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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4 20:5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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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宛柳

出版社: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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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宛柳军旅人物纪实作品选

江宛柳军旅人物纪实作品选试读:

长歌一路有底蕴(代序)

孙晓青

读江宛柳的军事新闻作品选,脑子里闪过六个字:新闻并不易碎。

与我同感的大有人在。这套作品选正式出版之前,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于2011年4月专门组织过一次江宛柳军事新闻作品研讨会,来自总政治部、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以及军队新闻单位、军地高校新闻院系的40多名专家学者,从不同角度对江宛柳的军事新闻实践进行了深入研讨。会后,主办方将专家学者的发言以及新闻院系师生提交的论文结集出版,不仅对江宛柳的军事新闻作品做出全面解读和评价,而且为研究新时期军事新闻的实践与发展提供了有价值的学术参考。

有这么多铺垫,再为作品选的出版写点什么,难免有狗尾续貂之嫌。一

关于江宛柳,有件轶事常为军报同人所乐道。

2005年8月,“和平使命—2005”中俄联合军演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举行,江宛柳作为《解放军报》派出的首席记者随参演部队出征俄罗斯。演习幕起当日,报社夜班要求前方在计划外增发一条消息。当时,中方最高首长是总参谋长梁光烈上将,他忙了一天,已经休息,江宛柳和一位年轻记者拿着赶写的稿子夜闯指挥部,软磨硬缠逼着工作人员叫醒总长。梁总长倒是很随和,起来后一看是记者送审稿件,便用浓重的川音笑着说:“你们都是高人啊!”言外之意,也就是军报记者敢这么干。

敢想敢做敢冒险的事,江宛柳干得多了。

抗击非典时,她在当时的309医院第一个闯进隔离区,后来又到302医院与感染过非典病毒的姜素椿教授零距离接触,写出通讯《特殊战场见英雄》。那段时间,她几乎天天跑医院,结果在第一时间获得军队将支援北京组建非典定点医院的信息。为此,她马不停蹄跑了5家军队医院,当天便写出《全军紧急选调医务人员支援北京决战非典》的独家新闻。这篇不足650字的消息,信息量很大,既有中央军委的决策,又有总部机关的工作,还有医务人员的行动,所列事实全是现场见闻。在举国焦虑的那个春天,军报于头版头条推出的这条消息,立即引起强烈反响,至今读来仍让人热血沸腾。

汶川抗震时,她先是在北川最惨烈的救人现场采访,亲眼见证了抢救“芭蕾女孩”李月的全过程,并留下一篇生动的通讯《黑洞里的手术》;后来唐家山堰塞湖告急,她又成为最早飞进唐家山的记者。当时,为了挤上第一架直升机,她几乎和现场协调人员干起来。人家说:你下来,中央电视台还没上去呢!她马上反唇相讥:这算什么逻辑!解放军报就得上,这是军事行动!然后她又好言解释:我占的分量也不过那一袋大米。好不容易上了山,又被困于绝境两昼夜。而正是这两天两夜的亲历,催生出她那篇很有分量的报告文学:《英雄唐家山》。

江宛柳舍命采访的职业精神,更多时候是从她采写的新闻人物身上折射出来的。她写邬援军,活脱脱刻画出一名醉心军旅的职业军人形象,让你不能不感叹,此人若生活在战争年代,必是一员战将。她写柏耀平,把一个驾机能上天、操舰闯大洋的当代海军舰长写得活灵活现,并借一名翻译的话画龙点睛:外军准将盯着的可不是你们的舰长,他是在看中国海军的明天。她写吴孟超,从头到尾跟踪一台手术,通过生动传神的一串细节描写,不仅解读了“吴氏神刀”的传奇,而且揭示出吴院士一生的追求、创造和欢乐。她写姚志祥,明明是说“姚总工在高原上把命都丢过好几回了”,可标题却是《一个在西部找到快乐的老大学生》,而这种快乐,被她概括为挑战艰难、知识创新和精神享受,境界之高令人赞叹。

判断一个人的情趣高下,可以从他的阅读书目中看出端倪;同样,分析一名记者的价值取向,也可以从他选择的采访对象中得出结论。除上述几人,江宛柳还写过曹雪涛、张鼎全、陈俨、贾晓光……都是个性鲜明的英模人物。在他们身上,分明寄托着作者的理想、追求、情操,乃至性格。二

近代文人梁启超提出过这样的英雄观:站在时代前沿指出历史发展方向的,称“先时人物”;顺应历史发展而做出重大贡献的,是“应时人物”。他在为康有为所作的人物传记中指出:“先时人物者,社会之原动力,而应时人物所从出也。质而言之,则应时人物者,时势所造之英雄;先时人物者,造时势之英雄也。”

梁启超还说:“凡先时人物所最不可缺之德性有三端:一曰理想,二曰热诚,三曰胆气。三者为本,自余则皆枝叶焉耳。”

在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记者写人抑或记事,经常与英雄为伍,甚至能够站在英雄的肩头登高望远。故而,用梁氏英雄观要求记者,并不过分,即:真正优秀的记者,既要有应时之心,更应具先时之明。

先时之明哪里来?一双敏锐的眼睛必不可少。我们常说,记者的眼光决定他能够看多宽,想多深,走多远。当今时代,国家和军队正处于转型期,所有记者在同一个舞台上表演,高下之别往往取决于有没有一双敏锐的眼睛。

在军事新闻领域,江宛柳有一种抵近前沿的自觉。正如她所说:“这些年,我一直把关注新军事变革作为自己的首要职责,努力发挥新闻优势,为艰难跋涉中的新军事变革鼓与呼。”

以军队网络建设为例。几乎在调进军报的同时,江宛柳便注意到海军政治部的网络奇才姚戈,并跟踪采访多年。1998年2月,姚戈创建的海军政工网开通,江宛柳在军报发表了她的第一篇涉网新闻《海军建成我军第一个政工互联网》。此后她一发不可收,陆续推出《“网上政工”离你有多远》《从基层联网看教育的“姿态”》《公开了,还“敏感”吗》等系列报道。经过几年的深入调研,2006年1月,她将自己的见闻与思考梳理成长篇通讯《政工网触动了我们什么》,以整版篇幅在军报发表,引起高层关注。总政治部主任李继耐亲笔致信江宛柳,称赞她“以一个新闻工作者强烈的责任感和特有的敏锐性,抓住了当前军队思想政治工作面临的一个重大现实情况,对网络带来的影响以及应对之策,作了大量调研,进行了深入剖析,提出了许多有见地的思考……该文逻辑严谨,文风清新,语言鲜活,导向鲜明,称得上是一篇好文章。”

站在前沿,思想的雷达向着广阔的未知领域扫描,总能先人发现创新点。在总后记者站时,江宛柳对军队后勤建设的各项改革表现出浓厚兴趣,从推进三军联勤到实行社会化保障,从历行阳光采购到军人的医疗改革、住房改革,她的观察与思考始终聚焦于此,收入本书的相关报道就是证明。成为机动记者后,江宛柳驰骋的天地更加广阔。光是军队的人才建设,她就写出一系列重头报道,其中影响较大的有《“曹雪涛现象”探析》《数万官兵书写队史的文化效应》《军事留学:开拓之旅的坚实足迹》《明天,我们驰骋海疆》等。

对军队现实问题的关注与思考,使江宛柳注意到一个现象,即:涉及改革的一些问题,往往是“基层推着高层走,年轻一代推着老一代走”。由此,她对军队新生代给予了特别关注。2004年夏天,清华大学首届国防生班毕业,江宛柳前去采访报道,从此记住了那一张张青春勃发的面容。3年后,她追寻这群学子的从军足迹探访一座座军营,倾听他们讲述一个个破茧羽化的故事,最终写出长篇通讯《艰难而自信的成长》。其时,依托国民教育培养军事人才已经成为我军一大战略工程,这篇报道在军报整版推出后,迅速被许多大学网站转帖,总政干部部编写的全军国防生教材《中国国防生》,也将此文收入其中。

江宛柳的眼光,不仅盯着军队改革,而且时时审视自身。在传统媒体时代,记者“无冕之王”的地位,主要源于手中的话语权;而在网络传播时代,话语权趋向分散化、多元化,强大的技术支撑使“人人都有麦克风,个个都是总编辑”成为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记者要想赢得受众,除了尽力挖掘独家新闻资源以外,最重要的就是丰富自身,力求拥有独到的见解,力求锤炼生动的表达。江宛柳由文学转行新闻,最成功的做法便是将文学与新闻融合,追求有效阅读。她的新闻作品长于具象描写,善于捕捉细节,道理用故事阐发,语言有画面美感。有人形容她以新闻为船,以文学作帆,倒也十分贴切。

在2004年军报全体记者会议上,江宛柳交流的读书体会是《咀嚼文字锅巴》。那是她品读畅销书《冒犯之美》的一篇随笔。文中讲到,“当我们严肃地写着陈旧的套话时,被时代唤醒的一种新语境——语言的游戏功能已铺天盖地地包围过来”。她认为,汉语的“游戏功能”,该归于思想表述的“通俗”版本。“这种版本很多时候是对传统‘规范’语言的反叛,对套话、官腔、八股、堆词藻、掉书袋、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的讥笑。”在她看来,严肃与生动并不对立,谨言慎行也可以活泼有趣。她将这些见解付诸实践,尽管稿子有时候比较长,但是题材重大,写得好看,编辑部经常毫不吝惜地拿出一个又一个整版隆重推出。

对于编辑部来说,这样的记者多多益善。三

江宛柳调入解放军报当记者是在1996年,获得长江韬奋奖则在2008年,间隔不过12年时间。有人惊异于她的登顶速度,那可是中国新闻界的最高奖啊,多少编辑记者奋斗一生对其也只是可望而不可及。

其实,江宛柳获奖时已不年轻。人生过半百,积累多厚重。与其说她大器晚成,不如赞她厚积薄发。

加盟军报之前,江宛柳在军内顶级文学期刊当过15年文学编辑,她采写的报告文学曾获“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鲁迅文学奖”、“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等多个奖项。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就读过她的代表作《我在寻找那颗星》和《

没有掌声的征途

》,不仅对她笔下的团长高明诚、旅长邬援军等个性鲜明的人物心生敬意,也由此记住了“江宛柳”这个颇具文学色彩的名字。

毫无疑问,文学编辑的经历,对她的记者生涯绝对是一种滋养。

再往前推,她的“兵之初”是在基层部队度过的,而且“大头兵”一当就是7年,用她自己的话说,都当成“兵奶奶”了。这期间,什么卫生员、炊事员、广播员、放映员、宣传员、测绘员、报道员……除了电话员以外,大凡一名女兵能干的活儿,她几乎干了个遍。

很多年后,她在一篇文章中将自己的士兵经历喻为“我的大学”,虽说“没有学历学位,但获得了大学校园很难找到的财富。”这些财富与记者素养联系起来,至少在她脚下垫了三块基石。其一,于吃苦耐劳中领会了一名新闻工作者的责任,“这种责任固化在我后来几十年工作的准则中”;其二,搭建起“一个独特的知识结构,不够深但广,不够博却杂,大杂烩式的知识技能与生活阅历经过搅拌,融会贯通,升华为叫做‘素质’的东西,它成就了多少年后一个记者在五花八门的采访任务面前应对自如的能力”;其三,由于是在一支技术含量较高的部队当兵,因此早在军队转型之初便领略了现代化新军的风采,“为我日后成为合格的军事记者提前准备好了功课”。

至于江宛柳人生的第一块基石,应该说是埋在了延安。

那一年,她16岁,随上山下乡的洪流一路西行,成为到陕北延安插队落户的北京知青。说来有趣,文革前,江宛柳就读的北京育才学校的前身,正是著名的“红色摇篮”——延安保育院。谁知,包括她在内的一群对延安精神懵懵懂懂的女孩子,还没把延安农村的炕头睡热,就因为想家而集体逃回北京。江宛柳曾在一篇题为《十六岁的雪季》的文章中,回忆了当时的情景:由于是“逃离”,没有介绍信,连车票都买不成,她们只好在风雪中跋涉。步行,扒车,投宿,再步行,无比执着地徒步走了100多公里后,才坐上火车,像乞丐似的回到北京。当然,春节过后,她们又重返延安,而且得到乡亲们的谅解,后来还因为劳动积极受过表扬。

江宛柳的知青岁月比较短暂,然而作为走上社会的起点,浑厚的黄土高原如雕刻般留在了她的记忆里。她说:“我们在没有花的岁月中开始认识荆棘与砾石,学习用稚嫩的脚,踩在上面走最初的路了。”她还说:“那以后,我们开始习惯了把自己的生存同山沟沟里人们的命运放在一起。”

记者的比拼表现在方方面面,然而拼到最后却是拼底蕴。所谓底蕴,可视为多种经历叠加、搅拌、发酵而成的包括理想、学养、胆识、能力等各种素质的综合。作为江宛柳的同龄人,我深知时代在我们身上打下了怎样的印记。尤其是当过知青的人,大多有着“从社会底层了解社会,从人生苦难领悟人生”的独特经历。从知青到士兵,从文学编辑到新闻记者,人生的历练赋予江宛柳善良、执著、勤奋、大气、深刻、务实等许多优秀品质,这无疑是她能够在军事记者队伍中脱颖而出的最大本钱。

经历不可复制,精神值得效仿。四

江宛柳的父母年事已高,需要有人照顾。尤其是父亲,患阿尔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并伴有全身多脏器衰竭,近年屡屡拉响病危警报,每一次江宛柳都要全力以赴,配合医院救治。作为家中长女,伺候父亲是本分;作为军报记者,完成任务是天职。难得她家国两顾,忠孝双全,做成许多看似不可能做成的事:好稿子一篇篇赢得赞许,老爷子一次次转危为安。

有一天,我为写此序与她短信交流。说起父亲的病情,她很感激解放军总医院,并用军事记者特有的语言形容:这维持不是单纯地耗着,是一仗一仗地打,哪一仗打败了,战争就结束了。

我感慨:你这个当长女的真不容易!

她戏言:下辈子改当男的。

我突发灵感:此话可否入序?

她迅即回复:千万别哈!

我说:其实挺好,足见一名女记者超凡跋涉之艰辛。

她默然。

余言不赘,还是让江宛柳用自己的作品说话吧。(作者系解放军报社原社长)

报告文学篇

我在寻找那颗星

假如不是她那双忧郁的大眼睛,我也许不会去注意她。军人的妻子我见得多了。我去过戈壁、沙漠,去过海岛,去过深山沟,去过前线,部队里凡是能接待家属的地方,都有军人的妻子。我习以为常。我的使命是了解军人本身。

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我在西藏军区招待所的餐厅里见到了她,和她的同样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女儿。这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母女,穿着朴素简单,没有任何不寻常之处。只是她们到餐厅就餐,都是默默而来,默默而去,在人声笑语的餐桌上,就像是一对影子。小姑娘的大眼睛有时会在你注意她时,朝你天真羞涩地一笑,而母亲的眼睛里从无笑意,总是藏着一汪泪水,泪水很深,里面不知包容了多少痛苦。这双眼睛使我不安和好奇。

于是很快我便知道了,原来她就是刚刚因公牺牲的西藏军区边防二团团长高明诚的妻子。

那死而撼动了这古老高原的人,竟是她的丈夫。他的追悼会空前地隆重,穿军装和不穿军装的上千人冒雨涌向烈士陵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放声大哭,其时雨泪交融,倾天恸地。他被授予烈士称号。他被西藏军区领导报请追记一等功。他的名字顷刻间响亮地传遍了西南边防,传遍了全军。他的事迹被人们传颂。他是英雄。人们从报纸上和各种宣传材料上看到了他光彩照人的形象。

固然,英雄事迹构成了英雄形象。英雄事迹却不足以构成人们对英雄的了解。人们可曾知道他留下了这样的妻子女儿?可曾想过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的生活的全部?

我找到了她们住的房间。面对那双过度悲伤的大眼睛,我找不出更好的言辞去安慰。我提议她谈谈自己的生活,以此来使她的刚刚受到重大创伤的心灵得到一点松弛,至少是可以让痛苦得以宣泄。沉默了很久,她才用手背抹去泪水,笑笑说:“没什么可讲的,真的,没什么。只是想起那些,就觉得他还活着,就在我身边。”

她流着眼泪给我讲述了她和他认识后二十多年来的经历。开始,我并没在意。她是个普通的女人,一个默默无闻的军人的妻子。没有惊天动地的业绩。如果丈夫还活着,谁也不会去注意她。她更是从来也没想过要把自己的生活讲给谁听听。她的叙述和她的人一样质朴,不加修饰。或许她只是想把这些讲给她自己听,使自己重新滞留在过去的岁月里。

然而,她的这种平凡的生活却越来越使我的心往下沉。我终于打开笔记本,把她的话记录下来,和我当时正在了解的高明诚牺牲前后的经过记录在一起。

我决定将它们发表。我希望把这个普通而平凡的军人家属,连同她眼中的丈夫一并介绍给幸福生活着的朋友们。你只有懂得了边防军人的妻子,才会真正懂得我们今天的边防军人。一、我爱上了铁路工人的穷孩子

嫁给一个军人,还是个边防军人,是我从没想到过的。

我15岁那年认识的高明诚。

我家在甘肃。可我父亲是贵州人,他十几岁参加红军,打了半辈子仗。新中国成立后留在甘肃工作,任古浪县委书记。我在古浪长大。15岁那年,我从古浪初中毕业,考到武威一中上高中。应该说,那就是决定我命运的时刻。

我第一次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校那天,我夹着个不大的行李卷,上了从大柴沟开往武威的火车。我没有伴儿,一个人怯生生地站在车厢头上洗脸的地方。我望着车窗外跑过去的山山水水,想着这是离家越来越远了。半路上,我听到背后有人嘁嘁喳喳,扭过头,三个女孩子看着我没头没脑地笑。我被她们笑得发毛,不知道她们这是为啥。该不是笑我土气吧?我头上别着个花卡子。我赶紧把卡子揪下来塞进衣袋里。可她们还是笑。她们身旁还站着个模样很清秀的男孩子,像是同她们一起的。他没笑,只是睁大眼睛盯我,那神气,怪有意思。他见我也看着他,脸就红了。过了一会儿,他同女孩子们悄悄咬了几句耳朵,她们就止住了。

我从没到过武威。下车后东问西问,好不容易才寻到学校。一推班主任办公室的门,我一愣,火车上的三个女孩子和那个男孩子也都坐在里面,她们又叽叽呱呱笑起来。也真巧,我们是一个班的。我们四个女生被分在一个宿舍。住下后,我问什么事让她们那么开心,她们搂着我的肩膀说:“我们看你像个洋娃娃。”我又问那个男孩子同她们说了什么,她们说:“他叫我们不要笑你。”我知道了,他和她们是一起从黄羊镇铁中考到武威一中的。他的名字叫高明诚。那年17岁。

可是那会儿我并没注意他。他在班里坐最后一排,又不爱说话,一开口就脸红,有的调皮同学叫他“高小姐”。我是爱笑爱唱爱闹的,当然觉得班里就像没他这么个人似的。

第二学期,他好像突然冒出来了。他成了班里的学习尖子,尤其是数理化特别好。他学什么,都有一股死不罢休的倔劲,叫人佩服。他当了学习委员,评上了三好学生,成了全班同学崇拜的对象。班里的女孩子们都喜欢缠着他说话,有事没事找个问题去问他。我不缠他,可我忍不住常常会多看他几眼。有一次放假我回古浪。从学校到武威火车站有五六公里,我和几个女同学坐公共汽车去。半道上,我看到车下的上坡路上,高明诚赤裸着两臂,拉着一车砖。车后跟着个小老头。他满脸大汗,背心都湿透了。我奇怪,他也到火车站,为啥不乘公共汽车呢?车票才五分钱。后来我从同学嘴里知道,他的父亲是修铁路的工人,一个月工资才50元钱,要养活四个孩子和他们的妈。高明诚评的是甲等助学金。

以后我常看到他帮助老汉、老妈妈拉砖、推小车,人家的表扬信都贴到学校门口来了。我觉得这个学习好又善良的穷孩子,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吸引人,让人总想去接近他。上高二时,我当了宣传委员,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多了。我们一起出墙报、开会、做作业。我喜欢看他说话的样子,喜欢听他背古诗、讲数学题。我也能感觉到他是高兴和我在一起的。开联欢晚会的时候,我在台上跳舞唱歌,他的眼睛始终是盯着我的,看得我心跳。那个时候,我对感情还不能理解,十五六岁的孩子。实际上,我已经在喜欢他了。可是学校有纪律,那个时代的学生也比今天拘谨得多,我们在一起,不过就是讨论功课,连碰一碰手都没想过。可就是这样,已经有同学背后议论了。有一天他板着脸对我说:“以后你别理我!”“为啥!”“不为啥!”他很倔,说不理真的不理,很久没有和我讲一句话。我心里好难过,有几次想过去开口,但一咬牙又忍住了。可是事情就是这样怪,越是表面上离得远,心里就越是被牵扯着。话可以少说,可举止和眼神是逃不脱的,同学们都吃住在一起,心里的隐秘也藏不住。我们被学校不点名通报了,我们这两个班里的好学生。我知道我违反了学校纪律,可我从没有否定过我自己。我那时候才十六岁。我爱上了他,这个铁路工人的穷孩子。有人提醒我说:“你是县委书记的女儿。”那又有什么,我不喜欢“门当户对”这个词儿。我爱他这个人。他在我心里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1966年全国都乱了。我们也不上课了。这时候我们才有机会更多地更自然地在一起,也许这就叫“趁火打劫”吧。我们一起去北京“串联”,接着又跑遍了半个中国。有一个晚上,我们俩并排躺在开往兰州的火车顶棚上,看着满天繁星,他问我:“你喜欢哪颗星?”我说:“当然是那颗最亮的。”不知为什么,我从来就觉得那颗最亮的应该属于我。我们看着星星,在火车顶上躺了一夜。好难忘的一夜。看星星这个事小,却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甚至在我生活中有了一种象征的意义。以后多少年我喜欢看星星,兴许就是这个缘故,它使我产生了那么多美好的联想。“串联”回来不久,我父亲挨批斗。高明诚反而一点也不再回避我了。每次从学校回家,他怕我路上受欺负,都一直要把我送到家门口。上学,他也到家里来接我。我们两个的事无人不知,全校闻名,他倒也不在乎了。有一次,我的书包忘在他那里。书包里有我的日记本。我那时候写日记很认真,什么都往上记,包括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事。日记被他偷看了。那天,他第一次直率地、大胆地告诉我,他爱我,从上高中第一天在火车上,见到那个头上别着花卡子的“洋娃娃”的时候起,他就爱我了。

也在那天,我决定把这颗心一辈子交给他。A

夜很深了。高原的月亮格外耀眼地镶在一碧如洗的深邃的蓝天之上。雪山静静地谛听着白日里融化了的雪水匆忙汇入湍急的雅鲁藏布江中。虽然已近六月中旬,但料峭的寒冷依然固执地停留在西藏边防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

除了巡逻的哨兵,整个营区都睡熟了。白日里的紧张、激越。阳光、汗水和勃勃生气,此刻都化作一片静谧。只有团长的那间小屋还亮着微弱的灯光。三天后,他就要亲自带一个小分队去执行一次边防巡逻任务。此去可能很多天。他处理完了临走之前的全部工作,像往常一样,铺开纸,给远隔几千里的妻子写信。

亲爱的琳玲(张彩玲的小名):

你好。近来身体好吧?雪莲一切都好吧?

你5月22日来信收到了。你那深情的话语像甘泉流入我心田,湿润了我的眼睛。我非常思念你。不知怎的,最近一段时间,我常常向他们讲起我们的罗曼史,就连初恋时的趣事也无一保留。他们感到很新鲜。不论他们怎样想,我们之间的往事是甜的。

思乡之情人皆有之。小小刘家阳还未成家,倒在给我的来信中大谈“相思恨”,还写了一首七律寄来。诗曰:

牛郎织女思何长,但为错着戎衣裳。

白机绿车挥别泪,青天碧海复堪伤。

梦园姣好道不得,夜深月明掮钢枪。

春去秋来老将在,故土忘我痛断肠。

他怕我说他“变坏了”,力图使诗的格调高一些,说什么“夜深月明掮钢枪”,并且一再声明“从来不愿意和那些女同学跳舞”,我看后不由得笑出声来。他还一再表示“毕业后,我很有信心回西藏,为国效忠”。他也把我当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了。殊不知,军人的外表是统一的,面部表情近似冷漠,但内心世界是广阔的,感情是丰富的,他们对故乡有情,对亲人有爱,由于职业的限制,这些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为了使他能理解我,故步其韵回敬一首七律:

弃笔从戎岁月长,边陲风光尽阅赏。

离合悲欢重又复,诚为保国戍边防。

慕视百鸟双飞翔,苦怜妻女独愁怅。

春去秋来增华发,渴盼解甲早还乡。

叶落归根,人老思乡,人之常情,特别是像我这样的环境,怎能无动于衷。我给他们讲,我们家里所需要的都齐备了,就差我了,只要我回去,就是一个完美幸福的家。

遵你的指示,六月份未给成县寄钱。我有点感到过意不去,我理解你的心意,但我实在是担心老人家在生活上受苦。所以,我等你同意后,7月份我给她寄点钱以略表心意,可否?

另有一事告诉你,我马上要下去蹲点了,可能这一段时间没有信。不是我不能写信,是到下面连队后,交通不便,没有地方发信。只有等回来后再给你写信了。

深深地吻你,亲爱的!

祝你康乐明诚1986年6月8日

写好后,他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轻轻叠起,装进信封,在信封的右上角写上“航空”二字。他打开窗,深深呼吸着高原之夜清冷稀薄的空气,望着满天如万盏银灯般的繁星,思绪已经飞往千里之外。他能想象出妻子接到信时兴奋的样子。

入伍十八年来,已经数不清有多少这样的信,带着他的欢乐、痛苦和一颗思恋的心,跨越雪山、草原和江河,从这遥远的高原之巅飞往家乡了。除了临时有事,他每个星期六晚上必写一封,十八个春秋从未间断过。十八年戍守边关,只有托鸿雁把他同妻子的心紧紧地连在一起。他所有能给妻子的快乐、希望、安慰全系在这尺素之间。

作为一个边防军人,他毫无代价地时刻准备着为边关奉献一切,甚至以身殉国。但是他不可能想到,今夜这一封信,竟是他生命旅程上的最后一封,竟成为他留给爱妻的绝笔。二、我们互相等了十年

今天的小青年,从谈恋爱到结婚,常常是闪电战。也许快了点。可他们真幸运。我们十八岁那会儿,已经感情很深了,谁知道阴差阳错,竟然互相等了整整十年。

那时候,我想象过我们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幸福,什么都想象过了。我太天真,就是没想到他有一天会突然离开我一去那么远。

1967年年底,他参军了。

我害怕离开他。可是那年月,参军是年轻人的理想和荣耀。而且他喜欢军事。他对我说:“我早就想当个军人,我肯定能当个好军人。”我没有阻止他。他走的那天,班里同学都到火车站送行。我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到他面前。我送给他一个笔记本,他也送给我一个。同学们都在旁边,我们不能说什么,我只说了一句:“放心去吧,好好干,我等着你。”就这么看着火车把他拉走了。从那天起我开始等待。可我的估计撑破了也没超过三四年。

不久,他来信了。我才知道,我们这里参军走了十三个,只有他一个人被分到西藏。因为他身体好。我只知道西藏是个神秘的地方,交通不方便,是上地理课时候学的,却不知道那里艰苦。他信上从来也不说。还是结婚后我去探亲,亲眼见了才明白。我也知道西藏很远,从家里去他部队,少说也得走半个月。可是再远,过几年总要回来。我感到希望并不遥远。

第二年,我下到古浪县农村插队,干得很卖力气。一年后招工,我被招到东大山铁矿当了工人。

那时候,社会上到处议论两地生活困难。我周围的人也有好心劝我的。我宿舍里就有一个活例子。她叫小康,男人在成都,是个起重工,一年回来不了几次。她带着孩子住在集体宿舍,什么都要自己干。半夜里孩子一哭,全屋人都烦。她整天累得无精打采,还要小心翼翼地看人家的脸色。唉,我真同情她。我常想,难道这就是我的前途?婚姻生活就是这样?而且我要嫁的不仅仅是个在外地的人,还是个军人,边防军人。我思想里也乱啊。可是想到他,我又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他在我心里占的分量太重了,他对于我不是一般人,没人能代替他。我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我想通了,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要等着他,就等他一个人。

我从来没在信里对他提起过这些。我知道他也想我,干啥还要给他再添烦恼呢。我写信全是鼓励他,叫他好好干。白天我一个心眼工作。夜里躺在被窝里,我就数日期。数过了一个三百六十五,又数一个三百六十五,这么数了四回。数一次,希望就近一次。我欣慰的是他在这四年里进步挺大,从班长直接提了团司令部参谋,又从团里调到军分区当了作战参谋。

好漫长的四年。那时候感到熬过这四年简直不可思议。其实同后来比,它真是算不了什么。终于盼到1972年他回家来探亲了。我差点认不出他来。他长高了,长胖了,又黑又红又魁梧,性格也比以前开朗老练,真是一个像样的军人了。我心里偷偷地感到骄傲。他一见我,就紧紧抓着我的手,多高兴。他是带着盖了部队大红印章的结婚证明信回家来的。

可是命运就像是故意要考验我们。

那年,矿上推荐我去上大学。偏偏就在他刚到家的时候,西安冶金建筑学院给我的录取通知书也来了。我矛盾,是结婚,还是上学?我等了这些年,他回来了,我们还要重新开始等待吗?可是上大学是我多年的愿望,机会又难得,放弃吗?我还年轻,我要干事业。我不愿意为爱情而误了事业。我不得不难过地对他说:“我决定去上大学,如果你等不及,我们就算了吧。”这说的不是我的心里话,我心里乱。假如当时他说一声“我不让你去”,说不定我就真的放弃这个机会了。可没想到他回答得还挺痛快:“你有事业,我也有事业,我理解你,你去上学吧。我等着。”就这么句话,听着简单,可我知道他说出来,也是经过痛苦的。我感谢他能这样理解我。后来,就是靠他的这句话和他的工资,使我顺利地读完了大学的全部学业。

我们没能结成婚。甚至我们本来应该在一起度过他的假期的,也因为开学时间到了没有实现。我舍不得离开他,磨蹭着,拖了一天又一天,差不多推迟了十天到校。他把我送到西安。我迟到了,学校挂了我的牌子。我只解释说生了病。学校老师对我不满意。在别人看来,说不定认为我们这样缠绵有些太过分。可谁能理解我们,这一分手,又不知哪年哪月才再见上一面。我那时候已经预感到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将是那么金贵,整天厮守着的爱人他们不可能有这种体会。

他在西安旅馆里住了几天,我只能在课外活动的时候去看他。虽然待不了多一会儿,但只要能看见他,我心里就甜甜的。可是他终于还是得走了。最后那天下午,我在操场上体育课,见到他站在学校隔壁的空军医院的铁丝网后面看我。我知道他是来告别的。我盼着赶快下课,做动作都没心思。可是时间真慢,我急得想哭。好容易打了下课铃,铁丝网后面没有人了。我疯了一样地往火车站跑。到了进站口,把门的不让我进,我又哭又叫,推他打他。等我冲进月台,火车已经开动了。我追着火车尾巴喊他的名字,回答我的是车轮滚在铁轨上的声音。我抱着月台上的柱子大哭,哭了很久。

学校的学习生活很紧张,脑子很充实。可也没有一天不想他。星期天我在公园里看书,见别的恋人都一对一对坐在湖边的椅子上,好个亲热啊。我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就跑回宿舍把头蒙在被子里。我觉得命运太不公平,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苛刻?可是怨天也没用。我拼命学习,把思念他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上。我知道这个学习是付出了代价的,学到了知识,才能补偿回来。

就这样,他又等了我四年。

我毕业那年27岁,他已经29岁。1976年元旦我们终于结了婚。那时候我们的心情是又甜又苦。我们互相等了十年,这十年是一条漫长的路,我们走过来了。不过,要说我们总算盼到了头,那就错了。那种盼望和等待,还只是个开始。B

他带着一支精干的小分队,提前四天进驻了W地区的边防点。第一天,由于交通不便,运输跟不上,他们露宿森林,冒雨在簧火边过了一通宵。第二天他就背着四十斤重的望远镜,顶着大雾爬上了海拔三千五百米的山峰。

6月的R.L山口,冰雪已经渐渐在消融,道路开始畅通了。不过这畅通的道路,也只是在深山峡谷、悬崖陡壁之中的崎岖小径。除了苍鹰和边防军人,无人肯踏入这块原始荒蛮的土地。然而,这块土地也是中华民族的领土,也是祖国神圣主权的象征。

他知道自己肩负的重量。十八年前,他就从这块没有炮火的战场上找到了一个军人的使命。他为这里倾注了全部汗水、才智和青春,他今年40岁了。40岁正是年龄和事业的成熟期。他作为一名边防军人,无论从哪一方面讲都已经成熟。尽管高原的缺氧、恶劣气候和长期劳累,给他留下了胃病、高血压和心动过速,但他的外表仍保持着军人的剽悍和强壮。

带队执行这次任务,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他充分估计过这次任务的艰巨程度。本来团党委考虑到他的身体有病,又刚刚执行过一次别的任务,连续劳累会吃不消,想让他在后方留守。可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他没有往后躲的习惯,征服困难是他的乐趣。他的理由是:“这个地方我去过几次,情况比别人熟,还是我去。”没人能说服他,没人敢劝他,他的倔强不仅在全团,在全分区也是有名的。

W地区地形复杂,从海拔两千多米到海拔五千多米,几个气候带的各种地貌都有。白天,他带队往返R.L山口,几次爬过坡度在五十度以上的残存的冰滩,忍受刺痛双眼的强烈的白炽光,几次下河涉水,忍受潮湿衣服的冰冷,为的是占有最充分的材料,制定出最切合实际的防御方案。除此而外,一个团长所能做的太多了。他还要带领干部战士挖沟引水、搭帐篷修灶,甚至开荒种菜。晚上,他要到班排里了解战士的思想情绪,给大家讲边境的历史知识。深夜,他要打着手电筒查铺查哨。所有这些工作结束了,他还要写日记。十八年来,他的日记从没间断过。他的精力永远够用,他身体中释放的能量是无止境的。

不过,他也有疲劳。那是这些年来心理上欠债造成的重压所致的疲劳。他欠了妻子女儿的感情债。特别是近一段时间,这种疲劳感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异常鲜明。

那天夜里,他和政治处主任李朝明研究、修改了八九月份在团里进行一次战时机关文书演练的计划之后,他们并排躺在木板和牛毛搭的简易棚子里,谁也没睡着。他推了推朝明的肩膀:“伙计,你看,月亮多圆,今天是十五啦。此时此刻,谁能想到我们躺在这么个鬼地方。”“是啊,‘十五的月亮,照着家乡照着边关’噢。”朝明不无凄楚地背了两句歌词,“又来信了?”“嗯。”“催你回去?”“不,她最近来信没有提过这个。以前也只是请求,从不逼我。她太难了。”“你媳妇真好。她今年还没来探亲呢?”“没有。等这次任务完了,叫她们娘俩来好好团聚团聚。”“咱们的探亲假周期是长了点,一年半一次。每次回去就他妈的像是补课,补都补不及。”“补课?哈,你算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是啊,总是盼啊盼,等到了探家的时候,什么都需要修补了。房子、家具、自行车,还有身体、生活、氧气、新鲜蔬菜,还有感情。首先是感情。人家是随时保养,我们是定期大修。”

朝明笑了。再沉重的话题,到了团长嘴里总能变轻松。他点上一支烟,没有给团长递,全团人都知道老高不抽烟。“不知道报告什么时候能批下来?送上去都两个月了。”“你是说转业报告?老高哇,走啥!我们都需要你。说不定上面根本不批呢。”一团之长,还能说走就走了?朝明亲身体会到了老高在边防部队的作用。还是临下边防点来的时候,他掌握的东西有限。团长给了他一个三十二开的笔记本,上面满满的全部是从清朝政府、西藏政府还有我国邻国等谈判边界问题到后来边境活动的资料,包括公开发表和没公开的资料,记载都很详细。朝明奇怪团长哪里弄来的这么全的资料,团长笑笑说,他十几年前就开始积累了。朝明真是如获至宝。他觉得他找到了一个老师。他希望能跟在团长身边,多学点东西。可是团长竟然打了转业报告。他从心里感到像要失落什么。“我已经四十了,也该给年轻同志让个位儿了。”团长说,“不过,你先别把报告的事广播出去,免得影响大家的情绪。”

“……”“是啊,首先还得服从守边防这个事情。这些年了,对边防能没感情?记得刚当新兵的时候,一看被拉到了这么个鬼球地方,我不知道哭了多少回鼻子。可是现在要真的就走,也是舍不得啊。”“老高,你说,别人都能理解我们吗?”“但愿能理解。”

……

周围的帐篷里传出战士们此起彼伏的鼾声。小伙子们睡得多好啊。可他们却不曾知道,白天像猛虎一样带着他们完成军事任务,给他们拉手风琴、吹口琴,给他们讲故事、说笑话使他们不再想家的生气勃勃的团长,却有着那么重的精神负担。他不愧为军人,他具备军人一切最优秀的素质;他还是个人,是个特别重感情的人。他太爱他的妻子、女儿了。多少年远离家乡,戍守边关,对于他,不但需要坚强的体魄,而且需要坚强的意志力。当你看到他更多的是乐观而严峻的时候,那正是他的意志力的体现。仅凭这一点,那些以为军人太简单的人们,他们未必有资格当一名合格的边防军人。三、从不流泪的我开始哭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是高兴的事。可是结婚后,我这个从不流泪的人开始哭了。我才慢慢体会到,当个军人家属是多么难。

开始我仍然住集体宿舍。可是我很快有了孩子,我分到了一间房。我要带孩子,还要上班。我身体不太好。结婚之前因为做阑尾手术得了肠梗阻,住院开刀。你说多不巧,蜜月都是在医院过的。虽然生孩子时候已经好了,但后来一累了还是要犯。我下班回家,忙不完的事,买菜、买粮食、拉煤,别家两个人干的事,我都得一个人撑下来,又当女又当男。就说分煤吧,有一次单位里拉煤车来晚了,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多。别人家两口子一块干,男人用架子车拉,女的往屋里运,几下子就干完,然后就睡大觉了。我拉不动一整架子车,就半车半车拉回来倒在门口,再用簸箕一点一点撮进屋里,干完都12点多了。第二天还得按时去上班。那个时候吃菜不方便,要坐车去买,我带着孩子上车下车很难,又没法自己种菜,常常家里没菜吃。有的时候,实在不行了,我就向邻居要一点,人家好心,给了我三棵菜,那是三棵手指头大小的菜。我还自己搬过家,一个人一点一点折腾,等家搬过去,我的腰疼得多少天不敢扭动一下。要是他在家,这都不算个事。如果他在地方工作,叫他请个假回来也不难。可是他在部队,又那么远,就是长着翅膀也回不来。

更糟的是孩子生病。孩子稍大一点,有一次出水痘,我带着孩子住医院。那是个星期天,医院里除了给病号开饭,陪床的都没有饭吃。邻床的病孩都是父母轮换着回家吃饭。我没人换,从早上坚持到晚上。肚子饿极了,孩子又不能丢下,就临时跑到街上,想看看能不能碰上个熟人给找点吃的,可是没有。我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偷偷抱着孩子跑回家了。一路上刮着大风,回到家又是清锅冷灶,我进门就哭了。第二天,我送孩子回医院晚了点,医生已经查完房,劈头就训我:“你也太随便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又不是自由市场!不想住院,就回去!”我受了很大刺激,委屈透了。可是为了孩子,我什么也没说。我背着那些在病床边甩老K的父母悄悄流泪。

那时候,我还想再要个男孩子。我们这样年纪的家庭,大多是两个孩子。我也真怀孕了。我把这消息写信告诉他,他特别高兴,说我们家要“二比二”了。可是没多久,我就因为太累,孩子流掉了。我为此大哭了一场。以后我再也没想这个事。

我自认为是个坚强的女人,可不知怎么变得眼泪那么多。不过哭归哭,我还是咬着牙不叫苦。我坚持不求人,自己能干的都自己干。孩子四岁那年,我在离厂二十多里路的甘肃金川公司参加“工农兵学员”回炉考试,学习三个月。我只好把孩子也带去了。当时老师很反感,皱着眉头说:“你来学习,孩子带来干啥?”他是把我当成混着玩的家庭妇女了。我只得一再给老师解释,并保证不影响学习。我联系了公司的托儿所,白天把孩子送去,晚上接回来和我一起住在招待所。托儿所不管吃不管住。中午我下了课,得赶着去接她,上街找点吃的,然后再急忙送回去,再赶去上课。晚上孩子睡了,我又要复习功课、做作业,每天弄到半夜。孩子还不断闹病,真是手忙脚乱。一急了,我也哭。但是我没耽误学习,我是以优异成绩从回炉班毕业的。

我也没有对别人抱怨过。我有时委屈了,就晚上躲在家里哭。哭过了,第二天又精神起来去上班。丈夫不在我身边,可是在我心里。我认定丈夫不是一般的人。我有精神支柱。别人对我表示怜悯,我从来不去解释,只要有人能理解,就是最大的安慰了。我不能让别人笑话军人的妻子,不能让人因为我而看不起他。

除此以外,我就是努力工作。从1983年到现在,我连续被评为先进生产者。这一点,我对得起他。

可是我到底是一个人生活啊,再苦再累,我能忍受,孤零零的寂寞感是难忍的。有时候我哭,就是因为寂寞。孩子小,我常常是一肚子的话没人可说。那年铁矿下马,人家都张罗去处,我该去哪,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他离得那么远,那会儿我多需要他在身边给我做主啊。我经常呆呆地坐在孩子的床边,一坐到半夜。我很少去串门。别人家都是亲亲热热一大家,人家不寂寞。我想他,我真想写信叫他回来。可又怕影响他进步。我知道他在部队干得很好,他爱他的事业,我不忍心打扰他。

我只能天天盼,盼着他一年半一次的探亲假。C

执行巡逻任务,在他十八年的戍边生涯中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但这一次,他却感到任务比以往艰巨。他一个月没有好好休息。这最后一次出巡,本来决定是副参谋长带队。可是副参谋长不如他地形熟,他坚持要去。还因为考虑到频繁的巡逻也使战士们过于疲劳,于是他决定只带上一个连长、一个参谋、一个警卫员。

6月30日早晨八点,四个人的小分队从边防点出发了。蒙蒙雨幕罩着山林和峡谷,云雾裹着山峰,天地间一片浑沌。他们沿着湍急的河水朝山上攀登。没有路,所到之处全是杂木、灌木组成的原始丛林。脚下是砺石和泥泞,身上背着武器和其他军用仪器,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尽管除了团长之外,连长蒋久华、参谋张建刚也都是有十年以上军龄的军事干部,警卫员小杨年轻一点,但来执行任务之前也是训练有素的班长,他们仍然走得很慢。越接近山顶,山势越陡峭。有时竟是垂直的悬崖,四个人只能手拉着手贴在崖壁上挪动,脸上任雨水冲刷,绝不敢抽出手来抹一把,倘若稍一不慎脚下打滑,那就永远地留在深渊之中了。

到达预定地点,已经是下午两点。他们找到了一个牦牛篷子,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烤火,简单地吃了带来的午饭——油饼和水果罐头。之后,又冒雨去寻找下一个目标。然而,没有找到。上面发下来的地图是旧的。如果不到实地来,谁也不会想到军用地图上竟有这样大的误差。漫山雨雾,五米之内看不见人。他们迷路了。

只能凭着记忆往回走。原始丛林就像是迷宫。亮光很快就从浓雾中消失了。他们手拉手,几乎是摸索着下山。可是方向对,路不对。来时的路已经不复存在。

晚上10点,他们仍然在海拔四千五百米的山顶上。饥饿、寒冷、疲劳,不可能再继续走下去,只得宿营。

那是一片被杜鹃花林覆盖的洼地。如此高海拔的地方,是没有高大树木的。唯一的一棵干枯的小树成了他们的依靠。衣服都湿透了,严寒一直浸到每个人的骨髓里。小杨掏出火柴和纸打算生火。可是火柴和纸全是湿的。他们轮流把火柴放在腋下加温。他们多么渴望有一堆熊熊的火啊,有了火就什么都有了。可是他们点了足有一个多小时,还是以失败告终。

没有任何办法,他们只好照团长的提议,互相紧紧地抱在一起,以彼此的体温来度过寒冷的高山之夜。

他从没有在这种无准备的情况下在高山宿营。十八年来,他走过的巡逻道路已无法计数,一双穿解放鞋的脚踏遍了高原的各种地形。他在这里记下了几十万字的军事笔记,还拍摄了上百张地形照片,亲手画下了他所辖边防地段的几十张地形图。巡逻道路示意图、公路示意图、气象图,并把这些宝贵的第一手资料整理进了他写的书。他和他的战友们征服了这原始而凶顽的土地。可是今天,他迷路了。就是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也终有失利的时候,他被这片陌生而古怪的山岭征服了。

雨越下越大,身子下面淌着水。每个人的牙齿都拼命地发出响声,每个人的身体都在颤抖。没有人睡得着,但也没有人呻吟。

和他脸贴脸抱在一起的张参谋忽然感到对方的脸很烫:“团长,你是不是发烧了?”“大概有一点吧。”“烧得很厉害!”“不要紧,有点感冒,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是……”“别嗦了。你看,我这有个好东西。”他突然从兜里掏出一根五六厘米长的人参。那是他为了防止胃寒,常常装在兜里的。“来,咱们四人分着吃了吧。”说着,撅成了四段。

小伙子们哪肯分吃团长治病的药呢,谁都不接。他虎起了脸:“你们把老高当成什么人了?既然一起出来,就得有难同当!谁敢不服从命令!”说着,他强行把人参分别塞进了三个小伙子的嘴里,“好好给我含着,一会儿身体会热的。”

小杨忽然提议:“张参谋,你唱个歌吧?”

见鬼,心里正闷得慌,雨大又张不开嘴,这种时候唱的什么歌噢!张参谋苦笑了一声,但转而立刻悟到了小杨的用心,他是怕团长睡着了,发烧的人更怕受凉。张参谋便哆哆嗦嗦张开了嘴: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团长哈哈笑起来:“小张啊,你那也叫唱歌!回去后,老高好好给你纠正纠正发音。”

团长喜欢音乐,这是全团谁都知道的。去年春节他探家回来,还带回来一盘他全家开音乐会的录音带,张参谋就听过。那上面有团长爱人唱的《望星空》、团长和爱人的二重唱《敖包相会》,还有小女儿唱的《熊猫咪咪》,团长口琴伴奏,还真热闹哩。想起家庭音乐会,张参谋又有些伤感。他的妻子和三岁的小儿子也远在陕西,他很久没见到了。他趁机对团长说:“回去后,你先答应我一件事。”“什么?”“我这是最后一次跟你执行任务。以后,你得让我转业。”“想得美。只要我老高在,你就别想走。”

张参谋自嘲地一笑,他早该预见到会碰钉子。团长的脾气谁不知道,他不答应的事,你就连想也别去想。他不会跟你来客气,他的原则性是全团有名的。那个时候团长还在分区当教导队队长,他的“事迹”就很出名。例如有一次战术演习,分区的一个业务不太熟悉的副司令员指挥不力,团长和他争吵起来,后来团长火了,对副司令员说:“你们不懂业务以后好好学,不要拿着战士的生命开玩笑!”谁敢跟上司这样讲话噢,副司令员下不来台了。可是团长还不肯让步。演习结束的时候,车不够坐,副司令员叫炊事员坐在柴车上,那时正是冰天雪地。团长又火了,质问副司令员:“冻坏了他谁负责?是你还是我?”结果他坚持把那个炊事员塞进了小轿车。去年修战备大桥,是请的县里包工队承包的。包工队长想偷工省料捞油水,让人给团长悄悄送去五百元钱。团长把他喊来,叫他把钱拿回去,教训他说:“你给五千也不行,工程质量必须保证!”后来,包工队老老实实按计划施工,交付时大桥质量完全合乎标准。碰过团长钉子的人不算少,就连上面来的工作组也得小心。前不久,上级一个工作组来边防点检查工作。要是在别的单位,工作组来了还敢怠慢?可当时边防点运输困难,只有一些罐头。团长一点也没给工作组加餐,战士吃什么他们吃什么。工作组里有人不高兴,说团长不给他们吃饭。团长不客气地说:“你们走,我们养不起你们这些老爷!”话说得重了点,得罪了工作组,组里有人扬言要撤了团长……想起这些,张参谋就很感慨,他是想好好在部队干一番的,可就是近几年想家想得太苦,又无奈妻子再三请求他回去。他何尝不愿意跟着这样的团长干下去呢。有这样的好团长带着,是他这个年轻参谋的福气。

团长挪了挪身子,好像不舒服,变换了几个姿势,说:“这样的地方睡觉是不太自在。小张,你结婚的时候没买个席梦思床?”“唔,我正准备买呢。”这话说到了张参谋的心里。“一定要买一个。我现在发现,席梦思睡觉就是舒服。下次探家,我一定得给老婆买个席梦思。”

后半夜,他们是太疲倦了。任冷雨劈头盖脸地浇着,任拂晓高山的严寒透过单薄的秋衣穿透每一个毛孔,他们仍然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四、我们又互相盼了十年

我们的日子差不多都是在盼望中度过的。结婚十年,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两年多一点。总是盼啊等啊,总算盼来了,但立刻又分手了。又接着盼。现在我比谁都更能理解“望穿双眼”这个词的含意。就是他回来了,我们又总像被人撵着似的那么紧迫。时间短,有时他在拉萨等飞机票,一等就是半个多月。好不容易到了家,他妈、我妈、我又各在一个地方,都要去看。这样一来二去时间就到了。我们难得安安稳稳地过上一个完整的假期。

也有该探亲却回不来的时候,那就多了。就说1980年,他的探亲假快到了,我那个高兴啊。我买了那么多东西等他回来。可是他突然来了一封电报,说要去南京上学,探亲假不休了。我一时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上学是好事,我当然为他高兴。可是一年多没见他了,我想他,想得厉害。我打听到了他先坐飞机到西安,然后再坐火车去南京。我就请准了假,带着孩子先赶到了西安飞机场。当他在西安下飞机看到我们娘俩时,惊喜得不得了,一个劲地问:“你们怎么知道的?”我就得意地笑笑。那还用问,逼上梁山了,什么办法没有?离他开学还有一个星期,我们一起回家他来不及。我就出主意,送他到南京。反正算我当年的探亲假。我们从来没旅游过,就趁这个机会旅游一趟吧。人家旅游是有充分准备的,我们什么也没带。那也没关系。我们在西安玩了两天,又到上海住了两天,然后再返回到南京。能看的名胜、古迹都看了个遍。我们从来没玩得这么痛快,就好像是在补蜜月。我差不多都忘记了还要两地分居。我就想,生活要是总这样该多好。等我们到了南京陆军学校的新生报到处,我才清醒了。在报到处负责的那个人特别凶地质问他:“你不懂学校纪律?说不准带家属,你怎么还是带来了?!这是上军校,不是住旅馆!你知不知道你是军人?”他光是低着头,什么也不说。我站在后面,心里可受不了,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当天晚上,他住到学员宿舍去了。我带着孩子住在招待所。我哭了一夜。本来我打算多住几天的,我不住了。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孩子上火车回甘肃了。我知道军人有纪律,可是报到处的那个军人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们?

上学第二年他来信说可以探亲了。我就急忙带上孩子去南京。我在信中没说准车次,只告诉他“十一”到。其实我们9月29日晚上就到了。这回我记住了他们学校的纪律,不敢提前去给他惹麻烦。下车的当天晚上,我就带着孩子在火车站过了一夜。第二天,我们又在南京大街上到处逛,直到30日晚上才到了他的宿舍。等他知道我们头一天就到了,气得一个劲埋怨我。后来我也觉得自己真傻。干啥那么死脑筋?都到眼前了,却不去见面,白白耽误了一天。

这是去看他。按理说在家里会好点,其实也不一定。1981年我们东大山铁矿正式下马,我调到白银公司了。新到的单位没有房子,我和另一个单身女工同住一间集体宿舍。那年年底他回来探家,正是过年放假,那个女工回家去了。正好把房子腾给我们。条件差点,可是我们家三口能在一起团团圆圆过个年,就很难得了。我对他说,一天也不准早走。他说保证一分钟也不早走。可是离他的假期结束还差着好几天,公司的行政科副科长忽然把我叫去了,不客气地对我说:“叫你男人立刻就走!人家这就回来了,这是集体宿舍!”我回到宿舍就哭了。他知道了以后,没发火,也没说什么,默默地收拾东西,半个小时之后就上车站了。他连晚饭都没吃。我本来已经煮好的面条,谁还吃得下去,都烂在锅里。我们到了车站,一个当过兵现在当医生的朋友追上来,往他挎包里塞了十个熟鸡蛋。我又生气又难过,可是没办法。天寒地冻的,就让他这么饿着肚子走了。这是他的家啊!他好不容易回家来享受一次家庭的温暖,却带着一身寒冷走了。

我哭着去找行政处长要房子,他说,按规定只给双职工分房,你男人不在本单位,不给分。我大叫着说:“我要是在本单位找个二流子你就给分了!”我从来没发过那么大的火。我气愤,我恨这种不公平。我盼着能给军人家属和平常人一样的待遇。到1982年,新政策下来了。我把中央关于军属分房子和双职工待遇一样的报纸剪下来,拿着去找处长。我总算分到了一间临时的简易房子。

有了房子,他回来探亲也从没超过一天假,他是军人,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等我去部队看他的时候,他知道我们工人可以倒休,就想着法不叫我走,我超了假,着急了,他仍不慌不忙地说:“老高不给你批条,你就走不了。”我说孩子上学要耽误了。他说他管补课。果然,他给补的课比学校的进度快,质量还好。他硬是这样留我们多住了一个多月。说实在,这样的时间都算是我们打劫来的。

但是不管怎样精打细算,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太少了。孩子长大了都不认得爸爸。上学后,有时候哭着回家来,说:“他们都瞧不起我,说我爸爸不管我。”我就安慰她说:“等你爸爸回来,叫他送你去上学,让他们看看你爸爸是个啥样的人。”我是安慰孩子,也是安慰我自己。我盼得那么苦,可我心里也有甘甜。当我拿自己的丈夫同周围的男人比的时候,我是自豪的。为他牺牲了这些也值得。夜晚想他想得厉害了,我就不自觉地看星星。我常常很欣慰地想,那颗最亮的星星是属于我的。

我真感谢能有《望星空》这个歌,它好像就是为我们写的。歌子刚刚发表,老高就从报纸上剪下来寄给我。我不知道唱了多少遍。每回唱,我就像在向他说着我心里的话。D

第二天早上7点,天还漆黑,雨没有停。他们醒来的时候,腿像木棍子一样僵硬。大家又遵照团长的要求,抱着粗壮的杜鹃花枝又踢又打,活动了一个小时。然后才想起应该开饭了。

可是没有饭。本来这次出巡按计划是当天返回的,一共就带了一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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