烫不可触,少年洁白的双手立即被灼得焦黑。“长安竟有此般横行的僧人!”灼痛入骨,双鬓皆下汗珠。

高僧天眼狂扫,只见那寺前地面如水般被泯仇划开一道鸿沟,尾随而来的兽妖魑魅定不住者皆跌入沟内。“高僧好法力。”异香少年不紧不慢道。

又忽见沟内燃出熊熊烈火,异香少年抬头一看,高僧的火符已倾囊而出,落下便燃,那些兽妖呼号不绝,真似地狱劫难一般。

异香少年在空中张出卷轴,那卷轴如游龙尾随少年,右手提笔,左手持巨筷,将那些落入沟中的兽妖只只夹出,少年引火做墨,在空中画下长生符,那些妖兽也忽而化作墨雾,杂陈在空中,少年以笔染墨将兽妖鬼魂之墨悉数点进卷轴之中。“还行妖法!”泯仇大喝一声,“我倒要看看足下究竟为何物?”

接着泯仇十指收回紧扣,结出内缚印,天眼闭合,大火遁形,方才嘈杂的独觉寺忽而又平静下来。

异香少年忙不迭收起卷轴,再往泯仇施法处看去,却不见僧人踪影,异香少年持剑警立,四下环视。

忽而天顶坠下一只大手,紧紧持住少年的半个身子,少年被高僧忽来的一招持住,动弹不得,腾出左手,将卷轴抛出,但见那卷轴直立于空中,墨水浮动,倏尔如骤雨般落下,那些落地的墨水,滴滴化作原型,皆是入咒的妖神魔人,密密麻麻千万之众,个个皆手持宝器,斧钺、戈矛、长剑、弓矢,应有尽有,众物额间金光闪闪,皆有一道长生符。

再见泯仇手中持住的少年半身,背脊突突,竟生出一只金色的翅膀来,半边脸面也悄悄发生了变化,单眉怒展,目光如炬。“高僧好法力,教小子现形了。”少年虽身负痛楚,却声音如常。

接着空中又坠下一只大手,持住少年的另外半边身子,法印噌噌,但少年另外半个身子却无半点变化。

那泯仇静坐寺顶,双掌朝天,疑惑不解。

正在此时,一道利箭朝泯仇打来,泯仇法眼瞋视,飞来的利箭定在眼前,月弯紧绷,继而折断。

再看云香山,已是漫山遍野撒豆般妖兵了。

泯仇轻呼一口气,心下生了几分忌惮,现与异香少年相持,不得动弹,如果妖兵攻杀,独觉寺必招灭顶之灾。

泯仇心下权衡,收下双掌,朝异香少年抛出一张铜镜,继而左手伸展,只见手掌中长出一只眼睛,朝铜镜望去,疑惑不解。“难道降魔金刚杵错认了?”泯仇心下念道。

那铜镜中异香少年并无变化。“先生确是凡人!”泯仇再次惊讶道,“区区凡人,如何搬得动这么许多的妖物?”

异香少年见释,取皮囊壶,朝烧焦的双手滴下醴泉,焦黑的双手倏瞬洁白,不见一处伤口,少年又饮一口醴泉,半边展翅的身形化作常人。“若无偏执,无论妖或人皆是一等,即是同列,便可同处,他们皆是万物善根,我助他们找到道因命,他们助我退魔,此为相依,不是号令。”异香少年长舒一口气,身后妖兵呼呼,也不再动作。“善根可发愿,可皈依,可成佛,可成魔,但皆万物往生愿念,先生是如何捉得?”泯仇问。“高僧降妖为灭其根本,而小子降妖为去其恶念,因此我所降之妖都愿发善根,入长生咒,以助小子退魔。”

泯仇默然,不置可否,接着从庙顶,稳住身形道:“方才小僧结内缚印,全观先生内外,虽不能俘先生心智,却全窥先生心性,似凤鸟,高洁静处,凤鸟虽善,然终为妖,先生身为凡人,如何得妖之心性?”

异香少年默然,张出右手,只见飘浮在空中的长生咒缓缓合起,妖兵又化墨自入长生咒。“无以相告。”异香少年沉言。

良久,墙壁筛子上的女鬼缓缓飘下,望见方才二人斗法,毁天灭地,女妖璇玑此时觳觫不绝,低头匍匐。“女子为长安闲云观女道璇玑,不幸身遭横祸,化作妖魔,幸得茶先生指点,去我恶念,我闻云香山高僧法业高深,故求先生带我进山求高生超度,望能再世为人,与吴郎仍续余缘。”“闲云观?”泯仇问,“长安城北里巷后山的闲云观?”

女妖点头。“小僧自认长安城中玄宗羯鼓第一,小僧的奚琴可与之并肩,然曾于闲云观外静聆过一次奚琴,妙不可言,小僧归来,暗自寻索,再抚奚琴时,觉喑噪不可卒闻,一怒之下便将壁挂上的奚琴付诸火炬。”“前生之事,除吴郎,闲云观,横祸之外,分毫都不记得了。”“怨念迷人心性,你不记得也属正常。”泯仇道,“贫僧虽无大业,然为你超度,许你再世为人还是可以的……”“那便有劳高僧了。”女妖俯首再拜。

此时泯仇面目生出一抹惭色,异香少年轻笑,云香山山音阵阵,星斗变幻…… 第二章璇玑

三日后。

入定的泯仇双眉紧锁,而后缓缓睁开双眼,朝云让日,一缕阳光照进寺内,身旁的异香少年独自煮水,女妖依旧附在茶罗上。

泯仇轻轻摇头,少年未转头,余光里着白色袈裟的僧人上下透着些许疲倦。

良久,耳边传来泯仇宁静的声音。“女子为恶念所蒙蔽,前生之事,小僧难窥……”“有大师无法超度的亡魂?”“世之妖皆为气所化,生怨不除,必自化成妖。众生原皆自度,因蔽障积重,自度无法才会求僧人超度,若障浅者杀生者,一炷香便可窥前世,若障深而化妖者,一日便可窥其前世,然而女子前世混沌迷茫,似未曾活过一般,且女子于北里期年便成妖魔,与近来此城七关闭合妖气风动不无关系,若长久下去恐长安有难。”泯仇长叹一声,“女子因前世因果尽失,小僧虽尽力,却如隔靴搔痒,无济于事……”“哦?”少年轻叹,茶杯中女子幽怨的脸孔正在悄悄望着自己。“那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少年闻着醴泉问道,随后饮下,容光焕发。

泯仇垂首,没有作答。“那如果能知前世之事,是否能为女子度化……”“业障太深,即便是通晓过去将来的茶先生,也难以窥探吧。”泯仇说,女妖从茶罗上坠下,匍匐在二人面前。“如纵为野妖,但求能随着先生。”女妖低语。

少年神情高傲,不置一言。“高僧的法杖可是一件宝物……”异香少年道,仔细打量着宝杵上龟兹国的密文。“此为贞观年间小僧于府南河降鱼妖所得。”“它也如山佛一般,与你日久,沾高僧的灵气了?”异香少年问,“我听闻物有物性,即便被驯服多年的野马,终究都会藏着几分本性,而这宝器却非常,有七分佛性,三分人性,除却物形,半点物性都没有,比山佛神通多了。”

泯仇道:“此非小僧之物,自前便有神通,却不知为何在鱼妖腹中,能持此宝器者不应为府南河鱼妖所食,莫非先生知晓它的来历?”

异香少年摇摇头道:“只得其道,不得其因,我不知其命,然此物肃然有声,上缠五色丝绳,这丝绳有些门道,高僧若信得过,就将丝绳借我一用。”

泯仇解下金刚杵上的五色丝绳递给异香少年。

异香少年将丝绳揉成一团,对茶罗上的女妖道:“你来罢,握住丝绳。”

璇玑幽幽而来,轻握住丝绳。“你不是想见吴郎吗?把丝绳烧了……”异香少年道。

泯仇伸手欲阻止,却被少年轻握住手腕。“如是后秦高僧之物,焚之便可见神通……”异香少年道。“后秦高僧?”泯仇将信将疑。

少年点头,泯仇便不再说话。

女妖璇玑将丝绳递与烛火,丝绳顷刻便化为灰烬,纷纷落进底下的茶盏中,茶水荡漾,波痕中竟扶摇晃荡地出现了一幅画面。

鄠杜小城,春风怡然,桃花零落,清澈的浅水中半大的鲤鱼曳尾远游,水中倒影摇晃,面如白瓷的少女倒影上旋即落下一件衣裳,小河上下,捣衣声阵阵不绝。

少女从水中拎起衣裳,那摇晃水面的倒影中忽而又静悄悄地多出一人。“吴郎!”少女疾然转身,却叫吴郎不妨,少男少女额头猛然一撞,少女向后一趔趄,将掉进小溪,吴郎顿时伸手,挽住女子纤腰。

清澈见底的溪中,缓缓飘过一些零落的牡丹花瓣,旋即游鱼相继啃食。

少女鼻际一道绯红,却如方绽水莲的娇羞,叫人怜惜。“松开!叫人看着不好……”女子轻轻挣扎。“此乃大唐盛世,还这么的学究气?”吴郎笑容狡黠,“今日换上男装,与我骑马去……”

少女点头,将脸撇向一边,躲开吴郎炽热的眼神。

无垠的原野上疾驰着两道人影,乙鸟伴飞蝶,广荡旷远的平原恰似一张团扇,二人便像团扇上的装饰。

女子璇玑著丈夫衣服靴衫,长驱玄色烈马,远远消失在吴郎的视野尽头。“吾家好女子!”吴郎叹道。

男子亦鞭策烈马,朝着璇玑的方向疾驰而去,团扇尽头,悬崖如刀削斧劈一般,两人在无碍的视野中目眩神驰。

天边一座突起的参天古塔上盘桓展翅的雄鹰,大唐盛世从来如此,豪壮汪洋的唐国向来不添一分小气。

二人沉默,良久吴郎又道:“待过了春闱,便与你家送一对鸿雁。”“当真?”女子疑惑的眼神里带着憧憬,不由自主地问。

吴郎黯然,无量庵老尼曾言八字不合,吴母背后多番阻挠,自古孝道不可违,每至此处,吴郎都隐隐觉得无可奈何。“当真!”吴郎道。

璇玑不言,细腻滋味难以言说。

异香少年微笑,泯仇闭目不看,女鬼则怒然瞋视。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自后二人私定终生,日夜缠绵……

春闱过罢,吴郎便自无消无息。

无量庵老尼与吴母横加阻挠,棒打鸳鸯,叫吴生日夜苦读,不得出户,然而世事弄人,吴生春闱落榜,后吴母强令吴郎乔迁江南。

二人缠绵三日,各自匆匆留下信物,吴郎道三年必归迎娶璇玑。

然而此去终无消息,璇玑苦等三年,不见吴郎,心灰意冷,便自于闲云观做了女道。

于闲云观五年,璇玑看尽人世浮沉,本有男子气概的璇玑此时性情大变,常于观内与京都名流日夜淫乱,一时名声大噪,人常言闲云观女道璇玑国色天香,一笑难求,此后名流皆往,璇玑则只留意俊俏男子。

璇玑善鼓奚琴,长与洛阳年轻琴师陈实往来,夜夜笙箫,歌舞不绝,后琴师陈实与璇玑婢女私通,璇玑一怒之下将婢女打死,将婢女尸首埋葬在闲云观地下,然终究难逃法网,璇玑因杀人定罪,秋后问斩,璇玑死前发愿,定做妖魔,食尽天下负心人……“女子恶念加身,积重难返了,无怪怨念能化作恶鬼。”闭目默念静心咒泯仇长叹一声。“璇玑死后,怨念徘徊,又于北里长巷受了妖蛊,忘却前世,沦作妖魔,此后心中便只有怨念,此怨通天,以至于非京城恶少的腱肉不可化解,从旧年身死算来,已有数十人葬身璇玑腹中了。”异香少年道。

泯仇默然。

女妖泫然泣涕。

那杯中画面戛然而止,只有异香少年微笑的脸孔在茶汤上晃荡,五色丝绳仍旧完好,静静蜷缩在杯底,少年将茶水饮尽,纤指轻夹丝绳从口中拖出。“这丝绳化灰,能见焚者的前世,还能复原,这与你门中某僧人的法器相似,传闻后秦高僧便将此绳缠于左手的小拇指之上。”异香少年道。“先生博闻,此中故事,小僧愿倾耳一听。”“请高僧允我妄言……”

泯仇点头,表情恭敬:“先生但讲。”

毗卢遮那佛像背后又悄悄探出那只黑猫,望着论道的两人。“我曾闻后秦高僧的故事,或许能够知晓此杵的由来。”异香少年饮尽杯中茶水。“愿闻其详。”“自后凉皇帝吕隆向后秦姚氏投降后,后凉百官悉数迁往长安,其中有高僧一人,名曰鸠摩罗什,其父为天竺望族,颇有道法,几经辗转至龟兹国,与龟兹公主结为连理,生下罗什,此僧出生便具三十法相,风言能入佛法化境,故与其母入佛门,参修半生,原待肉身一灭,便去往极乐,可惜天道弄人,鸠摩罗什随后凉残部入长安后,布坛讲道,弘扬佛法,崇慕者纷至沓来,一时长安庙宇林立,蔚然成风,因为鸠摩罗什天资聪颖,偌大长安城中的僧尼竟无一能出其右者,后秦皇帝姚兴担心罗什死后法种灭绝,于是强逼高僧娶妻,生下数子,高僧破戒后,众僧以随之,一时僧人纳娶变作不禁之事,罗什感罪孽深重,于是一日在讲道时于众僧面前吞下一百零八根银针,自苦为戒,众僧虽羞愧难当,然僧人成室之风已然不讳,加之后秦皇帝的支持,此戒便为不戒之戒,故时修道者难登十地境界,凡此种种皆为鸠摩罗什破戒的恶果,罗什一生以之为憾。”异香少年道,顿住一笑,低头饮茶。“是为罗什高僧往事,并与此杵无关。”泯仇道。“小子口渴……”异香少年笑容诡异,异香少年神态怡然地呷着香茗。

泯仇亦喝茶。“在罗什高僧圆寂的三天前,罗什于府南河中沐浴,低头望见自身恶影于水面嗤笑自己,罗什自道六根未尽,那于蒲团趺坐静笑的佛陀耶竟不过是自足的幻境而已,罗什闭眼冥思,只闻恶影秽言相向,无休无止,罗什感以自身之力无法抗拒恶影,又想起诸佛受难涅槃的古事,于是罗什忍痛割下自己左手小拇指投于府南河中,倏尔恶影在水面扭曲消失,不再出现,即时神通自来,五识通灌,此于你道顿悟相通。”异香少年又道,“小子猜高僧所言的鱼妖便是误食了罗什的手指,才化而为妖的,待高僧降服时,手指已在妖怪腹中长成金刚杵,此杵原为罗什之指,藏于鱼妖体内受尽苦痛,又为高僧所救,因此遇僧便宁,遇妖便戒。”

泯仇怅然长息道:“原来如此,此杵故事小僧不知,但世间万物皆因一个缘字,即是为古时高僧所托,必有其缘由,地藏菩萨尝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罗什高僧托小僧宝杵想来也是愿小僧能除尽世间奸恶,小僧除妖受此,既是受了罗什高僧的愿托了。此肉身何许,当为大道除魔。”

异香少年轻笑道:“小子只是猜测,高僧无须作真,然此杵为无上的宝器却是无可争议的。”“我道讲究因缘,既然罗什高僧在此时赐我宝杵必欲有大任付之小僧。”泯仇双掌相抵,对天长叹,“长安群妖乱作已非一时,短短三月小僧已出山数次,然妖祸却愈演愈烈,以致将先生当作妖物,多有不敬之处,还望先生谅解。”

泯仇话语未完却急然停顿,又问:“先生为何而来?”“闻妖而来。”“先生也是……”“退魔师。”异香少年打断泯仇的话,“我自旧年冬季便入京,遍寻长安七关,却寻而无果,想是早有高人将长安七关定住,阴阳二气不流,因而恶鬼冤魂也得在此地徘徊不得逃出,非但如此,因为妖气嚣甚,至于山木鸟兽,污气浊泥都能自化成妖,这也是长安妖魔降之不尽的原因。”“是唐国国运将衰,还是有人刻意如此?”泯仇问。

异香少年摇摇头:“道因命皆不知,难窥其因。”

泯仇亦不再多问。

一曲奚琴缓缓而来,但见女鬼伴着佛陀像,轻轻拉起奚琴,琴音时而高扬,时而哀转,恰如璇玑命运,如道道波痕四荡。

泯仇焚香,悄然入定,为璇玑超度。

长安城,咸宜公主寝宫。“阿耶答应今夜来陪我赏月的,为何到现在还不……”咸宜公主话音刚落,忽听门外脚步声来。

咸宜公主展颜一笑,吹灭案头烛火。“阿耶要来了,你们快掩门!让我等待半日,我也要让阿耶等待半日。”咸宜公主娇嗔,吩咐门外两位宫女掩门。

那两位宫女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宛如木雕,月色之下,诡异无比。“快呀!”只听那脚步愈来愈近,咸宜公主疾步朝前,不顾二位宫女,吧嗒一声将门掩上,而后以手撑头,假做睡眠。

脚步声止,良久静默,咸宜公主闭目静听门外动静。

悄无声息,咸宜公主抬头望去,只见门板之外只有二位宫女的身影,不见他人。“难不成听错了?”咸宜公主狐疑而起,蹑手蹑脚朝大门走去,轻推门板,此时忽见面前两道人影闪下,咸宜公主一惊闭门,屏息静默,如此良久,又不见响动。“阿耶什么时候想与我玩耍了?”咸宜公主悄声自语,又轻轻推开门,月光正明,四下无人,咸宜公主轻轻抬步,跨过门槛,一脚踩下,只觉有松软,低头去看,一惊缩身,只见地上躺着方才在门外侍立的两位宫女,此时七窍淌血,双目怒睁。

玄宗与二侍往咸宜公主处,忽听一声尖叫传来,金吾卫按刀警惕忙将玄宗护在身后,又听到尖叫连连,皆是从咸宜公主处传出……

玄宗按眉,只见宫中烛火接连而明,身后侍卫如潮涌来,随着玄宗一齐朝咸宜公主寝宫冲去。

只见寝宫门前,两具宫女尸首直直挺立在地,已无气息,五六个侍卫破门而入,忽听一阵嘶叫,凄厉无比,旋即动静全无,不见侍卫再出。

反复三次,玄宗稍惊恐,与一名侍卫贴耳而言,侍卫领命疾速退去,众侍将寝宫团团围住,火把动摇,一时亮如白昼。

半个时辰后,只见一长须道人带领一群黑衣道士风尘赶到,望见此像,拂尘一扬,众道得令,将寝宫围住,而后众道双掌一合,印法顿起,结出八阳阵,接着长须道人纵身一闪跳入寝宫之中。

众人静待,半柱香后忽见门内一物打出,落于地面,而后只见那寝宫门板一合,再无动静。

侍从托起那落地之物奉给玄宗,乃是一枚铜镖,上钉布帛,布帛有字,玄宗按眉摊开一看,只见是那长须道人的笔迹:事已危矣!贫道一人难抵,速往护国寺请高僧方外。

玄宗一惊,双手颤抖道:“快!快去请护国寺高僧方外!”“圣人!方外高僧已经领命西行往吐蕃求道了……”玄宗旁侧,高力士躬身提醒道。

玄宗听罢,拍头一恼。“圣人莫急!您忘了长安云香山独觉寺的高僧了吗?圣人多次想见……”“对,云香山,云香山!快去云香山请密宗高僧!”玄宗打断旁侧宦官的话,厉声命道。

众侍稽首领命,快马加鞭,直驱云香山…… 第三章羌魔

泸沽湖边,春风夹雨,对岸濛濛雾霭中起伏着山峦的轮廓,一条白石小道远远延伸开来,小道尽头的千鸟亭中静坐着一位素衣云水僧,僧人跏趺于空中,胸中竖抱着五弦紫檀琵琶,琵琶声起,珠玉落地,嘈杂遁形,弦音轻点随雨滴落进大湖,余音回响,在空空荡荡的大山之中,不免叫人生出几分寂寥来。

亭中四角各立着一名青衣羌巫师,轻纱随湖风飘鼓,喉头咿呀古早的咒语,似与琵琶弦音亦趋,起落有致,僧人身下的木匣中青烟袅袅……

天色向晚,似万马的阴云缓缓压来,侵寻泸沽湖边晦暗无光,声与光俱灭,唯剩那白石小道,在黑夜中独自曲折。

忽然只闻湖水咕咕作响,蛰伏的山鸟惊鸣飞起,如簌簌落叶,不可断绝,半柱香后,万籁俱寂,唯留沙沙的落雨声。“要来了!”千鸟山头,几位青衣羌老者脸色凝重,双拳紧握望着沉寂的湖面。

身后耳垂银环的青衣羌女子皆双手紧扣,默哼着古旧企盼凯旋的山歌,原来这青山顶上看似平静,却齐立着所有的青衣羌族老少,族人都与山般沉寂,紧张地望着山下的动静。“这瘦弱的云水僧能降得住那么多妖魔么?”一旁十五六的少女悄声问道。“我族受羌魔迫害已久,此番便是倾全族之力也要灭掉羌魔。”一位青衣羌长老道,“高僧既以性命相承,想是有七八分把握了。”

青衣羌大长老话虽如此,心下却是颠簸不绝,直直望着山下亭中的静默的云水僧。

片刻,那无垠的黑水竟似沸腾般搅动起来,古重沉吟的旧羌歌缓缓而起,回荡在湖边,继而战马嘶鸣声起,金鼓齐鸣,喊杀声阵阵而来,再见湖面上,黑压压一只惨败的魔军赫然从湖中升起,羌魔皆双瞳血红,咬牙切齿,怨气通天。

山上观望众人皆骇然,各自额头都沁出汗珠。

孤零零的千鸟亭中。

四名青衣巫师咒语声急,眉头紧锁,四方与僧人布下的咒界现在正被八百羌魔沉击,再看白衣云水僧,换印频频,双莲并起,单手弹琴,喉头鼓鼓。

此时已然入夜,远远望去,千鸟亭中的五人独拒湖中妖魔,继而山中灯火明起,古羌国百姓无不震恐,此乃千百年来,第一次抗拒羌魔,若成,羌国百年安宁,若败,则将被湖中恶魔生吞,因此无人不阵阵觳觫,翘首而望。

只听得湖面鼓声震天,那八百羌魔皆身披铠甲,手持斧钺枪戟,方才澄澈的湖水此时已被羌魔搅得浑浊不堪,侵寻黑风般魔兵已然压境,五人在高大的羌魔视下,如童稚一般,但见为首的羌魔力士乘高大玄色烈马,急冲而来,百十斤的尖刺铁锤击打在咒界上,砰然一声,只听得泸沽山竟摇动几分,山石呼呼下坠,皆跌落在咒界上,继而猛击阵阵,四名青衣羌巫师结印的双手上布满汗珠,胸中翻江倒海,欲持不住。

再看那静坐的云水僧,却是分毫不动,仍旧手抚琵琶,似沉寂的大山,似乎未曾有羌鬼来袭……

此僧人何处所来……

三日前。

泸沽湖边嘈杂不绝,青衣羌族各长老皆着盛装,手持长刀,四名青衣羌巫师双手朝天,两眼翻白,口中咿咿呀呀念着咒语,四人中间,一位十七八岁少女安坐于竹席之上,垂泪涟涟。“孩子,此去好生服侍羌神,我辈无能,叫你受屈了。”一位须发皆白的青衣羌长老走入四人中间,继而其余长老皆后进。

女子垂泪,不着一言,只是点头。

长老咬肌颤动,双目亦含泪水,见女子如此便不再多言,垂垂老者掀起衣摆竟在女子面前跪下叩首。

接着,其余长老下跪叩首,巫师跪下,湖边浩荡的青衣羌族人皆跪下叩首。

叩首罢,长老随众人后退,女子朝后望去,一位青衣羌男子双手握拳,黯然垂首。

此女子不知为泸沽湖上的第几位祭品,不消片刻,女子便会随着席子下沉,众人无不悲从中来,然而却无可奈何。这泸沽湖中有八百羌魔,每次新年春季,便浮出作祟,群起夜行,烧杀抢掠,夺食人畜,魔兵所略之处,寸草不生,青衣羌族人代代抗争,却无奈难敌恶魔,这青衣羌千百年的噩梦时时扣着族人心弦,山贼易阻,恶魔难当,直至青衣羌每年于此为魔军献上祭品,羌魔之乱方平,于是度度如此,每至春季青衣羌族长老便会忍痛点出一名女子,沉于湖底,以平羌鬼怨怒。

泸沽湖边四名青衣羌巫师同时发力,只见那女子同竹席一同升起,缓缓飘至湖心,而后落下。

女子双眼紧闭,周遭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冰凉的湖水已触到双膝,女子双眉紧锁,隐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亦不挣扎,保持着雍容的盛装。

水已没过腰间。

四名青衣羌巫师双手放下,女子疾然下沉,倏尔湖水已没过脖颈。那岸边的青衣羌男子再也按捺不住,长号着冲向湖边,四名巫师扯住男子领口,任由男子呼号,却不再让男子上前半步。

忽而,众人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继而只见湖面上,一个头戴竹笠轻盈的僧人身影,在湖面点点,倏瞬间便到了女子下沉处,僧人在空中翻身,一把抓住即将没入水中的女子,将女子拖出水面,但见手头一紧,那女子的脚脖子处不知何时多出一只青色腐朽的大手,猛然一拽,僧人与女子瞬间往下颠了半分,僧人单手结智拳印,默念大日如来心咒,神力猛然,竟硬生生将湖中怪物拖出。

只见那湖心的空中,白衣僧人在上,女子身下一只尖牙利齿的身披铠甲的羌魔赫然跃出水面,僧人紧扣印法,猛然发力,只见两道刀轮自虚无中飞来,在湖面上掀起道道涟漪。

一道刀轮将恶魔拦腰斩断,一道刀轮在恶魔手腕处飞出,将恶魔手臂斩断,忽而僧人身体一轻,恶魔跌入湖中,僧人再做劲,拉着女子在湖面点点,飞到岸边。

女子脚脖子处的鬼爪尚在,僧人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贴在魔爪之上,默念心咒,旋即那魔爪灰飞烟灭,再见女子脚踝,一道红肿的手指印鲜明可见。

女子疾然转身跪倒在僧人面前,四名青衣羌巫师怒冲而来,将僧人围住。“哪里来的云水僧,不晓得此中利害!”一名青衣羌巫师上前欲夺女子,却教僧人挡住。“此乃羌神祭品,还请高僧归还!”四名青衣羌巫师齐声喝道,个个皆抽出腰间弯刀。“贫僧为大道退魔,岂能看你们沉女子以悦妖魔。”僧人沉言道,那竹笠下露出冷峭的下颌,英俊神勇。“若失了祭品,不消几日,羌神便会率兵前来,沉下女子换族人一年太平也是无可奈何之举。”青衣羌巫师道,“大师非我族人,不知其中利害,还请速速将女子归还,若惹怒了羌神,我千百族人须臾便会成妖魔的腹中之食了!”“有贫僧在此,便是妖魔亲自来取,我也不会将女子交出!”僧人厉声道。

四名巫师相互一望,回转弯刀,上下左右风一般朝僧人打去。

僧人掀开斗笠,指尖一弹,斗笠翻转,将弯刀打落,此时却见青衣羌巫师已经冲将上来,脚下马步生根,大喝一声,但见袈裟怒张,神通四荡,一如金钟下坠,砰的一声将四名青衣羌巫师一一震飞,巫师跌倒在地,再也不敢轻举妄动。“高僧好法力,老朽见识了!”只听得山腰处一声浑厚的老者声音弹出。

僧人凌厉的目光望去,只见山腰处立着几名青衣老者朝自己拱手作揖,僧人长舒一口气,放松马步,收掉神通,双掌相并,默念阿弥陀佛。

千鸟亭中,几名青衣老者与云水僧。“看来羌魔怨怒冲天,早成气候了,贫僧惭愧,云游四海却方到此地,可惜了那些沉入湖底的女子。”僧人叹息道。“这四位皆是我族翘楚,得青衣羌法术真传,然而即便如此,于八百羌魔而言,也不过蚍蜉。”青衣长老沉言道,“我们也曾试图抗阻羌魔,但是奈何羌魔怨念太过强悍,只能沿用此下策。”“那就没有与唐国求高僧降服吗?”云水僧问。

青衣羌长老长叹一声道:“我闻唐国内乱,亦有妖兵作恶,族人几次前去,却是无功而返。”“八年前,唐国有善无畏与道化二位高僧,可惜现今踪迹全无,举目四望,皆无能降服羌魔的僧人,与其让那些云水僧往来送死,不若沿袭旧制,能得一年安宁便是一年。”另一位长老道。“长老亦知道化高僧与善无畏高僧。”僧人道。

青衣羌长老点头:“还有长安独觉寺高僧,然而听闻此僧喜云游,多不在长安,想是高僧退魔频繁,天下妖魔知道多少,高僧虽法力深厚,却也难顾及我这边陲小地。”“独觉寺高僧我亦有所耳闻,但也未曾睹其真容,也未听其降服了什么妖魔,恐是欺世盗名之辈。”云水僧道,“长老方提到唐国高僧道化与善无畏,贫僧便是高僧道化的弟子,此番西行去往吐蕃乃是有大业,途经此地,见巫师欲沉女子,便出手相救,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么许多缘由。”“高僧要去吐蕃?”一名青衣长老问。“是的,师傅有遗命,此番西往吐蕃,是求大道。”“那……”几位长老相互一望,欲言又止。“长老有话但说。”“方才高僧的法力我们也见识了,可否在此小留两日为我们降服羌魔?”

僧人笑道:“这是自然,长老不必说,贫僧以退魔为业,西往既是要去吐蕃求道,也是一路为苍生退魔,贫僧不忍见恶鬼作乱,降魔除妖也是贫僧本业,长老请放心,羌魔是一定要除去的。”

几名青衣长老见僧人如此说,便要屈身跪拜,僧人忙不迭地站起,一一扶起青衣长老。“长老这是折煞小僧。”僧人扶众长老坐定,又问,“这湖中羌魔是何来历,为何如此之多?”“此湖中于古汉朝季世曾沉入八百羌军。”为首的长老道,“当时乱世,也记不得羌军与谁方作战,鏖战几月,羌军首领率兵投降,本以为投降之后手下兵士可以解甲归田,却难料对方食言,待八百羌军放下刀戈以后,竟将投降的兵士连同羌军头领绑为一块,投入泸沽湖中。这八百羌军胸中怨怒难平,遂化作八百羌魔,于泸沽湖边作祟,世代青衣羌巫师都降之无果,只能以女子作为祭品,来平息羌鬼怨怒,由来也不知几百年了。”

青衣长老说罢,连连摇头。“那怎么没想过离开泸沽湖,另去他处?”“没用的。”另一名长老道,“我们也曾这样做过,但是无论要迁到何处,这羌魔都似乎提前知道,但凡族人准备迁徙,羌鬼便会倾巢而出,并且烧杀更甚,这八百羌鬼好似一个恶毒的诅咒,永远束缚着泸沽湖的儿女。”

僧人面色凝重,思量几许道:“如有小怨超度便可,但听长老们说,这羌鬼便是从前沉入湖底羌军的怨念所化,此时已俨然成形,简单的超度已经无济于事,现下只能降服了。”“只是这八百羌鬼,高僧一人能应对得了吗?”一名长老问道,被白须老者挡住,然而话已出口。“贫僧退魔为业,众长老请放心,泸沽湖羌鬼一日不除,贫僧便一日不走,况且天地大道,岂容妖魔作乱,即便贫僧降服不了也能震慑羌魔,往后也不会如此嚣张,再次,如若贫僧有什么不测,众长老可以凭借此物于长安护国寺寻我门人,他们自会前来帮助你们降服恶鬼的。”泯仇递过一个玉质扳指,经咒遍布。

众长老一听僧人如此说,皆放下心来,不再怀疑。

是夜,云水僧与青衣羌长老及四名巫师详商退魔之事,此夜山头彻夜灯火通明,千鸟悄寂……

泸沽湖边,喧嚣山震,八百羌魔踏着沉重的脚步抵岸,马啸龙吟,不可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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