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球(经典世界名著)(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4 15:58:08

点击下载

作者:(法)莫泊桑

出版社:大众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羊脂球(经典世界名著)

羊脂球(经典世界名著)试读:

前言

小说描绘了一八七零年普法战争期间,有一辆法国马车在离开敌战区时,被一名普鲁士军官扣留。军官一定要车上一个绰号叫羊脂球的妓女陪他过夜,否则马车就不能通过。羊脂球出于爱国心断然拒绝,可是和他同车的有身份的乘客为了各自私利,逼她为了大家而牺牲自己,羊脂球出于无奈而作了让步。可当第二天早上马车出发时,那些昨天还苦苦哀求的乘客们却突然换了一副嘴脸,个个疏远她,不屑再与她讲话。她觉得自己被这些顾爱名誉的混账东西轻视淹没了,当初,他们牺牲她,之后又把她当作一件肮脏的废物扔掉。

无论是前面的羊脂球的食物被掏空,还是后面她被退去跟敌方军官睡觉换取贵族的继续逃亡。羊脂球被牺牲了。贵族始终看紧他们腰包里的金子,就算是自己的恩人,当威胁到自己的利益时他们都会变成嗜血的恶狼。资本统治下的人,能拥有权力、金钱、地位,都是血腥堆积出来的。他们就像是血吸虫,如马克思所说“上上下下都滴着肮脏的血”,也正是这种丑恶的灵魂给他们带来了财富。

当一个人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们会把你伺候得像皇帝。这就是贵族的价值观,他们自私贪婪的本性只允许他们用金钱去衡量一切。书本的学识未能给他们带来善心。现实中赤裸裸的金钱交易、残酷的争名夺利冲刷了一切形而上的终极关怀。这在后文中显露无疑。

莫泊桑的这则故事恰恰以羊脂球的悲惨遭遇反衬了资本主义下的丑恶肮脏的灵魂。他们虚伪的面具下藏的都是腐朽的内脏和污秽的思想。

港口

经过4年艰难的航行,风中圣母号最后胜利返航。在中国港口装上了货,运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然后又去巴西了,几次远距离航行,这艘风中圣母号排除了种种危险和事故,终于安全回到马赛。

出海时,船长、大副、水手,共16人。等到返航的时候,6个布列塔尼人中,只剩下5个,8个诺曼底人只剩了4个。缺的那个布列塔尼人是死在半道上的,缺的那4个诺曼底人是在不一样的环境中相继失踪的,后来又招了两个美国人、一个黑人和一个挪威人,挪威人是有一天晚上在新加坡的酒店里招来的。巨大的风中圣母号收起帆篷,由一艘直喘气的马赛拖轮拖着;风停了,波浪也平息了,船依然在余波上颠簸着,过了伊夫堡,穿过夕照笼罩下的一片金黄色烟雾的锚地,缓缓驶进了古老的港口。

港口内,码头上停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横七竖八,有大的,有小的,不同的船只,装备也不一样,在显得非常狭小的港湾里,很像一盆缺水乱窜的鱼,船只停在这里好像鱼在罐里横冲直撞。

风中圣母号在两条双桅帆船之间停着。双桅船腾出一点空间,以便风中圣母号有地方停泊。等到各种港口及海关的手续办妥了,大部分的水手都放假了,船长让他们上岸自由活动,也让他们疯狂地娱乐一下。当夜幕笼罩大地的时候,马赛却灯火通明。在非常炎热的夏日傍晚,这个城市充满了欢乐气氛,街上车水马龙,人们来来往往,显得非常热闹,空气中飘着一股浓郁的菜香味来。

那10个水手一直在海上颠簸,都好多天了,一上了岸就每两人一排地排好队,他们对海上的生活已经习惯了,对城市生活还真有点无所适从,还不知道怎么办。

他们无所事事地走了,渐渐地对方向比较熟悉了,找到了那些通向港口的小街;在海上的最后几十天里对性欲望的压制,如今正像酷暑似的令他们无法忍受。瑟莱斯兰·杜克洛带着诺曼底人走在前面。他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个子非常高,机灵,强壮,每次上岸都是由他充当领队。他知道哪里比较好,哪里适合他们这些人去,具有寻乐的独到眼光,然而很少参加水手们在港口里经常产生的矛盾。但是,要是卷进去了,他是一点都不害怕的。

现在船员们往贫民居住区的方向走去了。瑟莱斯兰想了一下,选中了其中一条如走廊一样弯曲的路,家家户户门上都点着一盏灯,彩色的毛玻璃灯罩上注着字体很大的号码。窄窄的门檐下,系着围裙的女人靠在椅子上,就好像女佣人一样。她们一见有客人到了,就立刻站起来,小步跑到街心的水沟边,挡走过来的人。他们正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聊天,因为快到了那些妓女住的地方,个个都显得非常高兴。

突然,一个仅穿着内衣的胖女人从前厅的第二道门里走了出来,丰满过度的大腿及腿肚子,在粗网眼的白线紧身内衣里显得非常清楚。裙子短得不像裙子,很像一条膨胀的腰间束带;全身坦露出来的松软肌肉给人一种粉红的感觉,露在带金边的黑丝绒胸衣的外边,非常刺眼。她大老远就用超大的嗓门叫起来:“到这儿来吧,帅小伙子们!”有时她还会亲自上阵,拉住他们其中的一个人的衣服,就好像蜘蛛对比它个大的昆虫玩游戏一样,拽住他,憋足了劲往屋里拽。那个水手被这种挑逗勾引得内心全乱了;一同来的人都停了下来,想马上进屋里去,又想再延长一会儿这挑起冲动的观赏,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那个女的使出了浑身的劲,非常费力地把水手拖到大门口,这时候,这一帮人眼睁睁就跟在他后面进屋里去了,那个对妓院的好坏非常清楚的瑟莱斯兰·杜克洛突然大叫:“玛尔尚,千万别进去,这地方绝对不行。”

玛尔尚当即按杜克洛指示的做了。这真是一个嫖客与妓女进行交易的非常巨大的场地。还有一些士兵、水手、小市民、店员等各种人,当然,他们也是怀着跟这些水手同样的目的来的。妓女们排着队欢迎他们,当然了,显得非常煽情。而当他们走过去又表现出非常大的不满。杜尔洛后来在一个环境较好的娱乐场所前面停了下来。

作为一个人,该高兴就一定要高兴才对!在接下来的4个钟头里,水手们尽情享受了爱情和酒的味道。半年的积蓄就这样全部花出去了。

他们显得非常大方地在大厅里坐了下来,居心叵测地看着这里的一切,这里的人都显得非常忙,有一个跑过去侍候他们,在那些人身边坐下来。这些姑娘打扮得别具一格,有的像胖娃娃似的,有的像歌女一样。

这些水手来了之后,他们马上就会挑个要整晚上陪他的姑娘,这里的人们一般不是这样的。他们把三张桌子拼到一块;喝了第一杯酒以后,双排队伍变成了单排,不过增加了和水手人数相同的女人,又重新在楼梯上排好了。这些男女的脚步声在梯级上会久久响着,直到他们各自去了自己的房间才停下来,然后,真正的夜生活就开始了。

然后,他们会下楼来喝酒,喝完了上去,过一会儿再下来,就这样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个过程。

等到他们酒喝够了,这时候他们已经喝得有点醉了,他们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叫着,嚷着,唱着,异常潇洒地发泄着。瑟莱斯兰·杜克洛夹在他们中间,一个姑娘骑在他腿上,这时候他紧紧搂着那姑娘,眼睛极其贪婪地盯着她。他不像别人那么显出喝醉酒的样子,所以还能够动动脑筋;他非常温顺,想和女孩在一块聊一会儿。

他笑了,重复着说:“照你说,照你说……你已经等了很久了吗?”“半年多了呢!”

这好像是个品德高尚的证据,他对她非常的称心和满意,接着他又问:“你愿意干这一行吗?”

她顿了顿,无可奈何地说:“只要习惯了就行了。人啊,其实干哪一行都一样,我们这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的,当妓女和当佣人的,都是一些低贱的营生。”

听了女子的这些话,他显出了一脸高兴的样子。“你不是本地人吧?”他又说。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家离这里远吗?”

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又把头点了一下。“你从哪里来的啊?”“佩皮尼昂。”

他非常满意,说:“很好!”

她问他:“你也是一个水手吗?”“是的,亲爱的,你看得真准。”“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我从很远远的地方来的。”“说不定你已经把地球转个圈了。”“不止一个圈子,该有两个圈了。”

她又不说话了,低着头不再言语,仿佛在努力寻找一件忘掉的事,过了一会儿换了一种比较严肃的语气问:“你肯定也遇到过好多船只吧?”“是的,我的美人,你说得非常对。”“你遇见过风中圣母号没有?”

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了。“那是上星期的事。”

突然,她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她问:“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当然,就像我们现在在一起似的,绝对是真实的。”“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他举起了一只手,接着说:“天主在上,我说的保证全是真的!”“那你认识瑟莱斯兰·杜克洛吗?他现在还在船上不在呢?”

他猛地打了一个冷战,感到非常慌张;在回答她的提问之前,他想再试探一下她的目的。“怎么,难道你认识他吗?”

她也起了极大的疑心。“我不认识他,有一个女人认识他。”“是这儿的女人吗?”“就住在这条街上?”“不是的!”“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和我一样,也干的是这一行啊。”“你知道那个女人因为什么找他吗?”“也许他们两个是老乡吧?”

他们两个人面面相对,谁都想从对方的眼里发现一些东西,都已经觉察到了什么东西,只是都没有说破而已,两个人已经感觉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我想见见这个女人,你能帮我吗?”他接着问。“为何要这样做呢?”“我只想对她说……我只想对她说……我以前曾经见过瑟莱斯兰·杜克洛。”“他现在还好吗?身体怎么样呢?”“他身体很好,小伙子非常强壮。”

她又低下头不再言语了,过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风中圣母号开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马赛。”

突然,她跳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吗?”“千真万确!”“你真的认识杜克洛吗?”“绝对的。”

她又沉默不语了,轻轻地说:“那好。这真是太好了!”“为什么?”“你记着,你如果见了他,你要跟他说……噢!不!不要说!”

他看了一下她,心里更不安了。他很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也认识他吗?”“我不认识他!”她说。“那你为什么要找他?”

她这次没有再沉默,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一个柜台,拿过一只柠檬,用刀切开了,把柠檬汁挤到一只杯子里,接着加满白水,端过来,对他说:“你现在喝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你喝了太多的酒,我让你清醒清醒,我要跟你谈点事情。”

他想都没想就把一杯柠檬汁喝了个底朝天,用手摸了一把嘴,说:“现在行了,你说吧。”“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千万不要对他说你曾经见过我,也别告诉他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你一定要对天发誓。”

他心里一阵窃喜,顺从而狡猾地举起了手。“好的,我起誓。”“你要对天起誓呀?”“我现在对天起誓。”“这样就好,那你对他说,他父母和他哥哥都死了,他们都是得伤寒病而死的,那是1883年5月的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3年多了。”

一听这话,他浑身好像一把火在燃烧,不由得战栗起来。他不知道该怎样来应答;最后,他开始怀疑起来,说:“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你是听谁说的呢?”

她用双手摸着他的两肩,两只眼睛紧盯着他,说:“你还要对天起誓不要乱说?”“我发誓。”“我是他妹妹!”

他顺口喊了她的名字:“佛朗苏瓦茜?”

她这时候双眼直直地盯着他,接着在疯狂的恐怖和恐慌中,用轻轻的,低得仿佛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喃喃地说:“啊,啊!你好吗,瑟莱斯兰?”

此时,他们四目相对,都愣在了那里。

别的人都在肆无忌惮地狂欢着。拳头的声音,玻璃杯的声音,脚后跟击地和着歌曲的声音,还有女人怪里怪气的喊叫声和嘈杂的歌声混成一块儿,显得特别的放荡。

他感觉妹妹就坐在他身上,被他搂着,暖暖的,神色难看!很怕被别人听见,用低低的,刚刚能听见的声音说:“唉!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啊?!”

此时,她眼里满含着泪水,结结巴巴地说:“这都是我的错吗?”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你刚才说,他们都死了,对吗?”“是的。”“父母和哥哥都死了吗?”“是的,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父母和哥哥是一块儿死的,只剩了我一个人;除了几件衣服,我一无所有了。由于欠了好多的药钱和三人的丧葬费,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我去一个瘸子家当佣人,当时我只有15岁,你离家的时候我还不到14岁。都怪我当时太年轻,犯了糊涂。跟他发生了性关系。后来,我给一个证人当佣人,他把我带到了勒阿费尔包了个房间跟我乱来。过了一些时候,他就再也没有来过;我就没有饭吃了,又没工作,我和许多可怜的女工一样当了妓女。我以前也去过不少地方,见过大世面,但是肮脏极了!鲁昂、埃夫勒、里尔、波尔多、佩皮尼昂、尼斯,还有现在的马赛。”

止不住的眼泪流了下来,沾湿了她的脸膛,流到了嘴里。

她又说:“我以为你也死了呢!可怜的瑟莱斯兰。”

他说:“我根本认不出来你呀,你当时是那么的纤小柔弱,可现在却长这么高了!那你怎么连我也认不出来呢?”

她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男人,我见过的太多了,所有这些男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里好像百爪挠心,很想大哭一场发泄一下。她还是坐在他的身上,他顺势抱着她,把两只手摊开搁在她的背上,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终于认出了她就是自己的亲妹妹,当初他在海上漂泊的时候,她自己留在家乡,并且为父母和哥哥送了终。过了一会儿,突然,他有力的双手捧住妹妹的脸,像吻骨肉至亲那样吻起来。他呜咽了,男子汉动情处也会呜咽的,像海潮一样涌着,涌着。

他断断续续地说:“怎么是你呀,怎么会是你呀,佛朗苏瓦茜,亲爱的小佛朗苏瓦茜……”

他忽然站起来,嘴里大骂起来,用拳头狠狠地捶打桌子,玻璃杯被摔得满地都是。他向前移动了几步,身体摇摇晃晃的,伸着双手,把脸一直冲地倒下去。他一边打滚,一边哭闹着,不停地在地上折腾,好像是临死时痛苦的样子。

一起来的其他水手都望着他笑。“他肯定是醉了!”其中有一个人说。“咱们现在把他先送回去吧,真要惹出麻烦就糟了。”又有一个人说。

酒店女掌柜见他兜里装着钱,就给他安排了一张床。其他的醉汉把他扶上了窄窄的楼梯,跌跌撞撞地向楼上走去,径直去了刚才那个女人的屋。她放声大哭起来,到最后,把嗓子都哭哑了,还是没有停下来,一直就那样哭着。

羊脂球

这几天,败下来的军队已经散得七零八落了。他们穿城而过,简直溃不成军了,他们俨然成了一群乌合之众,那些大兵的穿戴非常狼狈,脸上的胡子好久也没有刮了,身上是又破又烂的制服,他们军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是哪个团队的也已经无从知晓了,所有的人像行尸走肉一样走着,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着。他们中间占大多数的是刚入伍的新兵,其实他们都是一些老百姓,因此一打起仗来通常只是没命地逃跑罢了;他们中间还夹杂着几个正规步兵,还有一些穿着深色军服的炮兵,他们和这些步兵排在一起;偶尔也可能看得见一个戴着钢盔的龙骑兵,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很吃力地迈着步子,显得非常疲惫。

游击队也从前线撤下来了,每一队都有他们光荣的称号,如“失败的复仇队”、“坟墓中的公民队”、“死亡的分享者”等等,他们都带着匪徒一样的表情。

而那些士兵的首领,有的以前是油脂商或小商贩,有的是经营呢绒和米粮的商人,现在形势吃紧,都暂时参了军,因此他们如今成了军官,有的是因为有钱,有的是因为胡子长。他们上下穿的都是法兰绒制服,全身武装,整天高声讨论,常常制定一些作战计划,他们也担心自己的国家,这些人当中有的是罪大恶极的社会败类,经常出去干一些抢劫的罪恶勾当。

大家这几天都在议论着普鲁士军队就要开进卢旺城了。

两个月来,国民自卫队小心翼翼地在附近的树林里进行侦察,突然,一只小兔子跑出来了,他们便马上做好战斗准备,如今,他们都已经解甲归田。武器、军服以及他们当初放置的路障和防护网都无影无踪了。

终于有一天,那些法国士兵渡过了塞纳河,准备从圣赛威尔和阿沙镇转道去奥特玛桥;走在最后的是败军将领,他已经失去了信心,带着这些残兵败将,已经没有一点战斗力,素有能征惯战之称的民族竟惨败到了这步田地,骁勇善战的民族竟败得如此不可收拾,将军身处其中也是无可奈何;他由两个副官保护着慢慢地在道路上移动。

如今,城区里静悄悄的,整个城区被笼罩着一片可怕的寂静。许多做生意做得头脑发昏的小市民,心烦意乱地在等待着凯旋而来的战士,惟恐敌人把他们团的肉叉子和各种大餐刀也当作武器来看待。

时间好像是停滞不前了,街上的店铺都已经关张了,偶尔有一两个居民被这种在街上像死一样的沉寂所惊吓,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种焦躁不安的日子里,真渴望发生一些事来打破这死一样的宁静。

到了法国军队撤走的第二天下午,突然出现了几个普鲁士骑兵,他们慌慌忙忙地穿城而过。后来,从圣卡特琳的山坡上就下来了好多好多人,与此同时在通往布瓦纪尧姆和达纳塔尔的两条公路上走来了两队侵略军。这三支队伍的前卫队正好同时在市政府广场会合;附近其他的道路也走来了德国兵,他们迈着强硬而又有力的脚步走在街道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顺着那些没有人烟的房子,传来了阵阵陌生的、很沉重的口令声,同时在关着的百叶窗后面一双双眼睛在那里窥视着这些战胜者,依据战争条款,他们如今都是本城的新的主人了,主宰了这里的生命和财产。躲在阴暗房间里的居民都留在他们的屋子里,内心感到非常的恐惧,仿佛是遇到了毁灭性的大地震和洪水泛滥一般可怕;无论你有多么聪明,多么强壮,都没有什么办法了。这是由于,每逢摧毁事物旧秩序的时候,安全不存在的时候,人为的法律或自然法则所维护的一切事物都受到一种野蛮的暴力的摧残时,人们就不免要产生一种可怕的感觉。地震把整个民族埋在倒塌的房屋下;江河泛滥之后,牛尸、淹死的乡民和房上倒下来的栋梁就一起顺流而下;打胜仗的军队只要是到了,便要屠杀自卫的人,关押被俘虏的人,用腰刀的名义抢夺,用炮声来向某一个神灵表示谢意;以上这些都是非常恐怖的灾难,能够打破仅存在我们心中的正义,它破坏人们对上苍保护、尊重人类理性的信心。

终于出现了一支支的小分队去敲门,然后就住进去了。这就是侵略者的所作所为。战败国人们的灾难就拉开了序幕。

一段时间之后,最初的畏惧心理就会慢慢消失,就会出现一种死一样的安静。在好多的家庭里,都出现了和普鲁士军官同桌就餐的情景。有的军官也有极高的涵养,表现得非常有礼貌,对法国报以极大的同情,并且坦白自己十分讨厌战争。人们对他们这种同情心表示了极大的感激,何况以后还需要他们这些人的特别保护呢。把他敷衍好了,也许可以少抚养几个士兵呢。既然将来要听他们的,为什么现在不把他们伺候好了呢?这样做固然很勇敢,不过在保卫自己的城市而英勇抗击时,还真是有人这么认为,崇高的理性是从法国人的文雅演绎来的,他们的礼貌完全可以通过言行来表达出来。只要不在公共场所对外国兵亲近,在自己家里怎么亲近都是允许的。因此到了外面他们就像不认识一样,可是到了家里,却非常高兴,而住在家里的德国军官呢,每晚坐在炉旁取火的时间就长了。

城市本身慢慢恢复到了战争之前的模样。法国人依旧不经常做户外运动,街道上已经密布着好多普鲁士士兵。此外,德国骑兵军官尽管傲气地拿着军刀走来走去,可是对普通老百姓的那种瞧不起神情,也不亚于去年的那些法国步兵军官。

如今的空气中多了一种特殊的东西,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同时也是无法忍受的气氛;好像有某种气味散布开来了,那就是侵略者的气味。这种气味在整个广场扩散开来,改变了饮食的味道,使人有一种虚幻的可怕的感觉。

战胜者有要不完的钱,居民们却会给他们。对于那些大老板,当他眼看自己的钱到了他人的手里,心里就痛苦得非常厉害。

在城外,到了普沙尔附近,船夫们便常常会捞上一些尸体。这些尸体都穿着军服,有被刀杀死的,有的干脆是被毒打致死的,还有被石头砸死的,还有从桥上被人一下子推下水淹死的。这条河底的那些脏乱的烂泥中,曾经有不少野蛮的人,那是不为人知的一些举动,被埋葬着,没有几个人会记得他们的。

我想大家都知道,国仇家恨对勇士永远是一种激励,他们随时可以为国家的利益而抛头颅、洒热血。

直到有一天,侵略者尽管把全城都踩在他们的铁蹄下,然而大家传说的他们在战场上的可怕的血腥屠杀,他们在这里却从没有干过;所以大家的胆子慢慢变大了;做买卖的商人们又开始照常经营起来。那时我们军队还据守着勒阿弗尔港,当地有几个大商人在那里有很大的项目,他们很想到那里去看一看。

他们买通了几个德国军官,居然从司令部那里弄来了一张特别通行证。

有10个人居然订了马车,他们想坐马车到那里去一趟;他们决心星期二清晨出发,以免出现什么始料不及的乱子。

天气这几天冷得出奇,地面冻得很硬;到了星期一那天,下午3点钟时候,天空乌云密布,雪纷纷落了下来,到了第二天黎明,雪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凌晨4:30,他们在旅店里集合了起来,打算启程。

他们之中的人,有的昨天一晚上根本就没有睡着,因为衣服穿得很厚,可还是冻得浑身发抖。尽管天还没有亮,彼此之间无法准确地认出对方来;这些人身上都厚厚地穿了几层冬衣,望过去跟一片肥猪似的。不过其中有两个人认出了对方,紧跟着又一个人走了过来,他们谈论起来。其中一个说:“我的妻子也跟着来了,我想让她也跟我去。”另一个说:“彼此彼此。”还有一个说:“我也如此。”第一个又说:“我们不想再回来了,如果敌人到勒阿弗尔,那我们就去英国。”他们的打算都一样,这完全符合他们的身份啊。

过了好长时间还没有人套马车。一个马夫不时地提了一盏小灯进进出出。可以听见马蹄声,但是声音非常小,在马房的尽头听见有个人在骂那匹马。有人在套马车,发出一阵轻微的铃声,随即又变成了一阵清脆的铃声,很显然这与马的动作是一致的,忽而一点声音也没有,忽然又乱糟糟的,同时传来了像马蹄一样的声音。

马上什么声音也没有了。突然门又关上了,这些绅士们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了。

大雪沸沸扬扬地下,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大地白茫茫的一片。整个大地都模糊了,把所有事物都蒙上了一层薄冰。在严冬笼罩下的城市,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恐怖的感觉,只有雪片下降时那种说不出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窸窣声音,但这种窸窣之声也不能真正算作一种声响,只是我们的一种感觉而已,这不过是一种轻微的混杂声,它塞满了整个空间,传入人们的耳朵里。

刚才那人又出现了,他一手提灯一手拉了一匹毫无精神的马出来。他一直把马拉到车辕旁,然后系上了缰绳,他在马的前后转悠了半天,把马具收拾妥当。当他正要去拉第二匹马时,这里有几位旅客根本就没有移动身子,他们全身是雪,成了雪人,他对他们说:“你们为什么不在车里呆着,至少你们身上不会有雪。”

其实他们压根没想到要上车,经他这么一提醒,他们急急忙忙往马车的方向去了。他们先把自己的女人安置在车厢里头,接下来自己才进入了车厢;紧跟着又有几个人爬进了车厢,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为了避免自己的脚冻僵,他们都把脚埋进了车底的稻草里。坐在车厢里面的那几位太太,随身都带着暖手炉呢,一进来就点燃起来,同时也在议论着暖手炉的种种好处。

马车后来总算套好了,本应该套4匹马,现在因为路难走,只有多套了两匹马,这样就一共有6匹马了。这时只听到一个人喊道:“人来齐了吗?还有上车的吗?”车里面的人回答:“都上来了。”于是车就发动了。

车子缓缓前行。车轮在雪堆里,整个车身咯吱咯吱地响着,那6匹马一拐一拐地,呼呼喘着,全身累得热汗直流,车夫的那条大鞭挥舞得四处纷飞,不停地叭叭响着,就像活了一样,活像一条长蛇;有时鞭子猛地打在马屁股上,那匹马猛一用力,屁股都拱了起来。

谁也没有感觉到,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沸沸扬扬的大雪如今已经停了。突然,野地里出现了一行白茫茫的大树,后来一些白雪覆盖的茅草屋也跃入人们的视野里;天上的乌云使得大地显得更加空旷。

在车厢里,借着这种凄凉的光线,人们互相打量着对方。

车最里面的是葡萄酒批发商鸟先生夫妇,他们在打瞌睡。鸟先生以前曾经给人当伙计,老板破了产,他就把那铺子接管了过来,发了财。他做的买卖是低价买进坏酒,再批发给小贩,因此熟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奸商,是个真正狡猾的诺曼底人。

靠着他们的是本地的名士杜尔奈先生,他是一位文笔尖刻的讽刺作家,一天晚上,在晚会上,看见女人们无精打采,于是他就出了个鬼建议玩飞鸟,这件事马上就传遍了全省,所有的人都捧腹大笑。

鸟先生著名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爱恶作剧,不管是恶毒的还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在他都没什么关系,所以无论是谁一谈到他,都会这样说:“这只鸟,真是太吝啬了。”

他身材很矮,挺着圆鼓的肚子,扛着一张红彤彤的脸,上面有灰白色的胡须。

他妻子很强壮,说话总爱大嗓门,特有主见;她在铺子里是秩序和算术的天地,店里因为有了她进进出出,才显得特别有生气。

坐在他旁边的是比他们身份更高的卡雷先生,他是一个很伟大的人物,在棉纺业里是个巨人,开着几座纺织厂,得过勋章,是议员。在整个帝国时期,他却是友好的反对派的代表人物,他之所以当这反对派的首领,唯一的目的是能够先发制人,按他自己的说法是,用软招先攻击对方,然后再和他交好,可以得到更好的利益。卡雷太太比他要年轻,一些军官经常来找她。

她此时面对着丈夫,娇小地缩在皮大衣里,用含泪的目光看着这里的一切。

坐在她旁边的是维尔夫妇。他们的家族是诺曼底最古老的家族。伯爵本人是一位很气派的老绅士,他费尽心机在服装上修饰摆布,好表现出他和国王哈利四世天生的相似之处。按照当地的风俗,哈利四世曾经与布雷维尔家中的一个女子有染,并且使她怀孕,她的丈夫因此加官晋爵当上了省长。

于贝尔伯爵和卡雷·拉玛东先生是同事。他是代表奥尔良派的。他为什么和一个小船主的女儿结婚,这一直是个谜。不过伯爵夫人雍容华贵,处理事物比谁都能干,并且社会上还流传说她曾被路易·菲力普的一个儿子爱过,整个贵族阶级都对她另眼看待,她的客厅在本地是最豪华的一个,只有她的客厅里还有着一种怀旧感,想做她的客人很不容易。

德·布雷维尔家里的产业可以每年增加收入10万法郎。

这6个人算得上是最有身份的人了,是社会上有钱有势的人物,然而他们也是顽固的保守派。

巧的是这三位太太同坐在一起。伯爵夫人的旁边却还坐着两位修女,她们在不停地祷告着。其中的一个年纪高于大家,满脸都是麻子,好像就近中了几发霰弹似的。另一个身子很娇弱,略带病态的脸上长在一个痨病胸部的上面;这个胸部已经完全奉献给了教会。

修女们的对面,坐着一男一女,大家都注意到了他们。

男的叫做高尼德,他是那些有身份地位人的魁星。20年来,他那一部有个性的胡子在一切有民主风味的咖啡馆的啤酒杯里都拂过。他的父亲曾经是个糖果商,给他留下了一份丰厚的遗产,他和一伙人把它败了个精光,着急地等待共和国的诞生,以便为此奋斗多年而分到应得的地位。9月4日那天,他以为他被当选为省长,可是等他上班时,办公室的杂役们——也是唯一的主人,却拒绝承认他这项资格,他只好又回来了。好在他人缘很好,平常与人相处得很好,因此他又鼓起无比的热情,从事本地的军事防卫,他叫人在空地上挖了许多坑,把附近树林中的小树一齐砍倒,在公路上密密麻麻地设下许多陷阱;他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所以等敌人快来到的时候,他就迅速地撤回城里。他认为自己更应该到勒阿弗尔去,因为那里更需要他。

那个女的是个妓女。因为身体发育很早,外号叫“羊脂球”。她身材矮小,浑身到处都是圆圆的,肥得都快滴出油来,10个手指头也都是圆圆的,只有骨节凹进去的部分好像箍着一个圈圈,颇像是穿成了串的香肠;她的肉皮有种淡淡的幽光,极丰满的胸脯高耸着;不过尽管这样,大家却都对她感兴趣,因为她正常的气色实在叫人看了喜欢。她的脸庞真是太迷人了;在这张脸蛋儿的上部睁着两只漂亮的大眼睛,四周遮着一圈又长又黑的睫毛,下部是一张樱桃小嘴,嘴唇是那么性感,正好亲吻,嘴里是两排细密的白牙。

据说,她有很多无人知晓的本领。

当人们认出了她时,议论便随之而来,什么“社会耻辱”啦,“婊子”啦等等,尽管声音很低,却是那么刺耳,她不禁抬起头来。她回过头看了看其他人,眼光有种挑战的意味,大家都不敢再作声了,只有鸟先生还颇为轻佻地看着她。

然而没过多久,那几位太太又开始交谈了,很快她们彼此成了好朋友,几乎无话不谈。从她们的角度来看,似乎在这个不知羞耻的卖淫女人面前,她们应该将她们为人妻的脸面拧成一股劲,因为不合法的自由爱情往往被合法的爱情看不起。

那些保守派的男人彼此靠拢,谈论着金钱。于贝尔伯爵讲的是普鲁士军队给他带来的伤害和将来牲畜被抢走,庄稼不能收获等等有可能造成的损失,此时显出千百万家财的封建地主无所谓的表情,似乎这种损害只不过给他带来短时间的不方便而已。卡雷·拉玛东先生在棉纺业方面遭到过很大的损失,因此早已往英国汇了60万法郎以备不时之需。政府欠鸟先生一大笔巨款。

这三位互相炫耀。尽管他们彼此社会地位不一样,但是由于金钱的牵引,他们感到彼此都是弟兄,都是阔老会成员。

车子走得不是太快,到了上午10点,他们走了不到4法里。男人们曾经三次下车,爬上坡的路。每个人都很着急,因为原定在多特吃中饭,目前看来天黑以前赶到那里都不太可能了。每个人都在注意,最好在大路边上发现一个小酒馆,此时驿车陷入大雪堆中了,很久才把它弄了出来。

大家饿坏了;可是看不见一个小饭馆,看不见一个卖酒的小店,因为普鲁士军队越来越近,饿着肚子的法国队伍没有地方停下来吃一点饭。

车中的男人们全部都跑到那些村庄里去找吃的东西,然而却一无所获,因为吃尽苦头的老百姓,生怕挨枪,所以早把存储的物品隐藏起来,那些饥饿的士兵们,见什么拿什么,毫不客气。

下午大约1点钟,鸟先生当众表示,的的确确感觉到胃里空得发慌。事实上大家也都跟他一样早就难受得要命;由于饥饿得太厉害,大家已无力说话。

常常有人打哈欠,立刻就有另一个人跟着打,并且每个人轮流着都打起来,依照各人的性情、相貌以及社会地位,各有各的打法;各种各样,五花八门。

羊脂球好几次弯下腰去,好像在裙子底下找什么似的。并且每次她都犹豫一下,瞧一瞧旁边那些人,之后又装作无事的样子直起腰来。那些人的脸全是苍白的,皱紧的。鸟先生表示他愿意出1000法郎买一只肘子。他的妻子却动了一下,似乎表示反对,然而立刻就安静下去。她听说浪费金钱,心中总要难过,甚至于对这方面开玩笑的话,也会认为是真的。伯爵说:“说真的,我也觉得很难受,我怎么会没想到带点吃的来呢?”众人都装作没带吃的。

大家拒绝了高尼德的酒。只有鸟先生稍微喝了一点点,他退还酒壶的时候还道谢说:“真是不错,也暖和了,也忘了饿了。”酒一下肚,他兴奋了,他建议跟歌谣里唱的小船上那样,吃那个最肥胖的旅客。这是暗指羊脂球,那几位有教养的人听了感到刺耳。无人回答他,只有高尼德微微地笑了一笑。修女在痛苦地忍受着饥饿,以自己的虔诚,作为对上帝的献礼。

3点钟,大家来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眼前连一个小村落都找不到。羊脂球最后一弯腰把长凳底下一个上面蒙着一块白色饭巾的大篮子抽了出来。

从篮子里,羊脂球拿出了吃东西用的杯碟和食物等。大家看见篮子中还有不少其他好东西,如肉酱啊、水果啊、糖果啊等等,反正是为3天旅程准备的食品,3天之中可以不吃旅馆厨房做出来的任何东西。就在那些食品包儿的中间露出了四个酒瓶的瓶颈。她吃起了鸡翅和面包。

众人的眼睛都看着她。随后,随着香味一扩散,大家的鼻子全都张开了,口中涌起了大量的口涎,并且耳朵下面那块颚骨绷得也直发痛。现在那几位太太对这个妓女的轻蔑更厉害了,她们对她的恨达到了极点。

然而鸟先生的眼睛凝视着那罐鸡不愿移开目光。他说:“真是好极了。这位太太要比我们想得更加周到。有人总是全都想到。”她于是抬起头看着他说:“您吃一点吗,先生?从早上一直饿到现在可真难受啊。”他点头打着招呼就说:“说实话,我还真得接受,我实在支持不住了。到哪一步就得说哪一步,您认为呢,太太?”然后朝周围瞟一眼,他又接着说道:“碰到像现在这种时候,能够遇见好心肠帮忙的人,可真叫人高兴呀!”他身边有一张报纸,他将它摊开,免得弄脏裤子,接着从袋里掏出他永远掖着的一把小刀,并用刀尖挑起一个裹满了冻儿的鸡腿,用牙将它撕碎,细嚼起来,这一举动在车中引起了失望的长叹。

羊脂球邀请修女吃这顿便餐。这两位马上就答应,眼皮也没抬,嘟囔了几句感谢的话之后,迅速地就吃起来。而高尼德也没有拒绝羊脂球的邀请;和修女凑在一起,各人把报纸摊在膝上,就拼成了一张饭桌。

这帮人疯狂地大吃一阵。鸟先生在自己的角落中吃得非常起劲,并且低声劝他的妻子也学他那样做。她却磨蹭了老半天,最后五脏六腑全都抽筋似的痛起来,她实在无法坚持了。她的丈夫进而使用非常委婉的语言询问同路的“可爱的旅伴”是否同意他拿出一小块鸡给鸟太太吃。羊脂球说道:“可以,当然可以,先生。”她极友好地将罐子递去。

至于如何分红葡萄酒呢?众人只好把杯子揩抹一下彼此传递着喝。高尼德故意向羊脂球献媚。

德·布雷维尔伯爵夫妇和卡雷·拉玛东夫妇使大家受坦塔罗斯的苦难。突然,那个棉纺厂厂主的年轻太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家都转过脸来;她的脸色和车外的雪一样白;她眼皮一合,头一低,晕过去了。她的丈夫被吓坏了,要求大家帮忙。大家不知怎样做了,这时候,那个年老的修女却扶起了病人的脑袋,把羊脂球的酒杯轻轻放在她的唇边,喂了她几滴葡萄酒。那位美丽的太太这才一动,睁开了眼,面上显出了一丝无奈,筋疲力尽地说她现在感到很舒服了。两位修女逼她又喝了一大杯酒。

羊脂球很为难,然后说道:“天啊,如果我不怕冒昧的话,真想请这两位先生和两位太太也……”她继续往下说,害怕惹出一场无趣,白受耻辱。鸟先生说话了:“唉!在这种时候,到处都是兄弟,都必须互相帮助。来吧,太太们,不要客气,无论如何不要拒绝!我们能不能找到一个地方住一晚上,都还不能确定呢。以这样的走法,明天正午以前绝对到不了多特。”他们谁也不敢答话。

还是伯爵后来解决了问题。他转过脸来并对着那个不知如何是好的肥胖姑娘,摆出了一副老绅士盛气凌人的架子说道:“好,我们领情了,夫人。”迈出第一步是非常不容易的。第一道关口一过,大家就一点也不客气了。一篮子东西被他们吃了个精光。这篮子中全是吃的东西。

吃了人家的东西,就要和人家说话。所以就聊起天来,一开始大家都很不好意思,然而她说话很知道火候,大家也就不再拘束。德·布雷维尔太太和卡雷·拉玛东太太彼此都是熟悉交际礼节的人,知道如何对她表示和气而又不失身份。尤其是伯爵夫人,她显出最高贵的夫人不怕接触所有污秽的那种屈尊俯就的和蔼态度来,她对羊脂球显得十分和气。

大家谈起了战争。他们谈了普鲁士士兵的许许多多残暴行为和法国人的很多英雄事迹;这些人自己是在逃跑,却衷心钦佩着其他人的勇敢。很快地每人都讲了自己的经历,羊脂球把她怎样离开鲁昂的情况讲给他们听,她的愤慨是真实的,言语也非常激烈,妓女们发泄真实的愤怒时常常是这样激烈的。她说:“我先以为我能够留下不走。我家里存着大量食品,供给几个士兵吃喝总比离乡背井乱跑乱奔好些。然而等到我真见着了他们,这些普鲁士士兵,我就无法控制自己了。他们把我的肺都快气炸了;我羞惭得整整哭了一天。假如我是个男子的话,那当然就好办了!我从我的窗口看着他们,这些戴着尖顶钢盔的大肥猪,我真想把我屋中的家具扔下去砸他们,但是我的女仆却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让我动手。以后他们要住到我的家中来了。第一个迈进我家大门的人便被我扑上去卡住了脖子。掐死他们这些人很容易。如果不是他们拉住我的头发,那么这个家伙必定是叫我给结果了。我只好藏起来,借机离开。”

于是大家都夸奖她。她的这些旅伴并没有表现得如她这么果敢大胆,在他们的眼中,她逐渐变得高大起来了。并且高尼德始终是带着微笑听她讲,他的微笑总是使脸上常有的那种赞许和善意一直带着;而一位神父听到了一个虔诚的教徒颂扬上帝,其表情也不过如此,毕竟爱国是这些留着长胡子的民主党人的独占产品,正像宗教是那些穿长袍的教士们的专卖品一样。最后他说了话,口气是说教者的口气,并且用了一大堆从每天张贴在墙壁读的宣言中学来的很好的词句;最后他用演说词痛骂“无赖巴丹盖”。

羊脂球气得结巴了,她说:“你们这些人,如果你们坐到他的位子上去试试看。那可就不知是什么结果了!这个人是被你们给出卖了!如果是你们这些光棍上台治理法国,我只好远远地离开法国了。”高尼德非常镇静,面上还保留着一点轻蔑的、自以为比别人强的微笑;然而大家却感到快要听见他骂人的粗话了,这时伯爵挺身而出,以权威者的口气宣称,一切真诚的意见都应该受到尊重,才终于将这个愤愤不平的姑娘的气平下去。然而伯爵夫人与那位棉纺厂厂主的太太在心里还抱着一切有身份人对共和国所抱的难以名状的憎恨,并且对所有讲究排场的专制政府生来就喜欢,因此不知不觉地感到这个妓女有很多可爱之处:她是那么庄严自重,令人钦敬。

10个人风卷残云一般吃光了那个篮子中的食物,大家还意犹未尽,嫌吃得不够饱。吃了之后,大家交谈的气氛略冷淡了一下,但还延续了一段时间。

夜色深沉了,天空挂上黑幕了,一个人正处于对食物的消化过程中的时候,对寒冷的空气非常敏感;羊脂球虽然身体肥胖也照样不停地打哆嗦。德·布德维尔太太乐意将脚炉借她烤一下,脚炉中的炭从早上起不停地更换着;羊脂球马上便接了过去,因为她感到她的脚已快冻僵了。卡雷·拉玛东太太与鸟太太都将自己的脚炉递给那两位修女。

车夫把车灯点上了,明亮的灯光照出辕马汗水直流的屁股上的一片热气,同时也照出大路两边的雪,在灯光照射之下滚滚向后飞驰。车厢里伸手不见五指,但是羊脂球和高尼德之间突然有一种动作;鸟先生的两眼在黑暗里搜索,他似乎发现那位满脸大胡子的人赶紧往旁边一闪,仿佛挨了默无声息地打过来的很结实的一拳。星星点点的小火光出现在大路前方。终于到多特了。走了整整12个小时,加上喘口气的两小时休息时间和4次停下来让马吃燕麦,一共是14小时。马车进入了街市,停在商务旅馆的前面。车门开了。一种听惯了的声音使所有的旅客都禁不住吃了一惊;他们听到了腰刀皮鞘触到地面的响声。然后是一个德国人在大声呼叫。

车尽管已停下不走了,但因为这突然的变故,没有人贸然下车。这时车夫出现了,手里提了一盏车灯,光线一直射到车厢尽头,那些惶惶不安的面孔都被照到了,全都张着嘴,睁着受惊害怕的眼睛。在车夫身边的灯光中立着一位德国军官,他是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有些瘦削,金黄头发,他的上身被紧裹在军服的里面,仿佛紧身内衣里裹着妙龄女子一般;平顶遮檐的漆布军帽斜戴在他头顶之上,这就使他很类似于英国旅馆里的侍应;嘴上两撇长得显眼的胡子,一根根胡子既直且长地伸向两侧,越来越稀,稀到最后仅剩了一根金黄色的细丝,长得难以望到其尽头。这两撇胡子分量显得很重,垂在嘴角,把脸蛋坠得朝下耷拉着,嘴唇就成为两头冲下的一弯弧线。

他以带阿尔萨斯人口音的法国话请旅客下车,语气很不礼貌:“先生和代代(太太)们,里(你)们还扑(不)下车吗?”两位修女首先惟命是从,她们是惯于依从所有指示的圣洁女子,因此特别听话。伯爵和伯爵夫人也都下了车,后面跟着的是棉纺厂厂主及其妻子,然后就走出来鸟先生和被他从后面推着的他的大个子老婆。他脚刚沾地就对那军官说了句问候话。与其说是表示礼貌,倒不如说是出于谨慎起见。有权势的人总是无礼傲慢的,对方也是如此,瞅了他一眼并不回礼。

高尼德和羊脂球尽管坐在车门却最后下来;大敌当前时,他们显示出端庄高傲的气概。那位胖姑娘努力抑制着自己,使自己保持冷静;那位民主党人不停地捻着自己那宝贝胡子,手有点颤抖,似乎带着悲剧性色彩。他们两人的目的是要保持自己的尊严,他们知道在这样场合下,每个人或多或少代表了自己的祖国;看见旅伴们的那种恭顺的表情,他们内心产生同样的反感;她呢,努力要比那些同行的正经妇人显得更有仪态;他呢,觉得自己应该树立楷模,于是在整个态度中都显出他仍在坚持当初大路上挖洞刨沟时所进行的抗敌任务。

他们进了旅馆,德国军官验证了他们的离境准许证。每人的姓名、相貌、职业,证件上都写得清清楚楚,那个德国人于是一边看证件,一边看本人,将这批人仔细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他突然说道:“行了。”而后转身离去。

大家这才舒了口气,因为饿得很厉害,赶忙叫旅馆准备伙食。准备晚餐,肯定得等半个小时,于是,那两个女服务员在那里忙碌的时候,他们就各自去看一下住所。他们的卧室都集中在一起,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标着“100号”的字样。

该吃饭的时候,旅馆的老板来了。他从前是马贩子,后来改了行做这个了。他是个有哮喘病的大胖子,喉咙里就好像有痰似的发着嘶嘶声。他问道:“哪位是伊丽莎白·鲁塞小姐?”

羊脂球吓了一跳,转身答道:“我就是。”“小姐,长官要见您。”“见我?”“是的,就是你。”

她先是犹豫了半天,但考虑了一会,就断然地回答:“也许吧,可我不会去的。”

别的人喧哗了起来。大家议论纷纷,讨论为什么要找她呢。伯爵走了过来:“您不能这样做,夫人;因为您如果这样做,可能会引起很大祸事的,不但你完蛋,我们也跟着遭殃。遇到比你更厉害的人只有顺从。他叫你不会有什么事的,一定是有什么事给忘办了。”

大家也都帮着起哄,因为她们自己都很自私,大家都害怕她这种行为会引起灾难。最后她被说服了,她说:“好,可以,可是我这是为了大家啊。”

伯爵夫人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所以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她走了出去。大家都在家里等着她。每人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那是为了为什么请她不请自己,都暗暗在准备一些解释,以便请自己的时候不至于手足无策。

可是过了一会,她气乎乎地回来了,气得要死,义愤填膺,嘴里不停地嘟哝:“噢,这个浑蛋!这个浑蛋!”

大家都急于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她被气得说不出话了;伯爵再三追问,她于是庄严地回答:“不,这不关你们的事,我不能说。”

大家围在桌子边准备吃饭。尽管经过了那场惊慌,这顿饭吃得很愉快。鸟先生夫妇和两位修女为了不花钱都喝苹果酒。其他的人都要了葡萄酒;高尼德要了啤酒;他喝啤酒,却有着自己独到之处,处处透着怪异,和别人都不同;最后他仔细观察了这杯子以后,这才喝下去。喝的时候,他那部黄色的大胡子仿佛也会感动得振动起来;他的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啤酒杯一时也不肯放松;他生在世上唯一的任务就是如此,而他现在正在履行着这个职责。总而言之,他认为啤酒和他的革命是他的两大爱好,已经融为了一体,他在想了这个的同时也想到了那个。

弗朗维夫妇俩在另一边吃饭。他像一个破火车头那样急促地喘息着,胸膛不停地起伏,是无法边吃边说的。可是女的却说个没完没了。先讲普鲁士人一到本地时,她对他们的印象,随后讲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她所以恨他们,首先是因为他们害得她花了不少钱,其次是因为她也有两个孩子参了军。她喜欢和伯爵夫人聊天,跟一位很有身份的贵妇人说话,她感到非常荣幸。

随后她将嗓子放低,谈起一些不能够随随便便说的事,而她的丈夫却不断地拦阻她:“弗朗维太太,你最好还是少说废话。”不过她一点也不在乎,依然接着说:“是的,这些家伙就会吃土豆和猪肉。可不要以为他们多么纯洁干净。他们才不洁净呢。原谅我冒昧,他们几乎是到处拉屎撒尿。多亏您没看见过他们下操,一上操就是整整几小时甚至几天,全部都呆在大空地里,总是向前走,向后走,向这边转,向那边转。这些人假如去种地,或者回到家乡去修路,那至少还算好呀!不,太太,这些军人,任何人也得不到他们的好处!劳苦的老百姓养着他们,就是为了叫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学,光学会大批杀人!不错,我虽然是个没受过教育的老婆子,然而看见他们从早到晚总是踏来踏去,一个个都累得个精疲力尽,我心里可就会这样想了:有些人发明东西,为的是于人有益,另一批人呢,吃尽苦累却只是为了损害别人,这难道是应该的吗?杀人应该是丑恶可憎的事,不论杀的是普鲁士人,或是英国人,或是波兰人,或是法国人。别人损害了你,你就会报复,这当然是不对的,因此你要受刑事处分;不过拿着枪大批屠杀我们的小伙子,跟禽兽似的那么杀,那就正确了吗?如果说不对,那么为什么还要把勋章奖给杀人最多的人呢?我简直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高尼德提高了嗓子说话了:“假如是攻击一个与世无争的邻国,那么战争是野蛮行为;假如是保卫自己的祖国,那将是一种伟大神圣的职责。”

那个老太太低下了头,然后说:“是的,如果是为了自卫,那是另一回事;不过那些专为获得个人私欲而打仗的帝王,应该把他们全部杀干净。”

高尼德的眼里闪烁了火光,他说:“说得不错,女公民!”

卡雷·拉玛东先生不由得沉思起来。尽管他一向狂热地崇拜那些有名的将领,可是这个乡下女人的常识却使他想到这样一件事,那就是这么多的人手浪费不用,任他们坐耗国家钱财,如此大的力量被弃置在不生产之地,用它完成工业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财富。

此时,鸟先生正和旅店老板谈话。那个胖子又笑,又咳嗽,又吐痰;听了对方打诨逗趣的话,他的大肚子快活得一起一伏不住地跳动;他向鸟先生订购红葡萄酒。

晚饭后大家马上都就寝了。

鸟先生发现了“走廊上的秘密”。

羊脂球走向走廊尽头那个大号码的房。离他不远却有一扇门推开了一条缝。没过了几分钟羊脂球回来,高尼德跟在她后面,上身只穿着衬衫。他们说话声音特别低,慢慢停下不走了。羊脂球似乎是在坚决阻拦他进她的屋子。该死的鸟先生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不过,到最后他们的声音高了起来,他总算耳边刮着了几句。高尼德是不停地央求,他说:“看,您真够傻的,对您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

她好像是生气了,回答:“不可以,我说亲爱的,有些时候,这种事是做不得的;换言之,在这里,简直是件可耻的事。”

他或许是一点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还在问什么原因。她于是恼羞成怒,嗓门也跟着提高了。“什么缘故?您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吗?普鲁士人不就在这所房子里吗?或许他就在那边的屋子里呢。”

他不说话了,敌人在这里这个女人便不像以前那样了,这种爱国主义的那种境界唤醒了她那疲惫不堪的自尊心;他觉得他在她面前很渺小。

鸟先生心里很难过,他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掀起了盖着他妻子身体的被子,吻了她一下,低声说道:“亲爱的,你爱我吗?”

整个房子里一点声音都没了。但是过了一会,不知从什么地方,也说不清是什么地方,也许是从阁楼里,也许是从地窖里,传来一种有规则的、单调的、有力的鼾声。好像喘不过气来,很明显他已睡熟了。

8点钟的时候,大家都到齐了;可是那辆车子却孤独地停在院子中央,既没有马也没有车夫,一层雪盖在了篷顶上。车房里、草料房里、马房里都找遍了,车夫却失去了踪影。于是男人被派到镇上去搜寻这个人,他们一齐出去了。他们来到了广场,广场正对着一座教堂,两旁都是低矮的房子,里面住的全是普鲁士士兵。他们看见的另一个士兵在削土豆皮。再往前走,又看见一个士兵在理发店当洗刷工。还有一个满脸胡子的士兵正在逗哭闹的小孩,男人们到军队打仗去了,那些肥胖的乡下女人,正打着手势听那些大兵的一些助人为乐的故事。

伯爵大吃一惊,他问了一个从教堂里出来的人。他是虔诚的信徒,回答说:“这些人绝对不是坏人,他们并不是普鲁士人。他们离这很远,我也记不清在哪了,他们妻离子散,战争对他们来说实在太残酷了。我敢肯定,那边也在伤心地怀念亲人;将来跟咱们也一样,也会穷得没路可走。这里,目前还不算太坏,因为他们并不为非作歹,他们和在家里一样。看见没有?穷人们就是应该相互帮助的,而真正打仗的是那些大人物。”

高尼德看见战争之中敌我双方居然能达成谅解,感到很不愉快,马上走开;他宁愿一个人呆着。鸟先生开玩笑地说:“他们正在补充人口。”卡雷·拉玛东先生跟着说了一句话,倒还庄严:“他们正在赔偿损失。”最后终于在咖啡馆中找到了车夫。

伯爵生硬地问他:“难道没人告诉你8点钟套车吗?”“吩咐过,可是我又接到了另一个命令。”“那是什么命令?”“让我不能套车。”“这是谁说的?”“那还用我说吗,当然是当地司令官了。”“他为什么这样做?”“那我怎么知道,你们还是去问他吧。他们不让我套车,我有什么办法。全部经过就是这样。”“是他亲自告诉你的吗?”“不,先生,是旅店老板替他传的话。”“在什么时候?”“昨天晚上,我正要睡觉的时候。”

三个男人心里有些慌张,回到旅馆。

他们找弗朗维先生,可是女仆说他有气喘病,每天10点钟以前是不起床的,他都早就交代过了,不准叫醒他——如果不是发生火灾的话。

他们想见军官,那是绝不可能的;尽管他就在这,他却只允许弗朗维先生一个人来见他,也就只好等着吧。女人们都各自回到房间做一些小的事情。

高尼德在壁炉下坐下来,觉得很暖和。他叫人替他搬张桌子和拿瓶啤酒,然后叼着烟斗抽着烟。他那只烟斗在民主党人中间和他本人一样受敬重,好像它服务人就和服务国家一样。那是一只美丽的海泡石烟斗,积了很厚的烟垢,和主人的牙齿一般黑,可是烟斗亮光光的、弯弯的、香喷喷的,和主人的手已经合二为一了;有了这个烟斗在手,才能显现主人的派头。高尼德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两只眼不停地扫来扫去;他每喝一小口,都神情清醒的捋一下头发。

鸟先生借口出去却跑到酒馆销售他的葡萄酒。伯爵和棉纺厂厂长聊着政治。他们为国家的前途担忧。伯爵把希望寄托在奥尔良党人身上,希望那里出一个英雄。也许会出来一个女英雄吧?或是一代名君主呢?如果皇太子已经长大了,那该多好啊!高尼德在一旁听着,脸上挂着稳操胜券的微笑,他抽的烟溢满了整个房间。

10点钟时弗朗维来了。大家马上请教他,但是他只能原话怎么说就怎么说了,他是这样说的:“你必须告诉车夫,明天不用套车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走,明白吗?好了,就这些。”

他们集体要求见长官。伯爵掏出了名片,卡雷·拉玛东先生还在那张名片上加上了姓名和头衔。普鲁士军官派人告诉他们,说等他吃完饭后,可以接见这两个人。

太太们虽然都很害怕,可还是下楼吃了些东西。羊脂球却显得手足无措。

刚吃过饭,勤务兵就来了。

鸟先生跟着他们去了。他们也想把高尼德叫去,以便使他们的活动更有感召力,可是他很高傲地声称,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和德国人打交道了。

他们仨被带到了旅馆最漂亮的房间里;司令官躺在一张靠背椅上,双脚蹬着壁炉,抽着一根长的瓷烟斗,穿着一件漂亮的睡衣,不用说那肯定是在一个粗俗的市民的空房子里抢来的。他连招呼都不打,神情很是高傲,一副蛮横无礼的样子。

过了好长一会,他终于开口了。“你们找我什么事?”

伯爵赶紧发言:“我们想马上就走,先生。”“不行。”“为什么不许我们走?”“因为我不高兴。”“我声明一下,先生,你的总司令已经批准过我们的,你有什么权利扣留我?”“鹅(我)不远(愿)意……没有撇(别)的理由……里(你)们格(可)以下去了。”三个人都朝他鞠了一下躬,然后退出来。

他们在愁闷中度过了整个下午。谁都弄不清楚这个德国人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怪念头;最古怪稀奇的念头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萦绕着。他们全都呆在厨房里,自己设想出许多离奇荒唐的情形来加以讨论。可能会将他们留下做人质?但那又会是由于何种原因呢?难道要把他们当俘虏带走?最有可能的是要勒索他们的财物吧?一想到这个,他们无比紧张。其中最富有的人害怕得最厉害;他们似乎已经看见自己为了赎命把成袋的金钱倒在这个无礼蛮横的大兵手里。他们费尽心思想出一些可以骗住人的谎言来隐瞒他们的财富,冒充穷人,冒充穷得叮当响的人。鸟先生还将表链摘下来藏在衣服口袋里。天色黑下来了,这使他们越来越担惊受怕。灯已点上,可吃晚饭的话还要过两个钟头,鸟夫人提议打牌消耗时间。这至少可以说是一种解闷消遣的好办法。大家都赞成。甚至连高尼德也出于礼貌,停止抽烟,凑一把手。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