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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6 22:2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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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斯·茨威格

出版社:中央编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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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星光灿烂时

人类星光灿烂时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人类星光灿烂时作者:斯·茨威格排版:skip出版社: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5-01ISBN:9787511734938本书由北京大吕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译 序

20世纪20年代,茨威格成为德语文坛上一颗耀眼明星,佳作不断,声誉日隆。脍炙人口的中短篇小说引人击节赞叹,作家传记和历史人物传记也因采用心理分析而别具魅力,大受欢迎。难怪这位生性谦和的作家日后不无得意地回忆:“在那几年,有位客人造访我家……它就是‘成功’。”我们呈献给读者的这本《人类星光灿烂时》,便是缀在他成功冠冕上的一颗璀璨的宝石。

本书原文书名为Sternstunden der Menschheit。“Sternstunde”,原意是:历史上决定命运的时刻,关键时刻,转折关头。

茨威格善于在生活中捕捉决定人生戏剧剧情发展的瞬间,自然也会在历史上找到对人类命运起决定作用的关键时刻。由于特定的历史环境和极不寻常的契机,人的天才在这一时刻充分发挥,人性的力和美充分展现。当外界给他动力之后,他会迸发出难以估量的力量,战胜难以克服的困难,做出超乎寻常的贡献,创造惊天动地的奇迹。这种人性闪耀出来的无比辉煌绚丽的夺目光辉,具有惊人的美丽,犹如一颗颗明亮的星辰,在苍穹中烛照人世。

本书十四幅“历史微型图画”就向我们展现了十四个星光灿烂的时刻,或是重大的历史事件,或是某些有代表性的人物所经历的内心激烈斗争和命运的波澜起伏。《遁入不朽》:新大陆的发现开启了人类历史的新纪元,茨威格则以《遁入不朽》作为全书开卷第一篇。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他带回的大好消息使西班牙举国癫狂。文中主人公巴尔博亚便是其中的典型。他胆识过人,勇于进取,能吃苦耐劳,不畏艰险。他一朝获悉,越过狭窄的巴拿马海峡,即可看见欧洲人从未得见的陌生海洋,而在海岸边,珍珠、黄金俯拾皆是。于是犯有前科的巴尔博亚为了逃脱法律制裁,铤而走险,力争成为发现无名海洋的第一人,把大海和海边的国土献给王室,从而名垂青史,名利双收。他手下的一百多名忠实的追随者也都在欲望的激励下,踊跃参加这次危机四伏、充满艰险的远征。这些远征者在热带密林中历经艰辛,承受重大牺牲之后,穿过无路可行的丛林,蹚过湍急凶险的河流,抵达无名海洋的岸边,完成了发现这无边无际的辽阔海洋——太平洋的壮举,成为青史留名的英雄。但这些西班牙征服者半似天使,半似魔鬼。他们凭着超人的精力、出众的毅力,排除前进道路上意想不到的重重艰险,建立了不朽功绩。发现太平洋,使得人类的视野大为扩展,是一大进步。在这过程中他们的英姿犹如天神,光彩夺目。但是他们在黄金面前,你抢我夺,恶言相向,大打出手,又暴露出了人性中最卑下的品质,贪婪、自私,和野兽一样互相撕咬,各不相让的狰狞面目,直如魔鬼。他们并没有明确的崇高目的,而只有朦胧的利己盘算。作者让我们看到了新世纪诞生时的血雨腥风,刀光剑影。《拜占庭的陷落》:君士坦丁大帝建都拜占庭,这座城市遂被命名为君士坦丁堡。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两大罗马帝国,教会也因而分裂成罗马天主教和东正教。拜占庭成了基督教文化在东方的强大堡垒,传承着古希腊文化的传统,是基督教世界在欧洲东部伊斯兰教势力范围内独树一帜的基督教文化的坚强磐石,穆斯林世界的心腹之患。1451年,土耳其新即位的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以占领拜占庭为国策,竭尽全力要占领这座孤城。经过两年奋战,拜占庭终于沦陷,开始了长达五百年的奥斯曼帝国统治。拜占庭的沦陷使希腊文化遭到毁灭性的摧残,只有劫后剩余的珍宝流散民间,传到意大利,激起文人和艺术家的极大兴趣,激发他们的灵感,终于促成文艺复兴的出现。因而这一事件被茨威格作为第二篇的主题。《一夜天才》:法国大革命显然是人类发展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重大事件。茨威格没有描写1789年7月14日,法国革命中人民如何奋起攻陷巴士底狱,也没有描写路易十六国王和王后如何命丧断头台,而是选择了《马赛曲》的创作过程及其作者坎坷的命运。这首天才的战歌出自一个籍籍无名的业余诗人和作曲家、工兵上尉卢歇·德·利勒之手。作者在一夜之间将词曲一挥而就。这首原本为莱茵军团写作的军歌却在几年后点燃了马赛志愿军的爱国热忱,激励了他们的革命意志,北上开进巴黎,从而以《马赛曲》闻名于世。那铿锵有力的诗句,激情如炽的旋律,从此响彻欧洲大地,使各国封建君主为之颤抖,被压迫人民深受鼓舞,成为法国大革命的象征。这首惊天动地的作品凝结了千百年来受压迫人民争取自由的强烈愿望,因此它才有这么巨大的感染力。然而这位被命运选中的诗人,却并未因这首名曲一举成名。这位真诚的革命诗人,看到和他一样满腔热情地为“亲爱的,自由!”服务的人们被激进分子雅各宾党人处死,悲愤已极,誓不与这批新的暴君沆瀣一气,于是创作这首革命歌曲的诗人居然成了反革命。若非罗伯斯庇尔及时下台,卢歇也难逃命丧断头机下的命运。革命与反革命在法国折腾了几十年,《马赛曲》也时而被人引吭高歌,时而被人彻底遗忘。卢歇也就这样度过了十分凄凉悲惨的一生。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的遗骸才被移葬巴黎的荣誉军人教堂。

另一篇取材于法国大革命的文章乃是《滑铁卢》。1815年被幽囚在厄尔巴岛上的拿破仑不甘心这种屈辱待遇,逃离小岛,重返巴黎。被波旁王朝收编的法兰西大军,听到《马赛曲》的声音,立即倒戈,重返拿破仑麾下。正在维也纳开会的各国君王和大臣大吃一惊,重组联军,企图围剿这头破栏而出的雄狮,重建欧洲旧日的专制秩序。然而拿破仑久经沙场,用兵如神。一次交锋,拿破仑就击溃普鲁士的队伍,迫使普军撤退。终于在滑铁卢形成英法两军对垒、决定胜负的局面。拿破仑的麾下本来战将如云,如今已所剩无几。几位著名元帅都在历次战斗中阵亡,其他人或退隐林下,或投靠波旁王朝。滑铁卢决战时负责追击普鲁士军队的任务便落在格鲁希元帅身上。两军势均力敌,伤亡惨重,只有获得增援,才能决定胜负。此刻,负责追击普军的格鲁希,若能见机行事,回师增援皇帝,定会扭转战局。然而,提前赶到滑铁卢战场的,却是布吕歇尔,他巧妙地摆脱法军追击,增援威灵顿。一念之差,决定了拿破仑王朝永无重建的可能,决定了波旁王朝的复辟成功,革命历史的逆转。

茨威格用《马赛曲》和《滑铁卢》记载了法国大革命的起始和终结,是想告诉我们,决定因素是人性。旺盛的人气使弱者变为锐不可当、无往不利的常胜之师。而背离人民利益,只会招致兵败亡国的下场。耐人寻味的是《马赛曲》一文的结尾:茨威格把卢歇·德·利勒和拿破仑·波拿巴并列,他们双双都安葬在巴黎荣誉军人教堂,享受最高荣誉,以表彰他们不朽的功绩。卢歇凭的是一夜天才,而拿破仑凭的是赫赫战功。前者落魄一世,后者名满天下。在显赫的战功后面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看来功过参半,甚至功不抵过。而一夜天才的作品则世世代代为法国人所引吭高歌。待到盖棺论定,返璞归真,一个是渺小的上尉,一个是渺小的中尉。这个令人错愕的结论,充分反映了茨威格的历史观和他对历史人物的独特评论。

本书另外几篇着重描写几位杰出人物在人生道路上经历的激动人心的斗争,例如《亨德尔的复活》。亨德尔这位和音乐之父塞巴斯蒂安·巴赫同年的德国古典音乐大师,巴洛克音乐的杰出代表,创作甚丰,享誉欧洲乐坛。1727年亨德尔加入英国国籍,成为英德两国都引以为豪的大师。亨德尔取得的这些辉煌的成就,茨威格在文中略而不提,而是以小说家和戏剧家的娴熟手法,截取这位音乐大师一生中经受的两次沉重打击和他获得的两次复活。起先是命运让这位精力充沛、像巨人一样健壮的伟丈夫遭受致命的打击,脑出血,半身不遂。他以惊人的坚强意志力同这种时至今日都还无法彻底治愈的顽疾做坚决的斗争,以超人的毅力战胜病魔,重返乐坛。这是肉体的复活。更加令人惊愕的乃是亨德尔第二次和命运的搏斗。年逾六旬的大师又一次处于人生低谷。战乱频仍,英国经济萧条,加上寒流袭击,债台高筑,生活拮据,似乎使他灵感之流壅塞,创作欲望锐减。他一夜夜踯躅在伦敦街头,了无生趣,只求休息,只求长眠。突然一位无名诗人呈献给他的剧本《弥赛亚》(救世主)映入他的眼帘,给这位濒临绝境的大师以强烈的创作激情,激发他汹涌澎湃的创作灵感。在被人遗忘、心力交瘁、才思枯竭的内心危机时刻,亨德尔从耶稣复活这一振奋人心的故事里获得力量和灵感,开始不眠不休地创作歌颂救世主,歌颂圣子耶稣的气势磅礴、雄伟豪迈的清唱剧《救世主》。在歌颂救世主复活的过程中他才思泉涌,乐思如潮,一连三个星期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地奋笔疾书,写出他对上帝的赞美,也是对世人、对人性的歌颂。创作了这一旷世名曲,作曲家也克服了内心的危机,获得精神上的复活。

再如《玛利亚浴场哀歌》。作者在这里描写的是歌德晚年的一段恋情。睿智如歌德般长者,在即将进入耄耋之年时,也会“无视时光流逝,干出老年人所犯的温馨甜蜜的傻事”,想娶“一位年轻的太太”。七十四岁的老诗人,在玛利亚浴场爱上了年方十九的乌尔里克·封·勒维措。求婚不成,诗人怅然离去,回到魏玛。途中写下了旷世名篇《玛利亚浴场哀歌》。茨威格没有描写这段奇特恋情的经过,只着墨于诗人内心的激动和痛苦。魏玛的睿智老人歌德,经历了一生中刻骨铭心的一次失恋。他那颗未被时间磨损销蚀,依然充满青春活力的心,忘记了岁月在他衰朽的躯体上留下的风雨斑驳的痕迹。艳若娇花的少女献上的一吻,究竟是充满了钟情少女心醉神迷的柔情,还是对大师表示仰慕,对父亲表达敬意?少女的心变幻莫测,是否真的已经属于诗人?这些折磨人的疑问使得老人大病一场,渡过了这个即使天才也难以幸免的危机,克服无奈,终于认命,战胜了自己,找到了自我。《玛利亚浴场哀歌》使诗人在歌颂爱情之余,领悟到自己的余生应该用来为人类的文化大厦添上美丽的飞檐廊柱,把他余生的宗旨,设定为“放弃”和“完成”,放弃非分之想,完成上天赋予的使命。精神升华,心灵涤净,在文学创作中寻找自我完善,从而把全部精力付诸写作,完成了搁置多年的长篇小说《维廉·迈斯特》和他不朽的诗篇《浮士德》。佳作应运而生,显示了人类的星辰熠熠生辉。

再如《英勇的瞬间》和《逃向上帝》。《英勇的瞬间》用诗体叙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故事。这位青年时代便蜚声文坛的杰出作家,不满沙皇的专制暴政,参加革命团体,被捕后判处死刑。在黎明前的昏暗中他被押赴刑场,等候死神降临。在这生死关头突然接到特赦令,又把他从死亡的路上拉了回来。这一生一死,一死一生,相隔那么近,来得那么快,形成无比巨大的震撼力,集中打击在一个毫不设防的心上,造成强烈无比的灵魂震颤和难以估量的心灵创伤,就像被突然推进阴森恐怖的阴曹地府,又被人使劲从冥王之国强拉出来。脆弱的神经哪能经受这样的刺激,碰到这样的考验不是被击成齑粉,就是炼就超乎常人的精神力量。这种非常人的生死体验也成就了这位不寻常的文学巨匠,使他看到被侮辱与被损害者内心的创伤,看到偶一失足饮恨终身者挥之不去的“罪”与如影随形的“罚”,听到贫苦无助与被迫牺牲者无声的哀号。面对死神的这一瞬间,这一英勇的瞬间,使作家在回顾往事时,看到专制暴政下人民受到的种种苦难,洞察他们内心的痛苦,从而写出他日后震撼世界的鸿篇巨制《罪与罚》、《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白夜》、《死屋手记》以及《卡拉玛佐夫兄弟》等。正因为他经历了一般人所从未体验过的苦难,他才能写出无比深邃的心理活动和令人震撼的内心悸动,展现一个哀鸿遍野的世界,苦难重重的悲惨世界。这是他用自己的心血写成的篇章。大悲大喜的情节,形形色色的人物,在他的笔下自成一个大千世界,令人叹为观止。茨威格正是在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生平和创作的基础上写出了这首凝练的长诗。

另一篇以戏剧形式描述托尔斯泰生前最后日子的小品《逃向上帝》,也是茨威格对托尔斯泰进行长期研究之后的成果。茨威格的《描述自我的三作家》中便包括了托尔斯泰。托尔斯泰的名著《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写出了俄国人民的性格和辉煌的历史,揭示了俄国社会深层的矛盾,也反映了俄国底层人民的苦难。同时,在托翁笔下的人物身上依稀可以见到托翁的身影。剧中提到的两个人物,几乎就是托翁的化身。托尔斯泰是俄国人民的精神领袖。他的著作,是一代代俄罗斯人的精神食粮。他们希望托尔斯泰在反对专制暴政的斗争中能成为战士,登高一呼,领导大家冲锋陷阵。但是他却反对暴力,他不是革命者。当局嫌他走得太远,民众嫌他不肯同行。到了晚年,托尔斯泰的思想发生变化,为自己养尊处优的生活感到愧疚,想要改变这社会不公的现状,于是提出自己的宗教观念,“从我做起”,自己做靴子,自己种地,放弃贵族称号和奢侈生活,粗茶淡饭,过平民的生活。为了求得内心的平静,想用自己的行动来感动社会上层人士,用非暴力的行动来改变世界。这使当权者把他视为异己,也使激进派把他视为叛徒。更使他深受折磨的是,他企图放弃个人财产的打算也不能为妻子和儿子所理解,家庭矛盾尖锐。于是在八十三高龄时,他突然离家出走,死于一个小火车站,震动了全世界。《埃尔多拉多的发现》:美国是个移民国家。茨威格借舒特尔的个案,描述19世纪上半叶美国乃至欧洲各国向美国西部大量移民,形成淘金狂潮的经过。先是瑞士人舒特尔在埃尔多拉多,也就是今天的加利福尼亚,开荒种地。他买下大片土地建立自己的王国,单凭农业的丰产丰收,已使他成为富可敌国的富豪。不料在他的地面上发现了金砂。这个消息使人疯狂,无法保密,还加以夸大。人们顿时把他的领地说成遍地黄金的奇妙宝地。人们闻讯,蜂拥而至,本来当地就法制不全,人们见利忘义,把舒特尔的庄园抢劫一空。按照丛林法则,占地为王,真是鸠占鹊巢。主人舒特尔反而被迫逃离家园,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加利福尼亚成为美利坚合众国的一州后,法制渐渐健全,但是淘金狂潮中发生的一切暴行全都随风吹散。舒特尔这位遭到掠夺的昔日富豪竟沦落成一个乞丐,成为众人的笑柄。然而真正应该受到嘲笑的则是自诩为公正公平的美利坚合众国及其难以撼动的庞大官僚机构。《越过海洋的第一句话》:也是记述美国发展过程中的一个事件——围绕着横跨大西洋铺设海底电缆所发生的故事。21世纪的人见到的是互联网、宇宙飞船、超音速飞机、iphone,很难想象19世纪蒸汽机、电报机的发明在当时产生的轰动效应。美国企业家费尔特以坚韧不拔的毅力,以多年的努力,在新旧大陆之间铺设海底电缆。眼看成功在即,民众热情欢呼,人类又创造了一个奇迹。结果却功亏一篑,遭到失败。在众人灰心丧气,计划搁置多年之后,锲而不舍的费尔特终于完成了这一宏伟的工程。是科技进步促成了他的成功,还是他的不屈不挠的意志使得千百万人的希望得以实现?《争夺南极》:一百年前,挪威探险家阿蒙森和英国舰长斯各特之间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南极争夺战,看谁先抵达南极。斯各特和他的伙伴们在南极英勇探险,最后死于冰天雪地之中的悲壮事迹,深深地打动了茨威格。茨威格没有描写胜利者阿蒙森,而是描写失败者斯各特。因为在斯各特这一队南极探险不幸遇难者的身上,散发出人性的光辉。他们个人的荣誉和祖国的荣誉交织在一起。不是为了个人名利,而是为了祖国的荣誉,这些勇士踏上征途,探求地球的最终奥秘,向一个无人知晓的冰天雪地的陌生世界进发,力争成为征服南极的第一批人。他们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勇气胆识都发挥到了极致。此行的艰险和困难,他们心里有数,但是没有想到,有人竟捷足先登。挪威南极探险家阿蒙森,比他们早一个月抵达了南极点,南纬90度,给他们留下了转呈给挪威国王的信件。在这场竞赛中失利的斯各特,以绅士应有的气度接受失败的事实,愿意把别人成功的消息转告世人。在返回营地的归途中,漫天风雪、极度严寒迫使他们停住脚步。如何生,如何死,如何进取,如何与艰难险阻搏斗,人性的美发展到崇高的地步。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他们想到的是伙伴们的安危,绝不拖累别人,把生的机会留给别人,而在必死无疑的瞬间,他们想到亲人,想到友人,想到祖国。若干时间后,人们找到斯各特船长临终之前写的信件,看到他充满柔情的最后的思想,想到祖国,为祖国感到光荣,祖国也为他们感到骄傲。就是这样一批无畏奋进的先驱者,为我们探得了崇高的奥秘,我们生活的地球的深藏不露的幽谷险境。

作为原书1926年版最后一篇的是《密封列车》。它显示了茨威格当时的政治态度。

流亡瑞士的列宁在1917年回到彼得格勒领导十月革命。《密封列车》告诉我们这一苏共讳莫如深的重大历史事件:他是乘坐敌人的专列从瑞士越过德国全境,经瑞典、芬兰抵达彼得格勒的。20世纪20年代,被人认为不问政治的茨威格对俄国发生的革命、对列宁都怀有好感,认为十月革命就像亲历这一事件的美国记者约翰·里德所说的是“震撼世界的十天”,而俄国革命则是“一次伟大的革命实践”。当时英法意俄组成协约国,和德奥同盟对垒,德奥虽然以寡敌众,但锐势不减。凡尔登一战,大挫协约国在西线的攻势,而东线的俄罗斯军队却是德军碰到的难以对付的顽敌。为了集中兵力对付英法联军,避免腹背受敌,德国当局希望俄国国内骚乱不宁,俄军士气低落。于是他们想到瓦解俄军的神奇武器,侨居瑞士的列宁。倘若列宁回国,定能以革命代替战争,这符合德国的利益。而列宁也感到,世界大战是发动革命的良机。三年血战,死伤无数,兵无斗志,民怨沸腾。罗曼诺夫王朝在1917年3月革命时就应声倒塌,临时政府不想彻底革命,只想继续打仗。这不符合以列宁为代表的共产国际,即日后成立的第三国际的意见,列宁急于回国,拨转革命的航向,于是他才会走出这步险棋,甘冒叛国的罪名,和德国代表签订协议,由德国军队护送,乘坐“密封列车”,返回俄国。

1940年,茨威格又写了两篇小品——《西塞罗》和《威尔逊的失败》,附在这本书里。促使作者命笔的起因乃是纳粹的崛起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西塞罗》:马库斯·图利乌斯·西塞罗作为古罗马出类拔萃的演说家载入史册。茨威格则强调西塞罗是欧洲第一位人文主义者,主张人权,反对专制独裁。公元前40年代,恺撒拥兵自重,成为罗马真正的独裁者,俨然无冕之王。国内一片沉寂,不闻反抗之声。被尊为国父的西塞罗也被迫退隐林下,闭门读书著述,不问国事。可是有人对恺撒的专制独裁已忍无可忍,公元前44年3月15日公然刺杀恺撒。恺撒已死,罗马面临民主与专制的抉择。杀死恺撒的凶手未必是未来共和国的缔造者。而军权在握、野心暴露的三个军阀也已显露出他们只求攫取权力而不顾及百姓利益的特点。国内的形势险恶混乱,罗马的命运诡异暧昧。人们迟迟不敢表态。这时似乎与世无争的西塞罗拍案而起,突然返回罗马,明确表示支持刺杀恺撒的行为,号召人们反对争权夺利的几个军阀,公开揭露他们的嘴脸,最后死于他们雇来行凶的杀手刀下。这显然暗示第三帝国的当权者满嘴都是人民利益而压制人民的凶态毕露。茨威格希望有人,有许多人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冒着敌人的毒焰,揭露当权者的嘴脸。真正的勇士并非不曾有过怯懦的时候,真正高尚的心灵并非不曾有过低下的念头。关键在于决定性的时刻表现如何。在独夫面前坚持自由思想,以犀利的言辞针砭时弊,在死亡面前能镇定自若,不卑不怯,需要超人的勇气,坚定的信念。《威尔逊的失败》:威尔逊总统领导下的美国是结束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决定性因素。大战从1914年开始,已把欧洲各国卷入残酷厮杀、血肉横飞的激战之中,直杀得难分难解。德国面临协约国东西二线的夹击,并未露出败相。由于美国参战,打破了交战双方胜败难分的均势。人们于是寄希望于美国总统威尔逊,希望他能给战火纷飞的欧洲大陆、给人类带来永久性的持久和平。但是在民族主义抬头,各国政府只图眼前利益、只想击溃对方以报仇雪恨为最终目的的情况下,威尔逊总统的理想主义破灭。此时建立的国际联盟只是为战胜国分割战败国加以合法外衣的场所。对中国的不平等条约便是国联的产物。这是一个不讲公正、毫无信义的国际组织,自然毫无威望。茨威格通过《威尔逊的失败》一文,不仅喟叹威尔逊的理想主义的失败,也表达了他对1939年爆发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悲观绝望;写的是第一次大战结束时的情景,表达的却是他在20世纪40年代初的心情。

作者以广博深厚的历史知识和重点集中的细节描写,使得这些事件摆脱浓重的历史迷雾,形象生动地凸显在读者面前,使人浓缩集中地经历了这些在史籍里从不详细描绘,然而确实惊心动魄、意义深远的事件。茨威格写得凝练,但不枯燥,材料裁剪适度,描述精确,把千钧一发的紧张瞬间写得可信而又真实。人物的类型和命运也有区别,但是写作的目的不变,依然是要显示人类在其代表性人物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力和美。

这本《人类星光灿烂时》,的确雅俗共赏,因为书中记载了人类在前进道路上留下的令人难忘的深深印记,也因为作者采用的新颖别致的文学风格。正如他同时代作家弗朗茨·台奥多尔·策克尔在1927年9月13日给他的信里所说,这是一种“新式的兼有叙事性—戏剧性的文学类型”。茨威格的小说堪称独步,自不待言,他的剧作也使他名噪一时,表明了他在戏剧创作方面也具有深厚功底。这两种能力在本书各篇中的有机结合,决定了此书的新颖和魅力。茨威格满腔热情地歌颂人的巨大的精神力量,使人振奋。这些精彩的历史特写,集中生动,文笔优美,虽是真人真事,却写得精彩紧张,跌宕起伏,和虚幻的小说相比,自会因真实确凿而具有独特魅力,既介绍了历史知识,阐述了人生哲理,又让人得到艺术享受。这正是茨威格此书雅俗共赏的魅力所在。张玉书蓝旗营 龙年元宵节前夜前 言

没有一个艺术家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刻不停地做艺术家。他得以创作的一切体现特性的作品,一切持续长存的作品,总是在灵感迸发时的少数罕见的时刻完成的。历史也同样如此。我们赞美历史是各个时代最伟大的诗人和最伟大的描绘者,并不是赞赏它没完没了地不断地在创造。歌德曾充满敬畏地称历史是“上帝的神秘莫测的工场”,在这里也发生许多可有可无、平凡庸俗的事情,多得难以估量。即使在这里,高雅精致、难以忘怀的事情,也殊为罕见。大多数情况下,历史作为编年史者,也只是漫不经心顽强执着地,一节又一节地织着那巨大无朋的链条。时贯几千年,一个事实跟一个事实垒在一起。因为所有的悬念都需要准备的时间,每一个真正的事件都要有个发展。一个民族总是需要产生千百万人,才能涌现一个天才;需要流逝千百万闲散无聊的时光,才能出现一个真正的具有历史意义的人类星光灿烂的时刻。

可是艺术中若涌现一个天才,他将长存于许多时代;若是出现这样一个决定世界命运的时刻,它将决定几十年、几百年的命运;就像整个宇宙的电力都集中在避雷针的尖端,不计其数的众多事件都紧紧地挤压在最紧凑的时间之中。平时不疾不徐,依照顺序先后发生的事件,浓缩在唯一的一个瞬间,确定一切,决定一切:单单一声“是”,一声“不”,一阵“过早”或者一阵“过晚”,就使得这一时刻对于百十代人都变得不可挽回,决定个人、民族,甚至整个人类命运的远行。

这样一些富有戏剧性,极为凝练的命运攸关的时刻,把超越时代的决定压缩到一个日期、一个小时,甚至往往是一分钟之内。这种时刻在个别人的生活中和历史的进程中都殊为罕见。我把它们称为星光灿烂的时刻,因为它们像耀眼的星辰,闪耀在转瞬即逝的夜空之中。我从极为不同的时代和地区发掘出若干这种时刻,汇集在这里,引人回忆。我丝毫没有试图以我个人的杜撰,来渲染或强化这些外在和内在事件的心灵的真实情况。因为在这些崇高的瞬间,它已得到尽善尽美的塑造。历史无需有人插手帮忙。当历史当真作为诗人、作为戏剧家出场之时,任何诗人都不得试图超越它。斯台芬·茨威格遁入不朽太平洋的发现1513年9月25日一艘航船装备齐全

哥伦布在发现亚美利加之后首次回国,像凯旋的将军,穿过塞维利亚和巴塞罗那的人头攒动的街道,展现了一大批奇珍异宝:迄今不为人知的红皮肤人种,从未看见过的野兽,羽毛斑斓、叫个不停的鹦鹉,长得像猪一样的小貘,然后是不久将在欧洲落地生根的稀奇古怪的各种植物和水果,印度谷子、烟草和椰子。欢呼的民众好奇地观赏,啧啧称奇,然而最最激动国王、王后和他们身边谋士重臣的,乃是那几个盛满金子的小匣子和小篮子。哥伦布从新印度带来的金子不多,只是他从当地土人那儿换来或者抢来的几件精致的饰物,几块小金条和几把散装的金粒;与其说是金子,毋宁说是金粉——全部金子加在一起,充其量只够铸造几百枚杜卡登(金币)。但是哥伦布这位天才的幻想家,一直狂热地对他想相信的东西深信不疑。他认为从海路可以通向印度,刚好他非常光荣地证实了他言之有理,如今正以诚实的狂热情绪夸耀说,这只是他一个小小的初步尝试而已。他说他已获得可靠的消息,在这些新发现的岛屿上,有蕴藏量无限的金矿。在有些地方,这珍贵的矿藏就平铺在地上,上面只盖了薄薄的一层泥土,用一把普通的铲子,就可以轻易地挖出金子。再往南边的那些王国,国王们都用金杯饮酒。黄金比西班牙的铅还不值钱。永远嗜钱如命的国王心醉神迷地听他讲述这个新的神秘王国,这是他的国度。人们当时对哥伦布的崇高痴迷还了解得不够,对他的许诺还没有产生怀疑。于是立刻着手装备一支大型的舰队准备第二次出航。这时已经用不着派出招募人员,击鼓招募水手船员。关于新发现的神奇国土的消息使整个西班牙为之癫狂。在那里不用工具,伸手就可以拾起黄金。成千上万的人蜂拥而来,都要出航到那黄金之国去。

此刻贪婪从各个城市、乡村以及偏远小镇激发出来的人流,汇成了一股汹涌浑浊的浪潮。不仅有声名显赫的贵族,想要给自己的纹章爵徽彻底镀上金色,前来报名,也有放肆大胆的冒险家和勇敢善战的士兵前来应征,西班牙的各种垃圾、人渣,也都被冲刷到帕洛斯和卡迪茨。身上烙有罪犯印记的小偷、剪径蟊贼和绿林强人,打算到黄金之国去寻找收入较丰的手艺,欠债累累之徒想趁机摆脱债主,不胜其烦的丈夫想甩掉争吵不休的老婆。所有的亡命徒和破产者,烙上罪犯印记的家伙和被警察追捕的歹徒都纷纷前来报名参加舰队,各式各样的破产、落魄、流落街头的家伙,乌七八糟地凑在一起,都下定决心与命运一搏,从而一举成为富翁,为此决心从事任何暴力行为、犯罪行为。哥伦布的牛皮和幻想使得人们疯疯癫癫,以为到了那些国度,只消用铁铲往地下一碰,大块的金砖就金光闪闪地出现在眼前。于是在这些移民当中的富翁,就带上仆人和骡子,以便把大量珍贵的金属驮走。谁要是未能被吸收进这支远征军,就铤而走险,另辟蹊径;这些野气十足的冒险家,也不事先求得国王的恩准,就自作主张,另行装备船只,只求迅速抵达大洋彼岸去攫取黄金、黄金、黄金;就这样,西班牙竟一举清除了那些不安分的家伙和最危险的分子。

埃斯帕涅阿拉(日后的圣多明哥或者海地)的总督,看见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像洪水泛滥般光顾国王托付给他的这座小岛,惊恐万分。年复一年,航船把新的货物和越来越难以驯服的家伙运来。但是新来的人同样大失所望,因为黄金在这里并不是散放在大街上。他们像捕杀野兽一样地扑向当地的土著人,而从这些不幸的土著人身上已经一粒金砂也榨不出来。于是这批团伙便到处掠夺、强抢。对于不幸的印第安人来说,他们是恐怖的一群,对于总督来说也是如此。总督设法把他们打造成殖民者,给他们土地、牲畜,甚至也给他们丰厚的人形牲畜,也就是给每个人分配六七十个本地土著当奴隶。但无论是出身名门的贵族还是往日的剪径蟊贼,都对农田耕作知之甚少。他们远涉重洋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种植小麦,牧放牲畜。他们不去关心种子和收成,却去折磨不幸的印第安人——不出几年,他们会把这些土著全都消灭干净——或者泡在酒吧、赌窟里。不出几年,大部分人都债台高筑,不得不卖掉庄园田产,再卖掉大衣帽子,甚至最后一件衬衫,从头到脚全都交给了商人和高利贷者。

因而,当埃斯帕涅阿拉岛上一位威望甚髙的男子、法学家马丁·费尔南德斯·德·恩希索学士,在1510年装备一艘船,打算用他那殖民地的崭新的团队到大陆上去增援时,这一消息深受岛上所有这些落魄潦倒的家伙的欢迎。两位著名的冒险家阿隆佐·德·俄赫达和狄埃哥·德·尼库埃撒,在1509年从国王斐迪南那里获得特权,可以在巴拿马海峡和委内瑞拉海边建立一个殖民地。他们冒冒失失地称这块殖民地为黄金的卡斯蒂利亚。这位不谙世事的法学专家被这响当当的名字弄得心醉神迷,被吹牛的鬼话弄得傻头傻脑,把他全部财产投入这项壮举。可是从新建的殖民地乌拉吉港湾的圣·赛巴斯蒂安并没有运来黄金,而是传来凄厉的呼救之声。船上团队的一半在和当地土著的战斗中消耗殆尽,另一半正濒于饿死。为了拯救他投入的资金,恩希索便冒险把他财产中剩余的钱用来装备一支远征军,前往救援。听说恩希索需要士兵的消息一传开,埃斯帕涅阿拉所有走投无路、落魄亡命之徒都想利用这一机会,和他一起逃之夭夭。只要远走高飞,只要摆脱债权人和严酷的总督警觉的眼睛就行。可是债主们也十分小心。他们发现,欠他们债务最多的人想一走了事,一去不返,就逼着总督下令,没有他的特许,谁也不许放行。总督批准了他们的要求,对港口严加监管。恩希索的船只只好停泊在港口之外。政府的巡逻艇在海上游弋巡逻,阻止未经许可者偷上甲板。这些亡命之徒宁死也不愿从事诚实的劳动,或者被关进债务人的监牢。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恩希索的船只扬起风帆,驶向冒险,而没把他们带走。木箱中人

恩希索的航船鼓起风帆,从埃斯帕涅阿拉向美洲大陆驶去。海岛的轮廓已在深蓝色的地平线上沉没,航行宁静安详。起先没有看见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有一条特别强壮有力、嗅觉灵敏的猎狗——它是著名的猎狗贝契里柯的儿子,自己也以莱翁契柯之名而享有盛誉——它焦躁不安地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到处乱嗅。谁也不知道这头强壮的猎狗的主人是谁,它是怎么登上这艘船的。最后,大家注意到,这条狗老是在一个特大的干粮箱旁转悠,不肯离开。这个木箱是最后一天搬上甲板的。可是瞧啊,这个木箱冷不丁地自动打开,从箱子里爬出一个武装齐备的三十五岁光景的男子,戴着头盔,拿着佩剑和盾牌,活像卡斯蒂利亚的圣人圣地亚哥。此人便是巴斯科·鲁涅茨·德·巴尔博亚。他以这种方式向人第一次证明他的放肆大胆和机智灵活,着实令人惊讶。他出生在赫累斯·德·洛斯·卡巴耶累斯的一个贵族家庭,作为普通士兵,随同罗德里哥·德·巴斯蒂达斯扬帆出海,驶向新世界;最后经过一些迷途失误,连人带船在埃斯帕涅阿拉岛前搁浅沉没。总督设法把鲁涅茨·德·巴尔博亚造就成一个老老实实的殖民者,未能成功。不出几个月,他就抛弃分配给他的庄园,宣布破产,几乎无法逃脱债权人的追逼。但是正当其他负债累累之辈站在岸上眼看着政府的巡逻艇阻碍他们逃上恩希索的船只,一筹莫展,恨得握拳咬牙之时,鲁涅茨·德·巴尔博亚却大胆放肆地绕过狄埃哥·哥伦布设立的警戒线,藏身于一只空的干粮箱中,趁着起锚出发前的混乱,找人帮忙,把他连人带箱抬到船上,竟无人察觉这放肆大胆的计谋。一直等到船已远离海岸,无人会因为他的缘故而让船只返航时,这位船上的黑客才自报姓名。如今他已在船上。

学士恩希索是个讲法律的人。像大多数法学家一样,不懂什么叫罗曼蒂克。作为地区法官,新殖民地的警察长,他不能容忍那些骗吃骗喝的家伙和黑暗势力。因此他粗鲁地向鲁涅茨·德·巴尔博亚宣布,别指望他会把他带走。他将在他们航行经过的下一个海岛,就叫他上岸,不论这个海岛是否有人居住。

但是事情并没有发展到这一地步。因为正当船只向黄金的卡斯蒂利亚行驶的时候,中途遇见一艘载人甚多的航船——这在当年,还真是个奇迹,那个年代,无名的海域里总共只有十几艘航船行驶——该船是由一个名叫弗朗西斯科·彼撒罗的人驾驶,此人的姓名不久将响遍全球。船上的乘客来自恩希索的殖民地圣·赛巴斯蒂安。起先大家把他们看作叛乱者,擅自离开了自己的岗位。可是他们的报告使恩希索大吃一惊:圣·赛巴斯蒂安已不复存在。他们这帮人是旧日殖民地的最后居民,司令官俄赫达驾了一艘船远走高飞,其余的人只拥有两艘双桅小帆船。他们只好等到只剩七十人时,才分乘这两艘小帆船。而这两艘小帆船当中,有一艘又中途沉没。彼撒罗手下这三四十个人便是黄金的卡斯蒂利亚最后的幸存者。现在到哪儿去?听了彼撒罗的讲述,恩希索手下的水手没有多少兴趣去冒险承受这个被遗弃的居民点的可怕的沼泽气候和土著人的毒箭。再度返回埃斯帕涅阿拉在他们看来是唯一的可能。在这危险关头,巴斯科·鲁涅茨·巴尔博亚站了出来,说他和罗德里哥·德·巴斯蒂达斯一起第一次航行时,就熟悉中美洲的全部海岸。他还记得他们当时在一个含有黄金的河流岸边,找到一个名叫达里恩的地方,那里的土著人很是友善。应该在那儿建造新的定居点,而不是在这个不幸的地方。

全体水手立即宣布同意鲁涅茨·德·巴尔博亚的意见。依照他的建议,他们驶向巴拿马的伊斯特姆斯河边的达里恩。在那里,他们在土著人当中进行了一次惯常的屠戮,在抢掠来的财物当中也发现了黄金。这些亡命之徒便决定开始在这里建立一个居民点,然后怀着虔诚的感恩之心把这座新城命名为圣塔·玛利亚·德·拉·安第古阿·德尔·达里恩。险象环生的青云直上

不久,殖民地的这个不幸的投资者、学士恩希索就因为没有及时地把鲁涅茨·德·巴尔博亚从甲板上扔进大海而追悔莫及。因为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不出几个礼拜便把全部大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恩希索是在讲究规矩和秩序的思想培育下长大成人的。眼下总督遍寻不得,他身为总督的一名大法官,试图为了西班牙王室的利益来管理殖民地,即使在寒碜的印第安人的茅屋里,他也是一丝不苟、严格地颁布法令,就仿佛他身在塞维利亚的法学家办公室里一样。在这个人迹不至的蛮荒之地,他禁止士兵从当地土著人那里换取黄金,因为黄金是留下来赠送给王室的礼品。他试图把秩序和法律强加到这批无法无天的暴徒身上。但是这些冒险家出于本能,拥戴那个挥刀舞剑之徒,反叛这位舞文弄墨之人。不久,巴尔博亚便成了殖民地真正的主人。恩希索为了保住性命,不得不匆匆逃走。等到国王任命的大陆总督之一尼库埃撒前来维持秩序,巴尔博亚根本就不让他靠岸登陆。不幸的尼库埃撒从国王赐给他的领地里被赶了出来,在返航途中溺海身死。

于是鲁涅茨·德·巴尔博亚,这个箱中之人,成了殖民地的主人。但是尽管获得成功,他心里并不感到舒坦。因为他公然叛逆国王,再加上国王钦定的总督因他而死,他更别想得到宽恕。他知道,那个逃走的恩希索正在前往西班牙途中,将在御前把他控告,国王迟早要对他的叛乱进行审判。可是不管怎么说,西班牙遥不可及,等一艘航船行驶个来回,他还有充裕的时间。此人不仅放肆大胆,也聪明伶俐。他寻找唯一的办法,来把篡夺的权力尽可能保持长久,越久越好。他知道,在那个时代,取得成功就为每个罪行进行了辩护,给国王的宝藏提供一大堆黄金,就可以缓解或者推迟任何一桩刑事案件,所以首先要弄到黄金,因为黄金就是权力!于是他伙同弗朗西斯科·彼撒罗,压迫和抢夺邻近地方的当地土著人,除了惯常的大肆屠戮之外,他又取得一个决定性的成功。他曾经阴险卑鄙地在严重违反好客精神的情况下,袭击过印第安人的酋长之一,名叫卡雷塔。而这位酋长,自己已被确定为非死不可,却向他建议,最好不要把印第安人全都当作敌人,而要和他的部落结盟,并且把自己的女儿献给他作为忠诚的证物。鲁涅茨·德·巴尔博亚立刻认识到,在当地的土著人当中有个朋友的重要性。他接受了卡雷塔的建议。更为令人啧啧称奇的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对那位印第安族的姑娘始终温存有加,钟爱备至。他和卡雷塔酋长一起征服了邻近地区的印第安人,在他们当中赢得了非同寻常的权威,致使势力最为强大的酋长柯马格雷也毕恭毕敬地向他发出邀请。

这次造访势力强大的酋长,在巴斯科·鲁涅茨·德·巴尔博亚的一生中起了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决定作用。迄今为止,他不过是一个亡命之徒,反对王室的大胆叛徒者而已,注定了要被卡斯蒂利亚的法庭施以绞刑或者斧刑。柯马格雷酋长在一幢极为宽敞的石头房子里接见他,主人的豪富使巴斯科·鲁涅茨极为惊讶。酋长未经客人要求,便以四千盎司黄金相赠。可是接下来该轮到酋长表示惊讶了,因为这些上天的儿子们,他以如此崇高的敬意接待的这些强劲有力的、像天神一样的外国人,一看到黄金,立刻把他们的尊严全都抛弃。他们像放开锁链的狗,互相扑打,拔剑出鞘,拳头握紧,互相吼叫。每个人都要得到最大的一份黄金。酋长看见这副互相争夺、各不相让的景象惊诧不已,满脸鄙夷:这是世界上一切角落里的自然之子,对那些文化人永远怀有的惊愕。对于这些文化人来说,一把黄澄澄的金属比他们文化中创造出来的所有精神成就和技术业绩珍贵得多。

最后酋长向他们发话。西班牙人由于贪婪,浑身战栗,谛听译员译出的话语。柯马格雷说,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你们彼此争吵;因为这样普通的金属,你们豁出性命去忍受艰难险阻,甘冒各种危险,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对面,在这些巍峨高耸的群山后面,有一片汪洋大海,汇入大海的各条河流都载着黄金。有个民族住在那里,他们也驾着你们这样张帆划桨的船只。他们的酋长用黄金的餐具吃饭、饮酒。你们可以在他们那里找到这种金黄的金属,要多少有多少。这条道路危机四伏,因为酋长们肯定要阻止你们通过,但这条路只不过是短短几天的路程。

巴斯科·鲁涅茨·德·巴尔博亚感到这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总算找到了那传说中的黄金之国的踪迹。多少年来,他们梦寐以求的不就是它吗?他的先驱者们在南方在北方,在各个地方到处探寻,如果酋长所说属实,如今它离开他们只有几天路程。同时那另一个汪洋大海的存在也终于得到证实。哥伦布、卡波特、柯雷累阿尔,所有这些闻名遐迩的伟大航海家一直在寻找通向那片海洋的通途,可是徒劳。而现在,这样一来,就发现了环绕地球的道路。谁若作为第一人瞅见了这片新的海洋,为他的祖国占领了它,他的姓名就永远不会在这世上消失。巴尔博亚认识到,他必须采取这一行动,既可偿还他的一切债务,也会给他博得永不消逝的荣誉:这就是作为第一人越过巴拿马地峡到达通向印度的“南海”,为西班牙王室征服这个新的神秘王国。在柯马格雷酋长家里的这一时刻,他的命运就决定了。从这一刻起,这位偶然扮演冒险家的人,生活便有了一个崇高的跨越时代的意义。遁入不朽

在人生的中途,在富有独创性的壮年发现了人生的使命。在人的命运中,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幸福?鲁涅茨·德·巴尔博亚知道,对他来讲,这有多大的风险——或是在绞架上悲惨地死去,或是永垂不朽。首先要花钱买得和王室的和解,事后把他的恶行,他篡夺权位的恶行合理化、合法化!因此这个昨天的叛逆者摇身一变,作为无比殷勤巴结的臣仆把柯马格雷馈赠的一笔钱的五分之一呈交给驻在埃斯帕涅阿拉的王室财务总监帕萨蒙德。从法律上讲,这五分之一归王室所有。不仅如此,鲁涅茨·巴尔博亚比干巴巴的法学家恩希索熟谙世事,更精通人情世故。因此他在献上正式的赠款之际,还私人附上一笔丰厚的钱财赠送给财务总监,敦请他证实他作为殖民地总督察的职位。财务总监帕萨蒙德虽说并无权限对此做出证明,但是看在赠款分上,他给鲁涅茨·德·巴尔博亚送去一份临时的公文,实际上是毫无价值的一纸空文。与此同时,巴尔博亚为了对各方面都妥善打点,也派了两个最可靠的心腹前往西班牙,让他们在宫廷里叙述他为王室做出的丰功伟绩,并且把他从酋长那里探听到的重要消息报告王室。巴斯科·鲁涅茨·德·巴尔博亚向塞维利亚报告,他只需要一千名士兵。他自告奋勇,要率领这一千名士兵去为卡斯蒂利亚建功立业,做出在他之前还没有一个西班牙人曾经建立的功绩。他保证发现新的海洋,并且赢得终于被发现的黄金之国。哥伦布曾许诺要赢得这个国度,未能兑现,巴尔博亚将把它征服。

一切全都表明,对于这个彻底沉沦的家伙,这个反叛者和亡命徒,情况大有转机。但是从西班牙驶来的下一艘船却带来了噩耗。他谋叛时的一名助手被他派到西班牙去,在宫廷里说项,削弱那个遭到掠夺的恩希索在宫廷提出的控告。这名助手向他报告,形势对他十分凶险,甚至可以说有生命危险;受到诈骗的学士恩希索对那个夺走他权力的家伙提出的控告已为西班牙法庭接受,巴尔博亚已被判决,要向恩希索进行赔偿。相反,他关于附近的南海的消息照理可以使他获救,可这消息尚未送到。反正一位法官就要乘坐下一艘航船前来,为了审判巴尔博亚的谋叛罪,不是就地对他做出判决,就是让他戴上手铐回西班牙去服刑。

巴斯科·鲁涅茨·德·巴尔博亚明白,他已完蛋。在获得他的关于邻近的南海和黄金海岸的消息之前,他已被判刑。不言而喻,他们会利用他的消息——另一个人会在他的脑袋滚落沙滩时,完成他梦寐以求的壮举。他自己对西班牙已不能再有所期待。人们知道,他把国王委派的合法总督逼上死路;自作主张,擅自把法官赶下台去——要是只让他坐牢而不是送上断头台,去为他的狂妄行为赎罪,这样的判决已经可以算是仁慈的了。他无法指望有势力的朋友出手相助,因为他自己已经毫无势力。他最有力的辩护人——金钱——声音还过于微弱,无法为他求得恩典。只有一条出路可以救他,免遭他因放肆大胆而遭到的惩罚——那就是更加放肆大胆。倘若他在执法的官吏到来之前,在他们的捕快还没把他抓住,加上镣铐之时,他已发现了另外一片海洋和新的王国,这样他就可以自己拯救自己了。在这个有人居住的世界的尽头,只有逃亡这一形式对他来说是可行的,逃进一桩辉煌的业绩,遁入不朽。

于是鲁涅茨·德·巴尔博亚决定,不再等候向西班牙要求的一千名士兵去征服那无人知晓的海洋,也不等候执法人员的来临。宁可率领同样下定决心的少数水手去冒险从事那旷世壮举!宁可为了古往今来最大胆的冒险行动光荣而死,也不愿让人铐上双手拖上断头台。鲁涅茨·德·巴尔博亚把全体人员召集起来,宣布了他的跨越海峡的企图,毫不掩饰此举的困难,询问谁愿随他同行。他的勇气鼓舞了其他一百九十名士兵。殖民地几乎所有能够打仗的人都表示愿意。没有什么可以装备的,因为这些人本来就一直枕戈待战。在1513年9月1日,为了逃避绞架或者监牢,鲁涅茨·德·巴尔博亚,这位英雄和土匪、冒险家和叛逆者,开始了他那通向不朽的进军。永不磨灭的瞬间

跨越巴拿马地峡之举始于柯依巴省,是卡雷塔酋长治下的小王国。酋长的女儿已经成为巴尔博亚的生活伴侣。鲁涅茨·德·巴尔博亚,就像后来证明的那样,并没有选择最狭窄的地带。由于不了解这一情况,使得这危机四伏的跨越行程延长了好几天。但是对他来说,在进行这样一种大胆的突入陌生地带的行动中,有一个友好的印第安人部落保证后勤供给或者往后撤退的安全,尤其重要。全队人员分乘十条巨型的独木舟,从达里恩划到柯依巴,总共一百九十名以长矛、宝剑、火枪和弓箭装备起来的士兵,携带着一大群令人望而生畏的嗜血猛犬。和巴尔博亚结盟的酋长把自己的印第安人当作驮运辎重的牲口和向导。9月6日便开始进行那次翻越巴拿马地峡的进军。此举即使对这些如此恣肆大胆,久经考验的冒险家的意志力来说,也依然是巨大的挑战。这些西班牙人必须在令人窒息、使人疲惫的赤道火烤似的炎热中穿越大片的洼地。这些低洼地里的沼泽地带充满瘴气和热病,几个世纪后,在开筑巴拿马运河时还夺走了数千人的性命。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得不用利斧和宝剑在藤蔓纠结、毒气弥漫的丛林中披荆斩棘,向不见人迹的地带开出一条通途。先头部队有如通过一座硕大无朋的绿色矿山,为后面的人在丛莽中劈开一条狭窄的小道。这批征服者的队伍,一个紧跟一个,拉成漫长无尽的一列鱼贯前行,无论白天黑夜,总是手执武器,提心吊胆,异常警觉,随时准备应对土著人的突然袭击。无数参天大树彼此枝叶交错,树冠连成一片,在这潮湿的拱顶下面,雾气弥漫,又闷又热,让人喘不过气来。树冠上面,烈日无情暴晒,酷热难当。他们背负着沉重的装备,拖着脚步,大汗淋漓,唇干舌燥,一里路一里路地向前挺进。突然间大雨滂沱,小溪转瞬之间变成湍急的河流,只能涉水而过,要不就是靠印第安人迅速用韧性树皮临时凑合搭成的摇摇晃晃的木桥跨越过去。这些西班牙人没有别的干粮,只有很少的一点玉米;熬夜,饥饿,口渴,无数蜇人的吸血昆虫飞绕在他们身边。他们就这样穿着被荆棘扯成碎片的衣服,拖着磨破受伤的双脚,眼睛布满血丝,面颊被嗡嗡作响的蚊子咬得红肿,一步一步地艰难前行,白天不得休息,夜晚无法睡眠,不久便全都筋疲力尽。刚走了一个星期,队伍中的一大半就已经忍受不住这征途的艰辛。鲁涅茨·德·巴尔博亚知道,真正的危险还在前面等着他们。他于是下令,所有身患热病、不能行军的队员可以留下来。他只要带领精挑细选的队员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去从事这决定性的冒险行动。

地势终于渐渐趋于平缓,丛林显得开阔起来。只有在沼泽密布的低洼地里,才长满丛林中的热带植物,郁郁葱葱。可是现在树荫已经不再为他们遮阳,赤道直射的阳光像火烧一样用刺眼的强光照射在他们沉重的装备上。这些疲惫不堪的西班牙人步履缓慢,走走歇歇,一级一级地爬上一个通向连绵群山的山岗。这一带山峦起伏的群山犹如一根石头的脊梁,把这两个汪洋大海之间狭窄的地带断开。视野渐渐变得开阔,夜间的空气变得清爽。经过十八天富有英雄气概的艰苦跋涉,最严重的困难似乎已经克服,高山之脊已经耸立在他们面前。据印第安人向导说,站在这高山之巅可以远眺两个大洋,一个是大西洋,另一个便是那当时尚未为人所知、尚未被人命名的太平洋。可是正当大自然坚韧诡谲的抵抗似乎终于被他们征服之际,一个新的敌人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当地一个部落的酋长带领他手下的数百名武士,迎面拦住外来人通过他的地界。和印第安人作战,鲁涅茨·德·巴尔博亚饶有经验。从火枪里射出一排子弹,就足以震慑土著人。这人造的电闪雷鸣又一次证明他拥有制服土著人的屡试不爽的魔力。惊慌失措的土著人连声惊叫,四下逃散,被西班牙人和嗜血恶犬紧追不舍。巴尔博亚像其他西班牙占领者一样,并没有因为这轻易取得的胜利而欢欣鼓舞,而是采取卑下的残暴行为,使得这场胜利蒙受耻辱。他把这些手无寸铁、捆绑起来的俘虏活活地任凭一群饥饿的嗜血恶犬撕咬狂啃,扯成碎片,血肉横飞,以此取代观看斗牛和角斗士厮杀的娱乐。这场令人恶心的血腥屠戮玷污了鲁涅茨·德·巴尔博亚名垂千古的不朽之日的前夕。

这些西班牙征服者的性格和行为方式是一种罕见的难以解释的混合物。他们虔诚、笃信,只有当年的基督徒才会如此,他们发自内心虔信狂热地向上帝发出祈求的同时,又以上帝的名义干出历史上最可耻的丧失人性的暴行。他们的胆识勇气、牺牲精神和承受艰险磨难的能力使他们可以做出最壮丽的英雄业绩,但同时他们又无耻至极地尔虞我诈、互相争斗,而在他们卑鄙的令人蔑视的态度和行径中,又有一种显著的荣誉感以及对于他们的历史使命的伟大意义所具有的奇妙的、真正令人赞叹的意识。就是这同一个鲁涅茨·德·巴尔博亚,在前一天晚上还把那些无辜的毫无抵御能力的俘虏捆绑起来,扔到饥饿的猎犬当中,也许他还满意地抚摸这些还滴着新鲜人血的野兽的嘴巴,他又非常清楚他的业绩在人类历史上的意义,在决定性的一刻,他找到了一个世世代代不会被人遗忘的姿态。他知道,9月25日这天,将是载入世界历史的日子,这个性格坚毅、无所顾忌的冒险家,怀着奇妙的西班牙式的激情宣称,他是多么充分地理解他这跨越时代的使命所具有的重大历史意义。

这是巴尔博亚绝顶非凡的姿态:这天晚上,紧接着那血腥的屠戮之后,一个土著人指给他看附近的一座山巅,告诉他,从那高山之巅,就可以看见海洋,那无人知晓的南海。巴尔博亚立即做出安排。他让伤员和精疲力竭者留在洗劫一空的村子里,命令还能行军的战士——原来在达里恩出发时的一百九十人,如今还剩下六十七人——去攀登那座高山。早上十点光景,他们已接近山巅。只需翻过一座小小的光秃秃的圆形山包,就可以放眼远眺无边无际的大海。

在这一瞬间,巴尔博亚命令他的队伍就地停住,谁也不许跟着他走,因为他不愿和任何人分享这第一道投向这陌生的无名海洋的目光。他要永远是独一无二的第一个西班牙人,第一个欧洲人,第一个基督徒在越过我们地球上一片广袤无垠、无边无际的辽阔海洋大西洋后,现在也看见了另一片还不为人所知的太平洋。他慢慢地向上攀爬,心脏狂跳,深深地意识到这一瞬间的意义,左手擎着旗帜,右手握着宝剑,在周遭光秃无人的广阔空间,就他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他慢慢地爬上去,不慌不忙,因为真正的工作已经完成。只消再迈几步,没有几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果然,等他到达山巅,眼前豁然开朗,视野无限开阔。逐渐下降的群山后面,在森林覆盖、翠绿成荫的山丘后面,展现出一片无限辽阔、无边无垠、晶光四射的水面,一平如镜的大海。大海,这片新的陌生的,迄今为止人们只梦想过,却从来无缘得见的海洋,那片存在于传说之中,多少年来为哥伦布和他所有的后辈徒劳无功、白白寻觅的海洋;这个海洋的波浪冲刷着美洲、印度和中国。巴斯科·鲁涅茨·德·巴尔博亚看啊,眺望啊,他怀着骄傲和幸福的心情充分意识到,他是第一个将这片海洋无穷无尽的碧蓝海水尽收眼底的欧洲人。

巴斯科·鲁涅茨·德·巴尔博亚久久地眺望远方,欣喜若狂,喜不自胜。然后他才把他的同伴们叫来,分享他的欢乐和骄傲。他们连爬带跑地登上山冈,忐忑不安,激动万分,气喘吁吁,大喊大叫,以无比兴奋的目光凝视大海,目不转睛地指手画脚。突然间,安德雷斯·德·巴拉神父唱起赞美上帝的圣歌《主啊,我们赞美你!》,人们立刻不再喧哗叫喊。这些士兵、冒险家、土匪,用他们强硬粗犷的嗓子汇合成虔诚的合唱。印第安人十分惊讶地发现,神父说了一句话,这些人就砍倒一株大树,做了一个十字架,在上面用花体字刻上西班牙国王姓名的第一个字母。等到十字架竖立起来,它的两只木头的胳臂,似乎要把两片海洋,大西洋和太平洋连同它们肉眼看不到的遥远的地方全都拥入怀中。

四下里寂静得使人战栗,庄严肃穆中,鲁涅茨·德·巴尔博亚走出人群,向他的士兵发表讲话,要士兵们向上帝表示感谢,感谢上帝赐予他们的这份荣誉和恩典,并且祈求上帝继续保佑和帮助他们占领这片海洋和所有这些国家。如果他们愿意一如既往地继续追随他,忠诚不贰,那么他们将作为最富有的西班牙人从这个新印度返回故里。他神情庄严地向四面八方挥舞手里的旗帜,为西班牙占领一切被这些和风吹拂过的远方的土地。然后他叫来文书安德雷斯·德·巴尔德拉瓦诺,起草一份文件,为世世代代记下这一庄严的事件。安德雷斯·德·巴尔德拉瓦诺展开一卷羊皮纸,这之前他把羊皮纸和墨盒、鹅毛笔一起密封在一个小木箱里背着走过原始森林;这时巴尔博亚要求在场的所有贵族、骑士和士兵——“这些品德高尚、诚实正直的人们”——证实他们在“卓越而备受尊敬的船长、国王陛下的总督巴斯科·鲁涅茨·德·巴尔博亚发现南海时全都在场”,证实“是这位巴斯科·鲁涅茨第一个看见这片大海,并把它展示给他的追随者们”。

然后,这六十七个人从山顶上下来,1513年9月25日这天,人类终于知道了地球上迄今为止无人知晓的最后一片海洋。黄金和珍珠

现在已经确凿无疑:他们看见了海洋。接下来便是从山上下来,到海边去,感觉一下它的潮汐,摸一摸潮涨潮落的海水,体验一下海水的存在,尝尝它的滋味,从海滩上攫取战利品!下山的路程他们花了两天时间,为了寻找从山麓到海滨的最佳捷径,鲁涅茨·德·巴尔博亚把他的部下分成几个小组。由阿隆佐·马丁率领的第三组首先抵达海边,这支探险小组的成员,即使是普通的士兵也都一个个充满渴望荣誉的虚荣心,渴望永垂不朽;甚至连阿隆佐这样平凡的人,也立刻让文书白纸黑字写成文件,证明他是第一个把手脚浸入这尚未取名的水域中去的人。直到他为自己渺小的个人博得这一丁点永垂不朽的荣誉之后,他才向巴尔博亚报告,他已赶到海边,亲手触及了海水的潮汐。巴尔博亚立即决定举行新的庄严隆重的仪式。第二天根据教会的日历,正好是圣米夏埃尔节。他只带领二十二名随从出现在海边,以便自己像圣米夏埃尔那样全身披挂,携带武器,以庄严的典礼,占领这片新的海洋。他并不立即走近海潮,而是像大海的主人和统治者一样,神情傲慢地憩息在一棵树下,等待潮水逐渐涨起,海浪卷到他跟前,像头驯从的狗,用舌头来回舔舐他的双脚。这时他才站起身来,把盾牌抛到背上,让它像面镜子似的在阳光下光芒四射。他一手握住宝剑,另一只手擎着卡斯蒂利亚的绣着圣母画像的旗帜,大踏步地走进海水。迄今为止,鲁涅茨·德·巴尔博亚一直是个叛逆者和亡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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