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套装共2册)(作家榜经典文库,美国文学里程碑巨作!诺奖得主鲍勃?迪伦,向全世界读者推荐的史诗级小说杰作)大星文化出品(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9 17:3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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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赫尔曼·麦尔维尔(Herman Melville)

出版社:湖南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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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鲸(套装共2册)(作家榜经典文库,美国文学里程碑巨作!诺奖得主鲍勃?迪伦,向全世界读者推荐的史诗级小说杰作)大星文化出品

白鲸(套装共2册)(作家榜经典文库,美国文学里程碑巨作!诺奖得主鲍勃?迪伦,向全世界读者推荐的史诗级小说杰作)大星文化出品试读:

作家榜推荐词

世上没有一部小说,可以被轻易叫作史诗,除了《白鲸》;

世上没有一位小说家,可以被轻易叫作莎士比亚,除了麦尔维尔;

究竟是怎样一部小说?以至于伟大的鲍勃·迪伦,要在诺贝尔文学奖的答谢词里,花去整整一千八百字去谈论它?

杜尚说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就是说,与其谈论小说,不如谈论小说家,与其谈论白鲸,不如谈论麦尔维尔。

传说,一个好作家必须有一个悲惨的童年,按这个标准,麦尔维尔一开始就满足了一个好作家的条件。

他12岁丧父,失学。15岁独自谋生,先后做过银行职员、农场工人、乡村教师。18岁逃到船上做水手,期间,还被关进塔希提岛上的监狱里。接着,越狱,重回大海,做了整整五年的捕鲸劳工。

然后,人生风雨交加,心头百感交集;

然后,毅然上岸,决定当作家;

然后,世上有了一部叫《白鲸》的巨著。

写出伟大小说的作家,会过上怎样纸醉金迷的生活?

他过上了超越你想象的生活。《白鲸》出版了,整整一年,卖出了五本。

对以版税谋生的写作者而言,这当然是一记棍棒。

怎么办?一个闯荡过大海的家伙是不会轻易低头的。失败了,继续写,继续写,继续失败,他写了整整六百万字,最终,没能换得应有的名声。

而名声之外,愈加悲惨。他28岁结婚,妻子是州法院首席大法官之女。本来琴瑟相和,比目连枝,但命运莫测, 一场大火烧毁了他的书房,而他最钟爱的儿子又自杀而死,他抑郁、酗酒,家暴。妻子公开宣布: 丈夫已经精神失常,并差点将他送到疯人院。

从丧子之痛到家庭破裂,作家的生活已然一塌糊涂。

仿佛为了更加完美的失败,晚年,他甚至开始无可救药地写了整整三本诗集,并自费出版了它们。

终于,在贫病交加中,麦尔维尔撒手人寰。

时光一去如棍棒。如同松尾芭蕉的这句禅语,他72年的人生,遭遇的是一连串棍棒的打击。

而滑稽的是无常弄人,尤其喜欢作弄艺术家、作家与诗人。

在他离开人世半个世纪之后,人们仿佛从梦中惊醒,一夜之间,荆玉纷飞,价值连城。人们捧读《白鲸》,如见和氏之璧。

与梭罗一样,与梵高一样,与卡夫卡一样,与王小波一样,一个生前寂寞的家伙,乾坤斗转,死后封神。

因为孤高拔俗一骑绝尘,他把时代抛得太远。

那么,说到底,《白鲸》究竟价值何在?

人性邪恶的杰作?海洋的百科全书?深刻的人类寓言?《圣经》一样的启示录?

是从莎士比亚那里获得灵感?还是从埃斯库罗斯那里获得灵感?是从卡莱尔的诗歌中获得灵感?抑或是从《旧约》中获得灵感?“裴阔德号”是不是“诺亚方舟”?莫比·迪克是不是上帝?

诸如此类,不是我关心的。

我所知道的是,它是一颗巨大的宝石,而每个人都能从中目睹他目力所及的光辉,才是宝石的真义。

我还确信,诗人马永波先生的译本会给这头白鲸披上奇异的色泽,因为,卡莱尔说,诗人是世界之光。我一直深信不疑。2017年6月28日上海

命运启示录

麦尔维尔从来就不是我们今天所谓的“成功的”作家。在他的文学生涯的早期,虽曾短暂地得到过认可,但是,他的写作终其一生既没有给他带来体面的收入以供养家庭,也没有得到大量读者的好评与关注。他的书从未获得过任何当时的文学奖项,也从未在我们现在所谓的“畅销书榜单”上出现过。1891年他去世之时,他的作品就被贬低为青少年冒险故事,作为一个作家和一个人,他几乎都被世界遗忘了。

文学史上的沉浮本就是一件奇妙又“正常”的事情,伟大作家和诗人不为同时代所欣赏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艾米丽·迪金森、惠特曼、梭罗、亨利·詹姆斯等。到了二十世纪,麦尔维尔声誉日隆,普遍被认为是美国最伟大的三四位小说家之一。而其关于玄学和海洋的杰作《白鲸》在全世界都被认为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文学成就之一。

麦尔维尔的散文体著作的风格,可以用丰富、浮夸、充满暗示和隐喻、极其富有想象力甚至诗意来形容。他的小说中充塞着大量的描述性细节、戏剧性张力、来自阅读的材料、几近压倒一切的象征。他的文学趣味在情感上可谓丰富,在智力上则可谓复杂。

从他先前的小说《泰皮》到《白鲸》,我们似乎可以窥见他的写作风格从十九世纪斯威夫特或笛福式的明晰、迅捷,一变而为以音乐和象征精心编织而成的更为多彩、富有韵律、有时近乎狂想曲的风格。麦尔维尔和霍桑一样,善于从普通事物和事件中看出超乎纯粹客观事实之上的道德、精神和美学价值。自《奥穆》之后,麦尔维尔的所有著作都揭示出他与日俱增的对于事实之上的精神意义的兴趣,比如《白鲸》中第42章《大鲸之白》,清晰而详细地反思了白色的神秘影响。

他擅长借用各种通过阅读得来的材料,加以变形,为己所用,例如,《白鲸》中按照实际篇幅,几乎占全书四分之一的部分是由鲸类学材料和捕鲸业的信息组成的,它们基本上来自托马斯·比尔的《抹香鲸的自然史》及其他科学著作。有时,在麦尔维尔不那么成功的作品中,这些来源与他的个人经验和哲学思考融合得不够均匀,甚至导致一些哲学论述有离题之嫌,但是,在他最好的作品中,个人经验与观察、引用材料、哲学论述总是通过支配性的象征结合成一个艺术整体,并且其作品中的某种幽默和喜剧气氛,也让人想起拉伯雷和莎士比亚。

一般论家将麦尔维尔置于浪漫主义和象征主义视野之中,但是他并不像华兹华斯和其他伟大的浪漫主义者那样,认为自然是一种温和、美丽而仁慈的力量,而是更接近于达尔文的观点,认为在自然的外在之美的下面隐藏着的是残忍和杀戮。在第58章《鲸鱼食料》中,作者就明确有言——

想想海洋的奸诈吧,它最可怕的生灵如何在水下滑行,大部分深藏不露,阴险地隐藏在可爱至极的蓝色海水下面。想想海中许多最为冷酷的族类那恶魔般的绚烂与美丽吧,就像种类繁多的鲨鱼都装扮得分外讲究。再想想,海洋中普遍存在的同类相残,所有的生灵都在弱肉强食,自开天辟地以来就在无休止地战斗。

因此,作为深受康德哲学与超验主义影响的作家,麦尔维尔同样认为,真正的实在隐藏在可感知的事实的外衣之下。在第36章《后甲板》中,当亚哈船长与大副斯塔巴克谈论他追击白鲸的个人原因时,这种认识有着明确的体现——

一切有形之物,伙计,都不过是纸板糊的面具。但是,在每件事之中——活生生的行动中,无可置疑的功绩中——都有某种未知但依然合乎情理的东西,从不合情理的面具后面显出它的本来面目。只要人类能够戳穿,戳穿那面具!除了冲出围墙,囚犯怎么能脱身而出?在我看来,白鲸就是那围墙,堵在我跟前。有时我以为外面什么都没有。可这就够了。它给了我一件苦差事,它压在我身上;我在它身上看见了凶残的力量,一种不可理解的恶意使它更加强大。我恨的主要是那不可理解的东西;白鲸是从犯也好,是主犯也罢,我都要把仇恨发泄在它身上。不要和我说什么亵渎神明,伙计;如果太阳侮辱了我,我也会戳穿它。太阳可以那样干,我就可以这样干;自从世上有了公平竞争,嫉妒就支配了所有的造物。可是伙计,甚至那公平竞争也做不了我的主。谁能主宰我?真理没有界限。

由此可见,麦尔维尔在这部作品中着力探讨的是一个哲学问题:寻求宇宙中人与上帝关系的真实解释。这本书绝不仅仅是一部海洋冒险故事,表现了奋斗不息的美国精神,而是一部命运的启示录。《白鲸》是一部不适合已有文学分类标准的“邪典”。

首先,它是一部相当可靠的有关鲸类学和捕鲸业的论著,它包含的数量众多的鲸类学材料会让读者困惑,而从艺术角度考虑,这些材料有助于控制全书的叙事节奏,为故事增添了一定程度的现实感。

其次,书中有很明显的戏剧化形式,有些人物的大段对话具有舞台效果,这样的设置使得作者有机会以旁白或离题的形式插入自己有关宇宙和人类命运的评述,它们往往出自叙述者以实玛利之口,在不同情况下也由其他几个角色承担,并不仅仅是由作者本人现身说法。

第三,本书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象征,外在叙述下面往往隐藏着深沉的有关上帝与自然的哲学沉思。D.H.劳伦斯在《论美国名著》中认为,白鲸象征着什么,恐怕连麦尔维尔本人都没有很确切的理解。然而,亚哈船长的动机却显然不只在于狩猎的乐趣和对一个哑巴畜生的刻意复仇。几乎每个读者都能依据自己的理解,为书中的象征给出自己的阐释。例如,以弗洛伊德心理学为基础,可以将白鲸视为麦尔维尔的清教徒良知,与他的自我处于生死攸关的斗争中。还可以将白鲸视作恶的象征,将亚哈看作与恶对抗的当代基督或者是普罗米修斯。还可以将白鲸等同于宗教,亚哈便是自由思想的象征,甚至将亚哈与白鲸的斗争看成是个人主义与社会习俗、科学与自然等等之间的斗争。

这些理解自然各有其道理,但是总括而言,亚哈所竭力追逐的绝不仅仅是头现实的大鲸,更是一头象征之鲸,亦即宇宙的终极奥秘。亚哈知道人的有限,无法通过智力去认识上帝,但是,他拒绝接受人的有限性,没有屈服于人类的这种天然弱势,而是希望用纯粹的蔑视与反抗来超越它。而人智无能穿透象征之墙,这种失败导致亚哈对命运和自身的软弱都报以愤慨,使他甚至在意识到自己厄运的时候也诉诸盲目的反抗。麦尔维尔揭示了亚哈的反抗既是一种勇气,又是徒劳无功,他在书中一再提醒我们,亚哈是个疯子,作者似乎在告诉我们,追求绝对会带来挫折和疯狂,而这追寻中的傲慢自大必定带来自我毁灭。这种对上帝的反抗便是七宗罪中的第一宗罪“傲慢”。

就哲学沉思这一方面而言,麦尔维尔只是提出了一些问题,而没有给出确切的解答,但是,他擅长将意味深长的思想包装在趣味盎然而令人愉悦的形式之中,将寓言隐藏起来,我们甚至有时意识不到它的存在。我们不应该把他当成是哲学家或是社会批评家,因为他的思想尽管可以持续不断地引发哲学沉思与社会批评,但它们不是以抽象的形式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它们仅仅是作为文学而存在的。

他以充满激情的方式写出了人的行为、渴望、内在的思考、感情、矛盾与个性。他从来也没有学会像爱默生那样以冷静的智力触及人和宇宙关系的各种问题,并以美丽的抽象方式予以讨论。他揭示这些问题用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头脑,而是整个精神,他更多的不是通过智力而是通过感受,不是通过对细节的精确观察,而是通过激发读者内在固有的渴望和情感,来发挥对读者的影响力。他时时告诉我们,完满实现独特个性的方法在于经由感觉。用他描绘亚哈的话说,“亚哈从来不思考;他只是感受,感受,感受;对凡人来说,这就足够刺激的了!思考是一种厚颜无耻。上帝才有那个权力,那是他的特权。思考是,或应该是,一种冷静和镇静的事;我们可怜的心脏跳得太快,我们可怜的脑子动得太快,干不了这个。”

因此,无论我们对本书中的象征意义做出怎样个人化的理解,至少我们不要忘记欣赏麦尔维尔粗糙有力、充满诗意的语言,这样的语言比比皆是,如“一头浪在跃起之前有那么漫长的助跑,它跑过了全世界,然后才一跃而起!”(见第119章《蜡烛》)

有论家曾言,《白鲸》部分是戏剧,部分是历险故事,部分是哲学探讨,部分是科学研究,部分是史诗。对于这样一部博大精深、充满瑰奇想象力的作品,也许沉默的阅读本身才是最大的敬意。2017年4月6日于南京

词源

(以下材料由一位患有肺病的初中助理教员提供。)

这位面色苍白的助理教员——外套、心脏、身体和大脑都已破烂不堪;他此刻浮现在我眼前。他总是在用一块手帕给他的旧词典和语法书掸灰,手帕上嘲讽地点缀着世界上所有知名国家的花花绿绿的旗帜。他喜欢给他的旧语法书掸灰,它不知怎么总会温柔地让他想起自己是个必死的凡人。

当你着手去教育别人,教给他们在我们的语言中如何称呼一头鲸鱼时,出于无知,你忽略了字母H,而单单是这个字母才使得那个词富有意义,你的确把它教错了。

——哈克鲁特

鲸 瑞典和丹麦文作Hval。这种动物的命名源自于它全身滚圆或是打滚;因为在丹麦文中Hvalt就是弓形或拱状之意。

——韦伯斯特词典

鲸 更直接的词源来自荷兰文和德文的Wallen;例如Walw-ian,意为滚动、打滚。

——理查森词典

חו,希伯来文

ϰητος,希腊文

CETUS,拉丁文

HWÆL,古英文

HVAL,丹麦文

WAL,德文

HWAL,瑞典文

HVALUR,冰岛文

WHALE,英文

BALEINE,法文

BALLENA,西班牙文

PEKEE-NUEE-NUEE,斐济文

PEHEE-NUEE-NUEE,埃罗芒戈文

摘录

(由一个等而下之的图书馆员提供。)

你将会看到,这个等而下之、煞费苦心、寻章摘句的剽窃者,这个可怜又淘气的区区书虫,似乎已经走遍了世界上长长的图书馆和路边书摊,无论是什么书,神圣的书也好,低俗的书也罢,但凡发现有偶尔提及鲸鱼的地方,他都

摘录

下来。所以,在任何情况下,无论这些片断有多么真实,你都不必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关于鲸鱼的说法,当作是名副其实的鲸类学著作。事实远非如此。就像那些通常令人感动的古代作家和此处将要出现的诗人的作品一样,这些片断唯一有所价值或是令人愉悦的地方,仅仅在于它们可以让你借此对包括我们在内的许多国家和一代代人,有关这海中巨怪的乱纷纷的所说、所想、所虚构和所歌唱的一切,做一次短暂的鸟瞰。

因此,祝你好运吧,你这等而下之的淘气的可怜虫,我就是你的评论人。你属于毫无希望、脸色蜡黄的那伙子人,这个世界上的酒永远不会让你们温暖;甚至那淡而无力的雪莉酒也会烈得让你们红头胀脸;但是有时候人们喜欢和你们坐上一会儿,也让自己感觉可怜兮兮,并且一掬清泪让自己高兴起来,然后睁圆了眼睛,把酒杯一倾而尽,以略带愉快的悲哀,直率地对你说——放弃吧,你这等而下之的家伙!无论你怎样费尽心思,想让世界满意,你也永远是吃力不讨好!如果那样,我就能把汉普顿宫和杜伊勒里宫腾出来给你了!还是咽下你的眼泪,赶紧一心一意爬到顶桅上去;因为领先于你的那些朋友们,为了你的到来,正在清理七重天,把长期被纵容的天使长迦百列、米迦勒和拉斐尔变成难民。在这里,你只能捶打破碎的心——在那里,你就能捶打打不碎的玻璃杯了!摘录

上帝便造出大鲸。

——《创世记》

大海兽使它所行的路发光,令人以为深渊有了白发。

——《约伯记》

耶和华已安排了一条大鱼来吞约拿。

——《约拿书》

那里有船走;有你所造的大鲸在那里嬉戏。

——《诗篇》

到那日,耶和华必以他刚硬有力的大刀刑罚大海兽,就是那快行的;刑罚大海兽,就是那曲行的蛇,并杀海中的龙。

——《以赛亚书》

此外,凡是落入这怪物一片混沌的嘴里,无论是兽、是船,还是石头,都会被它无节制的污秽的大嘴一口吞下,毁灭在它那大肚子的无底深渊之中。

——霍兰德所译普鲁塔克《伦理学》

印度洋哺育了世上最多最大的大鱼,其中称作Balæne的鲸鱼和漩涡,有四英亩大。

——霍兰德所译《普林尼》

我们出海刚刚两天,大概在日出时分,一大群鲸鱼和其他海兽就出现了。鲸鱼中有一头大得极其怪异……它朝我们迎面而来,张开大嘴,在四面八方卷起波浪,把它前面的海水击打出一片泡沫。

——图克所译琉善《真实的历史》

他来到这个国家另有目的,就是要捕捉海象,海象的牙骨有非常大的价值,他曾经带了一些献给国王。……在他本国捕到的海象才是最好的,有的长达四十八码,有的五十码。他说他们六个人两天杀了六十头。

——他人或奥瑟口述,由国王阿尔弗雷德笔录于公元八九〇年

然而,所有其他的东西,无论是兽还是船,只要进入这怪物(鲸鱼)可怕的深渊般的嘴,都会立即被吞掉,消失无踪,作为诱饵的白杨鱼进了它的嘴里就极其安全了,可以在那里睡觉了。

——蒙田《为雷蒙·塞朋德辩护》

我们逃吧,我们逃吧!如果这不是高贵的先知摩西在善于忍耐的约伯记中描绘的大海兽,那就让魔鬼把我抓走吧。

——拉伯雷

这头鲸鱼的肝可装两大车。

——斯托《年鉴》

大海兽使得海洋像烧开的锅一样翻腾。

——培根爵士所译《诗篇》

触摸那头鲸鱼的庞大身躯,我们还是难以确定。它们格外肥硕,就此而言,一头鲸可以提取的油多得令人难以置信。

——培根爵士《生与死的历史》

鲸脑是医治内伤的特效秘方。

——《亨利四世》

颇似一头鲸。

——《哈姆雷特》

如何才能无忧,没有任何医术

对他有效,他只能再回去寻找

让他受伤的人,他以卑劣的标枪

刺入了他的胸膛,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

于是他像受伤的鲸鱼穿过大洋飞回岸边。

——《仙后》

它们鲸鱼一般巨大,身子一动就能平静地把海洋搅得沸腾起来。

——威廉·戴夫南特爵士《冈地伯特》序

鲸脑为何物,人们尽可怀疑,既然博学的霍斯曼在他用三十年写成的著作里说得明白,不知何物。

——T.布朗爵士《关于鲸脑和抹香鲸》

就像斯宾塞笔下的塔卢斯用他现代的连枷,

鲸鱼用它沉重的尾巴带来毁灭的威胁。

他的身侧插着刺中的标枪,

他的背上露出一片鱼枪。

——沃勒《夏岛之战》

那个用巧技创造出来的利维坦,被称作联邦或国家——(拉丁文为Civitas),其实只是一个人造人。

——霍布斯《利维坦》开篇

愚蠢的曼苏尔嚼都不嚼就吞了下去,好像那是鲸鱼嘴里的一条小鲱鱼。

——《天路历程》

那海兽

利维坦,上帝的造物中

游在大洋激流中的最大者。

——《失乐园》

——那利维坦,

生灵中的最大者,伸展在深渊中

沉睡时犹如一座海岬,游动时则如同

一片移动的陆地;它把一座大海

从腮中吸进来,吐气时又喷出去。

——《失乐园》

强大的鲸鱼们游在水的海洋中,它们里面则是一片油的海洋。

——富勒《渎神与神圣之国》

大鲸们紧靠在海岬后面

专心等待它们的猎物上门,

它们毫不容情,一口吞掉,

误入它们张开的大嘴的小鱼。

——德莱顿《奇迹之年》

他们砍掉了漂浮在船尾的鲸鱼脑袋,用小艇拖着头尽可能靠近岸边,但是到了十二三尺深的地方它就会搁浅。

——《记托马斯·埃奇的十次斯匹茨卑尔根之航》载《珀切斯游记》

他们在路上看见了很多鲸鱼在大洋中嬉戏,用大自然安置在它们肩膀上的管子和通风孔尽情地喷溅出水来。

——《T.赫伯特爵士的亚非航行记》载哈里斯·科尔所编

他们在这里看见这么一大群鲸鱼,他们不得不万分小心地行进,唯恐自己的船会撞上它们。

——斯考顿《第六次环球航行记》

我们从易北河启航,风向东北,船名为“约拿在鲸腹号”。……有人说鲸鱼张不开嘴,可那是无稽之谈……他们经常爬上桅杆,看是否能看见一头鲸鱼,因为最早发现鲸鱼的人会得到一块金币作为酬劳……我听说在设得兰附近打到一头鲸鱼,肚子里有一桶还多的鲱鱼……我们的一个标枪手告诉我,他曾经在斯匹茨卑尔根逮到过一头全身皆白的鲸鱼。

——《公元一六七一年格陵兰航行记》载哈里斯·科尔所编

公元一六五二年,一些鲸鱼来到了这片海岸(法夫),其中一头的鲸骨长达八十英尺,(据我所得到的消息称)除了大量鲸油,光是鲸须就有五百磅重。它的大嘴相当于匹弗伦公园的一扇门。

——赛布尔德《法夫和金罗斯》

我自己同意一试,看是否能征服和杀死这头抹香鲸,它是如此凶猛和敏捷,我从未听说有人杀死过这种鲸鱼。

——理查德·斯塔福德《百慕大来信》,载《哲学汇刊》(1668)

海中的鲸鱼

听上帝的话。

——《新英格兰初级读本》

我们还看见了数量相当巨大的大鲸鱼,南方海洋中大鲸鱼更多,我敢说,有我们北方海洋的一百倍。

——考利船长《环球航行记》(1792)

……鲸鱼呼吸时常常伴随有一股难以忍受的气味,会让人头晕脑胀。

——乌略亚《南美洲》

衬裙事关重大,我们把这个责任,

交托给五十名特选出来的窈窕仕女。

我们深知七重的篱笆也不管用,

哪怕武装上鲸鱼的肋骨,把裙箍撑起来。

——《夺发记》

如果就大小而论,我们把陆地动物和那些居住在深海中的动物相比,就会发现,它们相形之下微不足道。鲸鱼无疑是所有受造物中最大的动物。

——哥尔德斯密斯《博物志》

如果你想为小鱼写一篇寓言,你就要让它们像大鲸鱼那样说话。

——哥尔德斯密斯致约翰逊书

下午我们看见了一个东西,起初以为是块礁石,却发现原来是一头死鲸,一些亚洲人把它杀死之后正在拖上岸来。他们似乎极力要把自己藏在鲸鱼后面,不让我们发现。

——库克《航行记》

他们很少冒险去攻击个头较大的鲸鱼。其中一些鲸鱼让他们极其害怕,以致到了海上他们都不敢提到它们的名字,他们在小艇里携带了粪便、石灰石、松木,以及其他同类性质的东西,为了把大鲸吓走,防止它们靠得太近。

——乌诺·冯·特罗依有关一七七二年班克与索兰德的冰岛航行的信

楠塔基特人所发现的抹香鲸,是一种活跃凶猛的动物,捕鲸者需要具备高超的技巧和无畏的勇气。

——托马斯·杰斐逊一七七八年致法国外交部长的鲸鱼备忘录

那么请问,先生,世上有什么能和它相提并论的呢?

——埃德蒙·伯克在议会上提到楠塔基特捕鲸业时说的话

西班牙——搁浅在欧洲海岸边的一头巨鲸。

——埃德蒙·伯克(出处不详)

国王普通税收的第十项,据说其根据是他保卫了海洋不受海盗和劫匪的侵扰,作为报答,鲸鱼和鲟鱼的所有权归皇家所有,无论是被冲上岸来的,还是在岸边捕获的,它们都是国王的财产。

——布莱克斯通

水手们迅速恢复了死亡的游戏:

罗德蒙德举着有倒钩的铁矛,

每一回合都准确地刺中它的脑袋。

——福克纳《船难》

照亮了屋宇、圆顶和尖塔,

火箭自行升空,

把它们短暂的焰火

悬挂在天穹之下。

大海涌起高高的浪头,

要让水与火比个高低,

一头鲸鱼喷出水柱,

表达它笨拙的欢喜。

——库柏《女王访问伦敦记》

一刀下去,心脏就猛地蹿出十到十五加仑的血来。

——约翰·亨特记叙肢解一头小鲸的过程

鲸鱼主动脉的内径比伦敦桥上的自来水管还粗,水在水管里哗哗流淌的冲力和速度,都比不过鲸鱼心脏中涌出的血。

——佩利《神学》

鲸鱼是一种没有后脚跟的哺乳动物。

——居维叶男爵

在南纬四十度,我们看见了抹香鲸,但一头都没有捕杀,直到五月一日,那时,海面就被鲸鱼覆盖了。

——科尔内特为拓展捕抹香鲸业所做的航行报告

在我下面那自由的元素中,

游着各种颜色、形状和种类的鱼,

翻腾,潜泳,嬉戏,追逐,打斗;

语言简直无法描绘,水手们

也从未见过;从可怕的鲸鱼

到每个浪头都含有千百万的虫豸般的小鱼:

聚集成巨大的一群群,像浮岛,

在神秘本能的引导下穿过

荒凉而无路可循的水域,四面八方

都有贪婪的敌人向它们攻击,

鲸鲨和怪物,都在脑袋前面或是嘴上,

武装着刀、锯、螺旋形的角或是勾牙。

——蒙哥马利《大洪水前的世界》

啊,赞美吧!啊,歌唱吧!

这有鳍的鱼族之王。

在浩瀚的大西洋,

没有任何鲸鱼比它强大;

也没有鱼儿比它更肥壮,

在极地海洋中到处扑腾。

——查尔斯·兰姆《大鲸的胜利》

一六九〇年,一些人在一座高高的小山上观察鲸鱼们喷水和彼此嬉戏,一个人指着大海说道:“那儿,一片绿色的牧场,我们儿女的孙辈们将在那里谋生。”

——奥贝德·梅西《楠塔基特史》

我给苏珊和我自己造了一座茅屋,把一头鲸鱼的颚骨竖起来,做成一道哥特式的拱门。

——霍桑《故事新编》

她来为她初恋的情人预约修建一座纪念碑,四十多年前他在太平洋上为一头鲸鱼所害。

——霍桑《故事新编》“不,先生,那是头露脊鲸,”汤姆回答道,“我看见它喷水了,它喷出一对彩虹,和基督徒想看到的彩虹一样美。它是个真正的大油桶,那家伙!”

——库柏《舵手》

报纸拿了进来,我们看见《柏林公报》上说,鲸鱼被搬上了那里的舞台。

——艾克曼《歌德谈话录》“我的上帝!蔡斯先生,怎么回事啊?”我回答,“我们的船被一头鲸鱼撞破了。”

——楠塔基特捕鲸船埃塞克斯号遇难记,该船在太平洋遭到一头大抹香鲸攻击,最终被毁。该船大副,楠塔基特人欧文·蔡斯,一八二一年发表于纽约

一个水手夜里坐在侧支索里,

风自由自在地吹着;

苍白的月光时明时暗,

鲸鱼在海洋中游过

浪迹里磷光闪闪。

——伊丽莎白·奥克斯·史密斯

为捕获这头鲸鱼,所有小艇上放出去的拖曳索长度总计为一万零四百四十码,近六英里长……

有时候鲸鱼在空中摆动起巨大的尾巴,鞭子一样噼啪作响,声音传出去三四英里远。

——斯科斯比

新近的攻击让它痛苦得发狂,这被激怒的抹香鲸不停地翻滚;它竖起巨大的头部,张开大嘴向周围的一切乱咬;它用脑袋向小艇撞去,小艇被撞得在它前面飞速滑开,有时被彻底摧毁……非常让人吃惊的事情在于,这么一种有趣的、在商业角度来看又极其重要的动物(例如抹香鲸),其习性会被彻底忽略,竟然很少引起为数众多的人的好奇之心,他们中很多是有能力的观察家,近年以来,他们一定有大量极为便利的机会亲眼见识到鲸鱼的种种习性。

——托马斯·比尔《抹香鲸史》(1839)

抹香鲸头尾两端都拥有强大的武器,它不仅装备上强过格陵兰鲸或露脊鲸,而且也更多地显示出使用这些武器进行攻击的脾性,在攻击方式上也极具技巧、胆量和恶意,以至于被认为是已知鲸类中攻击起来最危险的一种。

——弗里德里克·德贝尔·贝内特《环球捕鲸记》(1840)

十月十三日。“它在那儿喷水了。”桅顶上有人大声叫道。“在哪儿?”船长追问道。“船首下风处三点方位,先生。”“舵轮转上来,稳住!”“稳住,先生。”“桅顶上的,喂!你现在还能看见那头鲸吗?”“是,是,先生!一大群抹香鲸!在那儿喷水!在那儿跃出水面了!”“大声通报!每一次都要大声通报!”“是,是,先生!在那儿喷水!那儿——那儿——在那儿喷水——喷水——喷——水!”“距离多远?”“两英里半。”“天打雷劈的!这么近!召集所有人手。”

——J.罗斯·布朗《一次捕鲸巡航版画集》(1846)“环球号”捕鲸船属于楠塔基特岛,我们将要叙述的可怕交易就发生在这艘船上。

——幸存者雷和赫塞所述《“环球号”哗变记》公元一八二八年

一头被他打伤的鲸鱼追击上来,他用鱼枪抵挡了一阵子,可这暴怒的怪兽终于撞上了小艇,他和自己的同伴们看到事所难免,便跳下海中,保全了性命。

——传教士泰尔曼和本内特的日记“楠塔基特本身,”韦伯斯特先生说,“是国家利益的一个非常显著和独特的部分。有八九千人在海中的岛上生活,他们所从事的行业需要无比的勇气和不屈不挠的精神,他们每年为国家增添了大量财富。”

——丹尼尔·韦伯斯特一八二八年在美国参议院为申请在楠塔基特修建防波堤一事所做的讲话

鲸鱼直接落在了他的身上,可能一下子就要了他的命。

——亨利.T.契弗牧师《鲸鱼和它的猎手,或捕鲸者的冒险与鲸鱼的档案,由普雷布尔船长在回航途中搜集》“如果你弄出该死的一丁点动静,”塞缪尔回答道,“我就送你下地狱。”

——《(哗变者)塞缪尔·康斯托克的生活》其弟威廉·康斯托克作。这是“环球号”事件的又一版本

荷兰人和英国人向北方海洋航行,是想看看能否发现由此通往印度的航路,尽管他们的主要目标没有实现,但却意外地发现了鲸鱼时常出没的地方。

——麦卡洛克《商业词典》

这些事物是互相作用的;球弹回来只是为了再次弹出去;如今既已发现鲸鱼出没之地,捕鲸者们似乎就间接发现了那同样神秘的西北航道的新线索。

——选自未发表的某一手稿

在大洋之上遇见一条捕鲸船,你不可能不为它们近似的外观所打动。船帆收得很低,每根桅顶上都有瞭望者,急切地扫视着周围辽阔的海面,气氛完全不同于那些从事常规航行的船只。

——《洋流与捕鲸》载《美国考察船队远征记》

伦敦附近及其他地方的行人可能还会记得,他们曾见过竖立在地面上的弯曲的大骨头,或是作为门道上的拱门,或是作为通往凹室的入口,他们也许听说过那些都是鲸鱼的肋骨。

——《北冰洋捕鲸航行记》

追猎这些鲸鱼的小艇返回之后,白人们才发现,他们的船已经落入了水手中招募来的蛮子的血腥之手。

——关于霍博马克号捕鲸船被占领后又重新夺回的新闻报道

人们通常知道,(美国)捕鲸船上的水手很少有乘出发时的同一条船返回的。

——《乘捕鲸小艇巡航记》

突然,一个庞然大物从水中出现,垂直地射向空中。那就是鲸鱼。

——《米里亚姆·考芬或捕鲸者》

鲸鱼确实被标枪击中了,可你想一想,凭区区一条系在马尾巴根上的绳子,你怎么能控制住一头强壮有力、野性未驯的小马驹呢。

——《在船的肋骨和桅冠中发现的关于捕鲸的一章》

有一回我看见这些怪物(鲸鱼)中的两头,也许是一雄一雌,缓慢地泅游着,一先一后,距离海岸(火地岛)不到一石之遥,岸上有山毛榉伸展着枝桠。

——达尔文《一个博物学家的航行志》“全速向后!”大副惊叫道,他刚转过头,就看见一头大抹香鲸张大了嘴靠近艇首,小艇马上就要面临毁灭的危险;——“全速向后,保命要紧!”

——《屠鲸者沃顿》

振奋起来,我的伙伴们,永远不要心灰意懒,勇敢的标枪手正在打击着鲸鱼!

——楠塔基特歌谣

啊,这罕见的老鲸,置身于狂风暴雨,

它的家就是大海汪洋,

那里强权就是公理,这强权的巨人,

就是无边无际的瀚海之王。

——鲸歌第一章蜃景隐现

叫我以实玛利吧。很多年以前——别在意到底有多久——我囊中羞涩,甚或分文不名,陆地上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够吸引我了,我想我应该出去航海,看一看作为这个世界一部分的那些水域。我总是以这种方式消愁解闷,调节血液循环。每当我发现自己的嘴角变得冷酷;每当我的灵魂里又是潮湿、毛毛雨下个不停的十一月;每当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在棺材铺前驻足,遇见任何一场葬礼都尾随其后;尤其是每当我的疑病又将我支配,需要强大的道德律令才能阻止我故意走到街上,有条不紊地敲掉人们的帽子——那时,我就知道又到尽快出海的最佳时间了。这是我用以代替手枪和子弹来了此一生的东西。加图带着一种哲学的炫耀饮剑自尽;我则悄悄地上船,一走了之。这绝非惊人之举。如果他们知道,几乎所有的男人,或多或少,在某个时刻,都和我一样对海洋怀有一种非常相似的感情。

这就是曼哈托岛城,腰带般环绕着一座座码头,就像那些西印度小岛为珊瑚礁所环绕——商业的浪潮已将其包围。左右两边的街道都将你带向水边。城的最南部是炮台,气势非凡的防波堤被海浪冲刷着,微风将它吹凉,几个小时之前从陆地还看不见它。瞧瞧那一群群看海景的人。

一个梦幻般的安息日下午,在城中巡行。从克里亚斯角到柯蒂斯岬,从那里经过白厅往北。你看见了什么?——环绕全城,到处都站满了成千上万必死的凡人,像沉默的哨兵一样,沉浸在对海洋的幻想之中。有的斜倚着木桩;有的坐在码头边上;有的俯视着来自中国的船只的舷墙;有的高悬在索具上,好像是要尽力取得一个更好的望海位置。可这些都是陆地人;工作日里都被关在板条灰泥的房子里——或拴在柜台上,或钉在板凳上,或困在书案旁。怎么是这样?绿色的原野都消失无踪了吗?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可是看哪!这里又来了一群群的人,径直走向水边,似乎要去跳水。奇怪!除了陆地的尽头,已经没有什么能满足他们了;在远处阴凉背风的仓库那边闲荡还嫌不够。不,他们非得尽可能靠近水边,只要别掉进水里。他们站在那里——有几里长,甚至十几里长。全都是内陆人,来自小巷、胡同、大街和林荫道——来自东南西北。然而,在这里他们都混在一起了。告诉我,是那些船上罗盘针的磁力把他们吸引来的吗?

还有,假设你住在乡村,在布满湖泊的高地。随便你择路而行,十有八九它会把你引向一座山谷,让你在溪流的池塘边停下脚步。那里有一种魔力。即便是最为心不在焉的人,沉浸在他最为深沉的梦想之中,只要他站起身来,迈开脚步,只要那块地方有水,他都会万无一失地把你领到水边。如果你的商队碰巧配备了一位玄学教授,如果你在美国大沙漠中焦渴难耐,不妨尝试一下这个方法。是啊,尽人皆知,沉思和水始终是紧密相关的。

但是这里有一位艺术家。他要把萨科河谷所有充满梦幻、浓荫密布、幽静至极、无比迷人的浪漫美景统统描绘给你,他会使用什么样的元素呢?他的树就挺立在那里,每一棵的树干都是空心的,仿佛有一位隐士和一个十字架藏在里面;这边是他沉睡的草地,那边是他沉睡的牛羊;远处的茅屋那边,升起一缕睡意沉沉的炊烟。遥远的林地之中,蜿蜒着迷宫般的小径,延伸向群山重叠的岗峦,沐浴在山坡的蓝色之中。可尽管这画面让人恍惚出神,尽管这松树在摇落它的叹息,像树叶落在牧人的头上,一切依然是徒劳的,除非那牧人的眼睛一直盯在面前的神奇溪流上。六月里去游览一下大草原,那时,你要在上百里没膝深的卷丹草丛中跋涉——那里缺少的是什么魅力呢?——是水——那里没有一滴水!如果尼亚加拉仅仅是一道沙瀑,你还会旅行几千里去一睹究竟吗?为什么田纳西的那位穷诗人,突然得到了两把银币之后,会纠结到底是给自己买一件急需的外套,还是用这笔钱徒步去罗卡韦海滩旅行一番?为什么几乎每一个身心同样健全的小伙子,总有一段时间会发疯般想要出海航行?为什么你初次作为旅客出海航行,第一次有人告诉你,你和你的船现在已经望不见陆地了,那时,你的心头会感受到一种神秘的震颤?为什么古波斯人视海为神圣?为什么希腊人单独设立一位海神,作为宙斯的兄弟?这一切的确不是毫无意义的。那喀索斯的故事涵义就更深了,那位少年因为抓不到映在泉水中的那折磨人的、雅致的形象,便投身水中,溺水而亡。但是我们自己,在所有河流与海洋中,都看见了那同样的形象。那是把握不住的生命的幻影;这就是一切的关键所在。

如今,每当我的眼睛开始变得朦胧,开始对我的肺部过分敏感的时候,我就习惯到海上去,我这么说并非是想让人以为我是作为旅客而出海的。因为作为旅客你一定得需要一个钱包,而这钱包仅仅是块破布,除非你在里面装上点什么。此外,旅客会晕船——变得爱争吵——晚上睡不着觉——一般来说,日子并不太享受;不,我从来也不以旅客的身份出海;尽管我算得上是个水手,我却从来没有作过舰队长,也没有作过船长或是厨师。我放弃了这些职位的荣耀和显赫,把它们让给喜欢的人。就我而言,我厌恶所有各种各样高贵的、受人尊敬的劳作、考验和磨难。能够照顾好自己,就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哪里顾得上什么大船、三桅帆船、双桅横帆船、双桅纵帆船以及诸如此类。至于作为厨师出海,尽管我承认那工作相当体面,厨师在船上也属于长官之列,可我从未想过烤鸡鸭这类事情;尽管鸡鸭一旦烤熟,明智而审慎地涂上黄油,恰到好处地撒上盐和胡椒,没有一个人比我对之还要称赞有加,即便谈不上肃然起敬。正是由于古埃及人对烧朱鹭烤河马的那种偶像崇拜一般的偏爱,你才能在他们金字塔的那些巨大烤房里看到这些动物的木乃伊。

不,我出海,总是以普通水手的身份,就站在船桅正前方,直下到船头水手舱,或是高高爬到主桅的顶端。的确,他们当然会吩咐我干这干那,让我从一根圆木跳向另一根圆木,像一只五月草地上的蚂蚱。起初,这种事情实在让人不快。它触及一个人的荣誉感,尤其是如果你来自陆地的一个古老世家,范·伦塞勒家族,伦道夫家族,或哈迪卡纽特家族。而且,更有甚者的是,就在你将手放进柏油桶之前,你还是一名威严的乡村小学校长,最高大的男生在你面前也要心怀敬畏。我可以向你保证,从小学校长到水手的转变是一种切肤之痛,需要一剂塞内加和斯多葛派的猛药,才能让你面带微笑地忍受它。不过,甚至这种精神也会随着时间逐渐磨灭。

如果一个性情乖僻的老船长命令我拿起扫帚去清扫甲板,那又有什么呢?我指的是,要是把这种侮辱放到《新约》的天平上称一称,又会有多大分量呢?你以为在那个特殊场合我马上恭敬地服从了老船长的命令,天使长迦百列就会小看我吗?谁又不是奴隶呢?告诉我。那么,无论老船长们怎样把我呼来喝去,无论他们怎样把我敲到东敲到西,我都会感到满足,知道一切都事属平常;别人不也是差不多同样在充当奴隶嘛——也就是说,从形而下或形而上观点上看,都是如此。所以,普遍存在的敲敲打打一轮轮传递下去,所有人都用手摸摸彼此的肩胛骨,心安理得才是。

还有,我总是以水手身份出海,是因为他们一定会为我的劳动付费,我从未听说他们会付给旅客一分钱的报酬。相反,旅客必须自己掏钱。在这个世界上,掏钱和挣钱有着天壤之别。掏钱这件事也许是那两个果园里的小偷遗传给我们的最不爽的惩罚了。但是挣钱,有什么能和它相比的呢?人们接受金钱时的那种温文尔雅的举动真是不可思议,考虑到我们如此诚挚地相信,金钱是世上的万恶之源,有钱人绝对没有理由进天堂。啊,我们多么快乐地把自己委身给了地狱!

最后,我总是作为水手出海,还在于前舱甲板上有益身心的运动和纯净的空气。在这个世界上,顶风的时候远远要多过顺风的时候(换言之,你永远不要违背毕达哥拉斯的准则),在大多数情况下,后甲板上的船长所呼吸的空气是前甲板上水手呼吸过的二手货。他以为自己先呼吸到了空气,可事实并非如此。在许多别的事情上,平民百姓也大致同样引导着他们的领袖,与此同时,领袖们对此却甚少怀疑。可是为什么,在我作为商船水手一再呼吸过大海的气息之后,我现在居然产生了要开启一次捕鲸之旅的念头;命运那无形的警察持续不断地监视我,秘密地跟踪我,以某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左右我——他的回答是再好不过的了。而且,确凿无疑,我即将开启的这次捕鲸之旅,构成了上帝在很久以前就已筹划好的伟大计划的一部分。它是范围更为宏大的演出之间的某种短暂插曲和独奏。我认为在海报上这个部分一定是这样写的:

美国总统大选。

一个叫以实玛利的人出海捕鲸。

阿富汗爆发大血战。

尽管我无法说清,为什么是那些作为舞台监督的命运诸神,迫使我扮演这出海捕鲸的卑贱角色,而其他人则扮演崇高悲剧的高贵角色,文雅喜剧里的轻松角色,以及闹剧中的欢快角色——尽管我无法说清其中的确切原因;不过,如今我把所有的情况都回忆了一番,我自认为略微窥见了一点源头和动机,它们狡猾地以各种伪装出现在我面前,引诱我开始扮演我的角色,还哄骗我,让我误以为完全是我那不偏不倚的自由意志和明辨是非的判断做出了这个选择。

首要动机就是那头大鲸本身引起的压倒一切的想法。这般凶猛异常又神秘莫测的怪物勾起了我全部的好奇心。其次,是那狂野而遥远的大海,而那怪物就在那里翻滚着它岛屿般的身躯,还有那巨鲸带来的不可言喻、无以名状的危险;这些,连同相伴随的千百种巴塔哥尼亚式的异声奇景,都有助于让我产生出海的愿望。也许,对其他人来说,这样的事情不足以成为诱惑;但是在我而言,遥远的事物一直在持续不断地折磨着我。我热爱禁海上的远航,热爱停靠在荒蛮的海岸。我不会对善的事物视而不见,也会迅速感知到恐怖之事,并且能与人交往,只要对方允许;因为与你要栖留之地的居民友好相处总是件好事。

由于这些原因,这一次的出海捕鲸便是件赏心乐事;奇迹世界的闸门已轰然打开,在促使我做此决定的狂想之中,那无尽的鲸鱼队列,便成双成对地游进了我的灵魂深处,在它们当中,有一个头戴兜帽的壮丽幻影,像一座雪山耸立在空中。第二章旅行包

我往自己的旧毯制提包里塞了一两件衬衫,夹在腋下,出发前往合恩角和太平洋。出了美丽的老曼哈托城,一路沉闷地抵达了新贝德福德。这是十二月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十分失望地获悉,去往南塔科特的小班轮已经开走了,在下星期一之前别无他法。

大部分年轻新手准备去经受捕鲸的痛苦与惩罚时,都得先在这新贝德福德停留,从此登船启航,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我可没有这样的打算。我主意已定,只乘楠塔基特的船出发,舍此无他,因为与那座闻名遐迩的老岛有关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而热烈,这让我惊讶而愉快。此外,尽管新贝德福德近期已经逐渐垄断了捕鲸业,尽管在这方面,可怜的老楠塔基特如今已望尘莫及,可它曾是新贝德福德的伟大源头——相当于提尔与迦太基的关系——第一头美国鲸鱼就搁浅并死在那里。不正是从楠塔基特,那些土著捕鲸者,那些红种人,最初驾驶着独木舟出发去追逐海中巨怪的吗?同样,不正是从楠塔基特,第一只勇于冒险的小单桅帆船破水启航,装着不少的进口鹅卵石(故事就是这么说的),去向鲸鱼投掷,看看什么时候才能够得着,可以冒险从船首斜桅上投出标枪了?

眼下,在新贝德福德,我还要度过一个晚上、一个白天,以及另一个晚上,才能启程前往我命定的港口,于是,在哪里吃饭睡觉成了一件让人忧虑的事。这是个非常暧昧,不,是一个非常黑暗沮丧的夜晚,寒冷刺骨,阴郁惨淡。我在此地没有熟人。我焦虑的手指像锚一样掏摸了一遍口袋,只发现了几枚银币——于是,扛着旅行包站在街头,比较着北边的阴郁和南边的黑暗,我自言自语道,以实玛利,究竟你要去哪儿呢——凭你的智慧决定去哪里过夜吧,我亲爱的以实玛利,一定记得要询价,切勿太过挑剔。

我脚步蹒跚地走在街道上,从“交叉标枪”的招牌下经过,可它显得太贵也太舒适了。我继续前行,从“剑鱼客店”明亮的红色窗户中发出如此炽热的灯光,似乎要将房前的积雪和坚冰融化掉了,因为除此以外,任何地方的冰雪都有十英寸厚,冻成一条坚硬的柏油路——对于我来说,这样的路让人相当疲倦,当我的脚踩到路面燧石般凸出的部分时,我的靴子经过艰苦无情的跋涉,底儿已经被磨得极其悲惨。太贵也太舒适了,我再次这样想,我停了片刻,看了看映到街道上的宽阔明亮的灯光,听见从屋里传来叮当的碰杯声。继续走吧,以实玛利,我最后对自己说;难道你没有听见吗?从门前离开吧;你打了补丁的靴子会挡了人家的道。于是我继续前行。现在凭本能我沿着街道而行,它把我带向水边,因为那里,无疑有最便宜的客栈,即便不是最舒适的。

如此沉闷的街道!两边漆黑一团,那些块垒哪里是房屋啊,不时地有一根蜡烛燃亮,像是在坟墓周围移动的幽光。在夜晚的这个时辰,在一周的最后一天,城市的这个地区一片凄凉,寂无行人。但是此刻,我来到了一盏冒烟的灯下,它后面是一座低矮而宽敞的建筑,大门引人心动地敞开着。它的外观显得很随便,仿佛是一座公共建筑;于是,我走了进去,首先的遭遇是被走廊里的一个垃圾箱绊了一跤。哈哈!飞扬的尘埃几乎让我窒息,我想,这些灰烬是从那座被毁灭的罪恶之城蛾摩拉来的吗?不过,前边不是有“交叉标枪”和“剑鱼客店”的招牌吗?——这一家,一定应该挂一块“陷阱”的招牌。我爬了起来,听见里面传出响亮的说话声,便继续向前,打开了第二道内门。

里面像是个伟大的“黑人议会”在陀斐特开会。足有一百张黑色面孔从一排排座位上转过来盯视我;那一边,一个命运的黑天使正在讲坛上敲打一本书。这是座黑人教堂;布道者讲的经文正是有关墨黑的幽暗,以及那里的人如何悲泣切齿的惨状。哈,以实玛利,我嘟囔着,退了出来,“陷阱”的招牌果真是个卑鄙的消遣。

继续前行,我随后来到离码头不远的一盏暗淡的灯下,听到空气中有荒凉的吱嘎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招牌在门上摇晃着,上面用白漆模糊地画着一根又高又直的雾蒙蒙的水沫柱子,下面写着:喷水鲸客栈——彼得·考芬。

棺材?——喷水鲸?——那特殊字音上产生的联想可是相当不吉利,我不由想到。但是,据说在楠塔基特这是个常见的姓,我推测这位彼得准是从那边过来的移民。因为光线十分暗淡,这地方当时又显得足够安静,那残破的小木头房子本身仿佛是从火灾废墟中运到这里的,而招牌摇晃的吱嘎声似乎在诉说着贫穷,我想这准是个便宜地方,适合我入住,而且一定有最好的土咖啡。

这个地方有点古怪——一座有山形墙的老房子,一面墙好像得了瘫痪一般,悲惨地歪斜着。它立在一个荒凉的尖角里,狂暴的友拉革罗暴风不停地怒号着,比当年将可怜的使徒保罗的船刮坏时还要猛烈。然而,对于身处室内、将脚放在壁炉架上安静地烤火准备就寝的人来说,友拉革罗只是令人愉快的和风而已。“在评价狂暴的友拉革罗方面,”一位老作家说道——他的著作我恰好拥有一册现存的孤本——“有两种大相径庭的方式,那要取决于你是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冰雪全都在外面,还是你透过没有窗框的窗户向外看,窗里窗外都是冰雪,而死神是唯一的玻璃装配工。”的确够真切的,当这段话涌入我的脑海,我不禁想到——老倒霉蛋,你很有道理啊。是的,这些眼睛就是窗户,我的这个身体就是房屋。天可怜见!他们没有把缝隙和窟窿堵上,这里那里塞上点棉绒。现在要做出改进已经太晚了。宇宙已经完成;房顶石已经上好,木屑碎片一百万年前就用车拉走了。可怜的拉撒路,用路边石当枕头,牙齿格格打战,浑身发抖,要把他那身破衣服都抖掉了,他尽可以用碎布把两只耳朵堵上,嘴里衔一根玉米芯子,可那也挡不住狂暴的友拉革罗。老财主穿着大红丝绸的晨衣(他以后还有一件颜色更深的袍子穿),他说,友拉革罗!呸,呸!一个多么美好的严寒之夜,猎户座闪闪发光,北极光多棒啊!让人家谈论他们永恒温室一般的东方之夏的气候吧;我只想拥有一种特权,用自己的煤炭制造自己的夏天。

可是拉撒路会怎么想?他能将冻得发青的双手举向壮丽的北极光来取暖吗?难道拉撒路不是宁可待在苏门答腊也不愿意待在这儿吗?难道他不更愿意四仰八叉躺在赤道上吗?是的,诸位神明!为了抵御这严寒,哪怕下到地狱灼热的深坑都行啊。

现在,那拉撒路竟然躺在财主门前的路边石上,这可比一座冰山靠上摩鹿加群岛的一个岛还要奇妙。至于财主本人,他自己也像个沙皇一样,住在用冰冻的叹息造成的冰宫里,而且,作为戒酒协会的会长,他也只能啜饮孤儿们微温的眼泪。

不过,还是不要再这样哭哭闹闹地诉苦了,我们就要去捕鲸了,这种事情还多着呢。让我们刮掉冻在靴子上的冰,看一看这“喷水鲸客店”究竟是个什么所在。第三章喷水鲸客店

进入那家有山形墙的喷水鲸客店,你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又宽又矮、弯弯曲曲的过道,带有老式的护墙板,让你想起某条该死的旧船的舷墙。过道一侧悬挂着一幅很大的油画,烟熏火燎,已经彻底损坏了,你借着不对称的交叉光线端详着它,只有凭借费尽心力的研究,反复周密的考察,再仔细咨询邻居们,你才能多少理解它的含意。如此不可理解的大大小小的阴影,起初让你几乎以为是某个野心勃勃的年轻艺术家,在新英格兰女巫猖獗的时代,致力于描绘巫术造成的混乱景象。但是经过一番认真端详和反复思索,尤其又将过道后面的小窗户猛地打开,你终于得出了结论,这种描绘混乱的想法,无论多么疯狂,却并非全然没有根据。

可是最让你迷惑不解的是,画面中央有一长溜柔软而不祥的黑东西,盘旋在三条暗蓝色的垂直线条之上,这些垂线又漂浮在一片莫名其妙的泡沫之中。真是一幅沼泽般潮湿而沉闷的画面,足以让一个神经衰弱的人为之心烦意乱。不过,有一种无限的、不可企及的、难以想象的崇高气息弥漫其中,刚好让你为之留步,身不由己要发誓找出这神奇画面的含意。可是啊,不时地有一个聪明但具有欺骗性的想法将你贯穿。——那是午夜大风中的黑海。——那是四大元素的反常争斗。——那是一丛枯萎的石楠。——那是一幅北方乐土的冬景。——那是冰封的时间之流的迸发涌流。但是到了最后,这一切幻想都让位给了画面中间那团不祥之物。一旦弄明白这个东西,其他一切就一清二楚了。可是且慢,那东西难道不是和一条大鱼有所相似,甚至就是那大海兽本身吗?

事实上,艺术家的意图似乎是这样的:我就此画与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交谈过,我的结论多少是以他们的综合意见为基础的。这幅画表现的是猛烈飓风中的合恩角;半搁浅的船在风中起伏,只能看见三根已经失去船帆的桅杆;一头愤怒的鲸鱼正企图从船上跃过,这个凶猛的动作只怕会把它自己钉在三根桅杆上。

过道对面的墙上挂满了一排排野蛮怪异的棍棒和鱼枪。有的周身钉满了类似锯齿的闪光尖齿;有的装饰着人类毛发编织的穗子;有一根是镰刀形的,带有一个横过来的巨大的把手,就像长臂割草机在新割过的草地上留下的痕迹。你一边凝视着,一边耸耸肩膀,奇怪是什么怪异的食人者和野蛮生番才能用这样一把可怕的镰刀去收割死亡。混杂在这些东西中间的还有一些古老生锈的捕鲸枪和标枪,全都折断变形了。有的还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武器。五十年前,南森·斯万就是用这把捕鲸枪,从日出到日落一天之间就杀死了十五头鲸鱼,现在它已经弯曲得和人的肘部一样了。而那把鱼枪——现在已经像把螺丝锥了——曾经被投进了爪哇海,被一头鲸鱼带走,数年后,这头鲸才在布兰科角被杀死。起初鱼枪刺中的是鲸尾附近,它像一根不肯安分的针,留在鲸鱼体内,移动了足足四十英尺,最后发现它嵌在鲸鱼的背峰里。

穿过昏暗的过道,继续经过一条低矮的拱道——一定是从过去通向各处火炉的巨大的总烟囱管中开辟出来的——你便进入了客店的堂屋。这是个更为昏暗的地方,上方是低矮笨重的房梁,下方是陈旧起皱的地板,你恍惚间几乎以为自己踏上了一艘老船的舵手座,尤其是在这么一个狂风呼啸的夜晚,这艘困在角落里的古老方舟还在剧烈地颠簸摇晃。堂屋另一侧立着一个又长又矮的搁架模样的桌子,上面摆满了破裂的玻璃瓶,装着从这个广阔世界的天涯海角收集来的灰扑扑的稀罕物品。房间对面的角落里突显出一个黑洞洞的窝巢——酒吧间——粗略设计成一头露脊鲸脑袋的形状。不管怎么样,那儿立着一块巨大的拱形的鲸鱼下颚,宽得很,几乎都可以从下面通过一辆马车。酒吧间里面是一些破旧的搁架,陈设着旧的细颈圆瓶、狭颈小口瓶、长颈瓶;在这足以迅速导致毁灭的鲸颚里,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正在忙碌,就像另一个受诅咒的约拿(他们也真的叫他约拿),为了水手们的钱,而向他们高价兜售谵妄和死亡。

令人作呕的是他倾注毒药的玻璃杯。尽管外表是真实的圆筒——而内里,这些混账的绿杯子呈骗人的锥形,越往下收缩得越小,一直到杯子底部。这些好似拦路强盗的酒杯外壁,粗糙地刻着一圈圈平行的刻度线。酒斟到这个线上,你就得支付一便士,再斟到那个线上,就再付一便士,如此这般,直到把杯子斟满——这种合恩角的度量方式,你能一口喝掉一个先令。

一进到这个地方,我就发现有一大帮年轻海员,正聚拢在桌旁,在暗淡的灯光下仔细察看着各式各样水手自制的工艺品。我找到老板,告诉他我要一个房间,回答是房间全都满了——一张空床都没有。“且慢,”他拍打着自己的前额,又补充道,“你不反对和一个标枪手盖一条毯子吧?我猜你是来捕鲸的,所以你最好习惯习惯这种事。”

我告诉他我从来都不喜欢两个人睡一张床;如果非得这样,那也得看那标枪手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店老板)真的没有别的地方给我住,而那标枪手又确实不讨厌的话,在这么凄苦的夜晚,与其在一座陌生城市里继续游荡,我宁可和一个正派人分享一条毯子。“我也是这样想的。好了,坐吧。晚餐呢?——你需要晚餐吗?晚餐马上就好。”

我在一张陈旧的木制高背长靠椅上坐下,椅子上到处是刻痕,和炮台公园里的椅子一样。这长靠椅的另一端,一个心事重重的水手在用他的大折刀给它添加装饰,他弯腰弓背,孜孜不倦地在两腿之间的空档里忙活着。他是想试试手艺,刻一艘扯了满帆的船,但是看来进展不大。

最后,我们四五个人被叫到隔壁房间吃饭。房间里冷得像冰岛一样——根本没有生火——老板说他生不起火。只有两根凄凉的牛油蜡烛,结着蜿蜒的烛泪。我们不得不将紧身短上衣的扣子扣紧,用半冻僵的手将滚烫的热茶杯凑近自己的嘴唇。不过食物倒是实惠极了——不但有肉和土豆,还有汤团;老天爷!晚餐有汤团!一个穿绿色披肩外套的小伙子,正以极其可怕的吃相来解决这些汤团。“小伙子,”老板说,“你今晚肯定要做噩梦的。”“老板,”我低声说,“他不会就是那个标枪手吧?”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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