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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3 01:5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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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覃彬

出版社:太白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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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涛声

昨天的涛声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昨天的涛声作者:覃彬排版:Cicy出版社: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4-01-01ISBN:9787551306423本书由北京千华驻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1辑鸿雪踏泥(散文)夜宿王家院

天,黑得沉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胸中闭闷。寒风呜呜地吹,冷得人瑟瑟发抖,牙齿不住地得得作响,彻骨的寒,透心的冷。

甲子年十一月某日,我去湖北竹溪县看病,没能赶上最后一趟班车,当天不能回家。只身他乡,惘然若失,我揣一颗惴惴的心,自个儿徘徊一阵,思想着觅寻一个住处宿一夜。蓦然记起我有一个童年时的朋友住在王家院,一丝儿喜悦猛地爬上了心头。于是凛冽的寒风裹着我懵懵懂懂地来到了王家院。

王家院坐落在一个小山背后屏风的山洼之中,山上隆起黑黝黝的夜影。谁家的狗狂吠了几声,吓我一跳,定定心,曲里拐弯地在院子里彳亍。偶遇一热心人,指点我要寻的去处,于是我找到了朋友的家。

我笃笃地叩了几下门,俄尔,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门里先出来的是一盏油灯,继而探出一个中年妇女的头。灯焰摇曳闪烁,颤微微地。我说明来意后,她赶紧邀我进屋。进得屋后,立刻觉得周身暖和,血,也逐渐沸腾起来。那妇人招呼我道:“烤火吧,今晚冷得很”。屋里弥漫着硫磺的味儿,有些呛人,原来他们生的是煤炭火。火边坐着两个人,见我进来,便都站了起来,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女子。他们听完那妇人介绍后,中年汉子叠声说:“稀客、稀客,坐坐,来烤火,暖和暖和”。那女子见了生人有些怕羞,赶紧将身子隐到了灯光的暗处,然后又随她母亲一块儿去了。

屋里只剩下我和那中年汉子,我和他闲聊了一阵儿,彼此渐渐地熟识起来。他挺精神,也颇健谈。他给我沏了一杯浓茶,又给我装纸烟,我说不会抽烟,他自己便卷起一支旱烟抽起来。他对我说:“纸烟没旱烟有劲儿”,我附和着说是。接着他说:“今天不凑巧,我们狗娃子到后山拉石头去了,今儿晚上不得回来,你就在我们这儿将就一夜吧”。

我客气地说添了麻烦,看得出他不喜欢我这一套。

他听说我少年时曾和他家狗娃很要好,很是高兴,又问我多大?在做么子?说媳妇没有?当他听说我在上大学时,便用一种佩服的目光看着我,说上大学的都是有本事的人,说他家狗娃子可惜没念完高中就回家劳动,要是也能上大学该有多好。我和他倒象老朋友似的,越聊越投机。

吱啦一声儿,我听到厨房里好象有炒菜的声音,接着飘来几缕香。在做饭呢,我禁不住流起涎水,喉结不自觉地上下一鼓动,我赶忙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幸好那老者没有发现我的失态,我暗自庆幸。

门咿呀一声,那妇人和那女子端着饭菜进得屋来,我站起身,说:“这么晚了,还打搅你们,真不好意思”。“莫嫌孬,山里没啥好饭菜,就怕你吃不来”,那妇人用抹布将饭桌揩净,将饭菜搁在上面:两碗荷包蛋面条,一碗腌菜炒腊瘦肉,一小碗豆腐乳。“你陪客人吃吧”,妇人对男人说。“来、来、来、吃,莫客气”,中年汉子递给我一碗,他也吃了起来。“你们呢?”我问。“我们不饿,你们吃吧,好丑人,就这样待承你”,妇女说。“这就很好”,我回答。

茶包蛋嫩颤颤的,腌菜脆脆的酸,腊瘦肉是自家熏制的,香得很,豆腐乳也极可口,我差点把舌头咽下了肚。

她娘俩毫无顾忌地看着我吃饭,好像我越吃得可口,她们越高兴,我不好意思将面条吸得呼呼作响,只得细嚼慢咽装作斯文的样子。那汉子可不管这些,他风卷残云地吃完了,端着空碗,对我说:“你消停噢,可莫讲礼呀。”

我说:“老伯不吃了?”“饱了,饱了,你慢吃”。

我第一碗吃完后,他们硬给我再舀了半碗,连说:莫作礼,莫作礼。

饭毕,我偷着打了个饱嗝儿,喝了茶,又坐了会儿。那汉子对妇人说:“去收拾收拾,叫客人困觉。”

妇人应了一声,便把我引到她儿子的睡房里去,她说:“这是狗娃子的新房,明年正月给她接媳妇儿,柴家沟的,他初中时的同学”。

我审视了一下,写字台、大立柜、五斗橱,洗脸架,水泥打成的地面儿,黄亮亮的楼板,窗上玻璃反着光,黄澄澄的。

我啧啧道:“不错哇”。“这都是狗娃子拉石头挣钱做的,现在,政策放得宽,人要勤快,门路多得很呢”。“是的”,我同感地说。“好,你睡吧”,说完,她带上门出去了。

我舒适、坦然地躺在软和的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依稀听到屋外的风声儿。我仿佛在自家的床上一样,没一丝儿身处异乡之感。也许由于喝了浓茶,很久很久我才睡着。(原载于1985年9月1日《未来作家》)心 祭

周围的山,多是些光秃秃的,连一点儿大一些的树都没有。远远瞧去,只见连绵逶迤的多走向的山峰。没有树,山的外壳就格外地单调不耐看。山没仙,照例说,就不怎么出名。然而,牛蹄岭还是遐迩皆知的了。

牛蹄岭距金州城不甚遥远,隐隐可以看到。可是,正儿八经走起来,又感到路途之遥了。

走之前,同窗们讥笑我道:吃牛肉发马疯。有的视我举动为乖戾,不可理解。大星期天的,何不在家休息?或上街;或逛公园;或和朋友相会,凡此种种,大大胜过了一人到那荒山秃岭去孤游。我不听劝告,仗着年轻气盛,热血沸腾,到底去了牛蹄岭。

山路是没有的,只能觅着羊肠小径。且路径时有时无。翻过道道山梁,逾过无穷的沟壑,渐渐向牛蹄岭接近着,却总是不能一时走近它。牛蹄岭上有一塔,远远地可望见。然而,它一下隐了面目,不见了雄姿,这我才知道是到了深深的沟底。

我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平素走的都是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从来没有吃过今日似的苦。到现在,我才知道道路的不易,寻芳探胜的艰难。四五小时的辛劳跋涉后,我到了岭上。

岭上正中立有一塔,上书斗大的三个字:兴贤塔。塔是由石块砌成的,共有七层,上面长满了苔藓。石塔坚牢无比,威武雄壮若一武士;庄严剽悍如一将军。顿使人油然而生敬佩之情。兴贤塔昂首直刺蓝天,高高地耸立在岭上,静静地注视着人间的一切。兴贤兴贤,莫不是使群贤兴起?

心生疑窦,为什么其它的岭上无树无叶?而牛蹄岭上竟草木茂盛,繁花吐艳,蜂蝶扑闪无穷,一片生机。塔在四周苍翠松树的映衬下,更见其磅礴的气势了。

早就听说,解放战争时期此地有一场恶战。敌守我攻,大战了七天七夜,直至我军一举全歼顽敌。传说战后半旬,喊杀激战声尚可闻见,当地百姓皆说,这是人心所向。

林中,盘桓了许久,作此连绵不断的遐想,忽然发现石上有些坑凹,酷像人走后留下的脚印,俯视细看,凹中积些水、清幽幽的,这难道是人的脚印吗?如果是人的脚印,经过多少风风雨雨,难道还不被剥蚀掉吗?最后,我陡然地明白,作为某种历史记载,它是会永存的。

闻到花香,我便寻花。那些花都是些不知名的,殷红似血,芬芳四溢。俯身下去摘了一大束。我想,应该把它带回去。

待我再走近塔时,发现塔的一侧有几束花。这里前几天有人来过,我这样想。看来,牛蹄岭并不是荒远凄凉的,兴贤塔也不是孤寂的,它还是被人们时常记起。望着它,我心里不断地说:“我还会再来的。”(原载于1985年8月12日《安康日报》)初入白河

蓦然间,就听到有人喊,白河城到了。

举目四顾,但见得楼房摞楼房,层层叠叠,若蜜蜂的巢穴;石级接石坎,一条条,一行行,如鲜明的经络,山城建筑皆楼房,端的一座陕南的“石家庄”。啊,这就是“秦头楚尾”的白河,这就是素以商业发达著称的“小汉口”!《白河县志》载:秦设锡县,西魏称丰利,宋废,明成化十二年(1476年)始设白河县。以前只听说白河县是陕西省东南端的一个县,三面与湖北接壤,说那里的人皆精明、能干,善言辞,擅贸易,待人是如何的热情。还说那里的山水是何等的秀美,姑娘是多么的水灵、标致,于是,白河便有了魅力,有了诱惑。

一条窄窄的街道被唤作河街,约一二里长短,直卧在汉水南岸。隔江对面即湖北郧西,江中心便是两省的分界线。河街多摆摊卖衣者,卖者长声吆喝,招徕顾客,买者还价,喧闹不休。满街的五彩缤纷,整个儿的一派繁华。走清风沟、桥儿沟即可入城,那桥儿沟则好像一条暗道,沟狭且长,鲜为外地人所知。熟悉者振奋精神,理好情绪,便开始撅着屁股上台阶。左曲右弯,右盘左旋,猛觉光线陡地一暗,仰视,一线蓝蓝的天停在头顶,人行到了沟底。跫音闷闷的,撞在两面的石壁,被嗡嗡地反弹了回来。走石阶,似上十八盘,也如登天梯,好像就没个尽头,终是走不完似的。

曲径通幽处,便到岭上,俯瞰山城全景,仿佛找到了谜的答案。山城的建筑最是奇特,于绝壁峭崖处,凿开地面、平一地基,一座别墅式的小洋楼便耸立而成。这些楼房,样式新颖、别致,风格典雅、庄重;既浑厚、苍劲,又明快、小巧、玲珑,知情者说,那都是私人自盖的,他们花样翻新,风格迥异,比新、比奇、比异,于是,白河山城便被点缀得有万般的韵味了。

倏然间,不知从何处泼一盆水,水星点点溅了旅人一身,旅人大怒,欲待发火,然而他的眼光拉直了,只见失手泼水者是楼上的一红衣女子,这女子身材苗条,黑发披肩,明眸凤眼,脸带桃花,百般妩媚。见此情景,红衣女子作万分抱歉状,一对酒窝早盛满了歉意。旅人怒火顿消,如喝醉了美酒一般,痴痴地望着那女子。然而,那倩姿一下就隐了面目。旅人清醒了过来,记起了前人说过的“紫阳头、旬阳脚,要看水色下白河”的那话儿,想到了白河女子的肤色。果真白河就是美女如云,特别是那水色!

白河人会吃、会穿、会玩儿、会赶时髦,满街的时髦青年男女,满城的流行色。如果交一白河朋友,主人便邀还家,杀鸡,宰鹅,烹鱼,席上称“三点水”“八大件”之类,菜味鲜美,名目繁多,数量丰富,一饱客人之眼福、口福。主人的酒量大得出奇,一顿喝一、二斤白酒不在话下。客人惊吓得连吐舌头,主人也一定要让你喝得大醉方肯罢休。

白河不仅以水路交通发达,自古就是楚入秦之咽喉,而且以“八大景”而蜚声遐迩:炮打将军,白石风帆,南台野火,长青古寺,天池映月,石洞停云,沙帽顶天,魁星点斗。每个景点都流传着一个优美的传说,一个玫瑰色的故事。桐油、皮纸、龙须草,为白河三大宝。月儿产的绿松石,质地细腻,温润洁美,质感强烈。用它加工的工艺品,远销国外,前景委实可观。

朋友,到白河来,爱她吧!(原载于1986年12月23日《安康日报》)凤 凰 村

一条无名小河,清澈得可见水底的卵石,水面颤巍着村舍剪碎的倩影儿。小河贯村正中而过,于是,村被一分为二,一半属秦,一半隶楚,这便是凤凰村。

小河弯曲摆动,俨如一条青龙相似,嵌在村的中间,将其分开。河上置一木桥,河水急急地撞在桥柱上,便有朵朵白白的雪花腾起,同时发出一阵轰轰的音响。待那晨霭散尽,村中一片鸡鸣、狗吠、牛叫、人嚷声。小桥一阵木木的响动,有人就打桥上走过,匆匆似去赶庙会。行者从两山的豁口处急转弯闪出,两人险些撞个满怀。行者见这竹篱茅舍景,小桥流水影,鸡鸣狗吠声,便驻足作些书生状,嘴里滚出些吟诗的句子,摇头晃脑,恍如入了某种画境。

进了村,就有众多的人来迎,争相请客,不视旅行者为外人。村中汉子多憨,且直,皆不如女子精明、能干,一应诸事,皆女人安排应酬,男人只管耕地做粗活,盖房打石事。

女人去杀鸡割肉,调治席面,男人陪着客人。行者问些山里桑麻事,汉子如实答来,并无半点儿虚假。喝茶闲谈不多时,厨房里女人便叫端桌摆菜,速度的迅疾,叫人暗中咂舌。菜、酒、筷摆齐,主人就去请村那边的亲朋来陪客人。主人请行者于席的上首端坐,再请客人中两名德高望重者坐于行者的左右侧,其他皆到下席和两边坐定。女子去里屋搬几坛自家酿制的包谷烧、柿子酒、甘蔗酒,每人面前放一海碗,都足足地斟满。行者,他乡人也,本滴酒不沾唇,见此场面,骇得不知所措,欲不饮,主人却不理会,叫撤了行者的海碗换小盅,先斟两杯请行者,称这是门盅两杯,礼节如此,理应随俗,推却不得,然后女子一扭腰身,提酒壶,伸玉指,满满地斟两杯白酒,端起递给行者,行者接过,爽性一饮而尽。于是满席的高兴,主人脸露欢笑,连连叫菜,招呼得热情,腊肉是自家熏的,膘宽一巴掌,吃到嘴里就像含了一口油。主人拈肉,你必吃。一席八人,半数人操湖北竹山腔儿,尾音上翘;半数人说陕西白河话,尾音下垂。酒喝到酣处,便要划拳,在座除行者外皆划拳行家,劝酒里手。划拳开叫一心敬你哥俩好,讲得是出手到不倒旗一字清,劝酒是先喝为敬客是大。敬酒如是你不喝,主人脸色一铁,眉头皱个川字,倘痛快地饮了,主人则满脸堆欢,嘴巴上翘成弯小船,于你掏心相见,赤诚以待。这里女人,女子也皆好酒量,用海碗陪人饮酒,三碗仍不见醉,若划拳,拳法又极精,往往连本村的汉子都敌她不过,只得被罚酒认输,口中叠声喊拿不严(白河方言:意即招架不住),又说撒急(白河方言:受不住之意),再问行者饮否,有人说冇(白河方言:没有之意),于是,行者又得喝一杯。然后女子过来陪酒,伸手要划拳,行者却不会,叫猜宝,也不能,女子就要与之对饮,一杯且不够,四杯才够标准。行者原是量浅,经不得宾主车轮战术,三杯落肚,头昏脑胀,六盏饮尽,脚底生云,十盅入口,早已醉得酕醄。醉眼看那女子,但见得她肤如凝脂,面若芙蓉,便有说不完的妙处,道不尽的情韵,眼前忽又幻化出十数个天女仙子,天生丽质,雅而不俗,一律的艳色照人,行者醉中不觉隐动了一丝儿春心,将专注的目光凝视女子,女子羞答答偏过头,粉嘟嘟的双颊上倏地添了些红霞,连说行者醉了,起身扶行者入寝室休息,大方得极是自然。主人们哈哈一阵爽朗地大笑,狂饮大嚼,风卷残云,酒醉饭饱后,出门各干其事,或外出贸易,或上山采药。竹山人道声,亲家我走了,白河人说句,亲家走好下次来。其实,两家隔河相望,一桥相连,只是河里哗哗的水响将其对话隔了开。

村中多娉婷女子,男子却不出众。女子一色的苗条,一律水灵,身材脸盘儿都极相似,仿佛一娘所生。她们既温柔似水,又性烈如火。爱就爱得真挚,以身相许;恨则恨得干脆,一刀两断。村中女子多远嫁者,来村中找对象的汉子也是络绎,那多半是竹山、竹溪人。这村多出美女,故它又唤作美女村。

行者睁开双眸,见屋外的天空一处湛蓝,太阳又升起了几高,他却记不得时间过了多长。翻身跃起欲外出,女子正将一碗姜茶端将上来,叫喝了解酒,并问身体可是舒适,同时将一对聪慧的目光直向行者投来,且发一个莞尔的笑,旅行者作声不得,身子却又软了半个。丙寅年冬月二十八写讫(原载于1987年8月8日《安康日报》)天宝寨日记

天宝寨跨白河和旬阳两县,首在裴家乡龙王沟天宝山,尾却在旬阳蜀河与裴家乡的交界处。

寨高千余米,立其上,下伏的诸山,变得渺小得可怜。走龙王沟,沟底幽深,仰头看,山是拔地起势的孤,并不和其它众山接连,亦无走向的定势,峻峭地高,浑如锯齿;天只蓝蓝的一长块,如飘动的绸。鸟啁啾几声,溪水缓缓地流动,站在静幽的谷地,人是何等地微小,山是何等地雄浑;在雄浑与博大面前,我感到自己的不存在。攀到寨顶,情形大变,山是实的动的,皆东西走向,起伏地叠了三四层;天是高的空的静的,那天的蓝色又神秘的深邃。寨的地势平坦而成椭圆,四周寨墙均用门板大小的石块垒砌,厚足三尺,墙高盈丈。寨门仅一个,面朝西,其他三面都临壁绝崖,万丈悬崖,下面的沟壑黑黑地深不见底。

自寨门出,窄窄一石道,石道凹了百米左右,然后折转向南。南岩壁上,曲折随势走石凿台阶,斜下东南二十里,方到平地。寨可容纳二千人,有水可贮粮,能攻易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险势绝,好一个兵家之寨。

果然,明末清初就有一个武艺了得的女人,占寨为王,啸聚山林,杀富济贫,称雄一方,这女人就是裴秀姑,裴家河人。她自幼习武,十八岁艺成人长大,马上步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据说,天宝寨为一个吴姓汉子始建,时间花了一年半。竣工后,他拉杆子上寨自称天宝王,人马一千。他的武艺也是遐迩有知的,五百斤的碾石双手能轻轻托起,气不粗喘,汗不虚出,大吼一声“嗨”,伸右脚又把碾石踢到二丈开外。他听说裴秀姑貌美艺高,便发了武人好斗,以武论胜的脾性儿,寻到秀姑欲要比武。秀姑问如何个比试,姓吴的提出比拳,讲的是秀姑胜了可为师坐天宝寨第一把交椅;若输了,那就做天宝寨的押寨夫人。双方比武开始,各扎一个门户。姓吴的五大三粗,打的是正宗少林拳。秀姑纤巧玲珑,使的是武当拳法,以静制动、绵里藏针、柔能克刚。双方一场酣战,汉子输给了秀姑,双手抱拳,心悦诚服,当场拜秀姑做了寨主。秀姑上了天宝寨,号令严明,兼武艺出众,又以德服众,上、下皆服,天宝寨越发兵精粮足,官府曾派兵进山围剿了三次,最后,俱以败终。时闯王商洛义旗再举,转战于郧西、房县、竹山、竹溪、平利、白河一带,攻城略地、势若破竹。秀姑早闻闯王英名,只恨无缘相见。闯王自竹溪入平利,战车箱峡,直赴锡城。秀姑开寨门迎闯王,率寨中的兄弟投闯王门下,誓跟闯王一同伐无道,诛暴明,举义旗。后来在攻打西安时,秀姑被流矢所中,不幸阵亡。传说高夫人流泪葬之。当地的志书上并无秀姑的详情记载,正史虽未录,野史轶闻却多,民间时有流传,裴家河今无一个裴姓人氏,可都以秀姑为荣,且以天宝寨的传说而自豪。

如今,我沉湎不已:古石垒巍巍,天宝寨依旧,想那三百年前惊天动地盛衰事,松涛声声,世人莫非在缅怀这一位山的女儿吗?(原载于1987年7月14日《安康日报》)逍遥山庄

一道瀑布从峡谷中冲出,白哗哗地挂在半岩上,人们方知那里面还有一条沟壑。一条麻石台阶小道自岩底潭的右侧,悬危危地爬到谷口,然后却不见了。朝里行三十里,转过一山嘴,猛地就到了一块四方的平坝,见到一座挨山脚而建筑的山庄。山庄全然古式,飞檐翘角,三面有围墙。庄子坐南朝北,中间一朱漆大门,门的横额上四个斗大的皂色隶书字样:逍遥山庄。和大门同向环状地另开有几个小门,门前的台子低洼处,一箭之地的平平坦坦。坝中间流过一水渠,从庄子淌来,恰将一坝匀成平等的两份。东端齐整地摆列着十几个方坑,坑内横竖码了些变了色的毛竹;其上厚厚地盖了层石灰,发出阵阵浓烈的咸味儿;西面尽种蔬菜。平坝的外侧是一弯弯的小河,河的上首就从山庄的东头擦边而过。庄子的后边一溜参差凸形石崖长长地斜伸着上颈,将山庄罩了五分之一。沿屋的后檐沟东走,却和淌来的河流对个正着,一道厚数尺的石山墙耸于其间,山墙的中间又开一圆形洞门,专引堰中水来。引来之水经暗道从庄子流过,然后水就分送到了各家的分渠。有人要问,这水作何之用,那是造纸的廉价动力了。

逍遥山庄以造火纸闻名。

这造火纸倒成了逍遥山庄人们的独门生意,每家皆精于此道。廉价收来毛竹,打扎成捆,放到自家的大方坑内,将几万斤石灰倾倒其中,沤泡一年,待毛竹泡得软了,再放到灰窖里架火蒸;过两天捞起在河里反复冲洗;末了,运到纸坊里,晾干水汽,用巨大的木榔头捣碎。几乎每家都有水渠,都有纸坊。水渠尽处是一长长的石槽,槽下安有一大大的水车。将木闸提起,水就经石槽猛击水车,车轮转动,轮压长长的木锤的连杆,于是,木锤扬起砸下,鸣得闷响。庄子均贺氏人家,且皆通造纸术,尤以贺福顺老汉为最。他两男两女,两个儿子都在城里干事,混得人模狗样。大女儿也最近出了嫁,身边还有个幺女子,名唤美美。美美年十七,极聪慧,俊俏俏的。贺老汉脾气倔极,人缘儿倒好。那一班山庄外的后生,总爱寻机会到老汉家,帮老汉纸坊的活路。美美见经常有人来帮忙,也乐得清闲,指挥别人干这做那。乐了,咯咯地笑一阵儿,帮忙的汉子们身上仿佛又生了气力。老汉一抖山羊胡子,装做发怒,骂一声,死女子,光傻笑。

美美不理论,到水房去看毛竹捶得如何。毛竹被捶得粉粉碎碎的,美美喊一声“嘿,大宝,过来担竹坯。”应答的自然是不敢马虎,急煎煎地用筐子把竹坯运到那边纸坊去,倒在滤水池中,用木棍搅和、滤清。完毕,又转移到另一个池中去过滤,如此数遍,再将竹浆舀到装有隔纸的薄板儿的小木箱中,用一四方的大石压在上面滤水阴干。三天后,抽出隔板,又将滤干的一码一码纸搬去以刀切割,出来的便是一叠叠成品的火纸。火纸成品了,还不行,须放到坝场中暴晒三天,这样火纸易燃,也脆。

火纸造出,庄子里的年轻汉子,相邀出山。肩挑火纸担子,汉子们扶着另一个肩上用以引渡重量的搭柱,结队吆喝着到了沟外面的世界。乘火车或是到汉口,到金州,航运或是到丹江。卖了火纸,顺便在外开阔眼界,见些世面,然后换回些紧俏时髦的衣物或日常用品等,有时他们也直接到县城,以图省事,价钱当然要贱些。若要问究竟卖了啥价,行情怎样,没一个如实答来,问忙了,只说一声现在的火纸便宜得撒急,便扭头就走。

逍遥山庄造火纸已有三百年的历史,问那山庄建于何年及名称的得来,却无从考证;山庄至今无好无缺,这更是一个谜,许是它被裹在山的裂缝中,已被世人所忘。不过,是金州人,不会不知道白河出的火纸;作为白河人,不会没听说逍遥山庄和贺福顺老汉。

近年来,贺福顺老汉倒破例带了几个贺家族外的徒弟。美美闹着要添什么机械设备,老汉随了她。果然,纸的产量、质量较以前越发提高了。美美还和县上某单位搞了定点生产,生意更加好的不得了。这古老的造火纸业又焕发了青春。

欲问山庄何在,自白河县城坐船溯江行七十里,过冷水河,翻野猪岭,走百二十里,到名叫紫荆沟的沟口,进走三五一十五公里的便是。(原载于1987年10月6日《安康日报》)桃花溪

坐班车从县城到茅坪,宿一夜,然后涉九九八十一道小溪,翻七九六十三座高山,到长坪坝,沿坝行五十里山路,就到了桃花溪。桃花溪水长流,常年清澈。桃花溪有桃花村,在小溪的左岸。春三月,桃花嫣嫣地绽开,清香得极高雅。落英缤纷,溪水飘香,香透桃花村。村是一色的青石块的世界:屋墙用石块砌成,盖房用石板做瓦,床、柜、桌、椅,就连屋里的隔墙也是用的长条石板,一围院墙更是取了石头的方便。石头垒房,冬暖夏凉,用料又方便,省事而实用,实在有很多的妙处。石墙的竹针上挂些萝卜干儿、红薯干儿、辣椒串儿、干丝瓜和两三个葫芦之类,狗卧在地上悠闲地睡觉,猫也在打呼噜。我进村时心里惴惴的,因山里人家的看门狗,都是极恶极凶的,常常乘人不备,从后面悄声无息地窜上来咬你的腿或屁股。在村东头,我兀自欣赏着一家大门上的对联:“稚子牵牛耕热地,将军打马过常山”,横额是“财源茂盛”。对联极有趣,正凝神间,那阶沿坎儿的黑犬哼哼地朝我起来,随着一声断喝,大门里走出一个老汉来。这老汉皓首白髯,气色颇佳,那双眼睛更见有神。接着右耳房的门吱一声开了。里面坐着七八个年轻汉子,接着是矮墩墩的老汉的孙子出来招呼我。他问我是何方客人,来此作甚。同时摸出一支红玉烟来招呼我,说:“烂眼儿(白河方言:不好之意)烟,你怕是抽不来。”他说,他们正在耳房商量到东庄打石板的事,叫他爷爷陪我坐,他就进了里屋,关了房门,老汉喊了人泡茶,自己去拿了一些红薯干儿来,叫我尝尝吃。老汉是光绪某年生的,现一百一十岁整,无病无灾,是桃花村的寿星。桃花村人的寿年平均都高,百岁老人还有四个,都是福、禄、寿、禧,儿孙满堂,能吃满睡,酒能喝,肉能吃,烟也照抽不误,睡觉打响鼾。谁家孩子闹头痛,老汉们说,屁大个年纪这儿疼那儿痛的。这老汉谈些古今沧桑,世道变化。“人老到没用了,记性也不好,没以前能拍了”。老汉把长烟袋,在椅子脚上磕磕,边咝咝地给烟袋吹气,边对我说。他们说的拍,就是闲谈、闲谝的意思,白河人独爱此说。

我们聊着时,老汉的重孙名叫小黑子的孩子,提了几串麻鱼进了屋,见有生人,就没张口说话,把鱼放在地上唤狗唤猫。狗猫齐来,狗一摇尾巴,一声很响地叼了几条鱼几点头就下了肚,猫衔了几条鱼躲到门旮旯去独餐。我说,这鱼人是能吃的,小黑子惊讶;告诉我,桃花溪麻鱼成群,尽藏在石头下,双手伸进石缝里,一手堵封,一手把鱼往外拣,这样一天能捉几脚盆。我怜悯狗、猫将那鱼吃得可惜,提议由小黑子引路到河里去逮鱼。于是我们到桃花溪,溪里果然鱼多,不久我们就摸了足足一竹篮回来。我要了小刀,给鱼开膛破肚,掏出肚内的脏物,再用水清洗净。小黑子照我的样子剖鱼,老汉夸我有几手。女人从灶屋里出来,站在一边看,说:“城里人吃这个?”“吃的,”我回答。女人咯咯一笑,又说:“城里人嘴刁,吃得怪。”我告诉她吃鱼的好处。小黑子管女人叫妈,她别样菜都做得可以,可没做过鱼。

我去厨房掌勺,先将锅洗净烧红,再倒进些菜油,将鱼反复煎过。要酱、醋,女人说没有,要腌酸菜,这有。小黑子在旁边看稀奇。女人见我把鱼做好,在一旁又咯咯地笑,直说城里人能干,连麻鱼都能做好吃。

山野的席面自然没有城里人那么讲究,可很实惠,八个海碗三三放置,每碗冒尖,这是山野的独特席面——八大碗。

酒又是自酿的甘蔗酒,肉要整块儿地往嘴里填。老汉和我及小黑子又依礼坐了上席,山野的规矩是孙子重孙子可以和爷爷曾祖父坐到上席。小黑子缠我讲些城里的稀奇,众汉子也要我说说外面世界发生的新鲜事儿。老汉见他们听得入迷竟忘了喝酒,赶紧说:“先喝酒,晚上再拍。”于是众汉子皆举起酒杯专等我端起,我的天,今晚我又得做好大醉的准备呀!(原载于1987年12月1日《安康日报》)武当行记

已是如雨的汗流,气喘得正紧,忽香风拂肌舒髓,但见得水秀山奇,林荫蔽日,爽爽地好不惬意。有人说欢喜坡到了,地名儿恰好,真欢喜欢喜也。朝天宫小憩,拣最险的右端古道攀缘,于林中尽见的是飞泉流瀑,积雪荧荧,翠莽遮天,淙淙涧水,流珠泻玉,叮当撞到石上,作金属的锐耳之声。鸟们也啁啾婉转出万般妙音,于是,满山热闹。一条青石铺就的石道,万般作弄,左了右了,高了低了,诱惑地叫人拾级不止。

古道上作无限的遐想,脚是终不敢停。越一天门,石道又溜向谷地。沟底玲珑别致一石拱桥,桥孔下抖了长长的白雪雪莲花状的琼浆玉液。这桥名唤金仙。过金仙桥,上几面步步陡险的石梯,心悬悬的。向上瞧去,见一独腿汉子一手拄了拐杖,一手牢牢地攀着石栏,艰难地上行。我扶了他一下,想做些襄助。这汉子却面露愠色,说声自己能上。一个没趣讨后,心到底是惶恐,竟为那人捏把汗,仰头正是二天门到。

朝那汉子望去,真想他重生腿脚,又免了这般苦楚,也怪他自讨苦吃。坐待良久,汉子到了,我递了毛巾和水壶于他,他称谢谢。用毛巾揩了汗,他一笑,满脸红光。我们攀谈起来,心也贴近了些许。他告诉我,他家在浙江,几年来,政策日好,他在一个乡镇企业里做事,只几年间,便收入的极是丰厚。有了钱,便想一种高雅的享受。观海,他却自小在海边长大;登山,就要游名川胜山饱览山水的神奇秀色。于是,在某个极好的日子,他上了火车,行程数千里入楚上武当。汉子说起话来倒也滔滔,说外面的发展,讲东南沿海的变化。天南海北,地阔天空,他无所不知,听得我越发地觉得自家的可怜儿。穿二天门,折下,斜上,过三天门,见香风荡千壑碧波,彩云绕万仞危岩,万丈诸峰雄崛对峙,峰间幽谷绝妙天成。到朝圣门,见那太和宫,数十米之遥,竟上上下下,曲曲折折,含蓄了好一会儿放入了紫金城。那城墙,里看墙体向外倒,外望墙体向里斜,远眺美如绚烂的光圈绕金殿。墙皆由每块重千斤的条石依岩砌成,真如天阙一般,玄妙也,玄妙也,我和那汉子一道抚掌感慨。进南天门,走灵宫殿长廊,幽暗阴森,石冷袭人。出得廊来,手拉铁索,攀登“九连磴”,独腿汉子终是靠自己而上,九转而登一百数十级饰栏石梯,到底上了金顶。立在“一柱擎天”的绝顶,仿若置身云端,顿觉眼开胸阔,天低地深,看下伏的群山,高险幽深,标奇孕秀。环目四周,七十二峰林立,争雄斗奇,千姿百态;或如斧劈刀削,或如箭镞枪锋;有的似奇狮跃虎,有的如腾龙飞虬,有的若青莲开花,流香荡翠,有的像旌旗招展,击雨搏风,有的似仙女婷立,婀娜多姿,有的似天马行空,奋鬣扬鬃,有的美如珠,有的奇似猴……这武当也真没虚了“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的美名。沿途所见的也尽是飞檐彩壁,精雕基座,重重宫殿,巍峨高耸,层层院落,宽阔幽深,道房栉比,亭台辉映。故道两旁临岩跨涧而建的又是,八宫二观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三十九桥梁十二亭台,皆时隐时现,忽高忽低,若明若暗,迂回曲折,玄妙超然至极,真好个清虚胜地。

那独腿汉子磕头抽签问讯儿,我只微笑不语。他又寻了道长,掏出一沓五千元的人民币,说以作修复这古建筑之用。游人皆大惊,我亦愕然。汉子一笑,说,武当应该永远存在下去……正喧哗理论间,谁喊一声雾来了,果见云海茫茫,一片幻境,霎时间,朦胧了尘世,淹没了凡间。我便觉自己倏地有了仙风道骨,作势有些飘飘欲仙了。这真是人间的仙境吗?(原载于1988年4月27日《安康日报》)独登绣屏山

一个极好的日子,我在绣屏山巅上。不知这是第几次上山,每次登山,皆踽踽的一人。绣屏山,白河山城屏障。山腰呈躺椅形,层层地立了些城市中的建筑。山巍峨而秀丽,城别致而隽永。在山巅,眺悠悠东去汉水,真逝者如斯;俯江边山城,蓦地明白些许道理,看懂些许事情。天蓝云白高高地阔,地广青山绿水实实无垠,阳光暖暖的,沐浴着我,极是写意,我返朴归真了吗?

仰躺于地,看那天空的湛蓝深邃,觉万事万物皆不存在,一切似在凝固中沉稳。想这样舒心地归去,到蓝色的天空缥缈的世界;愿如此融化在大地上,作自然的一把泥土。人为万物精灵,从地上始,到地上终,且一生在画圈,画极规则的圆圈,旅途即圆圈的轨迹,起点即终点,终点为起点,这话荒唐了吗?

温暖中我找到了安谧。在安谧里我得到了温暖。这个所在暂归于我,我临时拥有了一片山巅窄小的天地。在风儿沉醉的白日,我这样躺着,尽情地一番领略,尽情地淋漓地把玩;饱餐秀色,独享风光,难道这是一个寂寞的自娱吗?

忽然,一个独独的我,竟猛地发了神经,来了登山的游兴儿,从城后觅一小径攀登。那小径且上且寻,显然,绣屏山是人迹罕至的所在。掉头看那城市,城市却很朦胧,影影绰绰。看汉水时,水绿一条曲折的青带,山叠嶂了又遥远。从没膝的荒草径中蛇行斗转,之字而上。一上一回首,一看一种景。到一斜坡地,逶逶迤迤,曲曲折折,人行地上,如浮空中。上完山的阳坡,折北而到苗家岭,穿一院茂茂的竹篁,越匝匝栗树林,过石门关,便到陈家山顶。望绣屏山巅,近在眼前,中间却有深谷隔阻,阴风阵阵,极是怕人。二山高低对峙,数丈之隔,天堑险阻而没通途。我寻寻觅觅,终冷冷清清,不禁有了退却的意念。在一小屏风山岩前驻足,心中好不懊悔,望绣屏山极顶,似有万道霞光射出灿灿的有些耀眼。我徜徉再三,没了主意,待要下山,眼前就有一老者站定,见他那须白飘然,身高丈余,童颜鹤发,道家装束,气宇轩昂,果然超脱拔俗,一派仙风道骨。我慌忙上前施礼,末了问径,老者不语,眉微蹙。稍久,老者以手虚指,我随他手看去,一座石桥横跨在二山之间。我大喜。再三拜谢,问他姓名,不作答,最后听他说的真切,成者,求己也,万事悟则通,不悟则昏然。我一时不解其意,再看他时,他飘然而去。从桥上走过,谷中又云雾袅袅,我终于到了绣屏山顶。在山顶仿若置身天国,见的是琼楼玉宇,仙台凉阁,说不完的风景,道不尽的逍遥。我喜从中来,想喊将几声,却也哑然,待蓄足丹田之声,使劲发力,倏地觉得眼睛生生地发些疼痛,睁开双眸,日头偏西,手正好捂在心窝处,原来这是绣屏一梦,暗想自觉好笑。醒来想梦中之事大抵属实。地名儿路线无一有错,只是那老者和石桥怕是虚幻的,可思想老者梦中之言,甚是有理,这是绣屏白日梦吗?

朝山下看去,汉水依旧悠悠,山城仍是茫茫。远处几只鸟雀盘桓,发几声鸣叫。我寻着来路,想大千世界稀奇古怪事,思尘世之中种种色色人,暮蔼中兀自下山去了。(原载于1988年7月5日《安康日报》)神奇九仙洞

却说白河县西营野猫儿河和花蛇河从大山脚跟款款而去,顺河四十里竟未能淌出这座山的管辖,山曰莽蛇岭。山是壁立,峭峭千仞,终年半截入了云中。山上尽生松树,四时八节翠色不减。莽蛇岭半腰一洞,人称九仙洞,好个绝妙的自然去处,周围却静静的没了人烟。

从河的一侧仰望去,刀切般岩壁上一线裂痕蜿蜒而斜上了东边的崖头,然后却不见了,看到的只是蓝蓝的天和白白的云。裂痕原是人工石凿的栈道,宽不足二尺,且道上附着了一层碧碧的苔衣。我邀朱良乡陈乡长援壁攀道,心悬悬终不敢下望那河的秀色,只将心提到云端。越第一个崖头后,左拐又斜上,穿一片林子,复上,末了,一座石亭便伫立了眼前。自亭直上百步,就见洞口。洞口不大,尽被白云塞满。点燃自备的火把,拥火步了进去,仿若水满四溢,云雾荡然逸出。忽闻得金属脆声不断,极有音韵。片刻,借光而观,方知洞阔有如会堂。洞顶缀满水珠,晶莹如繁星,眼瞧着由小变大,欲圆欲椭,眨眼间下跌不止。

走完主洞,却是九个山洞的分支,且九洞相环,依次走进,便见洞内一具钟乳大石,非人似人,阴柔妩媚体态,如含羞侧头而笑;再进一洞,又见一石,低首沉沉而思。如此遍游九洞,称奇的是每洞一尊钟乳少女的塑像,或闭目静思,或侧身而泣,或颦,或怨。而四壁上下,又多造型各异的钟乳石笋,粗者呈龙足形态,一般无二,三人合抱不止。喟叹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自然的天工竟荟于洞中,也思想这溶洞何时起始,如何经过岁月的流逝,钟乳竟成了具具美女的形态。倏地心下明白,原来这洞中的石人就是仙女化成,看那陈乡长时,如痴如醉,正在想一种心思。唤他时,就有一阵山风吹来,将火撩得明明暗暗。

就这样不知行了多少时辰,九个溶洞最后又复归成一个大洞。约四五华里,心里就发紧,走近看时,一座钟乳的石桥打横从洞正中穿过,两边越发宽大。主洞的左旁又一个支洞,那响声就是水从洞中瀑布般泻下。下面潭深莫测,然后形成洞中的暗河,随洞向前去了。石桥作了阻难,不能将目光看得稍远,但闻骇人的水响,那响声叫人毛骨悚然了。

断了去路,沿原洞折回,水的响声渐渐不闻。到了主洞,驻足凝神作沉思状,就见一暗洞的斜壁上,一口泉眼,汩汩地往外流水,然后在石层上长年日久地冲出茶缸粗细的槽道,可又被槽道紧紧拴住,牢牢地贴在洞壁。石槽延伸了三、二丈,入一口小潭,水便在潭中回旋。

已是用上了第七火把,怕将要失去照耀的光明,我们拔腿从洞中走出。陈乡长告诉说,九仙洞内暗洞无数、大小相套,环环紧通,洞中产一种人间稀有药草,专医一种妇女的疾病,且洞中的暗河竟流入了四川。传说有人曾背负了一筐麦糠撒进河中,三个月后,麦糠却在四川的某河的洞口出现。但我想,这九仙洞却也丰富,一洞一传说,一河一故事,传说是从人口中滚雪球哩。但一番亲游,倒领略了传说外的景致,探寻到了奇、远、险、绝的佳境。这样想了,步出洞外,天傍晚,不能下山,到石亭内燃起篝火,吃自带干粮,作游记的体味儿。

一阵松涛滚过,不知何处一声袅袅的麂鸣,深秋的夜中听来更显出了大山的旷野和荒寂。

陈乡长问:“今天有何体验和感受?”

答:“登一次山,我便成熟了一岁!”

再问:“怎见得?”

再答:“感觉。”

两人交换着体会和心得,一夜不辍,那火苗一直旺旺地跳动。他又说:“听人讲,九仙洞将被列为旅游胜地开发。”“那敢情好,谁说的?”“好像上面有了红头文件。”(原载于1988年11月22日《安康日报》)长安访友

坝长四十五里,袅娜温柔如一春睡美人。清清一条长安河淌出,坝分上中下,尽出鱼米虾,偏偏的又交通称便,土地肥沃,气候四季若春。坝中良田万顷,何物不产?何物不出?于是,户户丰衣,家家足食。地名长安坝,为平利首富地。

这里有我童年的踪迹,但我却一眼认不出它了。

龙年岁首初五,天是沉沉的阴晦,我冒了严寒,顶着朔风,从上坝中原进沟,去王家湾。这湾山大人稀,岔路极多,寻一石径小道左岸行走,忽而山顶,忽而沟底,终是记着向左的方向。这样走了半日,到底没见着一户人家,荒山野岭,不见一个人影儿。

走到一沟底,攀条石栈窄道,右行一里,便见了峭峭的岩上三个大字:黑风谷,心就一阵儿打战,腿也跟着哆嗦,地名乍就汗毛直竖。一望来路,赶快拔步疾走,只听得山风在谷底呜呜闷叫。再越一座小山,顺小路斜下,见一片长青的茂林,林左尽头是乱坟岗。我入林方便,正毕,身后呼呼一响,转头看时那竟是条灰狼。我吃了一惊,想跑浑身却没了半点儿气力。暗想这回完了,就听得一声枪响,同时吐出一条火团,狼嗥地一声倒地毙了命。我惊魂甫定,就有一魁伟的汉子就到了眼前。他手里提着猎枪,枪口上还冒着一缕青烟。我双拳一握,说:“感谢大哥相救,请问尊姓大名?”他打量了一下我,答:“岂有见死不救之理?我姓樊名章友,敢问你来这里有什么紧要之事?”

审视了他须臾,我一下跪在他面前,颤声说道:“章友,我就是你十四年前从水里救起的阳春呀!”言毕,我已心潮澎湃,泪流满面了。他一时慌了手脚,赶快扶起了我,且作回忆状,喃喃地道:“十四年前?水里救人?”

十四年前,我们是同班同学,一次我们同去洗澡,我差点儿做了堰塘里的水鬼,幸得他及时游来,一手抓住我的头发,一手划水,救我上岸,赤裸裸将我放到沙地上,揉面团似地把我肚中的水一一赶了出去,其时,我早已不省了人事。

章友到底忆起了这件事,感慨地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阳春儿,听说那次以后不久你就死了,我当时别提有多难过。”“那次以后我一病不起,确实差点儿死掉,父亲为了给我治病,倾家中所有,辗转各地,请尽了名医,终于延请了一位‘神仙黄’的中医,是他从死亡线上把我救了回来,待病愈后,我辗转各地求学,接着又外出谋事,十几年没回来过一次,阴差阳借,也始终没打听到你的音信。”忆起往事,我不禁浮想翩翩。

叙旧毕,他说家在前面不远。翻过一座小山,山下一山洼,见偌大的院子,院子一色新房,红砖灰瓦几层楼,院后森林门前水田。

到了,他说。大门口一个俊俏的女人说声才回来,答声嗯字;再问何方的客人,答说同学。

天傍黑,屋里济济一堂,谈笑风生,说东道西,皆和我一一见过了。有人说,现在人情纸薄,人相设防,竟有这样重情义的人,十几年前的一点儿小事,一直没忘记,还远天远地的专程进山来拜年,算友娃子交了个仁义的朋友。内中又有人说,这娃子倒也是条汉子,受人滴水之恩,也定当涌泉相报。

晚上,我俩且饮且谈。他说,政策好了,就有门路,跑生意,搞承包,挖鱼塘,建果园,盖楼房,日子是益发的滋润。在他的带领下,王家湾的人们也都跟着富裕。

说的滔滔,听得入迷。酒逢知己,千杯为少,我们慢慢饮来,不觉到了天亮。

屋外有人说好雪。开门出去,屋内顿时被映衬得雪亮,已是龙年第六天了。“天降瑞雪,龙年又是一个好年成”,我用一把雪擦着发烧的脸这样说。“是的,龙年同窗会,难得。昨天我下的套子,一定能套住一个野物,今天我将用上好的野味款待你”。“我口福倒是不浅的”。说罢,彼此相识开怀大笑,并向那雪原深处走去。

皑皑的雪原上,向着延伸了的足迹,那里可盛满了坦荡和真诚,友谊和情感哩。(原载于1988年12月1日《安康日报》)陵园沉思

天,高高的阔,极深邃极丰富的是那湛湛的蓝;地,极静,垠垠的,立体的,多状的,颜色是青的碧碧。一春,一夏,一秋,一冬,每个季节的色调,各自的主旋律。

流动是那三千里纯洁的汉水,柔柔的,何时有她?流淌到何时?谁也无从知晓,几只江鸥低飞,划着直线,也划着弧,但见得白帆点点,悄无声息儿的,驶向了远方。

一座高大的魁星楼,春晖中,却呈出安详、阳刚,伟岸与沉思。

她,在思索什么?

其下阔阔的草坪上,安息着一百单八英灵,他们年纪当年正盛,血气也方刚,来自神州各地。

翠柏苍松,错落排列有致,那永远是地球的生命色。就在每座坟茔前,便生长了一棵正好年纪的青松。青松始而无声,低首作沉思状,末了,就有鸣声,听得松涛交响,那合奏的交响,宏大的旋律,自有万般妙处。

汉水,年复如是的留下了悠悠。

风雨已是四十个春秋,多少人的悲欢离合,月的阴晴园缺,时事的苍桑,这些英灵记怀了吗?他们感想与思忖的究竟是什么?

是得还是失?

每每我彷徨、失意,或笔尖干涸而写不出东西的时候,我便要来到这草坪,叩响那已长眠了四十载的百位忠魂……

徜徉英灵之间,便觉有了勇气,也增了灵气,心就盈盈,怏怏而来,却豪情满怀而归。来往是一人,风景这边独好,而我不孤独不沮丧不再去牢骚,间或坐于亭上,把盏看远山,思汉水,念昔日,不尽滔滔,有激情,你流也流不尽。临风挥毫,洋洋洒洒,思维于山水之间,神游于大地万物之中,其乐也极陶陶。

心流,在交汇;心灵在撞击,这心流的小溪,心灵的火花,在经过血与火的洗礼,爱与憎的考验,光明与黑暗的决裂之后,便有了一种崭新的升华。

就这样,闲暇即来,日日不辍,水流、云飘、松青、我长。

长成熟,长思绪,思绪绵绵,我与光阴同步。光阴疾走,而我却要作短短的驻足。

一日,就有一位白发老者,独自一人于每座坟茔伫立,神情极庄重,氛围沉沉的,他雕塑般仿佛时间凝固了,静极。

良久,我们终结识了,老者原系某部的政委,现已离休,这草坪上的英烈是他解放战争时倒下的战友。

他说,那大地的青就是将士们的血呢。

真的,还有那一百零八棵长青不老松!(原载于1990年5月8日《安康日报》)冬猎

雪下着,银濛濛的。

一阵寒风卷过,拂起一片迷漓。稍住,雪霁。四下极静,清冷的是雪原林海。

我们在老鹰山中,掮着自制火枪,穿着一双龙须满耳草鞋、口吐白气,于林中盘桓、雪中寻觅。

远近的世界里,我们:舅、我、雪子狗。

好个冬猎的日子。

不时地将枝儿上的积雪绊动,便簌簌下落,抖到人的 身上、脖子里、狗耳上。人则一凉一惊,接着就有些舒服;狗却一摆双耳,即刻就见雪末直线溅走、狗一吐血红的长舌。猛地,狗就有了警觉,双目凝视一个地方的某物,就见身子一束,窜了过去。

它嗅到了一种猎物的气味儿。

犬吠中,狗就从林中撵出一条麂子。那猎物通身浅黄,獐子大小,可反应却极灵敏,跑得极快,雪子狗紧追不舍,二物相距丈余。

眨眼功夫,猎物就到了我们面前,我忙闪开,早慌了手脚,更忘了手持火枪开火。舅是有经验,在隐蔽处藏了身。一声枪响,未见猎物倒下。这猎物,在快要接近舅的时候,它反急转弯从舅的左侧一纵一跳地上了山梁,雪子狗被它撂下很大一截。“你咋不开枪?”舅急急地喝了一声,对我说:“去削两根树棍来。”

我用弯刀砍了两棵小树,削好。“就是这堆土,使劲地撬,”舅说。

我们分开一堆积雪,用棍掘地,倏地,仿佛有什么蹿了出去,我一惊 ,舅说:“是毛老鼠。”

逃走的毛老鼠极快地爬上了一棵树。雪子狗无奈,只在树下露出贪婪的目光。“今天收获了,今天收获了,”舅边说边兴奋,我却不解其意。

洞口终于发现了,我惊诧不已。我们继续沿洞向前掘着,洞却愈来愈大,又过了许久,洞就有小盆大小,舅说不挖了。

他探头向里望,然后伸手进洞,掏着什么,接着他掏出一个黄黄的苞谷棒,递给我,我更称奇,又不便发问。

一顿饭的时间,洞口处就堆满了苞谷、核桃、板粟、柿子之类。

东西掏完了,最后,舅爽性钻进了洞。“进来”,他喊了一声。我亦进了去。这洞里足有六七平方米,可容好几人安身,且和暖如春。“今天走了破脑壳运,麂子没打着,倒发了这个财”。我忙问其故。

舅对我说,这样的事是轻易遇不到的,遇到了,怕是要走大运。毛老鼠这小动物极勤快,打一个洞,从冬天开始,就把可吃的东西慢慢运回东中储藏着,一直把洞装满,然后把洞口百般伪装好,于是,毛老鼠一家即可在洞中高枕无忧地过丰衣足食的生活。洞设在非常隐蔽的地方,只有上好的猎犬才可找到。

在洞中,我们三个,舅、我、雪子狗,相依偎,各怀着心思,但却为了一个共同的意外收获。

舅说要走运,或许端的。就在第二年,我考进了一所名牌大学。(原载于1990年6月9日《安康日报》)走川河

说是川河,其实并无川道,只一线小溪婉蜒了下来。小河里,乱石交错,大者如屋,小者似卵。那偌大一块枕石下面,便悬了下道白练,声音鸣的有如某一种轻柔。

秋日里,残阳如血,几只山鹰盘桓了很高,然后朝山的一个方向翔去。山是参差叠嶂,呈赤赤而灰的姿色,其上并无杂物,唯灌木毛竹而已。最初的当儿,两扇齐天般的石门宽敞的远远对峙,峭壁平平的高直。待把路放入了进来,仿若整天阶滚过一阵响动,然后却不见了出口。回首望时,就疑心是从山的夹缝中来。

我们乘四轮小拖拉机,由区长杨铁引着,路是在半岩上悬着而进的,其下河道绝险,万种景致。渐渐,头上只见一线天,那两面的岩壁好象作势欲有一种紧贴。我大骇,心便随着路的起伏而上下,手也就极坚定地抓紧铁杆。杨区长说,过了小关紧,我方明白,原来那山如何要黏的这般紧密。这是进川河的第一道关口,名随地形走。少许功夫,便是大关紧,观那情景,更险于小关紧,二山之间,只余三丈宽窄,且路外悬崖绝壁,深不可测。

行三二里,人称川河第三道关口的阎王谝的地方,路窄窄山高高水急急,且几丈高的路下古来就有一口深不见底的潭,水潭四面形如锅底,缓缓而上,缓缓而下,石上附着一层滑滑的青苔。又几里,是独木桥,河沿处,还可寻见当年桥墩的痕迹。十五里一线天走完,群山就向两边隐去,地也就肥沃而广阔,林也茂密而佳秀。

川河原本被唤作烧锅,因为几十年前曾有过烧酒酿造的人,将酿出的美醇盛在一口天然的石锅里,故名。就是这条沟,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那些年,川河人穷得真是屁股能打板凳响,不堪回想哦。杨区长发出由衷感慨,详细介绍川河的今昔变化。川河人坚持修田造地一十八载。十八年过去了,川河肥腴得流起了油,山上林茂粮丰果旺,远远地瞧去,梯田层层叠叠,山有多高,田有多高。也因此,川河乡有了知名度,他自然成了大名人。省、地、县的行政领导及那些电台、报社的记者就蜂拥而至。那川河人也就从此扬眉吐气,戴金表金戒指、穿西服时髦衣,男人精神,女人风光。在任何一个地方,有人问家居何处,他们往往会笑别人孤陋而寡闻,怎么连川河这么有名的地方都不知道,问者赶快笑脸赔不是,那真是个极有名的好地方呀。

就是这条长三十里的小山沟里,竟有八个村,村名却起得奇,人们流传说法,登泰山、住瓦屋,大家共同富裕,在“大家共同富裕”每个字的前皆加上一个川字,就是村名了。而今的川河,又谋划新的蓝图,即,一条公路绕山转,每人养蚕一张半,建林场办电站,人均收入过千元。别轻看了这山沟,那里正有十八个火纸厂、九个榨油厂,那纸那油皆为上好的货色呢。(原载于1991年7月23日《安康日报》)平利雪

雪落在地上,极静。

高大的围墙却越发红的显明。院内古式建筑,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雕栋玉砌,回环四合。院中一碑,高极,上有中楷文记,叙当年战事情景,烈士姓名。几十个春秋过去,烈士的战友,如今做了大官,却未忘亡友安息巴山,忽一日,寻到陵园,泪涟涟号啕一场。祭扫毕,决定捐巨款重修烈士园。当地政府鼎力支持,且出人、财、物,不日,平利县烈士陵园宣告竣工,时为丁卯初秋。平利本有八景,泯灭不复存在者居多,今建仿古建筑,气势恢宏,式样别致,登高可眺方圆数十里。

碑前立定,良久,任那雪飘全身。回味碑文,免不了要发一番思古幽情。水泥碑左下侧落款为石万春,这石公何许人也,竟作不知。移步东行十米,但见的是柏树林中一群坟茔,这便是昔日的先锋战士了。雪仍下着,无声,倒是陪了九泉下的忠魂,也给了他们安息的静处和氛围。伫立而默然,思想当年烽火燃巴山,战事正紧,几多儿女血洒大地。虚幻间,就如闻鼓角杀声雷鸣,正气浩然裂长空,千军万马突奔疆场。可眼前皆为静物,寂寂的茫茫皑皑。昔日的血,今朝的雪,雪是血的升华和结晶吗?

园中几十座坟茔,其间苍松翠柏。那松汲了雪的精华,葱葱郁郁,自烈士赴黄泉之日始,如今数十载。这样想着,出得东门,踏了来路,沿新建石级小径蜿蜒下山。

立在铁索桥上,脚下哗哗有南河流淌,铁桥建于何时,又不知了。眼前尽栉比大厦,鳞次高楼,整齐齐伸了三二里,居正中为县政府楼,北有巍巍五座山峰,峰峰各异,这便是城的屏嶂了。阔阔的街道全水泥铺成,西去又一桥,钢筋混凝土而筑,万米长短。上有行人似游龙,皆着牛仔裤,外罩风衣。男的勾了女的腰,悄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大笑,女的笑得嫣然,那两排细细的白牙好看的醉人。

去西河坝河边柳林寻我的旧梦,登五峰山觅幼年的天真,兀自飘到母校的旧址,那寒窗苦读,勤奋异常,头悬梁,椎刺骨。林荫道上,背诗吟词,明亮的教室里,有书声琅琅,同学少年,意气风发,再后,天南海北,贡献社会去了。

人生之初,幼年之交,永生难忘,因为友谊的纯洁,不渗任何的杂质儿,每人心里都是一方美的净土。真追思那无邪的天真、真诚的坦率,全似眼前的白雪,把心灵都净化了。

寻寻觅觅,思思想想。街上人不识我,伴我而行的是那沸沸扬扬的宇宙的精灵,是那玲珑纯洁的六棱可人儿。

平利雪,倒是个素洁透明的世界,每年大雪封山数次,待雪化时,万千景象,四季情景各自不同。端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八大区八大坝,坝坝方圆数百里。田畴里绿绿的满栽了稻苗。忽一声扑棱棱,几行白鹭飞起,煞是一幅上乘的丹青。山里样样俱有,物阜民丰,地肥沃,民诚实,风俗纯。人是体魄高高大大,孔武有力,性极豪爽,山的子孙山的性格。

雪,沐浴了一方土地,也给了一方土地上人民的纯洁;雪又滋润了山山水水,给了山的灵秀山的雄浑,给了水的柔美水的悠长。

逶迤行着,洒下一路思绪。

走天涯海角,去时冰封千里,归也万里雪飘。平利雪,你是忠魂的凝聚啊!

哦,平利雪。(原载于1990年9月18日《安康日报》)小西沟记

白河有小西沟。

沟口三丈宽窄,有石径小道曲折而入,一面依嵯峨绝壁,一面临数十丈深渊。

走二里,就到一断崖处,有石门骇然而立。然后左右斜上,又一里,就见石亭相迎。平行三里,上灯盏台。

台上正中有清心山庄,房屋数十间,砖木古建筑。庄内设无极轩,自轩南上筑小楼三间,轩空三面,窗户洞开。室中书琴具备,气氛雅致。忽闻荷香飘飘,凭窗西视,庄外一池内,荷叶圆圆,绿伞叶叶,其间婀娜着洁白的圣物,盈绽欲放。又闻瀑声传来,临台望下,涧中便挂了素练,瘦而不腴。

灯盏台居山中,独独拔起,只一石径可攀,临溪流,翠壁清泉,左萦右抱,四季不涸。台中古木森森,佳木秀林,清心山庄就映在其中了。庄中五户村民,皆善良百姓,男人豪爽正义有真诚,女人温柔贤惠见热情。几户人家,和睦相处,无勾心斗角之恶习,没相互倾轧之危虞。彼此同舟共济,风雨与共,俨然立身凡尘之外。

每每情绪乱极,心境坏极。更兼三伏频仍,炎威煊赫,遂进得庄来,携了书刊,读书作文。庄人古风古朴,待人万般笃诚,见我满脸忠厚,一腔正直,几番小试,就以无极轩相赠。室雅人和美,读书便有信心,写作也在长进。稍倦,登高而望,山川、林木溪水,风物之美,尽现目前。那荷却是写意,开时红白交映,凉芬袭人。也爱听众鸟和鸣,曲乐交响,满山热闹。再眺天际,就层峦叠嶂,远青近碧。值山庄消暑,有清风阵阵,无喧嚣之闹;在轩内作文,无邪恶之侵入,一扫满怀愁思,登高而无忧也。

和庄人相处极佳,掏心相见,真实以报桃李。时日既久,就明白了其中能人最多,琴棋书画、文韬武略,博学多才,知天文地理,晓古今风云。然皆才不外露,从无沽名钓誉之心。初到伊始,我尚侃侃而谈,不久,我即缄默,自愧学问不如人,武艺不及人。文不能出华章,武不能有造诣。于是,就倍加勤勉,闻鸡起舞,精神大振,全不似初来时样。

苦夏时节,皆到山庄清心,学观人生百世,洞察芸芸众生。思想人生浩渺,路径非直。同为世人,何有狡、猾、奸、诈?又何有诚、实、善良?然经事既多,便要发笑,其必曰,世界有阴阳。

轩内挥毫吟诗,举笔作文,思人事变迁,想世运升降,今朝红花,明日就是紫草了。更余人静,万籁无声,皓月凌空,清风徐拂,这时,我邀庄人、煮酒论英雄。或弹棋咏诗,或比武较技,其乐融融,其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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