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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4 14:3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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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莲沐初光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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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梦云萝

仙梦云萝试读:

版权信息仙梦云萝作者:莲沐初光本书由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授权亚马逊发行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第一章】几回知君在人间

春雨润如酥。

正是三月天,日头起得晚,这个江南小镇上还鲜有行人,可是八卦消息已经开始撒腿狂奔了。

街边的店小二一边拆着板子,一边和身旁人议论:“白家这是做了什么孽……”“可不是,白老爷一夜急白了头。”“听说那白小姐生得仙资丽质,比天上的仙女儿还美上几分,怎么就得了这个病呢?果真是红颜薄命吗?”

比仙女还美上几分?

云萝执着一柄粉绸伞经过,恰好就听到了这句,不觉有些好笑。这些人说得跟真的似的,只怕仙女到了跟前也不认得。

原本想继续走,可是偏偏有一股香味散进雨水里,幽幽地向她缠过来。循着香味,云萝走到一户人家门前,看到上书两个大字,白府。

朱红大门阔气十足,人有钱,就连那两头石狮子都威武一些。看来这里就是那名生了病的白小姐府上。

本来不想管,但谁让她嗅到这股不同寻常的香味了呢。

门口正站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官家,见着个行人就有气无力地喊一嗓子:“老爷有令,能治小姐怪病之人,赏钱管够,赏饭管饱!”

好大的口气!饭能管饱,但是钱能管够吗?还有人会嫌弃钱多?

不多想,云萝收了伞,上前道:“我能治好你家小姐的病,请引荐吧。”

管家打量了一下云萝,只见她一张清艳若桃花的容长脸,一双美目如浸了冰水的黑曜石,滴溜溜地看进人心里去,忙正了神色回答:“姑娘,不会法术就别多问了。我家老爷说了,治好了小姐的病重重有赏,若是治不好就得割了舌头赶到外乡。”“我能治好。”

管家一怔:“可你还没问我家小姐什么病呢?”“你家小姐一个月前卧病不起,只嚷着浑身懒。到后来神志不清,连婚事都取消了。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白老爷觉得白小姐恐怕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魇住了。”

闻言,管家脸上的肉抖了一抖,表情肃然。

她猜得一丝都不错。“姑娘,府上还请了另一名道长。你的法术若是比他强,老爷自然会让你来诊治小姐。”

云萝笑着应了。

一路跟着管家到了院子,云萝看到已经摆好了香炉桌案,案前有一名灰衣神棍正在做法。看到她,神棍嗤笑:“哪里来的漂亮姑娘,不去跟情郎相会,也来跟我们抢饭碗?”

云萝也不恼,半句话也没有搭理。灰衣神棍捋了捋袖子,大喝一声:“看好了!”说着,向桌案上的一只桃子指了指,那桃子竟然歪歪扭扭地浮在了半空中。

这个法术叫做,浮生浮世。

管家试探地看向云萝。云萝施施然伸出手指勾了勾,再展开手心,那里已经赫然多了一枚桃核。

神棍浑身一震,用随身带的利剑剖开桃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桃核已经不见了。“这位姑娘取胜!道长,您好走,我使人送你出去。”管家下了逐客令。神棍不服气地嚷嚷:“凭什么!只是一招隔空取物,就比我强了?”

管家只苦笑不多言。神棍终于拉下脸来,哼了一声便离开了。等到他一走,长廊处忽然有人鼓掌,一名乡绅模样的男子步出,喜道:“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让管家选你吗?”

云萝料定他就是白老爷,落落大方道:“知道。”“那你说说看。”

云萝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枚桃核:“你看中我隔空取物的戏法,也就是说,白小姐的病其实是……肚子里有了不该有的东西。”

管家吓得恨不得上前捂住她的嘴,见左右没有婆子来打扰,才跺脚道:“姑娘放仔细些,别知道什么都往外嚷嚷。”

白老爷也是惨白了一张脸,叹道:“哎,家门不幸啊……”

在白老爷的叙说下,云萝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要说这也奇了,白小姐尚未出阁,平时家教甚严,从未与男子有过任何接触,却在出阁前夕突然诊出了喜脉。白老爷着急上火,赶紧让郎中配了红花端给白小姐。可两碗红花灌进去,白小姐的肚子却更鼓了。

云萝心里已经有了把握:“白老爷,白小姐的病我有把握了,你领我去看看便是。”

两人欢天喜地地将云萝迎进了白小姐的闺房。云萝抽了抽鼻子,只觉得那香味更浓郁了。

梨花木床上垂着密密匝匝的纱帐,依稀可见里面躺着一名女子。白老爷看了看云萝,她立即会意,走上前轻轻掀开帘子。

那果真是如芙蓉花般美丽的女子,却像被一夕之间抽去了灵气,肚皮鼓鼓的,人也只恹恹地躺着,垂着眼皮无精打采。

云萝轻唤:“白小姐。”

她抬眼看了看云萝,干枯的嘴唇中挤出一句话:“爹又请来了郎中?呵,不管你给我配什么药,对我都没用。”

云萝无视她的敌意,两根指头按在她的寸口,果然诊出了喜脉。可按照白老爷说的,这身孕才两个月,那么这肚子也大得太离谱了。“这孩子天赋异禀,多少碗红花都打不掉!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趁早逃走吧!不然你知道了白家的秘密,我爹不会放过你的!”白小姐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云萝若有所思地问:“你真的确定,你肚子里有孩子?”“那还有假?”

云萝并不多说,往白小姐额头上一按,她就昏睡了过去。勾了勾手指,几缕白色雾气便从她额头中沁出,最后显示出影影绰绰的场景。这,便是白小姐整日做的美梦了。

之前散发出诱人香味的,正是这个美梦。

世有传说,梦貘是一种上古时代的神兽,传说中,他们以梦为食,吞噬梦境,也可以使梦境重现。云萝在成仙之前,正是凡间的一只异兽。

当然,他们也有不能食用的梦。含有恶毒恐怖的梦不可食用,隐晦下流的梦不可食用,天机的梦不可食用,否则轻则上吐下泻,重则万劫不复。

成仙后一千年,她还记得那首引梦的歌令,可以被梦貘们唱得凄婉或者欢快。那首《如梦小令》是这样唱的:

楼外飞花入帘。

龛内青烟疏淡。

梦中浮光浅,

总觉词长笺短。

轻叹,轻叹。

裳边鸳鸯成半。

一曲终了,人们的美梦就会从身体上浮出,梦貘将美梦吞下,得以饱腹。

如今自己已经成为仙人,但还是抵挡不出美梦的诱惑。

云萝往美梦中看去,果然看到梦中有一名相貌不凡的少年。眼极黑,眉极直,挺拔身躯如同傲骨雪松立于世间,青色披风翻卷如飞鹄,只看一眼便觉得天高云清,再挪不开目光。

原来,白小姐对他是相思成疾。

云萝心中了然,从房中步出,白老爷连忙迎上来:“姑娘,小女的胎……”他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的手,似乎在想那神乎其神的隔空取物。“白小姐没有怀孕。”

白老爷一惊:“既是如此,那为何小腹一天天地大了起来?”“人之一念,放下便是放下了,放不下便是执念。白小姐爱慕一名男子,但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和他在一起,这情念就成了执念,最后整日幻想为他生儿育女,以至于走火入魔,身体也相应发生变化,甚至能够诊断出喜脉。可其实没有什么孩子,所以无论喝下多少碗红花都不顶用。”

说白了,就是太想要个孩子,结果就假怀孕了。“可是小女并未踏出闺房,如何有爱慕的男子?”“花朝节那日,白小姐是不是和侍女出了门,结果路遇一家宅子失火,差点身陷火海?”

白老爷点头。

那就是了。年轻脸皮薄的大家闺秀,遇到英雄救美的戏码,就义无反顾地深陷其中,一颗春心就再也收不回来。

明白了女儿的病因,白老爷又喜又怒。喜的是自己女儿并没有失身,怒的是居然是这种不知羞耻的病因。他忍着怒气问:“那姑娘可有解决的办法?”

云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有倒是有,不过过些时候。”“只要能让小女康复,就算是三年也无妨。”“三年,用不了那么久。”

云萝言罢,便提步进了书房。

白小姐依旧昏睡,喃喃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云萝在床沿上坐下,将那个春梦引出,然后运足仙气对着梦团中的美少年一吹,那少年脸上就长满了麻子。这种法术叫做改梦,梦貘族可以改掉凡人的梦境。

你不是喜欢俊男吗?我就让你的梦中情人变成麻子脸,看你还怎么情有所钟,海枯石烂。

果然,将那个梦团重新塞回白小姐脑袋里之后,她不再梦呓,而是皱起好看的柳叶眉,睡得极不安稳。

半柱香之后,云萝才将白小姐晃醒。白小姐看到她,柳眉倒竖:“你怎么还没走?”“我刚才又给你诊了一回脉,你不曾有孕。”“不可能!”白小姐有些癫狂,“信期有两个月没来了,肚子也一天天地变大,许多郎中都说是喜脉,怎么就不是?”“确是不曾有孕,我还骗你不成?”云萝施施然起了身,“你若是不信,我帮你去找你的情哥哥如何?”

白小姐一怔,似乎是记起了梦中情境,有些犹豫。她明明记得他是个貌美的翩翩公子,为什么自己只能记起一张麻子脸?“你若是为了个貌似潘安的男子也就罢了,偏偏是个貌丑的男子。白小姐,你可想过,值不值得?”云萝知道白小姐的心理已经起了变化,连忙谆谆善诱。

白小姐犹豫:“可是……就这样忘了他,也太显得我凉薄了。”

就算是因为痴迷皮相才爱上,也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那个人。云萝了然于心,继续劝说道:“你不肯对他凉薄,可曾想过对父母凉薄?因为你病了,白老爷不知道受了多少罪,这些你可想过?”

白小姐顿时面露羞愧。“我……”“快别多想了,等下去跟白老爷请个安,你还是他的好女儿。”云萝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白小姐点头,对她的敌意已经荡然无存,继而对她敞开了心扉。“我从生下来就活在这园子里,爹管得严,我也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样儿的。后来,爹打算让我嫁给镇上的宁少爷,可我连他的样子都没见过!打心眼里,我偏偏要跟爹对着干。所以花朝节遇着个男子就迷糊了,为了他要死要活的。哎,好姐姐,你说我这是为了什么。”

云萝明白,她的相思病已经好了大半,还是梦里那张麻子脸起了作用,于是将她扶下床:“女孩儿家哪有不做梦的?如今梦醒了就罢,快起床梳洗,见你父亲去吧!”

领着赏钱从白府走出,云萝去了镇子上唯一的码头。白府的事算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不耽误她的要紧差事。

雨水总算是停歇了,连带着空气都清新了不少,不少船夫在岸边解绳解锚,开始准备接应生意。“船家,去清河山。”

她跳上一搜小船,径直走进船舱。站在船头的船夫高喝一声:“好嘞!”木桨划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小船就离了岸。

云萝歪在船舱里休息,可是鼻子里还是隐隐缠绕着那股香味。她苦笑,白小姐的梦再香再美味,她都不可以吃下去。

梦貘食梦,天经地义。可若是吃下了不该吃的梦,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云萝记得自己尚未成仙的时候,某天夜里随大伙一起去觅食。一只小梦貘不懂事,闯进人家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闺房里,没头没脑地就吞下一个春梦。结果春梦入肚,不亚于凡人食用春药。小梦貘浑身滚烫,恨不得立即化为人形去人间婚配。云萝和另外几只梦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住了她。

等那只小梦貘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又羞愤得寻死觅活。云萝又是一番折腾,好不容易才劝得她回心转意。

如此一来,春梦就成了梦貘族的一个禁忌。族长下令,吃梦之前都要将那个梦境打开看一看,确认无事才可以吞下。否则,那个梦再香甜也不可以吃下去。

想起往事,总是有许多往事可以细细说来。只是,当年的梦貘族,如今都怎样了呢?

云萝眼角有些湿,索性出了船舱看湖景。这一看不打紧,她暗呼不妙。

只见那船夫立在船头,手里的桨早就丢开了一边,可是脚下小船的速度却丝毫未减。

这世上还有不划桨,就能走的船?

云萝心念一动,上前问:“船家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头戴笠帽,猛然回头看她,露出两道锐利的眸光。云萝忍不住后退,那根本不是风里来雨里去的皮实面相,而是一张清俊少年的脸。他,根本不是什么船夫!“我是谁,没必要告诉你。”他语气不善,声音却是好听,如同削金断玉般清脆。

说话间,云萝却已经恍惚记起,他和白小姐梦境中的情哥哥很是想象。当下,她便犹豫地问:“你,莫非是白小姐……”“我只是救了她而已!谁想到惹出这么多麻烦!”他没好气地说。

云萝笑了笑:“船家,我看你也是个不凡的,应该知道沾染了情爱就会损了道行……要不是我帮你解开白小姐的心结,恐怕你至少得减上一百年的修行呢。这么说来,我也算你半个恩人,你可不要恩将仇报。”

那人傲然而立:“我不会动你,但你可要多付些船资。”

云萝稳了稳心神:“多少?”“三千两银子。”

她闻言,伸开双臂转了个圈,玲珑的身姿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你看,我像是带了那么多银子的人吗?”“是银票。”他斜眼。“银票也没有。”

那少年弯唇,伸手一勾,手指头都没碰到她,却让她整个人都失了重心,一头栽到甲板上。与此同时,一张银票晃悠悠地从腰中飘了出来,就像长了眼睛,转眼就到了那少年手中。“谢了。”少年将手里的银票甩得哗啦响。

云萝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

以为小仙挣点香火钱很容易吗?忙活了半天,刚从白家得了三千两银子,就被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给讹去了!

只是自己是仙,居然被他一个小动作就制服了……难不成,他也是仙人?“我可有得罪你,为什么你要跟我过不去?”云萝气急败坏地站起来。

少年露齿一笑,冷冽的气质顿时去了大把:“谁让你给我画了一张麻子脸?”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原来他恼火的是这个。云萝想起自己给他画得那张麻子脸,有些想笑又极力忍住。“早知道你会来找我算账,我就再给你安个猪鼻子。”

少年冷笑一声,并不言语。云萝却已经觉察到不妙,探出身子临水一照,顿时勃然大怒!

不知何时,她脸上居然多了一颗媒婆痣!原本清艳的脸上,因为多了这么个玩意,顿时变得滑稽可笑。

云萝气得手指都抖了:“你,侮辱上仙,回头我定要禀告西王母,治你个不敬之罪!”“你要告就告去,我只是以牙还牙而已。你可别忘了,是你先冒犯我的!”

云萝心头一惊,已经明白了他也是位了不得的上仙,便不再言语。只是这人虽然同为仙人,自己却从未见过他。“你要怎样才去掉这颗痣?”云萝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问他。

他端起架子,道:“等我高兴。”

云萝正要发作,那少年已经一指前方:“那就是清河山。你不下船,我可就不停了。”

云萝拎起裙子,刚要上岸,忽然记起了什么,回头警告他道:“我付了船资,你可不许擅自离开。”“那是自然。”少年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将银票晃了晃。云萝狠狠剜了他一眼,才上了岸。

清河山是地仙的聚集地。云萝刚飞上山顶,就发觉天仙下凡,赏赐仙酒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清河山。

不多时,山上的地仙都出来迎接了。有空空道人、龙山道人、孢子精、狐狸怪、鲤鱼精……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看得她眼花缭乱。

龙山道人满脸堆笑地道:“仙女下凡,我等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云萝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幸好她机灵,摘朵花将那颗媒婆痣给去掉,否则这会儿就出洋相了。“无妨,你们起来说话。”云萝随手从袖中取出一只锦袋,口往下一抖索,一股仙气便飘逸而出。旁边的空地上出现了桌案、糕点和酒水等物。糕点是集合了日月精华所制,香气扑鼻,几位地仙差点流了哈喇子。“你们地仙平日为人间太平也做了不少贡献,西王母特意派我来赏赐你们一场春日宴。”

地仙们纷纷谢恩。

云萝这才松了口气。其实她这趟来,当然不是为了御赐仙品,而是有其他的目的。

这世界上最尊贵的仙,自然是住在天宫里的。地仙虽然道行高深,却只能待在人间,要受那颠沛流离之苦。但如果地仙们的仙骨很正,修为也很纯,那么地仙就有资格升上天庭,位列仙班。

因为云萝成仙之前有识梦的能力,所以西王母就将识别仙骨这份差事交给她了。毕竟人心隔肚皮,地仙里面很容易出坏胚。索性灌醉了看看他们平时的梦,就可以判断这个人有没有坏心眼了。

这个目的当然不能告诉这些地仙们。否则,他们为了能升上天宫,一个个地卯足了劲来巴结她,反而要坏事。

思及此,云萝舒展了一下广袖:“你们不必拘束,都落座吧,春日宴本来就是要高高兴兴的。”

地仙们谢过,纷纷落座。“启禀仙女,我有一事要禀告。”空空道人突然从桌案后起身。

云萝道:“有事禀来。”

空空道人忿忿然瞪了一眼龙山道人,才咬牙切齿地对她道:“龙山道人最近收了一名炉鼎!”

龙山道人一惊,忙起身道:“仙女明鉴,我是收了一名炉鼎,但一没伤及炉鼎的性命,二是她是自愿的!”

云萝闻言,淡淡一笑。

所谓炉鼎,就是用于男女双修,以提升男修的功力的一种方法。仙人讲究的是一个清静无为,她偷白老爷的春宫册子都不害臊,又怎么会为了炉鼎一事而责罚龙山道人呢?“炉鼎这件事我虽然听不上去,但如果是为了修为,也未尝不可。”云萝浮在半空,懒洋洋地道。

空空道人攥紧了拳头,目呲牙裂地高声喊:“可是……那炉鼎长得很像仙女您!这是对上仙的大不敬。”

云萝只觉血液呼啦一声冲上头顶。

长得像她?

这是当她是什么人了!居然还有地仙敢意淫仙女!

龙山道人见她脸色大变,忙跪下解释:“仙女明鉴,空空道人血口喷人!我那炉鼎是有几分像仙子,但当初……是那女修主动找我,愿意做我的炉鼎的!并不是我有意侮辱仙子。”

云萝还是动了怒。这帮地仙肠子弯弯绕,坏心思不比凡人少,这一次都算计到她头上了。可如果着手处理龙山道人,那差事可就要泡汤了。“罢了!难免有相似的脸面,料你龙山道人也不敢造次!”云萝威仪十足地道,“我见这附近山清水秀,想要清修一番,你们自行方便,不用跟着了。”

说完,她便冷着脸,驾云离开。

清河山上栽满了紫竹林,竹叶绿得能滴出水来。云萝挑了一棵半人粗的竹子,倚靠着看湖景。远远地,那一叶扁舟还停在山脚下,掌舵的少年闲的无聊,正在湖上踩水玩,身形矫健利索如蛟龙。“不知道这是哪位仙尊。”云萝凝眉回忆了一遍,还是心头茫然。

紫竹林里风声飒然,如同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动丝竹。云绕雾缠之中,她能够听到不远处的春日宴,有人雅兴起,高唱“绿酒一杯歌一遍”。不过一盏茶功夫,那些声音便渐渐低落下去,接着是一片静谧。

没有地仙能够抵挡得了醉仙酒。

云萝起身,重新飞回到方才的山顶空地上,就看见诸位地仙已经躺在地上睡得横七竖八。酒量最好的龙山道人,靠在山石上打起了盹,两撇小胡子十分喜感地被吹起落下。老老实实的白狐精,此刻正枕着自己的大尾巴睡得正香。

而其他地仙更是不用说,早就神游太虚了。

云萝走到龙山道人身边,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摸,旋即摇头道:“仙骨不正,而且平日酗酒亏了不少根基,不行。”

一句话,就判定了龙山道人永远只能是个地仙,无法飞升天界。

她走到白狐精身旁,使劲将尾巴抽出来,放在手里摸了摸,自言自语地道:“仙骨很正,可惜修行懒散,还得过上五百年才行。”“修为懒散,也比仙骨不正要好得多。”她又说道,心疼地看了看玉盘中被龙山道人吃得只剩碎末的绿寇糕,摇头叹息:“可惜了西王母御赐的春日宴,竟便宜了这般蠢物。”

最后,云萝选了几个修为不错的地仙,开始引梦。三个梦团徐徐升起,分别是空空道人,鲤鱼精和貔貅兽的美梦。

只要她将三个地仙的梦境察看一番,没有违清修的事情,这次的差事就能了结。

可是偏偏是,她饿了。

白小姐的春梦委实香甜,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作为一只梦貘,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人间的美梦,那种滋味真是销魂蚀骨。

其实,云萝腰间的荷包里就装着一个美梦。

那个梦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可她就是不忍心吃它。因为,那是心上人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云萝回头看了一眼四周,紫竹林在身后迎风摇曳,空无一人。如果吃掉这几个美梦,委实是无人发觉的。

她小心地将将鲤鱼精的梦境吞下,顿时觉得一股清凉水雾迎面扑来,犹如海面浩淼生虚烟,有凌风驾云之妙。

在吃掉梦团的同时,也能看到梦中的情景。她来了兴致,将貔貅兽的梦境也吞了下去。这个梦团是金黄色的,带着璀璨的光点,刚一入口就嗅到一股牡丹馥郁的香气。梦境中的画卷在脑海中徐徐打开,竟是一派高堂富贵,花繁叶茂的景象。

接着,她又将空空道人的梦境也吞了下去。因为这是空空道人是凡人修仙,所以梦境以人间场景居多。吞下梦境之后,她试着睁开眼睛,果然看到自己置身于一处幽静竹篁中,眼前是一处木屋。

这场景应该是空空道人的居所。

若是要探知空空道人的修为,最好进入这个木屋,看看他平时爱读什么书,都炼成了什么丹药。这般想着,她便试着走进木屋。

只见屋子里大多数是藏书,窗边放置着一张书案,上面摊着一本书。清风从窗缝中飞过,将那本书翻得哗啦作响。

她走上前去,将那本书拿起来。本以为那应是炼丹秘籍,没想到只看了一眼就顿时面红耳赤!

那竟然是一本春宫图!

不好,这是一个春梦!

就在这眨眼的瞬间,一股热流从小腹涌上。云萝忙作仙法,将神思从梦境中抽离出去。然而为时已晚,就算如此,她依然感到浑身发热,口干舌燥。

眼前枝叶缭乱,景象混乱,她都全然不顾,只想着找一处清凉之地。踉踉跄跄飞下山,她一头扑进水中,被沁凉入骨的湖水一激,才觉得那股燥热退了不少。

此次她私自吞梦,回到天庭一定会被惩罚。可就算是被罚下凡间,云萝也不怕。她怕的是,这股燥热会让她想起一人。

水中有荷花亭亭玉立,鹅黄花蕊在荷瓣间若隐若现。不知道仙界的荷花是否也和这人间的一样,莲心最苦。

云萝扶着荷花粗大的根茎,浮在水面上微微喘气。河水清亮,映出她娇美的容颜和眉目间的轻愁。那逶迤拖在背后的长发,油油地荡在水中,犹如一匹上好的玄色绸缎。

这样的美丽容颜,已经寂寞了几百年了。

她正在黯然伤神,忽然听到岸上传来一声轻笑。

这一声轻笑犹如惊天霹雳,吓得她忙躲在荷叶后面。她这才记起湖边上还停靠着一艘自己雇来的小船。可是放眼望去,那小船哪里还有踪影?“这可奇了,莫非……他已经走了?”云萝想起那少年玩性大,说不定甩手走人也是可能的。她不敢久留,一边嘀咕着一边向后退去,接着后背便抵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身后有人!

云萝浑身汗毛直立,掐了一个遁地决就向水中扎去。然而身后那人动作竟然飞快,她只觉腰间一麻,铺天盖地的池水便涌过来,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春梦最后一波效力袭来,她只觉两眼一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混沌之中,嘴唇上一暖,一股仙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体内。

那股力量沁入心脾,浸入四肢百骸,熨烫得身体没有一处不妥帖。云萝的神智渐渐苏醒了一些,只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笑道:“帮你划船,还帮你解了这情毒。你说,三千两银子值不值?”“唔……”

她想开口辩解,可是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上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正在被他拥吻。

就在这一瞬间,风云乍起,天地变色,刚才还是旭日暖阳,此刻竟然日落西山,天完全黑了下来。

她一时情急去推那少年,拼尽了全部力量也没能如愿,气得在心里将他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终于,他放开了她,腔调懒散:“别这么蹬着我,你吃了春梦,如果我不把足够的仙力渡给你,你的经脉就乱了。”

云萝又羞又气,想要反驳那人。可是神识这种东西,越是想要集中越是涣散,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她就彻底晕了过去。

昏迷前,她最后一个念头是,她真是最最窝囊的仙女。

云萝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家普通客栈的客房里。床上垂着棉纱帐子,被风吹得一晃一动。房内摆放着桌椅和茶壶,并无异样。

她咬牙下床,灌了自己整整一壶茶水才恢复了精神。梦貘不可随意吃梦,比如这春梦就是不能吃的,因为吃掉春梦会让梦貘走火入魔,最后化为一道幽魂。今日之事极为凶险,如果没有那少年渡给自己的仙力,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走下木质楼梯,店小二巴巴地迎了上来:“吆,姑娘您醒啦?”

云萝看外头天色已大亮,便问:“是谁把我送来的?”“一个年轻公子,这么高,面皮儿生得极俊。他说你偶感风寒,想要在这里住上两天。今儿早上他说出去抓药,还没回来呢!要不,您上去等等,我给端点包子上去?”“不用了,我这就走。”

店小二有些犹豫,云萝甩给他几个碎银子,他便喜笑颜开地接了。“姑娘您好走,回头再来。”

云萝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小二,你这镇上可有什么比较灵验的庙?我想去拜拜。”“吆,这你可问对人了,咱这小镇最有名的就是龙王庙,据说龙三太子还显过灵呢!这方圆百里啊,香客不断呢!”

云萝有些发怔,想起那少年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惶惶然有些失望。犹记得那日,他俯身轻吻,牢牢地钳住她的挣扎。头顶上是星汉万里,华彩满空,耳边是清凉池水,水声冷然。

这附近的龙王她是见过的,并不是那少年。这么看来,他必定是龙三太子了。

不知怎地,她竟有几分期望那少年也是天宫的仙。说不定,偶尔还能打个照面。

地仙无诏不得进入天宫。如果他是龙子,那么恐怕过上千年也再难见面了。

云萝怏怏地向店小二道别,一路出了客栈。算算时辰差不多,她拐进一条偏僻的巷子,念了个御天咒便升入云霄。

大仙女早已在南天门等候,见她前来,便笑眯眯地迎上去:“仙子辛苦了。”

云萝屈膝一礼:“有劳大仙女等候了。”“仙子此次去清河山,可有什么收获?”

云萝心虚,定了下心神才将鲤鱼精和貔貅兽的修为描述了一遍。当然,她下意识地隐瞒了空空道人的春梦一事,只说他不堪大任。“仙子辛苦了,我就去禀告母后。”大仙女了然,又道,“你回去仙厨宫之后,稍作休息就去星河采些珍珠吧,曦华公主要用的。”“是。”【第二章】太虚星河落九天

算起来,云萝在中天天宫里担任仙厨一职,已经一千年了。

在天宫里,仙人以日月精华为食物,时日一久,难免感觉单调无聊,于是就用福禄寿三种仙气做成各类糕点来吃。

不过,时日一久,照样无聊。

上仙们不知道,凡人一生要经历多重灾难,可都有一副享福的胃。那人间的珍馐佳肴如果真的端到他们面前,估计上仙们都要纷纷下凡了。

云萝刚刚担任仙厨的时候,试着用人间的厨艺做了一道菜,结果震撼了整个天宫。西王母将她的仙级连升三级,还特指她准备蟠桃会的菜品,让她出尽了风头。

当然,也有修为不高的小仙在她背后说三道四。他们偷偷议论:“云萝成仙之前,不就是人界的一只小异兽吗?没想到这么有能耐,用凡人的一点粗糙手艺就巴结上了西王母。”

云萝对这种非议充耳不闻,只安心做菜,偶尔用梦貘的法力帮忙看看地仙们的仙骨,日子过得倒也悠闲自在。

后来,西王母将仙女阿舒指给她做帮手,云萝的身边才总算多了一个可以说话聊天的人。

回到仙厨宫,阿舒正蹲在一只红泥小火炉前扇火。见她回来,阿舒惊喜道:“云萝姐姐,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云萝含笑点头,然后催促她道:“这素汤你炖了这么久,早就酥烂了,快跟我一起去星河采珍珠去。”

阿舒欢呼一声,就去准备了。

传说在人间,星河被叫做银河,银河的尽头就是人间。银河落九天,那应是一条壮美的瀑布。

在云萝还是人间的一只普通梦貘时,她曾经无数次抬头望着银河。没想到,此时今日,她竟然和侍女在银河上泛舟采珠。

四周静谧,整个天地只有一山,一水。

山是太虚山,山上生着许多奇珍仙物。水是星河水,在太虚上下蜿蜒而过,山影倒映在水面上,又被层层的波光揉碎。

船头上垂着一盏风灯,散发出昏黄的柔光。其实不用风灯,她们也能看清楚周围的景色,因为水底有许多漂亮的光点,煜煜生辉。“云萝姐姐,那些都是什么?好美!”阿舒指着河底喊。

云萝一边整理渔网,一边回答:“那些就是星河里的河蚌,它们对仙人很友好,会自动张开蚌片,露出闪闪发光的珍珠。”

将渔网撒到水中,只见那些光点开始移动,渐渐游进网中。不用说,今晚的收获很丰厚,她和阿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些蚌类拖上小船。

阿舒从一只蚌里拣出珍珠,睁大眼睛问:“云萝姐姐,这些蚌是怎么生产出珍珠的?”

云萝嗤笑:“亏你也是从凡间修炼成仙的,难道不知道这珍珠最初只是一颗砂?”

那些珍珠都是一颗砂,被河蚌含进身体里,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华美的珍珠。“可是我听说,这星河因为位于仙界边缘,河水至清,没有一粒砂石。”阿舒疑惑地问,“没有砂石,河蚌里怎么会有珍珠呢?”

她回答说:“这些变成珍珠的砂石,并不是真正的砂石。”“那是什么?”“这里是太虚幻境,有些凡人的魂魄可以通过梦境来到这里,他们会在星河边吐露心事,这些心事就会变成一粒砂石。砂石落进河蚌里,就形成了珍珠。”

说着,她捡起一粒珍珠,吹了一口气,里面果然飘来一名女子的声音:“夫君出征御敌,都离家三年了,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又捡起一颗,吹一口气,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珍珠里发出:“好男儿就应该博一个王侯之名,我发誓,不立军功绝不回乡!”

阿舒诧异地问:“姐姐,难道这个女子和男子是……?”“不错,他们是一对分离已久的夫妻。”她感慨地说,“妻子思念丈夫,丈夫一心封侯,这就是人间的悲哀——他们永远不会明白对方的心意,只会用自己的方式来为对方着想。”

阿舒沉默了一下,将两颗珠子放在一起,运用仙力将它们合二为一。两颗珠子嵌在一起,像极了一颗心。“你这是做什么?”

她苦笑了一下:“云萝姐姐,我是在想,他们既然无法见面,那么两个人的心事珍珠放在一起也是不错的。说不定,他们总有一天灵犀相通,明白对方的心意。”

云萝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吧,这两颗珍珠就送给你了。”

只用了片刻功夫,珍珠就堆满了小船。“我们回去吧。”云萝看了看天边,北斗宫开始放出光亮,几个时辰已经悄然过去。

阿舒忽然一指前方:“云萝姐姐,那个人是不是凡人的魂魄?”

云萝眯着眼睛一看,可不是,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坐在岸边,只是看不清楚面容。想了一想,她用披风将珍珠盖了起来,又熄灭了风灯,然后对阿舒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就来。”

凭借直觉,她感觉那个人并不是凡人。

云萝轻轻一跃,双足踩在水面上,悄悄向他飞去。躲在一块礁石后面,她只看到那人的背影,同时也发现他的披风上没有一条缝纫的丝线。

只有上仙穿着的天衣才无缝。难道,这个人竟然是一位上仙?

他静静地坐在夜色里,手里执着一根鱼竿,竟是在垂钓。身上的披风逶迤在地,依稀可以看出,上面用精美的绣功绣着一条龙。

云萝正打算离开,就在这时,忽然仙光大盛,水底亮如白昼。那上仙手上发力,一使劲将鱼竿拉出水面。就在一瞬间,云萝看到鱼钩上竟然粘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被生生地扯出水面。

也许他太过用力,那明珠被抛到半空,竟然脱离了鱼钩,直直地向她这边飞来!

云萝想也没想,伸手接住明珠,然后揣进怀里。那明珠和别的珍珠不同,触手温热,竟是一颗数百年幻珠!

她激动地哆嗦起来,幻珠是千年难寻的仙物,没想到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往礁石外面一看,只见那位上仙向这边飞奔而来。云萝连忙往水下一沉,飞快地向小船游了过去。“别走!”那上仙在背后大喊一声。

她吓得一哆嗦,直接化为一条小鱼游进一只河蚌,命令道:“快关上蚌壳!”

星河中的河蚌由于受到仙气浸染,多数已经通了灵性,听她如此命令,忙用蚌壳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云萝蹲在蚌壳里,屏气息声地听着水面上的动静。只听阿舒的尖叫传来:“你,你是谁,要做什么?”

阿舒果然被列为怀疑对象。云萝让河蚌悄悄地游上去,附在船板上,以防备发生任何意外。

只听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把幻珠交出来。”

阿舒怒答:“我不知道什么幻珠!我、我是仙厨宫里的仙女,奉命来这里采珠的。”“哦?就你一个人?”

没想到,阿舒哆哆嗦嗦地回答:“我……一个人来的。”“你真的没见过幻珠?”他又问。“真的没见过!”

那上仙哼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她。”“那……那你可以离开这条船吗?我还要运这些珍珠回去,耽误了西王母的差事,你可担不起责任。”

云萝的心都提上了嗓子眼,心中暗暗祈祷那位上仙一定要放过阿舒。不料,只听他慢悠悠地说:“我当然可以离开,不过我也相信,偷走幻珠的人也在这附近。”

云萝心虚地将蚌壳合得严密了一些。“那你想怎样?”阿舒问。

她缩在河蚌里,久久没有听到回答,正琢磨着那名上仙究竟想干什么,忽然觉察出河水有点古怪,竟然透着一股……酒味?

不好!

云萝连忙念了一个避水咒,可是已经晚了,她不慎喝了几口河水,浑身顿时热络起来。

那人的声音就在这时传来:“这是足以醉倒任何一名仙人的千年醉,相信偷幻珠的人还躲在水里。”

咕咚一声,一只空酒壶落在水中。她透过蚌壳缝隙看着那只酒壶飘远,只感觉到力气渐渐流失。

真是讽刺,刚用醉仙酒醉倒了一众地仙,就有上仙用千年醉来醉倒了她。世事无常,因果报应,她一边发着这样的感叹,一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被阿舒的声音唤醒的。“姐姐,姐姐你在哪里?”

她一个激灵起身,发现自己仍躺在蚌壳里,身上乏力,骨骼几乎都要醉得酥软。掀开蚌壳,云萝看到外头天光大亮,四周并无上仙的踪影,这才放心地喊了一声:“我在这里。”

小船靠着河岸,上面的珍珠不知何时都被运走了。她解了仙术,变回人形一头栽进船里。阿舒吓了一大跳:“姐姐,你怎么了?”“还不是他……他的那个千年醉?”她扶住疼痛不已的额头,“他呢?”“他见很久都没有什么人浮上来,就离开了。我怕他在暗处监视,把珍珠都送回宫里之后才敢来找你。”阿舒吃力地将她搀扶起来。

原来如此。

幸好她躲在蚌壳里,不然等醉酒之后浮上水面,幻珠就保不住了。“云萝姐姐,还有,西王母突然命人传话,让你马上做几道菜,送到云霄殿去,还要向荷花仙姑禀报昨天考验地仙的情况。”“那就速速回去。”“可是……”阿舒犹豫地看着她,“你这样没事吗?”

她深呼吸一口气,说:“放心,还挺得住。”

其实眼前已经开始乱冒金星。云萝咬紧牙关,将怀里的幻珠塞得紧了些,踉踉跄跄地和阿舒走回仙厨宫。

关门将幻珠藏好,她才放心地饮下一大碗解酒汤。可是奇怪的是,喝下解酒汤一个时辰,她依然感到头昏脑胀。

含了一口青柠,酸涩无比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才让她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云萝和阿舒一阵忙活,做出了几道清爽可口的小菜。

之后,她拎着红漆食盒,施施然向云霄殿走去。一路上仙雾缭绕,带着淡香扑面而来,更是让人脚下发虚。

云霄殿的仙女们看到了,纷纷向她行礼:“仙厨大人,西王母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云萝道了声谢,眼角瞥见宫路旁边的水池里,荷花开得正艳。想到自己身上还带着淡淡酒气,她便抬手掐了一朵荷花戴在头上。

荷香淡雅,萦绕鼻间。

走到大殿门前,她正要掀起面前的珠帘,忽然望见金碧辉煌的云霄殿上坐着一人。那人穿石青色披风,雍容气度卓尔不凡,只是让她心惊肉跳的是,那披风上绣着一条腾云驾雾的青龙。

人间天上,有几个能配得上穿那青龙披风的?

她迟疑,回头低声问侍立在旁的仙姑:“西王母今日宴请的是谁?”“是句芒大人。”

她一怔。难不成,昨夜在星河边垂钓幻珠的人,竟然是句芒大人?

他可是惹不起的大人物。据《仙经》记载,东南西北各有神兽镇守,东有青龙,南有朱雀,西有白虎,北有玄武。这句芒大人就是镇守东方的青龙,在天宫可谓是翻天覆地的人物。

更可怕的是,她还拿了他的幻珠。

昨天,阿舒告诉句芒说自己是仙厨宫的人,而仙厨宫就阿舒和她两人。如今,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猜出幻珠一事和她脱不了干系了。“那他来找西王母所为何事?”

仙姑皱眉:“这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句芒大人一大早就来到这里,和西王母商议了许久。”

云萝心头狂跳。

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她定了定神,撩开珠帘,笑容满面地走进去。殿内的仙女们将食盒接了过去,一一布菜。

西王母和仙帝一起坐在金銮座上,笑容慈爱。句芒则坐在旁边,一双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长眉紧蹙,薄唇紧抿,当真是华贵无双。

方才看得匆忙,她没有看清楚他的容颜。此时定神一瞧,云萝顿时心惊肉跳。他,居然是在江南小镇里渡她过河的少年!

原来他竟然不是龙三太子,而是句芒大人?

句芒估计也认出了她,眼中有一丝震惊,眸光倏忽便锐利了几分。然而很快,那震惊便转化为一片冰冷。

西王母扫了一眼菜肴,对身边的句芒说:“你离开天界三百年了,大概还不知道如今的仙厨手艺是天宫一绝吧?”“当然不知道,”句芒墨黑的眼眸中意味深长,“想必仙厨大人本事很大,经常去星河那里淘宝物吧?”

他果然……怀疑她了!

西王母没有听出他话中玄机,笑着说:“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了,昨日云萝还去星河那里淘珍珠。”

云萝忙抢着说:“回禀娘娘,昨日我身上太乏,所以没有去星河,而是让阿舒去采珠了。”

句芒冷哼一声,似是不信:“可是我昨晚明明……”

不等他说下去,她几步上了殿阶,掀开菜肴的盖子,语中带笑:“句芒大人,可还满意菜色?这是红油拌笋丝,笋丝要切得极细,佐料才能入味。还有这道菜是竹笙汤,菌伞如网,色香味俱全,您一定要尝尝。”

他怔住,似是不懂她为何突然这般热情。

在他们都看不见的角度,云萝用左手使劲掐自己大腿,一股痛楚传来之后,脸颊上开始发烫,眼中也有了几分水光。

接着,她媚媚地喊:“句芒大人……”

那声音甜腻得她自己都要吐了。但她现在还不能吐,为了幻珠,她要将这场戏演下去。

仙帝捋捋胡须,执箸尝了一口菜,满意地直点头:“仙厨的手艺又长进了。”

西王母倒是看出了几分端倪:“句芒,你可要多吃点,不能辜负云萝仙厨的一番心意。云萝,我只当你性子淡泊,没想到你也有簪花悦君的一天。”

云萝抚了抚发髻上的那朵粉荷花,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娘娘莫要取笑我了。句芒大人威名在外,云萝倒是慕名已久了。”

句芒冷下神色:“仙厨别装了,你昨天不还偷了我的宝物吗?”

她一惊:“什么宝物?”“昨夜我在星河里钓出一枚稀世珍奇的珠子,不想被你捡去。怎么,一夜之间,仙厨就失忆了不成?”他唇角一弯,字字肃杀。

仙帝拧起眉头看她,西王母面露诧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暗地里,她又使劲掐了一下大腿,这次痛得她直接掉下两颗眼泪。

她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句芒大人,昨晚是阿舒去采珠的,我不知道她是否得罪了你,待我回去问个仔细再来给你一个交待。你若还是不信,大可以让仙帝削了我的仙职,以证明我对大人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他冷笑一声:“那个丫头什么都不知道,你都忍心拿来顶罪?也未免太小瞧她了。”

大腿估计被她掐肿了,剧痛无比。她眼泪涟涟,看向西王母:“娘娘,我是真的没见过什么宝物。”

西王母和仙帝对视一眼,然后温声对她说:“你先起来吧。”

有戏。

她心中窃喜,忍不住弯了嘴角,连忙装作擦泪来挡住脸颊。只听西王母说:“句芒,不是我偏袒她们二人,这个云萝平日性情淡泊,从来不喜欢积攒什么仙物。最重要的一点,她对你仰慕已久,就算是有宝贝,也早就献给你了,怎么会私藏幻珠不给你呢?”

她趁机火上浇油:“是呢,句芒大人,不知那宝物能不能吃?若是不能用来做菜,我要来何用?”

他俊美的眉头紧紧蹙起:“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那日你怎么没等我回来?”

云萝吓得魂飞魄散。这要是让西王母知道,她因为吃了春药,被句芒大人带到客栈度过了一天一夜,她还有渣可剩下吗?

情急之下,她嘴硬道:“句芒大人,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懂你说的意思。”

句芒慢慢品酒,并不发话,冷不丁地抛来了一句话:“你在成仙之前是一只梦貘?”“是。”“那你在梦貘之前是什么?”

云萝语塞,半晌才答:“句芒大人真是说笑了,异兽没有前世转生,不过是天地之灵气所化,受上天庇佑才得以繁衍,我在梦貘之前自然什么都不是。”

他仍然用那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她,让她心里一阵发虚。西王母见状,大概明白是劝不动了,便悠然笑开:“云萝,若是无事就退下吧。”

云萝从殿中出来,已是大汗淋漓。不料刚飞出宫苑大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回身一看,竟是句芒。

他阔步走来,石青色披风临风猎猎作响。她干笑:“句芒大人怎么出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的目光在她面上逡巡了一圈,然后问:“在星河的那晚,真的不是你?”“不是。”云萝斩钉截铁。

他轻声地“哦”了一声,摇头叹息:“那可真是可惜了……这个荷包估计是那个小贼落下的,如今也不能归还了。”

说着,他慢慢举起了手中的物事——居然是一枚荷包。

云萝下意识地往腰中一摸,那里空空如也。当下心头一急,她劈手就去夺荷包。他避开她的手,笑着说:“抢什么抢,你不是说你没去过星河吗?既然没去过,这个荷包自然不是你丢的。”

她发怒了:“给我!”

句芒不理睬她,只是摩挲着荷包,自言自语地说:“这个盘扣倒是做得挺精致的,不知道荷包里装的是什么?”

说着,他就要打开荷包,眼睛却盯着她。“你想怎样?”

他说:“你把幻珠还给我,我就把荷包给你。”

云萝冷笑着说:“我昨晚没去过星河,不代表以前没去过星河!这荷包就是前几天丢的,你不能凭借这一点来推断我拿了你的幻珠。”“真是狡辩。”他低头轻笑一声,“你曾被一个春梦亏了道行,还是我救的你。早知道你恩将仇报,我就该任你备受折磨。”

什么?

云萝震惊得连连后退,下意识地捂住嘴巴。敢情那天荷花池里……就是他?他将手拳住,放到唇边轻咳一声:“你的眼神好怪。”

云萝愤愤然地道:“我又没让你救!你凭什么……”说到一半她就说不下去了,只觉得脸上烫得要融化了。他也有些不自在,转移了视线道:“你长得像我一个故人,我不愿意见你被那般折磨。”

罢了罢了,就当是被哮天犬咬了一口,被二郎神盯了一眼,她权当没这回事发生。

思及此,云萝也不想废话太多,劈手就去夺荷包。不想凭空忽然横来一道绯红的影子,狠狠地撞在她的胸口上。她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竟是半天也没能站起来。

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

抬头一看,句芒正低头看她,神色不明:“还不快起来?”“句芒大人,她对你无礼,你怎么可以这样轻饶了她?”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

云萝转移视线,看到一个面容娇美的少女站在不远处,身穿绯红色天衣,绣着祥云的披帛从臂弯中垂下。估计刚才推了她一掌的人就是她。

这个少女她认得,是西王母宠爱的六仙女曦华公主。

句芒不理她,只将手往云萝面前又伸了一伸,似是催促她赶快起来。她扶了他的手起身,对曦华公主说:“仙厨云萝见过公主。”

曦华哼笑一声,看向别处不理睬她。旁边的仙女小声提醒她:“公主,你忘记你来这里是因为……”

她这才恍然大悟:“对哦,我来这里是要找句芒大人理论的,怎么跟一个小小仙厨杠上了?”

句芒瞥了她一眼,兴趣缺缺地就要离开。曦华连忙上前,伸出双臂拦住他:“你不许走。”“让开。”“你……你别欺负人,你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不让开。”曦华满脸通红,眼睛里有泪光闪现。

句芒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有话就快说。”

曦华咬了咬下唇:“我问你,你前阵子是不是和蓐收大人喝酒了?”“是又怎样?”

只见曦华一副快哭的样子:“自从他跟你喝了酒之后,就要毁掉我和他之间的婚约!你说,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噗——

云萝忍不住笑了出来。

句芒十分淡定地回答:“曦华公主,我对你又没有企图,干嘛要拆散你的婚约?”“你对我没有企图,但是保不齐……蓐收大人对你没有企图啊!弯直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问题!”曦华强词夺理。句芒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这一次,云萝实在忍不住了,捧腹哈哈大笑起来:“公主,你说得对,弯直的确是个问题,句芒大人和蓐收大人的确有不错的私交。”

句芒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还请云萝仙子不要乱说话。”

她耸耸肩膀,转眸不再看他。

曦华是个聪明人,开始做泫然欲泣状:“蓐收大人要解除婚约,很快我就要变成整个天界的笑话了!句芒大人,这件事你必须有个交待,你要补偿我。”“要我怎么补偿。”

曦华偷偷地抬头看他:“补偿嘛,要你……要你娶我,做神妃。”

一瞬间,云萝恍然大悟。

敢情曦华公主的一颗芳心,全系在句芒大人身上了。这一招真是一石二鸟,先说蓐收大人要毁掉婚约,再强迫句芒迎娶自己,这种表白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

她上前笑着说:“公主,这个主意真的是绝妙!”“你!”句芒勃然大怒,脸色铁青地看着她。云萝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把荷包还给我,我就帮你解围。”

他咬牙切齿:“不用了!”话音刚落,曦华已经抹着眼泪地扑了过来:“我要回禀父皇母后,你欺负我。”

句芒一把推开她,冷声说:“公主请自重。”

曦华面子上挂不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一跺脚,从腰中抽出一根紫金鞭,挽了一个漂亮的鞭花,瞬间就向句芒攻击而来!

句芒后退一步,牢牢地抓住鞭尾:“你打不过我。”

曦华自小就被宠坏了,哪里还顾得上思考这些东西,一咬牙抽回鞭子,继续向这边甩来。

情势陡转急下,如果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云萝急了,忙大喊:“公主,你听她解释,其实……”

一道鞭影袭来,重重地击在她的右肩上。云萝只觉右半边身子一麻,剧烈的痛楚便铺天盖地地涌来。眼前天旋地转,她最后只看到句芒一把扶住她,脸上全是焦急。

哎,她这是中了“必然昏死过去”的法术吗?几天之内昏过去这么多次,连她都嫌烦了。

梦中混沌一片,一片昏暗望不到边际。云萝想要聚拢自己的元神,却浑身乏力。最后,就连昏暗都看不到了,只剩一片死寂的黑暗。

一股难耐的窒息感压在她的胸口上,让她无法呼吸。

这是要死了吗?

可是就算是要死,她还想再看一眼那个荷包。

那是他送给她的。

阿舒问过她许多次,她爱吃什么。云萝总是笑一笑回答,她爱吃这世间的美梦。

阿舒不知道的是,云萝随身携带的那个荷包里,就有一个美梦。那个梦非常美味,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云萝更加饥肠辘辘。

可是她不能吃它,不能吃。

因为,那是承湛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三百年前,司命仙君一时新鲜,下凡游玩,在一条山溪旁睡着了。一只小梦貘无意中吃掉了司命仙君的美梦,于是知道了隐秘的天机,还将这个天机告诉给全部族人。

天庭为之震怒,以泄露天机的罪名将整个梦貘族镇压在灵虚山下。因为她恰好升仙,所以才逃过此劫。

承湛只比她晚升仙一个月,眼看着逃不过这个劫难,于是冒死将一个梦抛给了她。然后,云萝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其他族人一同被压在灵虚山下。

承湛给她的梦,幸福得让她流泪。在梦中,她穿着火红吉服,戴着凤冠嫁给了他。透过凤冠上的珠帘,她看到他笑得那样幸福自得。

难怪他也跟着她一起修仙。天条里面有这么一条,仙凡不可结合,仙人只能和仙人婚娶。

可惜,他的心意她知道得太晚了。天命如山,就算她哭哑了喉咙,也没有办法让承湛走出灵虚山的禁锢。

突然,半空中传来一阵喜乐,在云萝头顶上盘旋不绝。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阵喜乐特别悦耳动听,让全身有一种被熨烫过后的舒爽感觉,那股窒息也消弭不见。

有人轻声唤她:“云萝,云萝……”

她惊喜,循着那个声音摸了过去:“承湛,是你吗?”

手被紧紧握住,那个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是我,云萝,我来娶你了!”

她猛地挣开眼睛,看到承湛站在面前。他还是往昔模样,眉目温润,眼神清澈如一泓湖水。“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云萝看着他身上的大红喜服,再低头看看自己,顿时大吃一惊。

头上的凤冠沉重无比,面帘是用细小的米珠串成,垂到眼前摇摇晃晃,发出细碎的声响。而她身上,居然还穿着绣着繁复花纹的霞帔……这是民间用于嫁娶的新娘喜服。

云萝不知所措。“云萝,梦貘族长在等我们,我们要赶快去让他为我们证婚。”承湛语气温柔,“我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承湛,你让我想一想……”她惊慌失措地说,“不对,梦貘族触犯天条,被压在灵虚山下了啊。而你,承湛,你也被……”

他看着她,默不作声,眼神中却浮现悲哀。

云萝如遭雷击,喃喃地道:“承湛,难道这是……梦?”

他缓缓地点头。“云萝,以前是我太懦弱,总不敢对你表露心意。如今靠着托梦,我终于可以迎娶你了,你喜欢吗?”他示意她看着身后,那里停着一台喜轿,旁边还有抬轿的四只梦貘。

那一刻,往事涌上心头。承湛是族长的儿子,她和他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

当云萝决定修仙时,她受到全族人的耻笑。

——你一只凡间的异兽,至今也不知道你生身父母是谁,也敢去修仙啊?

——你要修仙,有慧根吗,有仙骨吗?什么都没有,还痴心妄想?

——你看她,不知道是谁的私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也敢向往天界。

后来,承湛也决定修仙。他在全族大会上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族人们沸腾了。

不管族长如何反对,承湛都一意孤行。后来,他偷偷地问她说,云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修仙吗?

她摇头。承湛在族中的地位已经很高了,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也要修仙。

他笑了,说,那是因为你啊,云萝,如果我也修仙,那么以后就没人敢耻笑你了。上天入地,我都陪你。

思及此,她心潮澎湃。

尽管知道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她还是重重地对承湛说:“好,我嫁你。上天入地,我都陪你。”

承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紧握住她的手,突然失了力道。

云萝大惊失色,忙去抓他,却扑了一个空。承湛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他笑得是那般无力。

最后,只剩她一个人。“不——”

云萝失声惊叫,就在这时,听到旁边有人喊:“仙厨大人醒了!”“云萝姐姐!”阿舒的脸在她上方出现,“你终于醒了!”

她吃力地撑起身子,打量着陌生的宫房:“我这是在哪里?”“这是在句芒大人的神宫。”

云萝吓了一跳,看向阿舒身后,只见句芒坐在椅子上,正用深邃的目光看着她。旁边的仙女捧着药碗走过来:“仙厨大人,先喝药吧。”

她捧过药碗一饮而尽。“你们先下去吧,我要和仙厨大人说几句话。”他慢悠悠地说。

阿舒凑在她耳边,悄悄地说:“我在外面等着,如果句芒大人敢对你无礼,我就冲进来……”“冲进来和她一起挨揍吗?”句芒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阿舒咽了一口唾沫,回头干笑:“是、是为仙厨大人保驾护航。”

云萝捏了捏眉心。如果阿舒真的冲进来,只会让死她一个变成死她们两个而已。

等房间里只剩他们时,句芒才开口:“你的伤势挺重的,我已经将你身上的酒毒给解了。”“谢谢。”他果然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上仙。

他声音有些低沉:“那你要怎样才能把幻珠给我?”

云萝沉吟了一下:“等我用完幻珠,就给你。现在,你把荷包还给我吧。”

句芒将荷包递了过来。她拿过来,竟然发现原本鼓鼓囊囊的荷包瘪了下去,忙问:“这里面的东西呢?”

他云淡风轻地说:“你的伤很重,需要补充仙力。你知道,在天宫不比在人间,这次我可不能帮你渡仙气了。我发现你们梦貘族只能吃凡人的梦,正好你荷包里有一个美梦……”“所以你就给我吃了?”

句芒微微颔首。

那是承湛留给她最后的东西,她足足留在身边三百年,他居然给她吃了!

一股怒气在胸口炸开,彻底摧毁了她的理智。云萝怒不可遏地喊:“你知道这个美梦对我有多重要?就算我死,你也不该……”

声音哽在喉咙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往脸上一抹,满脸是泪。

难怪在她昏睡过去的时候,她做了那样的梦……她竟然吃掉了承湛的心意。

句芒愕然。云萝翻身下床,飞快地向外冲去。阿舒也许听到了她的喊声,从外面冲进来:“呔!不许欺负云萝姐姐!”

云萝一把拉住她:“走,我们回仙厨宫!”“等一下!”句芒在身后喊。

他走过来,紧紧地盯住云萝,声音掷地有声:“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过会儿我会派人送仙药给仙厨宫。”

云萝没有看他,只冷冷地说:“大人还是省些仙药吧!仙厨宫,没有那个福分!”【第三章】玉中犹带茜红丝

因为云萝的伤是曦华公主所为,所以西王母派人来看顾一番,特许她休息数日。

荷花仙姑带来许多仙药,嘱咐云萝要好好养伤。等她走了之后,阿舒愤愤然地为云萝整理被褥:“姐姐,你就是太好脾气了!若是我,非要西王母惩治一下那个无法无天的六公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乐得清闲。”

阿舒坐下来,觑着云萝的神色:“对了,云萝姐姐,你说……曦华公主和蓐收大人真的有婚约?”

她想了想:“之前没听说过,可能只是私下里商定了。”

阿舒闻言,顿时黯然。

云萝心念一动:“莫非你……喜欢蓐收大人?”“哪有?”阿舒几乎跳起来,脸上绯红一片。云萝看她那样子,心中料定了七八分,忍不住苦笑道:“这也没什么,只是蓐收大人是上古神祗,你若是想做神妃,就要仙帝和西王母应允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阿舒懵然点头。

云萝抓住她的手,道:“我可能要睡几个时辰,你好好看着,别让人来打扰我。”“知道了!”阿舒重重地点头。

阿舒出去之后,果然没有再进来。

云萝从牙床上坐起,蹑手蹑脚地穿戴好衣物,然后从被褥底下摸出幻珠,塞进腰间放好。接着,她念了个穿墙咒,就走出了仙厨宫。

其实这鞭伤也来得正好,让她可以没有顾忌地去凡间和姽婳叙旧。

姽婳是梦貘族的女祭司,因为多次上通下达天意,劳苦功高,所以她没有被压在灵虚山下,而是被锁进帝都的上清观里,成了一名签神。

虽说从此失去了自由,要做几百年的签神,但是比起压在灵虚山下,已经好太多了。

到达凡间正是灯火通明的时候。

云萝在街上慢慢走着,脚下的青石板凹凸不平,咯得脚心有些酸痛。再看街道两旁的店铺,无不挂着火红灯笼,烛红透过笼纸,折射出暖人的微芒。

走到上清观前,许多善男信女从门口进进出出,脸上带着虔诚的表情。“听说这里的签特别灵验,你求了没有?”“这里的签哪里是那么容易求的?只好改日再来了。”

和她擦肩而过的两名少女这样议论着。云萝微微一笑,看来姽婳在这里做得不错。

云萝走到观里,道姑立刻迎了上来:“施主是要求签吗?”“求一支签多少银子?”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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