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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7 21:4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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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运刚

出版社:四川数字出版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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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笛

短笛试读:

白 玉 行

泽旺邀请我们暑假到白玉县作客,说那儿的春天如同山外的阳春三月:“风儿是那么的柔:天空是那么的明净;朵朵红的、白的云与地上红的花、白的花默默相对,似在相互倾诉那许许多多不愿人知晓的什么秘密;站在山岗上,你可以领略到山外阳春三月也不曾有过的美妙,你还可以听到不远处寺院传来的袅袅钟声……”泽旺的这一番描述,的确勾起我对雪域白玉县的向往。

与妻商量了几天,终于决定前往白玉县,看望老同学并旅游、避暑。

泽旺是一个很热情、豪爽的藏族小伙子,读大学时,与我关系特好。他喜欢写诗,更喜欢喝烈性酒。而酒,他又对“剑南春”情有独钟。他说:“如果谁送我两瓶‘剑南春’,我将为他写一百首赞美诗!”于是,我特意买了四瓶“剑南春”作为给泽旺的礼物。妻说:“你的这位同学岂不是要给你写两百首赞美诗?”

汽车一进山,凉风便迎面扑来,霎时,头上、身上、脚上,每一个毛孔都感到舒服。“这才叫‘爽’嘛!有些人什么事都大叫‘爽’,简直糟蹋了‘爽’这个词了!”

妻本是出名的美人,此时由于脱离了燥热,由衷的高兴,艳若桃花的脸便开放了灿烂的欢笑。见到她笑,我的感受比凉爽更为惬意。

妻觉得山里什么都新鲜,几天的路程,许多旅客都疲倦了,可她仍十分兴奋,如饥似渴地观赏着沿途的山水、房舍、寺庙和偶尔见到的一群群、一个个身着奇异服装的藏民。其实,藏民的装束平时在电视中就见惯了,可她总时时指着路上的行人对我说:“这很好看!”“这种难看死了!”

车停了下来,司机说前面塌方了,已堵住了四五辆各种大小客货车。

山道狭窄,一边是望不到顶的山崖,一边是见不到底的深渊。据说这儿本不是常塌方地段,不知何故午后不久这儿就塌方了。“各位乘客,十分抱歉!”看了险情后司机向大家说,“由于清理路障的工人还没有赶过来,今天可能无法通过了,这儿距麻城已有两百多里了,无法再回去,所以,今天晚上只有在车上休息了,请大家相互关照,有什么困难,请对我们说,我们尽量想法解决!”

话音刚落,车中就闹开了,有骂“鬼地方”的,有骂“养路工白吃干饭”的,有抱怨司机早上在麻城“耽误了四十分钟”的,妻也开始急躁了,频频下车又频频上车,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请问,你是刘杰吗?”

我和妻子都转过了身,只见一个浑身尘土、二十多岁的藏族小伙子站在路边,殷殷地望着我们。“是呀!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和妻子都十分诧异:这儿怎么会有熟人?可这个看似聪明诚恳的藏族小伙子我却不认识呀!“那么,这位就一定是欧阳雪了?”小伙子眼望着妻子,脸上笑得如同开了花,那原本黑红的脸膛更显红艳了。“对呀!请问您……”“我是泽旺老师的同事,丹巴。泽旺昨天到昌都去了,他不能来接你们了,他说十分抱歉,特委托我来接你们。你看,这儿塌了方,我在白玉听到消息,赶忙跑来,怕你们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着急,况且你们对这儿一点也不熟悉。”“哦!”“不相信我么?看,这不是你们夫妻的照片,还有泽旺的诗集《雪域魂》,泽旺说你们一见到这两样东西,绝对会相信我的!”口气十分肯定。

是呀,那照片还是我与妻子的结婚照呢!泽旺没有参加我们的婚礼,非要我们的结婚照不可;而这本厚厚的诗集《雪域魂》,不正是泽旺的呕心之作么?这本集子收有他近十年的诗作,其中有百分之八十都写的是雪域民族纯朴、坚强、勇敢,省内一个著名诗人为他写了序,说这本诗集是“难得的脏器风情画”。泽旺将诗集邮寄来时,我为他高兴,为他激动,当夜就打电话向他祝贺,这月的电话费就较上月多了四五十元呢!“刘老师,泽旺老师早就盼着你们了,可是这一趟公差又非他去不可,因为关系到我们白玉县文化馆的声誉啊!”丹巴一脸焦虑。“哦!出了啥事?”我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泽旺刚被提为文化馆长,难道就遇到啥麻烦事了?“唉!事情倒是不大,可那边的人只认泽旺老师的帐,唉!”“到底是啥事?丹巴老师?”“唉!到了白玉,泽旺老师明后天一回来你就知道了!”丹巴一脸忧郁,两眼定定地望着山头快落的残阳。看得出,他在为文化馆焦虑,为泽旺焦虑。这真是一个好小伙子,我在为泽旺焦虑的同时,又为泽旺高兴:有一个好帮手。

可丹巴不说,我心里始终难以平静。“丹巴老师说得对,到了就知道了,你急啥呀?”妻为我理了理挠乱的头发。“刘老师,让那们二位在这儿过夜,我与泽旺老师都不会心安

。这样吧,从这儿走小路,翻过山有一个寨子,叫金月寨,我们到寨子小学亚码老师家去住一晚吧!“丹巴用手指着右边那青翠欲滴的大山说。“有多远呢?”我心里觉得丹巴这个建议好。“大概十里左右吧。如果走快点,也许天黑前赶得到。”“那明天咋走呢?”妻子显然有些焦虑。“明天在金月寨旁可赶上亚罗开往白玉的车。”“好吧,我也真想看一下藏区村寨小学的办学情况。”“你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你是不是还想写一篇调查报告?或者到这儿来招点学生回去?”妻子最烦的就是我工作休息不分,每当这时,她都会埋怨我的。“那金月寨其实在我们白玉县还小有名气呢!因为那儿有一块奇怪的石碑!”“石碑有啥奇怪的?”“石碑本没有啥奇怪的,可那石碑是无字的,上面只弯弯曲曲刻了一些符号,既不是藏文,也不是汉文,无人认识,前些年泽旺老师请省里的一些专家来辨认,他们也无可奈何!拍了些照后,到几天也无定论。”“石碑离寨子远不?”妻子问。“就在小学后面的山洞中!”

于是,我们决定前往金月寨。

丹巴是个很热情的藏族青年,他非要帮我背背包,我怎好让人家背呢?坚决不答应,最后,只有将妻子的背包抢了过去。

这山上的小路(其实啥路也没有,只是一些略可踩脚的石窝)实在难走,可丹巴竟然如走平地,我真佩服这些无所不能的藏族同胞,他们惯会在那本无路的地方走出路来。可我们才走不远,已累得不行了,特别是妻子,更感苦不堪言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果然,前面山坳中出现了几点灯光。“金月寨到了!”妻子刚才还歪着嘴咒山石荆棘,可看见灯光,居然孩子般雀跃了起来。“那不是金月寨,金月寨还在前边!”“还有多远?”妻子一下子僵住了。“大概还要走一两个钟头吧!”

我一下子蔫了下来,妻子索性坐在山石上,喘着粗气,“我们今晚不去金月寨了,就在这儿找个人家住吧?”妻子可怜巴巴的央求着丹巴。

其实,我也明白:山区路程是“当面能呼应,相逢得半年”,路难走,转弯、上下山,再加上我们是没有山行经验的山外人,就更不易走了。我们也确实走不动了。“将就一下吧!”我也望着丹巴。

这时,看不清丹巴的脸,不知他是在嘲笑我们无能,或是为我们今晚的住宿而内惭。

丹巴终于把我们带到了一幢全石片垒砌的房子外,他敲开门,用我们听不懂的藏语和房主谈了一阵,房主终于把我们让了进去。

房主是一个满脸沟壑的藏族老大爷。

房内陈设十分简单,正面一个神龛,神龛上燃着巨烛,神龛正中挂着两幅神像。看着神像,我不由得一惊:其中一幅是毛泽东的画像。而今,居然还有人在家中,而且在神龛中挂毛泽东的画像,看来,这位藏族老大爷一定是翻身农奴了。

藏族老大爷用十分生硬的汉语对我们说:“对不起!耐一耐!”他给我们端来了大碗的青稞酒、煮土豆和一盘干牛肉。他见我看着毛泽东的画像,顿时十分虔诚地上了香,合掌念了一阵后说:“毛主席,伟大!”

这晚上,的确我们吃得不好,特别是那干牛肉,妻子总是咽不下,可丹巴却赞不绝口。我觉得经历了这一生也未必再经历的事,心情好极了,因此饭食的粗细,我也不太在意。

第二天,丹巴把食宿的钱坚决塞给了老大爷,我们就上路了。我想:到了金月寨看了石碑,说不定还能赶上去白玉的班车。

将近中午了。仍未见金月寨,甚至后来连一个小村寨也看不见了,而这座山也象永远也翻不完越不过丝的。丹巴见我们着急,也急得满脸是汗,额头的筋胀得鼓鼓的。“好像是迷路了!”他烦躁地说。“那怎么办呢?”我们也急了。“再走一段看看!”

无奈,我们只有走,我们边走边和丹巴说几句话,他答得很少,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可后来,他索性啥话也不说了,只顾走。

我心里陡然生出许多疑问来:金月寨旁真可以乘上去白玉县的车吗?丹巴不是说只有十里左右,可我们走了半天零一晚上,咋就走不到呢?丹巴为啥老把我们向这无人烟的地方带?他安了啥不可告人的心吗?可我们身上并无多少钱财,值得他这么长途跋涉奔波吗?若说丹巴用心不良,那泽旺又为什么让他来接我们,还把我们的照片交给这个人呢?一路上也看不出他有啥坏心眼呀!他不是还主动抢着帮我和妻子背背包吗?

我越想越想不通,妻子的眼色告诉我:她也感到诸般不对。趁丹巴不注意时,我在妻耳边悄悄说了一句:“提防点!”妻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真倒霉!刘老师,你看我怎么就迷了路呢?那好吧,我们吃点东西就往回走吧!实在对不起!”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包干牛肉。

我十分奇怪:妻子的包中哪里的干牛肉呢?“昨夜,老大爷硬将这包干牛肉塞给我,他说:路上饿了充充饥。这不,还真用上了,只是没有酒!”丹巴抱歉地对我和妻子说。“将就吃点吧!还喝啥酒呢?”妻子并不为丹巴的道歉所感动。

于是,我们就着涧水,吃了起来。我真饿了,不管这干牛肉是否嚼碎嚼细,囫囵地吞了下去。妻子紧皱着眉头,只吃了几小块就不再吃了。

丹巴边殷勤地劝我,边不断地向我们道歉。

可听着听着,这丹巴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弱小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喝骂声让我醒了过来。我想揉揉眼睛,可手却抬不起,我这才发现被牢牢地绑在一棵树上,妻子也双手被紧绑着。丹巴,这个原来和蔼、热情、坦诚的小伙子,这时却目露凶光,明晃晃的藏刀在他手中旋转着,地上,我们的包全被打开了,我和妻子的几件衣服被甩得老远。

果然这小子不是好人!“还不说么?你们带的无价宝在哪儿?快交出来,老子就放了你们,若不说,就把你老公给花了,丢在涧中,不出两天,骨头就没有了。嘿嘿,你这个欧阳雪,你这个美人,就只有让我慢慢享受了!”说着,淫邪地伸手去摸妻子。

妻将身一闪,愤怒地说道:“我们去看朋友,哪有啥无价宝,你想宝想疯了吗?”“还骗我么,如果不是泽旺这小子亲口说的,我会花这么多功夫和你缠?”

泽旺?泽旺会说我们带有“无价宝”?我越想越想不明白。

丹巴说什么也不相信我们的话,他将两个包又搜了一遍,又把我的衣裤一件件用藏刀割下,搜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他脸上也很茫然。随着,他狡黠地一笑:“如果这么轻易就搜出来了,还叫无价宝吗?我也不跟你们歪缠了,快,把包背起,跟我走!”说着,把两个包全挎在妻子背上。昨天下午、今天上午还抢着背包的热情劲儿,早已无影无踪了。“刘老师,你就在这儿吧。放心,可能会有人到这儿来,如果你运气好的话,不会葬身兽腹的。你的妻子欧阳雪么,我要把她带到我家去。把她的衣裤脱干净慢慢搜查,嘿嘿,即使搜不出无价宝,也让我享受一下这么美的人儿呀!”

我气愤地恨不得咬他几口,可高声叫骂,低声解释,都不能让这个家伙回心转意。我真想不到有这么阴狠贪婪的人。

妻子满脸愤怒满脸泪痕,苦苦哀求,无济于事;她又骂,把她所知道的粗话都骂了,这是她平生第一次骂人呀!可她只能满脸绝望、无奈,还是被丹巴一手提刀,一手拉着下了山坡。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挣,挣不脱;跳,跳不起。“泽旺呀,泽旺!我的好同学,你在哪儿呀?你怎么有这样的同事哟?你怎么会让这个心如蛇蝎的丹巴来接我们呀?”我急得呼天抢地了,可这人烟绝迹的地方,又会有谁能听得见呢?

我可怜的妻子呀,你千万要挺住,要想法对付这个凶狠的家伙呀!你从未与我出过远门,第一次与我进山看同学就遇到这该死的塌方,又遇到这该死的丹巴。

一顿饭功夫,要在平时,只是弹指间,可此时,却如同过了几年。“那边有人的叫骂声,快,过去看看!”浑厚略沙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泽旺,是泽旺!几年过去了,声音任然没变。“是泽旺吗?我是刘杰,快过来呀!”我的喊声有惊有喜,还有伤感的哭声,完完全全失去了平时在学校的风度。

转过山岩,一行五人跑了过来,走在前面的果然是泽旺,后面跟着三个警察和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快,快去救我的妻子,丹巴把她劫走了!”

三个警察迅速向我手指的方向追去。

这时,我才明白:这个小伙子根本不叫丹巴,他是前几天因盗窃而被泽旺解聘的临时工,成都人,名叫李小东;我明白了这白玉县根本没有“金月寨”,也没有什么无字碑,甚至连“亚罗”这么个镇也没有。丹巴,不,李小东,这小子真会瞎编。

原来,泽旺收到我的信后,十分高兴,“我的好同学刘杰和欧阳雪五天后要到我这儿来,还给我带来了我梦寐以求的无价珍宝啊!”也难怪他高兴,泽旺回白玉几年来,几乎没有山外的同学去看过他。他翻出当年我寄去的照片见人就说。

这天晚上,文化馆财务室的门被撬开了,还好,馆里一个员工发现了,马上叫起来泽旺,小偷打着手电筒正在撬出纳办公桌的抽屉,被堵了个正着。原来这个小偷就说临时工李小东。

鉴于李小东认错态度诚恳,况且没盗走钱财,泽旺和几个同事商量后,没将其送派出所,只将其解聘,令其离开白玉县。

昨天下午,泽旺算好我们应该到了,这才发现办公桌上的照片连同夹照片的《雪域魂》都不翼而飞了。又听说离城六七十里处的地方塌方了,泽旺依秩向每个司机、每个旅客打听、问询,听说两个成都口音的男女青年旅客,被一个藏族青年引着翻山去了。“见鬼!翻这座大山那是往哪儿去呀?”又听工人们说:“这儿本不是塌方地段,很有可能是有人在这儿爆破所致。”泽旺更感觉有些不对劲,便请执行完任务归来同时被阻的公安干警一道,顺着有人踏踩过的似路而非路的一线印迹追了过来。“这小子是冲着‘无价宝’来的,对我们又是威逼又是搜身,可我们哪儿来的什么‘无价宝’?对了,他说是你对他说的。”“这家伙想钱想疯了!你确实带了‘无价宝’的,你不是在信中写了吗?不过,这对我是‘无价宝’,而对他,对其他人就未必是‘无价宝’了,这‘无价宝’就是你带的‘剑南春’呀!”

哎呀,这个泽旺,你这种不着边际的比喻差点要了我们夫妻的命,况且此时,我妻子还不知是凶是吉呢!愿祖宗、愿天王老爷保佑保佑,保佑警察快快抓住这个自称丹巴,一副诚恳,却心如蛇蝎的李小东吧!

可无论我多么着急,无论我怎么念佛,警察追过去的路上,却始终不见一个人影回来。

放河灯

1

第二天,秦载庚就回到了秦皇寺。王秀姑见丈夫回来了,忙着去准备午饭,秦载庚抽空出去走走。“大哥回来了?”刚出门口,秦载庚碰到陈世富。“世富,我正要问你一些事。”“什么事呀,大哥?”陈杨富随秦载庚进了陈家大院。

二人坐下,陈世富看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当查名扬江湖的龙头大爷,心存敬畏。“你们一家人还好吗?”“好啊,都很好的。”陈世富对秦载庚的提问有些不明就里。“新媳妇叫李玉莲吧。”“对的,是叫李玉莲。”“你这媳妇真够漂亮的,在秦皇寺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吧!”“漂亮,这没说的,可是漂亮又不当饭吃,有啥用呢?”“怎么?她在家里懒散不干活吗?”“不,她在家里还是挺勤快的。”“平常有兄弟伙以及码头上的兄弟到你家耍吗?”“有啊,他们经常来,只不过最近来得少了。”陈世富颇感遗憾。“怎么,是你们两口子得罪了他们?”“没有啊,平常他们来了,都是玉莲接待他们,又是煮饭又是点烟的,他们每次来都很高兴。”“哦,他们为啥最近不来了呢?”“我也不知道。”陈世富一脸茫然。“你喜不喜欢他们来呢?”“喜欢啊!”“为什么?”“他们来了,玉莲也喜欢,他们不来,玉莲还要生闷气。”“最近他们不来了,玉莲还生闷气吗?”“没有,她还天天请我喝酒,我喝醉了她就让我去睡觉。”“哦,你以后要少喝酒,更不要喝醉。好了,你回去吧。”

陈世富走了后,几个兄弟伙来请秦载庚喝酒,秦载庚都以陪老婆为理由推辞了。饭菜已经弄好,夫妻二人边吃边聊。“你老是问陈世富干啥?他是一个老实人,他老婆把他卖了,他还要帮着数钱。”秀姑数落着。“听你的话里,那李玉莲还真有别的事情?”“秦皇寺都传开了,只瞒着陈世富和你。”“谁?”秦载庚两眼冒火。“看你样子,谁还敢告诉你?”

秦载庚也感到自己失态,缓下口气说:“秀姑,我没有生气,我是想玉莲那么漂亮,她要找一个男人也得要般配的。”“般配?和你倒是般配,你愿意吗?”秀姑戳秦载庚的额头。“嘿嘿,看你尽说疯话,我舍得你吗?”“少油嘴滑舌,警告你,这事不许告诉别人,特别是陈世富。”“好,我听你的。”

秀姑打住话头,用筷子向左前方指了指,秦载庚看见有一个男子正在经过。“张二娃张从喜?”秦载庚突然站了起来,张从喜是秦家的邻居。“嘘——,你又发火了。”“我是吃惊,张从喜是信义公的行九挂牌,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陈世富还是六排巡风,他们是弟兄啊!”秦载庚压着火气,手还是在发抖。

饭后,秦载庚出门走了走,信步走到张从喜家,张从喜中等身材白净面皮,嗓音甜脆,眼波流转,天生就是一副讨女人喜欢的模样。由于家境不好,至今没有讨到老婆,平时喜欢帮忙,尤其喜欢在女人堆里厮混,陈世富和李玉莲成婚那天,他就在陈家帮忙,跟陈家混得熟络。今天看到张从喜穿戴整齐,好像要出门一般。“哦,大哥回来了,吃饭了没有。”张从喜看见秦载庚,热情地招呼道。“我吃完饭随便走走,你要出门吗?”秦载庚站在门外。“没有,我上午才回来。”“我最近经常不在码头上,让兄弟们辛苦了。”“大哥,你看你说得,自己的码头还这么客气,码头里事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从喜,你今年多大了?”秦载庚进了屋,找了一个凳子坐下来。“都二十八岁了!”张从喜连忙给秦载庚倒水,伸手的时候,秦载庚发现张从喜的右手上戴着一个金镯子。

秦载庚心头嘀咕了一下,张从喜家里从来没人戴过金镯子,难道是李玉莲给他的?“应该找一个婆娘了,再等,就难找了。”秦载庚关切地说。“大哥关心我,可是家里条件差,总是东不成西不就的。”“从喜,你这金镯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秦载庚故意抛出引线。

张从喜如被蛇咬了一般,戴着镯子的手缩了回去,脸上立即胀得紫红,汗水也淌了下来。“大哥,这是我在仙客来茶馆听评书时拾到的。”

秦载庚明白了,把话茬到一边,“最近那个评书艺人还在讲吗?”“在讲,讲的主要还是袍哥故事,听的人还是那么多。”张从喜松了一口气。2

第二天晚上,秦载庚叫来了秦省三,兄弟二人端着酒杯都不想喝。“大哥,你发现他们的丑事了?”

秦载庚低着头,没有吭声。“大哥,你再不回来,我担心会出更大的事。”“你是想看着我们信义公的人出丑事?”秦载庚声音低沉,但充满杀气。

秦省三害怕了,嗫嗫嚅嚅道:“大哥,我咋会想看内部的兄弟出事呢?我们只是担心出大事。”“那你们为什么不去阻拦?”“大哥,陈世富是一个阉公鸡,李玉莲是一只骚狐狸,听说她在温江娘家就被人睡过,否则,咋会把她嫁给陈世富?自她嫁到陈家后,每天都有人往陈家跑,我们有啥理由阻拦?”“这个陈世富还真是一个傻瓜,绿帽子给戴上了,还喜滋滋的。”“如果他不傻,哪能娶上那么漂亮的女人?”“除了张从喜,还有没有别的男人同他扯不清?”“这样的事,我们哪能知道,只是每天见到张二娃到陈家去,李玉莲就在他们家门前那株桂花树下等。啊,还别说,今天晚上咋就没见到张二娃去呢。”“我今天到他家去过。”“你给他说啥了?”“我劝他早点找个婆娘。”“哦,难怪,他听懂了你的意思?”“听懂了就好,我不希望信义公的兄弟出事。”“对了,大哥,熊先生、龙先生给你说的事,你答应了吗?”秦省三想起了他带人到新津的事。“答应什么?”秦载庚一下子没有明白。“他们不是要你们参加什么同盟会吗?”“这个嘛,我们还要考虑一下。”“同盟会是干什么的?”“干什么?和我们袍哥一样,造反!听说比袍哥造反还要凶一些。”“那不是要掉脑袋的事?大哥,爷爷不在了,家里就你我和嫂子三个人,这样的事还是要慎重考虑。”“你怕了?”秦载庚看着弟弟。“我什么时候怕过?”秦省三抬头挺胸直视大哥。“那就对了,我们给满人做奴才多少年了?现在到了做人的时候了!”秦载庚慷慨激昂。“那我也参加!”3

黄昏时分,张从喜提上一壶酒,来到陈世富家,李玉莲和陈世富把他迎了进去。

张从喜把酒放到桌上,李玉莲拿出菜和碗筷。“二娃兄弟,怎么又喝你的酒?”“世富哥,烟酒不分家嘛!说什么你的我的?”说着瞟了李玉莲一眼。李玉莲一招手,张从喜忙着给陈世富倒酒。

半碗下肚,陈世富就酩酊大醉了,李玉莲和张从喜抬到把陈世富里间床上,关上房门,二人手还来不及洗,双双解衣上床,就钻进了被窝。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虽然只隔两三天不见,却如同隔了三秋,二人迫不及待地猛烈干了起来,摇得木床咯吱咯吱乱响。一个回合结束,二人悄悄说话。“秦载庚昨天到我家去过,听他说话,好像怀疑上我们了。”男人说。“怀疑,他怎么会怀疑呢?一定是秦三娃给他说了啥子。”女人说。“我想也是,这么看我们难得长久。”“你笨呀,他又不可能天天守在老娘门口等,常言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他只是听别人说,我们又没有被他捉住,他能把我x咬了!”“噫,外面有响动,是不是陈世富醒了?”“你昏了吗?哪一次不是要睡上两个时辰才醒得过来。”“我怕万一!”“万一你也不会怕他呀,他只不过是一只阉鸡公。”“你说得也是。”男人放心了。“还不快来,看你一个男人,都被吓成软蛋了。”“好吧,你说我是软蛋,这次我要让你够受!”男人猛扑上去。“这才过瘾,再狠一点!哎哟!哎哟!”女人浪叫着。

木床地动山摇起来。4

秦载庚按着地址,在荣县找到了龙鸣剑。熊克武不在,到川东大竹去了。“你来得正好,不然,过两天我们也要到成都找你。”龙鸣剑一把将秦载庚拉进屋。“有事吗?”秦载庚问。“我先你看看这些东西。”龙鸣剑拿出几张报纸,都是朝廷命令四川省发布的文告。一份是四川省咨议局发布的《解散会党案》,一份是四川巡警道发布的《通饬解散公口文》,都是要解散袍哥码头,严禁聚会反抗朝廷的文告。当读到“近年革命党颇横,狡焉思逞,到处煽惑,若不及早申明法律,将公口解散,一经勾联为患,何堪设想”时,秦载庚拍案大骂:“鞑子朝廷,欺我哥老太甚!”“别急,还有这个,这是中山先生发来的电报,让我尽快转给你和侯宝斋、张捷先、张达三等人,可这几天抽不开身,你来了就好办了,这电报我抄写了几份,你回去的时候,你给他们各带一份回去。”龙鸣剑从里屋取出一叠纸来。“这就是中山先生的电报?”“你看原文多长啊,我只是从中择重抄录了几段,你看看,多振奋人心啊!”

秦载庚接过电报抄写稿,只见是毛笔小楷,正正规规一大篇,内容大概是:熊克武同志与四川谢奉琦、黄树中等同志共同主持四川同盟会工作,联络哥老会会众,组织武装起义,哥老会会众,反清灭洋意识强烈,应将其发动起来,作为武装起义的主力军。如华阳秦载庚、新津侯宝斋、灌县张捷先、郫县张达三、重庆张树三、石青阳等君,更堪委以重任。

秦载庚读了电报,心情激动,与龙鸣剑抵足而眠,谈了大半夜,二人畅想了中华民国的未来,更觉前程似锦,睡不着了二人干脆起床,在院子里边走边谈,东方泛白才回到卧室睡了半个时辰。

天亮后,秦载庚起来,草草吃了点东西,就策马回华阳了。5

中午时分,张从喜又提着一壶酒进了陈世富家门。张从喜、李玉莲将陈世富灌醉后抬上床,二人又脱得赤条条地纠缠在一起。可张从喜有点心不在焉,李玉莲不满意了,一面催促专注用力,一面问他什么原因。“今天总觉得心惊肉跳的,我担心有祸事。”“屁的祸事,胆小怕事就不要来找我嘛,又想来又怕事,我看你和他一样,是只阉鸡公。”女人不满意。“你敢说我是阉鸡公?你看我阉不阉,快说,阉不阉?”张从喜有些恼怒了。“乖乖,轻些,你不阉,哎哟,真不阉。”

二人正在忘情时刻,卧室门被推开了。

原来陈世富酒喝得多了,口渴得紧,起来找水喝,突然听到卧室里传来淫浪的声音。噫,怪事,是谁在里面干事?仔细一听,像是张从喜和李玉莲的。狗日的,你们两个把我灌醉了,自己快活去了。陈世富在门边提了根扁担,推开门,见二人赤身裸体正干得火热,心头那个气呀!“张三娃,你把老子灌醉了,来日我婆娘来了,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陈世富举起扁担开打。

张从喜被打了一扁担,就从床上跳起来,揪住陈世富打。陈世富是酒醉之人,一下子倒在地上,张从喜一脚踏在陈世富胸膛,挥拳又打。李玉莲见状,有些惊慌,制止道,“你要打死他吗?”“我不弄死他,他就要弄死我,我们两个都只有死!”张从喜一边说话,双手却一刻未停。

李玉莲也觉得问题严重,“那你快些!”下床来帮忙。

张从喜趁陈世富翻滚之时,摸到一把斧头,对准陈世富的脑袋就那么一下,陈世富的脑浆就溅射出来了。“不要打死人了!”猛听屋外有人喊。二人一惊,脑子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的张从喜和李玉莲一下子明白闯了大祸,陈世富已经死了。“咋办?”李玉莲边穿衣服边问张从喜。“快,抬到床上用被子盖上。”张从喜操过袍哥,胆子大得多。“藏好又咋办?”“藏好之后,我们就跑。”“跑到哪里去?”“跑到山里去,我们做长久夫妻。”

二人忙乱了一阵,收拾停当,就往外走。6

秦省三记住哥哥的嘱咐,午饭没事,来到陈世富门前,果然听见里面有张从喜和李玉莲的淫荡之声。“呸!”秦省三感觉非常晦气,想回去洗个澡,将晦气冲掉。刚迈开脚又想:我得在门口等着,等张从喜出来,我好教训他。于是就坐在桂花树的石板上。“三哥,你在这干啥,莫不是想接别人漏下的剩汤剩饭?”一个与他同龄的青年打趣秦省三。“呸,不要说这不吉利的话,我想等张三娃出来,好好劝他。”

一个须发花白的大爷走过来,看见两个小伙子在嘀咕,“噫,两个猴崽子,莫非你们也眼馋了?”“五爷,你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两个青年同时站了起来。秦五爷是省三的本家。“张三娃,你狗日的敢日我婆娘,老子打死你”声音传了出来,接着就是一阵打斗声,三个人互递了一个眼色,看着紧闭着的房门。“你真正要打死他?”李玉莲的声音他们也听得明白。“不好,要出人命!”秦五爷快步走到房门口,高叫了一声“不要打死人了!”又是一阵打斗声,接着就无声息了。“噫,他们和好了?”秦省三松了一口气。“狗屁,恐怕不是死就是伤。”秦五爷走了几步又转回来。

青年来了兴趣,“三哥,我们猜一猜,死伤的是陈世富还是张从喜?”“我才没这个心情。”“反正肯定不是李玉莲。”青年兴趣不减。

门开了,张从喜、李玉莲先后出来。“拦住他们,把他们拿下!”五爷命令道。

两个青年跑了上去,可是张从喜又是斧头又有扁担,二人近不得身。

秦省三顺手捡起一根木棍,逼住了张从喜,“张二娃,你不要跑,到码头说清楚再跑。”“秦三娃,我以前没有得罪过你,你放我一马吧!”张从喜哀求道。“放屁,你放他一马就等于在关二爷脸上吐痰!快抓住他!”秦五爷脸色血红走了过来。

张从喜挥舞扁担斧头。“妈的,翻天了!”秦五爷骂着直往前冲。“五爷小心!”秦省三怕五爷受伤提醒道。

秦五爷在怀中一摸,顺手就向张从喜打来,只见一道白光直逼张从喜面门。“叭”一声,白光在张从喜脸上开了花。原来秦五爷甩过来的是一个石灰包。石灰包在张从喜脸上炸开,石灰粉直扑进他的两眼和鼻孔。张从喜两眼一花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时,秦省三的木棍击中了张从喜的小腿,张从喜栽倒在地。“五爷,你就放了我们吧!”李玉莲向五爷跪下。

秦五爷没有答理她,而是对秦省三说,“三娃,你进去看一看。”

秦省三看见陈世富的尸体后飞快跑了出来,“不好了,他们把陈世富打死了。”“放你们?你们放陈世富放你男人了吗?”秦五爷愤怒地看着花枝乱颤的李玉莲,“把他们两个绑起,押到码头上去!”“五爷,你们在干啥?”只见秦载庚牵着马走了过来。“庚娃子,你回来了?”“哥,你回来了?”秦载庚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也知道了发生的一切。“我担心信义公出事,偏偏出了大事,出了丑事!”7

晚上,信义公码头门外靠近锦江的坝子里,灯火通明,排着香案,秦皇寺的男女老少围了几层。灯光下,一张草席上躺着已经死亡了的陈世富,旁边跪着被捆绑了的张从喜和李玉莲。“事情已经发生了,秦皇寺的老少爷们,信义公的大小哥弟,你们说怎么处理?”

人群中叽叽喳喳了一阵,谁也没有大声作答。“五爷,你说这事咋办?”秦载庚问身旁的秦五爷。“这种事,黑十条、黑十款有规定,要按老规矩办!”秦五爷朗声说道。“什么老规矩?”人群中有人问。“老规矩是什么?袍哥兄弟最明白,你们给解释一下。”

有位袍哥兄弟站出来解释:“老规矩就是草场坝放河灯!”“哦哟,那不是又要报销两条命?”有人小声说。“二娃子,二娃子呀!奏五爷、庚娃子,求你们看在他爸他哥为了码头舍了命的份上,放了二娃子一命吧!”人随话到,只见张从喜的老娘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一下子跪倒在张从喜身边。

秦五爷不动声色,秦载庚来到老人身边,给老人跪下磕了三个头。“张幺婶,自古杀人抵命欠债还钱,如果这次放了从喜兄弟,那谁来还陈世富的命?”说完又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秦载庚站了起来,高声叫道:“黑旗管事!”“有!”两个人应声而到。除了现任黑旗管事外,还有秦五爷。原来秦五爷是过去的黑旗管事,秦载庚一叫,便条件反射应声而到。“行刑!”秦载赓大声喊道。

几个五排、九排的兄弟将张从喜和李玉莲推到香案前,那里横放着一张木板。“将淫妇李玉莲脱光,钉在门板上!”秦五爷对几个青年命令道。

几个青年争着要去脱李玉莲的衣服裤子,他们想看看这个秦皇寺最漂亮的女人脱光了是什么样子。龟儿子陈世富无福消受,让张二娃龟儿子享用了,今天我们也可以饱饱眼福。

可是走到李玉莲身边,李玉莲对他们飞来媚眼,他们如同触电一般手脚都僵硬了。换了一批人上去,又败下阵来。“骚狐狸精,这个时候还要害人!”秦五爷听过封神演义中斩妲妃的评书,深知红颜祸水的危害,从河边抓起一把腥臭的烂泥,扔在李玉莲的脸上,花容月貌立即黯然失色。几个青年虎狼一般涌上前,几把就扯下女人的衣裤。“啧啧!真是太美了。难怪张二娃连命都不想要了!”

有人赞美,有人惊叹,在场的青年男人眼睛都睁到最大。“钉上!”黑旗管事命令。

有人捧上十几颗五六寸长的铁钉,可是无人愿意上去钉。“让开!”毕竟是行刑老手,秦五爷从地上拿起斧头,抓起铁钉上前,“放倒在门板上!”秦五爷命令。

几个青年将李玉莲脸朝下放倒在门板上。“不对,翻过来!”秦五爷再次命令道。

秦五爷将铁钉对准李玉莲的手掌,狠劲钉了上去。“妈呀,救命啊!”李玉莲求救声响彻云霄。

钉好双手,钉脚踝时,李玉莲已经昏迷了过去。

观看的女人均蒙上了自己的双眼。“草场坝!”秦五爷高声说。“求求你,秦五爷,放了我二娃吧!”张幺婶苦苦哀求。“红旗管事!”秦载庚大声喊叫。“有!”红旗管事应声出列。“这是我私人的积蓄,有两百大洋,你亲手交给张幺婶,作为她的养老费。”秦载庚从身后取出一个布口袋,递了过去。

红旗管事双手接过口袋,交给了张幺婶,又扶她向家里走。

走了一段路,张幺婶挣脱了红旗管事,将大洋丢在地上,想跑回来。红旗管事强行背着她走开了。“草场坝!”黑旗管事命令。

张从喜被押到李玉莲门板前,对着李玉莲略一弯腰,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了,让你也受累了!”

几个袍哥兄弟举起长矛,矛尖对准张从喜的胸膛。有人捧着一把雪亮的钢刀,交给张从喜。

张从喜接过钢刀,大吼一声:“李玉莲,我张二娃下辈子还要找你做老婆!”

全场哗然。

地上的门板上,回应张从喜的是声声惨叫。

张从喜将钢刀举起,使劲插进自己的腹部,背上立即露出一寸长的刀尖,鲜血如注。“二刀四个洞!”黑旗管事大声喊道。

张从喜抽出钢刀,再一次插进胸膛,口腔也冒出了血水。“三刀六个洞!”黑旗管事小声喊道。

张从喜已无力抽刀。“帮他完成!”黑旗管事低声吩咐举矛的袍哥兄弟。

袍哥兄弟兴起长矛,奋力刺进张二娃的胸膛,矛尖从背部透了出来,如深秋的芦苇尖。“放河灯!”黑旗管事喊道。两个袍哥兄弟把张从喜推倒在门板边,一个袍哥兄弟兴起明晃晃的大砍刀,照着张从喜的后颈一刀砍下,只见张从喜被砍下的人头滴溜溜地乱转,直转到李玉莲的胯下才停住。那人头突然张开了血口,一下子将李玉莲的阴户死死地咬住。

观看的人们都被这一情景镇住了,啧啧称奇,“冤孽呀,真是冤孽呀!”

几个袍哥兄弟抬起门板,放入流动不息的锦江中,燃着数支蜡烛的门板载着被钉的裸体女人和一个人头,缓缓向下游漂去。“二娃子呀,你就这样走了!”张幺婶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过来,踉踉跄跄地奔向锦江。“快拦住她!”秦载庚大声喊道,让袍哥兄弟阻拦,不料张幺婶已趁人群混乱,纵身跃入锦江,直向门板扑去。“快救人,快救张幺婶!”人们纷纷跳入水中,好不容易将她救上岸,发觉张幺婶已气绝身亡。8

秦皇寺下,有个许家湾,锦江在这里转了一个大弯,又向前流去。许家湾有一个滩涂,由于是回水湾,有很多鱼虾在这儿停留,傍晚时分,常常有人在这里钓夜鱼。“三娃子,你看上头漂来个啥东西?好像还有灯在上面。”站着钓鱼的青年好奇地说。“真是的,勾过来看看。”坐着的三娃子也站了起来,尽力将渔竿甩远点。“救命呀!救命呀!”有女人的声音传过来。“有人叫救命!快把渔竿都甩过去,救一条命也算积一世德。”三娃子边说边甩渔竿。

钩住门板拖了过来,才发现是一个裸体女人。“救命呀,救命呀!”女人还在呼救。三娃子敲击门板,女人的声音才停下来。“这女人的脸上有泥巴,快给她洗洗!”三娃子把门板拉到岸边,另一青年捧着水给她洗了脸,又露出媚人的面目。“哦,三娃子,你看,原来是这么漂亮的女人,哪个龟儿子忍心把她钉在门板上!”

三娃子发现女人的胯下还有一个人头,取下来扔进河水中。二人正准备取下钉在女人身上的铁钉。“三娃子,你们在干啥?”随着声音,一个老汉来到河边。“我们看见这个女人可怜,想救下她!”二人还在用力取铁钉,由于钉得太牢,取不掉。“救人,救了之后呢?”老汉穷追不舍。“三娃子还没老婆,正好给他做婆娘呀!”“胡闹!你们知道这是干啥吗?”老汉问。“不知道,这个女人一定是被人害了。”三娃子同情这个女人。“听说今晚上秦皇寺做草场坝放河灯没有?”“听说了,这是?”三娃子疑惑。“这是袍哥码头处罚谋杀亲夫的奸夫淫妇,她的胯下应该还有一个男人的头。”“有一个,被我们丢到河中了。”“三娃子,这种女人你都敢要?”老汉一耳光打在三娃子脸上。“这有什么嘛,她又不会杀我!”三娃子捂住脸说。“你今天救了她,将来谁来救你?她敢伙同奸夫谋害亲夫,你能保证她今后不会谋杀你?”

三娃子无语。“把她推下河去!这种淫妇,在有袍哥的地方,谁也不能救,谁也不敢救的。”

三娃子想了想,还是与同伴一道将门板推回到河中。

风水

1

八月,桂花雨时节,几天几夜都没有停,直下得山岗泥泞河堰水满,刚收了稻谷的田野也如同汪洋一般。

黄昏时分,两个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从写着“胡杨湾”三个大白字的墙角走了出来,直到一箭之远的大榕树下向路东头眺望。

大榕树如华盖如亭阁。晴天里,遮得下面一片清凉,可今天却如筛子一样,雨水大滴大滴落个不停。

两个人一老一少,年轻人性子急,在榕树下来回走动,嘴里喃喃念叨:“咋还不来?爸爸,曹表叔能请得动吗?”“急啥急?你曹表叔可不是一般的人,当年,他与高先生都是,都是同朝为官的人,他出马,哪能请不动?”

正念叨着,远处,雾蒙蒙的雨中走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同样斗笠蓑衣,严严实实地遮着身子。“老表,高先生请来了!”矮个子对等候的人说。“哎呀,老表,辛苦你了,快与高先生进屋歇歇,酒,已经摆好了!”“说啥辛苦?我,也是为舅舅敬个孝。只是苦了高先生。我得赶紧回去了,舅舅灵前,麻烦你再代我磕几个头。”“表叔,吃了酒再走嘛!”年轻人上前拉着矮个子曹表叔。

曹表叔抚着年轻人的肩头,“不必,我是五行之外的人。”回头看了看高先生,幽幽地说:“好好照顾高先生!”双手抱拳,向高先生、“老表”一揖,不顾三人挽留,“踢踏踢踏”,踏着雨水而去。

挽留不住,老表目送着曹老表远去。“啊,高先生,太谢谢您了。看,大雨天把你给淋得,走,到家中喝碗姜汤吧!”老表老成持重,语音中对高先生礼敬有加。“老杨,而今看风水的名家多如牛毛,可你老杨偏要找我这个老朽之人,何必嘛!”高先生口气十分冷淡,看得出他是很不情愿被请来的。“这个老曹啊!自己已经跳出红尘了,还管红尘中的事。”“高先生快别这么说,我们这个地区,有谁的学识能超过您?我老父在世就说过:一定要请高先生给看一处坟地。我一是因为仰慕您,二是遵照父亲的遗嘱啊!”老杨仍十分客气地说。“爸,雨天坝里说啥呢,请高先生到家坐吧!”矮个子着急地说,他担心淋坏了“高先生”。“不必了,我高某不答应便罢,答应了就必须先做事后喝茶。走吧,山上看看!”说罢头也不回径直朝竹林后山岗走去。

山岗上怪石嶙峋,乱草丛生,坟冢零星地躺在乱草间,高个儿的高先生躲着荆棘绕着坟冢走走停停,一会儿看看前方,一会儿看看后方,一时又从贴身衣袋中取出一个裹着厚厚油纸的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碗大一个圆盘,圆盘上刻着密密麻麻各种字迹符号和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线条。老杨认得:这是罗盘。

取出罗盘后,斗笠下两只小而圆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时而眯缝一只,伸出右手拇指,半蹲着身子瞄上老半天;时而跪在地上边转动罗盘边细看。稀泥糊了衣裤一大片,高先生浑然不觉。矮个子上前去为他挽裤脚,他突然一喝:“退后边去!”矮个子一惊,只好悻悻地退后,依在他父亲老杨身边。“就这儿!”高先生缓缓起身,左右看了看,搬来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放下,转身对矮个子说:“在这儿,赶快钉上四根木桩!”声音和缓多了。

木桩早就预备好了。老杨顺手将四根木桩交给儿子,看着儿子照着高先生确定的位置打下了木桩,这才与高先生收拾好东西,“踢踏踢踏”下山岗,向村中一个高大院落走去。

院落中却另是一副情景:

滂沱大雨中,几重帐幔下,居然没有水流泥泞,只院角落帐幔低垂处,一股水“哗哗”地流泻下来。

白花花的纸人纸马屏障纸幡中,香烟幽幽地缭绕不绝。帐幔中搭着灵堂,哀哀不绝的哭声中,一具上等楠木黑漆寿棺沉稳肃穆地躺着。寿棺前的几案上,竖着一面灵牌,上面赫然写着:“显考杨公讳淮然老大人之灵位。”

进得院中,脱下斗笠蓑衣,老杨父子二人的白色孝帕就抖落了下来。三人只前后背是干的,其余的地方几乎都湿透了,高先生更是浑身稀泥。

父亲五十余岁,紫黑脸膛,山羊胡子微翘,悲戚之色很重;儿子二十岁左右,矮胖的身子,十分笃实。父子请高先生在侧房中坐定,就有一个包着孝帕的年轻女子端来三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云廷,给你爷爷上香磕头去,把我的衣服给高先生拿来换了,顺便把云斋叫来!”父亲边喝姜汤边对儿子说。矮个子云廷忙放下刚端到手中的姜汤,躬了躬身子退了出去。

一会儿,云廷拿着干衣服,领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白胖高大的老人。微微几根胡须,几颗麻子,衬出老人十分干练。老人进门就喊:“高先生,辛苦了!兄弟,坟地看好了吗?”

黑脸老人忙起身相让:“大哥,快坐,看这几天把你忙得。”话语中,十分感激。“说啥?我们胡杨一家。三叔仙逝了,我胡天民能不管不问吗?这都是自己家中的事,你太客气!坟地选在哪里?”边说边坐在高先生对面。高先生闪着小眼睛看着白胖高大的胡天民。“大哥,我还要找你商量哩!”黑脸老人把刚喝完的姜汤碗放在桌上,“高先生看好了一块坟地。在大哥你的山地上。我想:在我们的田地中给大哥划出一块来换给你。大哥,你看行不?”黑脸老人小心地望着胡天民,生怕他不答应。“天桥兄弟,你这是把你大哥当外人?换啥地?不就那么巴掌大一块?况且还是给三叔作阴宅的。三叔在世对我多好?吃虱子还分一条腿给我哩。我还舍不得那一块地?”胡天民很不高兴的数落着黑脸老人。“只是,只是……”,黑脸老人杨天桥觉得难为情。“只是啥?不要婆婆妈妈的,天桥兄弟。请高先生说正事吧!”“那好吧。”杨天桥不再推辞了,转头对身后的半大孩子杨云斋说:“云斋,把你爷爷给你那张纸拿出来,给高先生看一看。”

杨云斋十分利索地从衣襟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高先生。

高先生奇怪地看了一眼所有的人,慢腾腾地伸手接过了纸,低着头看了一会,小眼睛闪了闪,抬头看了看对面的胡天民,把纸又叠好交给杨云斋,口气轻松地说:“放心,放心,那里面我会做好的。”

屋中人除杨云斋外,其余人都不识字,不知道纸上写的是啥,更不知高先生“会做好”什么,“那里面”又是哪里面。“高先生,请您吩咐安排吧!”杨天桥对高先生说。“好吧!”沉吟了片刻,高先生说话了,“明天早上卯时一刻动土。动土之时,雨中会夹着冰雹下,但不能停。不能拘泥于挖几尺几寸,我不叫停,谁都不能停,到时候了,我自然会叫停,人停了,就都不能再挖了。听见了吗?”高先生瞟了一眼胡天民,盯着杨天桥说。“就这些?”杨天桥见高先生不说了,疑惑地问。“就这些!”高先生肯定地说。2

天还没大亮,雨仍在下,而且愈下愈密愈下愈大。三个汉子提着锄头上了山岗,找到高先生打下木桩的地方,边擦脸上的雨水,边傻傻地看着先前到达的高先生、杨天桥二人。

高先生看看东北天上,灰蒙蒙的天际有一缕鱼肚般的白霞在滚动。高先生眯缝着小眼睛,掐了掐尖尖手指,回头看了看杨天桥,眼中有包不住的喜悦与激动:“是时候了,动手吧!”

三个汉子齐刷刷举起锄头,又齐刷刷挖了下去。

奇怪,锄头着地时,雨中就夹杂着黄豆般的冰雹,打了下来,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所有人心中都暗暗叫:“真神。”

高先生没有戴斗笠蓑衣,而是站在杨云斋高撑的一把油纸伞下,油纸伞被冰雹打得“叭叭”作响。杨云斋略一分神,伞偏了些许,冰雹就打在了高先生脸上。但高先生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异常沉静。

挖了近两个时辰,坟坑已有五尺深浅了,可高先生仍然巍立,嘴唇一动也不动,根本没有叫“停”的意思。三个已浑身热汗浑身泥浆雨水的人,只得继续使劲挖,承受着打在手上脸上的冰雹,又疼又冰,十分难受。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啥瘟神风水先生,从来还没有见过挖这么深坟坑的。不是在捉弄我们么?”心中不满,可还得挖。因为杨天桥说过:“一切听高先生的,不许偷懒!”挖坑的人都是胡杨二姓的亲信子侄,哪敢偷懒?“停!”高先生终于开口了。

高先生的话就如赦令,两个人忙停下手中的锄,可还有一个心中正嘀咕埋怨,没有听见“停”字,依然将锄头举了起来。“叫你停你没有听见吗?”高先生的声音如雷霆般,那人吓了一跳,抬头怨恨地看着高先生。“把锄头扔上来,用铁铲轻轻铲!”高先生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三个人扔上锄头,拿过杨云廷递来的小铁铲,将坑底的泥土轻轻铲出。

雨,仍下个不停,铲出的泥土稀稀软软的,溅到了杨云斋身上,杨云斋让了让;溅到高先生身上,高先生仍然一动不动,小眼睛一眨不眨。

坑底铲平了。“啊!”三人惊异地叫出声来。

坑上的人忙伸头看去,原来长方型的坑底泥土赤黄,无一点杂色,赤黄的坑底正中,圆圆地显现出一团酱黑色的泥土,脸盆大小,如同有人特意镶嵌在黄土中央。那酱黑色的泥土油浸浸的,也无半点杂色,粗看,好似略略凸了些出来。

三人奇怪,用手捏捏,可摸摸捏捏后,又感觉这黑土与周边的黄土并无异样。“我要找的就是这个!”高先生有些激动,小眼睛熠熠生光。“这就是龙脉,知道吗?葬在这里,后代必然发达,不出王侯也出将相!”

一听要出王侯将相,人们马上兴奋了。“好啊,我们胡杨湾终于要翻身了!”“这王侯将相不是你的儿孙,就一定是他的儿孙了!”一个人指着杨云廷和杨云斋说。

安葬杨淮然老人的灵柩时,悲哀的哭声中明显有了丝丝喜悦之气。杨天桥与两个儿子杨云廷、杨云斋十分轻松地在高先生的指挥下做着一切。

然而,陪着杨天桥忙着做事的白胖胡天民却紧锁眉头不出一声,时不时看着与杨云斋一起忙,脸上同样有几颗麻子的青年,那是胡天民的长子。塾师的女儿只给自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塾师的女儿信佛,每每给儿子灌输因果报应,积善积德。儿子敦厚信义颇受人夸奖,但是,读书却远不如杨天桥的老二杨云斋。

高先生听和尚念着经咒,自己却默默地脚步凝重地走到坟前几步外,将一块尖条石埋下,那尖条石的尖正对着左前方的一座大坟。

高先生一言不发,眼光十分灰暗十分忧戚,仿佛今天下葬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考妣。风雨冰雹打在脸上,高先生浑然不觉。杨云斋见状把油纸伞向他的头部倾了倾,高先生仍呆呆立着。许久,高先生微微叹了一口气,眼光亮了亮,转过身来,俯身把条石尖移动几寸,石尖指向了左前方大坟旁的一个洼地,高先生才如释重负地将条石掩上土。

中午,高先生端着酒杯不饮不吃,对杨天桥、胡天民说:“老杨,这块坟地是我几十年风水经历中遇见最好的两处之一。四十年前,我随师父给一个姓王的人家看,那块坟地,与你老太爷这块一样。四十年过去了,听说姓王的子孙已当上朝廷户部侍郎了!”高先生小眼看着幔帐外的天空,天空仍然雨濛濛,没有一丝阳光一丝云彩,也看不见一只飞鸟。

杨天桥听说过这户朝廷大官的王姓人家,也知道因为王家,所以父亲才一定要自己请高先生来看坟地。听到这里,杨天桥心里不禁喜滋滋的。自己养了两个儿子,不知这“王侯将相“会落在哪个儿子的后代。如果两个后代都是,那就更好了。“老杨,你老太爷淮然公的遗命我没有完全照办。”高先生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滚滚乌云,又沉声说道:“阴阳风水,重在阴徳阴功,我若那样做了,可能还会损了你老杨家后代的福禄。我高某更会早早瞎眼!”高先生端着酒杯如同端着沉重的古鼎,慢慢举到口边,轻轻饮了一小口,顿了顿,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头没脑的几句话,让满座人满头雾水。胡天民更是莫名其妙,一会儿看看杨天桥,一会儿看看高先生。“你们老杨家的福禄已经很厚了,应让其他人也能沾上一些福禄!”重重的口气变得轻松一些,“但你一定要让人在坟上守满七七四十九天,这期间若有人在老太爷的坟上动了土,那龙脉就回偏离方向,老杨家的后人也就福禄无望了!”说毕,望了望旁边胖脸有些苍凉的胡天民和紧张的杨天桥一眼,委顿地坐了下去。

胡、杨二人忙叫来杨云廷几个青年,感谢的话语一浪又一浪,高先生微微叹了一口气,颤声说道:“我高某已停歇十年了,经不住你们的盛情,更经不住曹大哥相劝。你们不知道啊,我们这一行作孽,给别人找一处龙脉,自己的后人就减一分福禄减一分寿缘。从今往后,我高某再不看风水了!”说着小眼睛已蒙上了一层雾水。

杨天桥听到此,忙让杨云廷、杨云斋提出一包东西来:“高先生,这,这太难为您了,我们不知道,找块好坟地会对您高先生的后人有这么多的伤害!哎,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您一定不要推辞!”包放在桌上,铿然有声。

高先生看了看杨天娇和胡天民,又看了看桌上的包,放下酒杯,慢慢打开包。包里的东西一下子吸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里面有黄灿灿两锭黄金,还有白花花五锭蜂窝底白银。高先生把黄金拨到旁边,两指挑了一锭最小的白银,握在手中掂了掂,笑着说道:“老杨,干我们这一行不能心贪,该多少我们拿多少。你赏这么多,我不能收也不敢收。否则,儿孙同样减福禄减寿缘;我么,同样要早瞎眼,就这一块都多了。“别,别,高先生,这个包是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吩咐过了。给高先生准备下的!”杨天桥忙把金银包好放在高先生的面前。“老杨,是老太爷的遗命我也不敢受,再说老太爷的遗命我高某已经违背一次了!”笑眯眯说着,将杯中酒一饮,将手中的白银装入衣襟中的口袋。 “告辞”,不等众人酒饭完毕,拒绝了众人相送,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出门冒雨而去。3

高先生的话杨天桥不敢怠慢,忙让人在老太爷坟前搭了草棚,从新葬这一天开始,杨云廷、杨云斋兄弟二人就轮流在棚中驻守。

杨云斋虽十五六岁年龄,但他是杨家一族中唯一读过书的人,爷爷给他讲过有关风水阴阳的故事,他深信不疑;爷爷给他的那张纸上写的东西,他更是清楚。爷爷读书不多,写的字难认句子也似通非通,但意思十分明白:为了杨家在胡杨湾扬眉吐气。

爷爷还预备了毕生的积蓄:两锭黄金、五锭白银。

但高先生不收,还说:违背了爷爷的遗嘱。遗嘱有一处请求高先生在某个地方做一做,以便对胡杨湾其他几家,特别是胡家有所制约,让胡杨湾所有福禄全进入杨家。但是,到底怎么“做“,杨云斋不懂风水,自然不明白。

杨云斋在爷爷坟前坟后转了已不知多少回!脑中老浮现着高先生的奇怪举动。

老大杨云廷守坟时老走神,一会儿想起胡杨河中花花绿绿的花船,想起船上莺歌燕舞胸前奶子乱跳,走城入镇唱戏的美貌女人。一会儿又想到新建的酒馆。

爷爷去世前的半个月,天气热,自己光着上身在酒馆独饮。一阵香风扑鼻而来,掉头一看,杨云廷酥了半边身子,一个如天仙般的女子踩着碎步进了酒馆,挨着自己桌子欠身坐下,从背后取下琵琶,半娇半羞地向众人福了福,“叮叮咚咚”地弹了起来。杨云廷无心听曲也听不懂曲,便挨挨擦擦靠近女子,不老实的手便想去抓那舞动着的白嫩细手。“云廷,你爸爸叫你赶快把药送回去,你爷爷快不行了!”声随人到,一个个头高大白胖的人快步走了进来,拉起自己就跑。

换了别人,自己会骂他龟孙子多事,可这人是自己的长辈,胡杨湾中与父亲同样地位的叔叔胡天民。

也难怪杨云廷见了女人心就痒,杨云廷已到了婚娶的年龄,可自从去年两个媒人进了门后,至今没有音信。平时在家还可,与胡杨几家的青年聊一聊,摸几圈牌九,日子就打发了。可在爷爷坟前草棚中守坟,虽说两天一换,这七七四十九天一人一半也得守二十多天,爸爸说多余的一天也由当大哥的杨云廷守,这就得二十五天。杨云廷掰着手指算着。

晚上更恼火,入秋了,冷风嗖嗖,远山中时时有狼嚎声,“咣当”“咣当”打一阵火镰,好不容易引燃纸捻,杨云廷在坟前生上火,这才安下心来。蚊虫更欺负人,专找杨云廷裸露的肌肤乱叮乱咬;一些土狗子之类的虫,还钻进了裤裆,把那不太老实常常在裤裆内怒气冲天雄赳赳的家伙狠狠夹上一下,一痛,杨云廷雄赳赳的家伙一下子就委顿了,而杨云廷也就更难入睡了。“别人吃饱了没事情干,跑到我爷爷坟上来干啥?这高先生怕是因为淋了雨心里不舒服而使的小坏么?”杨云廷一直这么狠狠地想。唉,好在已经过去十七八天了,再熬几天就好了。

突然,一阵香风吹进了草棚。咋这么熟悉的香风?杨云廷以为自己的鼻子不对,再使劲一嗅,对,是那香风。这荒郊野外的坟冢处,咋会有这熟悉的香风?“里面有人吗?”娇滴滴的声音。

杨云廷忙走出草棚,星光火堆边,一位亭亭玉立美如天仙的女子背着琵琶怯生生地看着杨云廷,这不正是新集酒馆中那个琵琶女吗?她咋在晚上到了坟冢遍布的土岗上呢?她是鬼吗?鬼才在坟山出没。想到此,杨云廷背心直冒汗,两腿直打哆嗦。顺手把棚口的一支梭标提了起来。

女子看懂了杨云廷的意思:“大哥,你别怕,我是人。我们还见过面的。”女子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火堆边。对,鬼怕火,她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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