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儒勒·列那尔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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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界的印象(作家榜经典)试读：
儒勒·列那尔小传
儒勒·列那尔（Jules Renard 1864 —1910）是法国文学家；有时在巴黎，有时在他故乡尼注Nivernais维尔内（），过他谨严和谦逊的生活。著作小说若干种，其中以《胡萝卜毛》1（Poil de Carotte，1894）为最普及，后又改编为剧本；又有故事及乡野描写的作品，其中以《自然界的印象》（Hisctoires Naturelles，1896及1904）最为著名。一九〇七年被推为龚古尔学院（Académie des Goncourt）院士。于巴黎去世。他的生平日记出版于一九二五年。批评家说：“从他的著作《胡萝卜毛》及《自然界的印象》，足以显示列那尔的观察明锐，和文笔的朴实而自然。”
注1 《胡萝卜毛》就是黎烈文译的《红萝卜须》，图书编目列在“西洋儿童小说”中。
注2LeChasseurd'images猎像者
他一早从床上起来，只在他的精神爽快、心境纯洁、身体轻松（像着了夏衣）的日子出发。他不带什么粮食。他在路上呼吸新鲜空气，嗅着有益卫生的气味。他把他的猎枪留在家里，只要张开眼睛就够了。眼睛就是一扇网。所有的影像自己都要落网的。第一个被捕获的影像就是一条路，那路显示出他的骨骼（就是光滑的石子），和他的血管（就是车轮的痕迹），那路的两旁是荆棘—其中很多小野李和桑子—编成的篱笆。其次捕获的影像是一条河流。她在弯曲的地方变为白色了，她睡在杨柳下面享受他的抚爱。如有一条鱼转身，在她的镜子里反映出来，像有人投进一枚银币似的；如有细雨落着，水面就出现母鸡的皮肤。注3他取得动荡着的麦浪，动情的薰草，以及开着小沟的草地等影像。他在行路的时候，他看见或听见一只百灵，或一只金莺。后来他进了树林。他不知道他的感觉是这样的敏锐。他的鼻子陶醉在芳香里了，但是他的耳朵还不漏掉很繁复的噪闹，同时他的眼神经又和树木的叶脉发生了联系。不久，他受刺激太多了，他觉得不舒服，他觉得害怕，他要关闭他的官能，于是他离开树林，远远地跟着那些取泥的陶工回到那农村。在门外，他定睛看着太阳一方面，那时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下面，只留着一件发光的衣服了，—彩云混乱地散布着。最后，他进了家，脑海充满着，他熄灭了他的灯，在睡着以前，他欢喜很久地数着他所获得的影像。慢慢地那些影像随意从他的回忆里再生了。每一个影像唤醒了另一个，这些憧憧注4往来的影像没有穷尽的时候，好比那鹧鸪在日里被人家追逐，到晚上脱了危险，可以自在地唱着，而且把那些田沟里的孔穴都记起来一般。
注2 这篇可称是本书作者的开场白或序言，他把影像用文艺的手腕记录下来，和科学观察的记录不是一样。（科学家求真，文艺家求真兼求美。）注3 零陵香（）古名薰草，可佩在身上却疫气，也可作畜牲的食料。luzerne注4 鹧鸪（）体大如鸠，群栖地上，营巢土穴中，他的鸣声有些像“行不得也哥哥”。perdrix
LaPoule母 鸡
鸡窠门一开的时候，她就双脚并着跳了出来。这是一只普通母鸡，装饰平常，她从来没有生过金蛋。她被光线弄得眼花，狐疑不决地在场上走了几步。她最先看见的是一堆草灰，每天早晨她要在那里玩一下。她在那里匍匐，在那里打滚，后来用力抖着翅膀，把全身的羽毛蓬起来，她把夜来的蚤虱抖落了。于是她到一个平底盆子里去喝水，这是最近一次的大雨把它落满了的。她的饮料只有水。她一点一滴地喝，把颈根竖起来，立定在盆子的边上。后来她就在各处寻食。嫩草是她的食品，昆虫和散失的谷粒也是。她这里一啄，那里一啄，没有疲倦的时候。有时，她停下步来。竖起她顶着赤巾的头，眼睛发光，胸部挺出，她用左耳和右耳轮流着细听。后来，她知道一定没有新事情发生，于是她又开始寻食了。注5她的举脚高，好像生着痛风症的人一般。她把脚爪张开，小心地踏下去，没有声音。人家要说她是赤着脚走路呢。
注5 痛风症（）就是关节肿痛及筋肉肿痛，又叫做偻麻质斯（）。goutterheumatism
Coqs雄 鸡
每天早晨，跳下他栖息的树干，那雄鸡便注视着：是否别的一只常常在那里？—注6别的一只常常在那教堂的钟楼顶上。那雄鸡可以骄傲，因为他已战胜所有地上的敌人了。—但是别的一只是不能战胜的敌人，因为及不到他那里。那雄鸡一再啼着，他呼喊，他挑衅，他威吓。—但是别的一只依照时间回答，时间不到不回答。那雄鸡显示他的壮丽，竖起他的羽毛，一部分是蓝色，又一部分是银色，这样已经不算坏了。—但是别的一只在蔚蓝的天空里发出金光。那雄鸡召集他的一群母鸡来，自己带队走在前面。看吧：她们都是他的，她们都爱他，她们都怕他。—但是别的一只为一群燕子所钟爱。那雄鸡生了嫉妒心，张翼舞爪要求一次决斗。他的尾巴翘着，鸡冠充血，藐视所有天空的雄鸡。—但是别的一只不怕面对着暴风，或是和清风玩着，对于地上雄鸡的挑衅是掉头不顾的。于是那雄鸡恼怒着直到天晚。他的母鸡们一只一只都进了窠。他独自留在那昏暗的场上，默默地剔除他的羽毛。—但是别的一只还在那最后的阳光里亮着，而且用他清脆的声音，唱出那晚祷的时刻。
注6 罗马教教堂，在朝午暮三时从钟楼敲钟，以指示祈祷的时间；钟楼顶装有风向鸡，随风旋转，同时钟声似乎也是鸡唱出来的。
Canards鸭
Ⅰ母鸭先走，两脚跛步而行，到她所知道的泥水中去搜索。公鸭跟着走。他双翼的尖端交叉在背上，他也是两脚跛步而行。母鸭和公鸭默默地行着，好像有事赴约会一般。母鸭先冲到泥泞的水里，那里浮着羽毛、粪秽、葡萄叶和草梗。她差不多要没入水里。她等候着，她准备着。其次公鸭下了水。他把他华丽的制服浸在水里。人家只看见他的绿头和黑尾巴。母鸭和公鸭在那里都觉得愉快。水是温暖的，从来不干枯，一阵暴雨就把池子灌满了。公鸭用他扁平的嘴轻咬母鸭的颈背。一时他振翼鼓动，但是那水太浓厚了，简直不起波纹。水面立即平静，反映出一角青天。母鸭和公鸭浮在水面不动了。太阳晒着他们，使他们睡着了。人家经过那里，也不注意他们。扰乱他们清梦的只有从污水下面透出来的水泡儿。Ⅱ有时他们睡着在关闭的大门前，两个并肩伏在地上，好像是邻人的一双棉鞋。
Dindes美洲火鸡（母的）
她在家禽饲养场中傲然而行，似乎她还是生在大革命前旧时代的模样。其他的家禽一天到晚只是忙着吃，不问什么东西。至于她呢，除掉有定的几餐外，终是忙着要好看。她的羽毛是上浆的，她的双翼在地上画着线纹，似乎这是表明她所走的路径，并没有到别处去。她昂首而行，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自己的脚爪。她不怀疑什么人，在我接近她的时候，她以为我是送礼物给她呢。她已经格鲁格鲁地自鸣得意。注7我对她道：“高贵的火鸡，假如你是一只鹅，我要用你的一根毛，替你写一首颂注8词，像从前布丰所做的一般。可惜你不过是一只火鸡。”我这几句话似乎已经恼了她，因为她的头部充着血，垂在嘴前的一球葡萄也变了色。她突然扑的一声展开她像扇子的尾羽，于是这个老妇人把背脊转向着我了。
注7 火鸡（雄的 ，雌的 ）属鸟类、鹑鸡类；火鸡是俗名，又名吐绶鸡，又名土耳其鸡。dindondinde此鸡羽毛青铜色，或镀金色，尾羽很大，可以展开像扇子。头部裸出，青色，有红色肉瘤，喉下垂红色肉瓣，能变蓝白色。此鸡原产北美洲，栖息在森林里，自十六世纪以来成为家禽。注8 布丰（，—）法国博物学家，又大著作家，从一七四九至一七八九年出版《博Buffon17071788物志》（ ）一书，浅近通俗，许多人欢喜读他。Histoirenaturelle
注9LaPintade非洲火鸡（母的）
这是我饲养场中的驼子。她就是因为这个隆起的背部而恼着。所有的母鸡都不和她说话，她突然冲到她们的队伍里去，使她们惊散。后来她低着头，倾着身体，她的瘦脚猛向前跑，她的硬嘴正冲在一只美洲火鸡展开着的尾羽里面。这个碍路的激怒了她。因此她的头部变成蓝色，她从早到晚怒着。她和别的家禽冲突并无目的，也许因为她想到她们都在讥笑她的形状，她的头部无毛，还有她的尾巴向下呢。她不断地叫出不和谐的声音，好像一把利剑刺破了空气一般。有时她离开饲养场，不知到哪里去了。那时她让其他的家禽有一个安静的时候。但是她回来的时候更加疯狂吵闹。她甚至在地上打滚。你知道她方才出去做了什么？原来她到田野间去生了一个蛋。假如我欢喜，我可以找着那个蛋。那个蛋在尘沙里滚着，像一个肉瘤。
注9 非洲产火鸡（雌的 ）属鸟类、鹑鸟类。羽毛灰蓝色，杂以白斑，头颈少毛或无毛，肉冠肉pintade瘤有鲜明的颜色。肉味鲜美。原产非洲，现在全球都饲养。此鸡又名几内亚（）鸡、珠鸡。Guinea
注10L'Oie母 鹅
注11蒂安内特想往巴黎去，像其他的村姑娘一般。但是她果真能单独看守她的母鹅么？实在说，与其说她是带领她们，不如说她是跟着她们。因为她手里编织着，机械地跟着在队伍的后面；她相信那只图卢兹的母鹅是有人性的。那只图卢兹的母鹅知道路径，没有毒的草，还有应当归家的时间。她的勇敢就是雄鹅也不如她，她保护她的姊妹，抵抗恶作的狗。她的长颈摇摆着伸出去，和地面相平，以后又竖直起来；她就用这种战斗的姿势来镇定蒂安内特的恐惧。等到一切平静以后，她才自鸣其胜利，她知道秩序的恢复是亏了她。她相信以后还要把事情做得好些。有一天晚上，她离开她的村落，很远地走在路上，她昂着头，紧着毛。她逢着许多妇人，但是都不敢阻止她。她走得很快，使人怕她。后来，蒂安内特还是留在故乡，不再那么蠢，把所有的母鹅都一般看待，不再加以区别，于是图卢兹的母鹅到了巴黎。
注10 法国人所饲养的鹅大概有两种，一为普通种，一为图卢兹（）种。Toulouse注11 村姑娘向往都市过生活，这是一般的现象。但母鹅到了都市恐怕要入庖厨了吧。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