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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0 07:4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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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冲,鲁成文,(英)尼克·钱纳

出版社:北京斯坦威图书有限责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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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艺术瑰宝(套装共5册)

世界艺术瑰宝(套装共5册)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世界艺术瑰宝(套装共5册)

作者:张冲;鲁成文;【英】尼克·钱纳;【英】布莱恩·马吉(Bryan Magee);傅雷

出版社:北京斯坦威图书有限责任公司

出版时间:2019-11-13

本书由北京斯坦威图书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开场

一位1564年4月23日出生,于1616年4月23日走完一生的英国诗人及戏剧家,给世人带来了年复一年的“世界读书日”(4月23日)。他,就是莎士比亚。

对受过一些教育的人来说,莎士比亚的名字至少是熟悉的。再知道多一点儿,那嘟囔着放之四海皆可用的“生存还是死亡”的哈姆雷特;那放着几倍赔偿不拿,非要去割商战对手胸口一磅肉的夏洛克;那对爱途多舛为爱殉情的恋人罗密欧与朱丽叶;那个把家产悉数分给女儿,却落得个流浪荒野的李尔王;那个轻信谗言,亲手扼杀了美娇妻的奥赛罗,等等,或多或少能证明我们对莎士比亚并不陌生。

再问下去,那就是专业范围的事,让大学生和教授操心去吧。即便对学生,莎士比亚戏剧的故事也许太过时,情节太简单,冲突太矫情,语言太难懂,哪里能与当今红火的虚拟与现实生活相比?

可如果莎士比亚真就只有上面那几把刷子,他一准活不了四百多年,活不到现在,更不可能继续活下去。但现在看来,他似乎还得活下去,虽然有没有下一个四百年,谁也不知道。

为什么?因为有趣,因为好玩,因为有意思。

此人的一生就已足够有趣。

生死于同月同日,这是连最好的拜把子兄弟都不敢想的事情;奉子成婚娶了安妮·海瑟薇,婚后不久就撇下妻儿独自伦(敦)漂,七年莫名踪影;然后……然后突然伦敦环球剧院戏台上就冒出了一个让当时剧坛大咖恨得牙痒、被黑成“插着别人家羽毛”(暗示他总是把别人的戏本顺来就用)的“暴发户”莎士比亚;然后……除了戏就没再有半点关于这位“莎士比亚”先生的消息;然后……这位先生在五十岁时悄然回归故里;然后…他又写了四五部戏,走完人生,入葬家乡的小教堂;然后……还弄了块小小的墓碑,诅咒任何胆敢掀开石碑以满足好奇之人;然后……七年之后,一伙朋友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收齐了当时归在他名下的36部戏谱,弄了个“第一对开本”;再然后……这位莎士比亚就一步一步从小镇走回伦敦,从伦敦走向英国,从英国走向世界。

真可惜了当时其他多少位同样如日中天的戏剧家,竟没有朋友也来整出个传世之作,时至今日,他们大多只能待在大学图书馆的书库里,为区区小众挣学分拿学位发文章升职称做垫脚石。真有趣,不是吗?

莎士比亚就在这神秘神奇的一生中,写下了38部戏(也有说39部的),还不算那蔚为可观的154首十四行诗和几首长短不一的其他诗歌。

有趣的人生,难道会写出无趣的戏本?

先看喜剧。《错误的喜剧》与《第十二夜》中的孪生兄弟或兄妹,让他人时时陷于“撞脸”之误;《爱的徒劳》与《无事生非》中年轻人天性无敌,无论是刻板的规矩森严还是表面的针尖麦芒,该爱的,拦不住;《终成眷属》与《维罗纳二绅士》中,到底谁是绅士谁是小人,终成的是否真是眷属,在当代人心中怕是要打问号;《皆大欢喜》和《仲夏夜之梦》那座充盈浪漫的林子,当真成就了少男少女的浪漫梦?《驯悍记》和《温莎的风流娘儿们》,即使是现在,也可算是一对驯妻教夫的活宝戏;至于人们耳熟能详的《威尼斯商人》,你知道还有多少新奇的读法吗?在另一出同样被称为“黑色喜剧”的《一报还一报》里,有不少台词和桥段会让你以为是落马贪官的言行呢。

再说历史剧。莎士比亚可是历史剧的大手笔。两个四部曲,写尽英国历史上的宫廷阴谋、沙场大战,帝王威武,强敌嚣顽。然而打打杀杀之间,仍有《亨利四世》中胖骑士福斯塔夫对封建意识釜底抽薪之乐,有《亨利五世》中讲着破法语的英国国王与讲着破英语的法国公主的调情;即使什么好玩的都没有,看一部《约翰王》,长一点子被迫签署了有当代西方民主政体源头之称的“大宪章”的那位“失地国王”的知识,读一读《亨利八世》,发现莎士比亚有时也很擅长逢迎——因为那亨利八世正是当时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父亲。

悲剧也自有悲剧之“趣”。“四大”(《哈姆雷特》《奥赛罗》《李尔王》《麦克白》)暂且不论,把《安东尼与克利奥帕特拉》和《罗密欧与朱丽叶》往一起一放,戏里面国恨家仇扼杀了或纯情或激越的爱,能不叫人心痛?《雅典的泰门》中那段著名的控诉金钱万恶的话,此时听来,能不让人触到灵魂?根据罗马历史写成的悲剧《裘利斯·凯撒》,促成剧情反转的那一大场演说比拼,完全可做讲演培训的教材;《科利奥兰纳斯》中在元老院与平民之间上蹿下跳的“护民官”,能让人冷静思考民主建制的问题;即便是不太有人知道的莎士比亚早期悲剧《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其血腥暴力也完全能使好莱坞相形见绌。

有哲人将人生比作长河,始于奔腾跌宕,渐近大海,水面渐宽,水流渐缓而平坦。莎士比亚写戏似乎一同此理。他后期被称为“传奇剧”的作品,大多传达了宽恕和解、破镜重圆的信息。无论兄弟反目成仇如《暴风雨》或《泰尔亲王配利克里斯》,还是因不可抗力而家庭四散如《辛白林》和《冬天的故事》,主人公或凭坚忍与信念,或借神奇天佑,最后终成正果:离散的夫妻复合了,决裂的兄弟和好了,走失的兄弟姐妹又都团聚了。经历虽万般艰难,结局总算留了一点温暖和希望,以安慰风尘仆仆的心。与此不太“合拍”的倒是那部《两贵亲》,莎士比亚与当时一位后起之秀的合作,借别人的故事,把一出两男争一女的故事写得跌宕起伏,百转千折,差一点儿到了悲剧的边缘又硬给拽了回来。

可说到现在,其实还没说到莎士比亚真正有趣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语言,那妙趣横生的比喻,那匪夷所思的联想和想象,那令人拍案叫绝的生拼硬造,那叫人忍俊不禁的干净的“脏”话,真要一一梳理出来,怕是完胜当今活跃在网络上的任何一位段子手。只可惜,那样的趣味,不读英文原文,只能隔靴搔痒了。

回到正题。

在随后的篇目中,笔者模仿莎翁戏剧之构,把他的 39部戏,按“喜剧”“英格兰历史剧”“罗马历史剧”“悲剧”和“传奇剧”大致分成五“幕”。陌生的戏,聊聊它有趣的内容;熟悉的戏,讲讲情节背后出人意料的精妙;对题材似乎同类的戏本,放在一起做个比较对照;对脍炙人口的作品,谈谈可能不太熟悉的别样读法。纸上说戏,虽抵不上现场观看,但零敲碎打,亦不失茶余饭后一乐,为知识话题一补。

就此开场。第一幕喜剧第1场错、错、错:笑闹之外有余味《错误的喜剧》(Comedy of Errors, 1594)

1564年出生的莎士比亚,20刚过似乎就钻进了异类时空混了整整七年时间。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只知道1585年他的龙凤双胞胎刚在家乡教堂受过洗,他便一头扎进时光隧道,等他1592年从隧道另一头出来,已俨然是一位让专业剧作家都嫉妒得有点咬牙切齿的“剧院暴发户”了——“插着别人的羽毛”(暗讽其老从别人那里“借”灵感)去“摇撼剧院”(“莎士比亚”一名的英文Shakespeare可分解为“摇动shake-长矛spear)。不过,若可以暂且将这段不明不白的消失看作他在伦敦剧院里偷偷学艺,那么,《错误的喜剧》就是这位学徒交出的早期作业之一。

故事情节是从古罗马喜剧借来的:孪生兄弟大安(以弗所的安提福勒斯)小安(西拉库斯的安提福勒斯)尚未记事便因父母遭遇海难而陆海两隔,二十多年后,小安随父前往以弗所寻亲,身边还带着个跟班名叫小德(西拉库斯的德洛米奥)。谁都不知道(老天与观众知道!),大安就在以弗所,更巧的是,小安的仆人小德也有个自小失散的孪生哥哥,就是大安的仆人大德(以弗所的德洛米奥),在以弗所跟着大安做听差。再加上大安已有妻室,妻子艾德莉亚娜身边还有个待嫁的妹妹卢西亚娜。这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来我往,错中出错,闹出无数笑话,令人捧腹。舞台上演起来,既要让戏中人相互弄错身份,又要让观众一眼看出错从何来,还真得让导演演员绞上好几滴脑汁。

仅举一例:小安在以弗所大街上转悠,试图于茫茫人海中撞见自己的孪生哥哥大安与母亲,又让跟班小德将随身所带钱款藏于安全处所。不多时他便见跟班回来,正诧异回之迅速,没料想后者劈头盖脸给了他一顿责备,说(嫉妒心极强的)夫人就在家等他吃晚饭,问他为何拖拖拉拉,是否有了外心。原来他遇上的是大安的跟班大德(此处有笑声)。小安白背黑锅,恭敬不如从命,顺着方向径自“回家”,在大安家门口遇上派去藏钱的小德,问起藏钱就藏钱,怎么还闹出一折请吃晚饭的事情,让小德摸不着北(此处有笑声)。(大安的)妻子闻声出来,戳着小安好一顿训斥(此处有笑声),但毕竟夫妻恩情犹在,妻子骂够了,一挽胳膊,拉着“丈夫”上楼享受双人晚餐的浪漫去了,还叮嘱小(大)德无论谁来敲门都不许开(此处有笑声)。结果,当因事耽搁、未能马上回家吃饭的丈夫忐忑不安地来到家门口时,被拦在门外,告知夫人正与官人畅享二人世界(此处有大笑声)!

事实上,全剧几乎每一场都塞满了这样的错,可以肯定,演起来,每一桥段都能博得满堂哄笑:送项链的送错了人,惹来无端的嫉妒与家闹;还钱的找错了主,让对方连连觉得“受之有愧、却之不恭”;打仆人的打错了仆人,被打得连呼出门不利;抓“老赖”的抓来了一头雾水的清白汉子,而真正欠人钱的把钱送给了别人还毫不知情,等等等等。年轻的学徒莎士比亚,刚在伦敦的演出世界探头,就来了这么一出能让人笑掉下巴的戏,想必是为自己攒足了人气。后世学者指出,此剧学徒痕迹明显,语言浅薄稚嫩,结构单调重复,模仿味道很重,观众可以从头笑到尾,但回神一想,似乎缺了一点“道德寓意”的教化功能。看来,为娱乐而娱乐,是从来就有、哪里都有的现象。

不过,指责学徒莎士比亚缺乏“独创”,现在看来可能有失偏颇。第一,当时并没有那么严格的版权法,再说了,把外国戏搬到本国舞台上演,而且赢了“点击”赢“票房”,不久就让当时写戏演戏的大腕们嫉恨交加,不正是这剧院学徒的本事吗?能让“外国的”东西为英国观众享受,能让古代的东西为当代观众享受,难道这里面就没有莎士比亚自己——无论在剧本还是演出中——的创意了?

话说回来,即便是学徒模仿,即便是情节搭建胜于人物刻画,这一出错中套错的喜剧,依然不乏充满机智幽默的台词,放在今天的微信微博上,也会有相当的点击转发。例如小安说到众里寻兄,犹如“一滴水在大海里寻找另一滴”,恐怕比大海捞针还难一些呢;老饕们必定认同“满桌的欢迎话抵不上一盘佳肴”的感叹,而“上桌心情紧张,引发消化不良”,无论从礼仪还是医学角度看,都正好用来告诫各位,吃饭就好好吃饭,别喋喋不休那些让人不开心的话题。

说认真的,戏里面有些桥段,即使现在看看,依然颇有点儿意思。比如,大安的妻子艾德莉亚娜和她尚与爱情隔空相望的妹妹卢西亚娜之间关于爱情婚姻的几番对话。姐妹情深,但戏中好几处,性格观念大不相同的姐妹俩就爱情婚姻针锋相对。相比豪爽直率的姐姐,妹妹认定做女人“顺从”为先,却被姐姐一句“只有骡马才需要笼套”驳了回去;妹妹认为姐姐个性太强,这才让姐夫大安老是借故在外边躲清闲,姐姐则规劝妹妹,正因为她一味低声下气,到现在连恋爱都没谈上一个;妹妹说,即使丈夫有了外遇,为妻的也要隐忍,姐姐不屑,“我们背负了那么重的痛苦,多少得怪罪我们自己”。即使撇开火药味浓重且好走极端主义的视角,相信当代的大多数人,无论性别如何,都会认同姐姐的立场,做或欣赏独立女性。

有人说,喜剧悲剧,全在一念之差,这里的“一念”,可以用剧作家笔下的剧情结尾来替换。无论情节如何复杂,冲突如何激烈,人物如何纠结,到最后全活着,并活得不错,那就是喜剧;要死了几个人,特别是主角一死,不是悲剧还能是什么?这样的断语看似简单化,细想想还是有道理的。你看本剧那两对孪生兄弟,当着台上众人你上我下,造成了一场本质上相当严重的“身份认同危机”。仆人小德迷惘地问“我是我吗?”,这是不是让人听着觉得颇有哲学深意?小安发现“人人都在喊我的名字”,说着与他有关的事情,可他却与谁都没关系,我们是不是能感受到在他身上发生的名实分裂:认人,到底是认名字还是认行为?戏演到最后,目睹两对孪生兄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公爵问:“谁是血肉之躯?谁是游走的魂?”怎么听都觉得是他对网上虚拟世界里的“相识”发出的疑问。好在,孪生兄弟的名实分离在修道院前告终:两位主人大小安和两位仆人大小德第一次两两会师,大小安的父亲也与失散了二十多年的妻子(修道院长)相聚。相逢消解误会,一笑终成喜剧。如果要给这一桥段添上一点儿“寓意”,那一定是:虚拟世界尽管发达,人,还是得见真的。

所以,虽然错中套错,错得离谱,把这许多的错好好编排在一起演出来,依然自有一番或深或浅的意义。看演出的,读剧本的,笑过之后,也还是可以静静地体会体会言外之意的。第2场双兔傍地,安辨雌雄《第十二夜》(Twelfth Night, 1601)

孪生而致身份误会,为贯穿全剧的笑点提供原料,前篇《错误的喜剧》中那主仆两对孪生兄弟之间因此而起的误会,几乎把个喜剧弄成了闹剧,让人前仰后合之后,似乎觉得还少了点儿“深刻”的东西,这个缺憾,莎士比亚用《第十二夜》补上了。

剧情笑点依然因孪生而起,但这一次孪生的是兄妹。塞巴斯蒂安和妹妹薇奥拉因海难而失散,薇奥拉漂到伊莱里亚海边获救,为安全计,改扮男装,改名西萨里奥,来到暗中慕名已久的奥西诺公爵府上当差——估计是希望见机行事,实现嫁给梦中情人的梦想。可这奥西诺见小伙子眉清目秀伶牙俐齿,竟派他(她)前去向大户人家小姐奥丽维娅求爱。原来,这位小姐新近接连失去父亲和兄长,哀伤绵绵,正在服丧,公爵屡次前往都无功而返。当然我们心知肚明,那只是一个“合理的借口”,是否“合情”,看看奥丽维娅见了扮了男生的薇奥拉后的反应,就可明白。

公爵派薇奥拉前去转达爱意,可奥丽维娅一眼就爱上了这位相貌英俊的“小伙子”,竟立马抛下女孩儿的矜持,也忘了自己尚在服丧不宜见客的托词,主动出击,大有非西萨里奥不嫁的意思。这一来可把女儿身的薇奥拉难坏了,左推右挡,正苦于无法脱身,孪生哥哥塞巴斯蒂安鬼使神差来到城里,被奥丽维娅撞上,一把拉去找神父订了婚。最后,跟着公爵的西萨里奥(男装薇奥拉)与正怒气冲冲寻找“玩消失”的新郎的奥丽维娅狭路相逢,后者冲着男装薇奥拉一声高喊“老公!”,让公爵对身边这小伙子怒目相看:我派你去替我求婚,结果你竟然自己搞上了!薇奥拉有口难辩,亏得孪生哥哥塞巴斯蒂安及时出现,让在场各位大有“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你)是雄雌”的感叹。兄妹一番话,最终解开了所有误会和心结,两对恋人各得其所,看戏的人们也度过了一个欢快的圣诞后第十二夜。

既然是节庆戏,多少得带上一点儿狂欢的味道,而狂欢,就意味着暂时的放纵与越界。狂欢起来,平时的清规戒律可以不顾,上下尊卑的界限也被混淆了,性别身份这些东西也变得游移模糊起来。在这样的环境(还是幻境?)中,甚至连求爱也很难让人分得清是玩闹还是认真。看看《第十二夜》,似乎是备齐了狂欢的各种要素:在欢笑嬉闹中,主仆关系松了,观众看到的是主人被仆人戏弄;传统求爱中的男女关系倒了过来,成了女主追“男”仆;求爱的双方,实际上连到底是男是女,都让人难以确定,因为在戏中,被公爵派去向奥丽维娅求爱的薇奥拉,是女扮男装,但当时的观众都心知肚明,台上的两位美女,无论是奥丽维娅还是薇奥拉,实际上都是美少年扮的!现在的人们很难体会当时观众那怎么也按捺不住的好笑:这几位求爱,到底是男求女、女求男、女求女、还是男求男啊?如此想来,她(他)们嘴里的那些信誓旦旦的求爱,能有几分可以当真?真应了《木兰辞》中的那几句:“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狂欢中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那就是丑角。在《第十二夜》中找找,好家伙,恐怕得有三个:有“专业丑角”菲斯特,专门在女主人奥丽维娅面前逗乐,享有对女主人口无遮拦的特权;还有两个按角色行当并非丑角,但其言行均与丑角无异,一个是奥丽维娅的醉鬼叔叔,那个连姓氏里都带着饱嗝(英文belch)的托比爵士,另一个是奥丽维娅的管家马福里奥,据说是按清教徒的样式设计的人物,满脸的严肃拘谨,满心的痴念妄想,用来供戏里戏外的人们嘲笑的。

当然,《第十二夜》并非简单的闹剧,嬉笑的故事情节中,还是另有一番意思的:女孩子出自天性对爱的执着和主动,莎士比亚通过剧中人之口对宫廷或“高雅”“时髦”(“烂俗”的另一种称呼)的求爱方式的尽情嘲讽,应该是这部戏的两大看点。

戏里的两位姑娘,真的是把爱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榜样。那位与孪生哥哥失散了的薇奥拉,刚扮了男装在陌生的城市立足,便打听自己仰慕已久的公爵是否依然单身,还拐弯抹角地打听他是否情感专一,其心计不可谓不成熟。得知实情后,“他”(她)赶紧去府上自荐做了跟班,虽然很不情愿地被派去向奥丽维娅(情敌?)求爱,但心中主意已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铁定要嫁到你门下。

奥丽维娅则更了不得:说是在服父亲与兄长之丧,拒见所有登门男性,其实人人心知肚明,那不过是她不愿意见公爵的托词。真是的,年轻公爵配名门淑女,明明是门当户对,可她就是与公爵“不对眼”(这一点,很值得所有在相亲角举牌的父母听一听),可一听说有“美少年”来叩门,第一反应竟然是“谁在门口拦着他?”急急地往脸上蒙了张面纱,就让人进门了。几番对话,早把公爵的事甩到云端,不停地向小伙子(别忘了,是姑娘扮的)美目传情暗送秋波,不停地打听对方的身世,送客时还暗示对方,“下次就别让公爵再派人来求爱了,除非你来(顿了一顿,生怕太露骨)告诉我公爵是如何接受我的拒绝的(这还要说吗?当然是心碎啊!)。”

真爱到了,什么理性规矩都挡不住,连当事人自己都预料不到的,这大概就是我们说的“化学反应”。

不过,求爱也得来真的,就是发自内心自然流露的那种,可以傻,可以拙,但不能“作”,而所谓“高雅”“时髦”的宫廷式求爱,往往太刻意,太浅薄,哪怕蒙着“浪漫”的外衣。对那种做作的求爱,莎士比亚可没少加以嘲弄,现在的观众读者,千万不要掉进莎士比亚戏里的求爱圈套,以为那些陈词滥调的爱情传递的是真情实意。比如,奥丽维娅问“小伙子”薇奥拉,如果“他”求爱被拒会怎么办,后者说:“我要用柳木板做一只箱子放在你家门口,站在上面呼唤着屋子里我的灵魂;我要写哀叹求爱被拒的诗句,在万籁俱静的深夜高声吟诵;我要面对绵绵群山高喊你的名字,让震荡的空气中回响着‘奥丽维娅’!”哎呀,这和现在有些小伙子求爱,在女生宿舍前摆开心形蜡烛阵、半路上突然送花送歌、饭桌上猛地掏个什么首饰盒之类的,怎么这么异曲同工啊?千万千万,别掉进莎士比亚的坑里去:薇奥拉是在嘲讽那些浅薄刻意愚蠢的求爱法。真那么做了,不怕别人告你深夜扰民?

薇奥拉作为莎士比亚笔下女主角中的佼佼者,可不是一般的智慧伶俐,她的话,时而一针见血:“一个漂亮又靠不住的男人,多么容易占据了女人家柔弱的心”,时而推心置腹:“我们男人(此时她正装着男儿!)也许更多话,更会发誓,可是真的,我们的表现总多于我们的实际决心;因为我们总是山盟海誓何其多,真情实爱何其少”,时而睿智深刻:“装傻装得好也是要靠才情的:他必须窥伺被他所取笑的人们的心绪,了解他们的身份,还得看准了时机;然后像窥视着眼前每一只鸟雀的野鹰一样,每个机会都不放过。这是一种和聪明人的艺术一样艰难的工作。”这最后这段话,恐怕是可以写进办公室政治读本的。

读莎士比亚,可得往深处读啊。第3场驯悍未必成冤家《驯悍记》(Taming of the Shrew, 1590–1591)

莎士比亚的两部社会风情喜剧《驯悍记》与《温莎的风流娘儿们》,乍一看情节,正好配成一对:前者演的是丈夫驯悍妻;后者是太太戏色男,还顺便戏了一下家里的醋男。把两部戏放一块,男女扯平。那些仅凭一部《驯悍记》就给莎士比亚套上“仇视女人者”大帽子的批评人士,恐怕多少有点儿想偏了。

其实,《驯悍记》这部喜剧至少一半的情节,还真让人觉得莎士比亚的确写尽人间婚嫁事。富商巴蒂斯塔为美貌恭谦的小女比央卡招婿,条件却是得先有人娶走有“悍妇”恶名、颜值似乎也不太高的大千金凯特琳娜(凯特),这就让众多前来求婚的人望而却步了。这时,偏偏来了个富少彼得鲁乔,他声称只要有钱,美丑无所谓,悍妇脾气更不在话下。与凯特刚一见面,话题就是两人各有多少财产,婚后生活如何安排,甚至连立遗嘱分财产的事情都已经摆上了桌,俨然是要签“婚前协议”的步调。看到这里,观众一定觉得莎士比亚还真懂当今的做派:爱与情还不知道有几分,先把钱财的事情谈妥了。再往下看去,轮到为小女选婿,待价而沽的老爸颇有相亲角大热门的气度,看着争先恐后挤来的几位公子哥,一个个争着炫富、抢着出价,一个出得比一个高,甚至不惜哄抬虚高的价位,心里却连连后悔,对方真答应了该怎么对付,让人不免恍惚中觉得自己是不是走进了拍卖行。这样的场景,其社会风俗讽刺的喜剧效果,恐怕对于当今社会尤为贴切。

问题出在凯特的“悍妇”之名和彼得鲁乔“驯悍”的那几场戏。凯特以“悍”出名,是因为不具备当时男人心目中理想妻子的标准之一:恭谦,或顺从,或谦卑。(现在呢?)戏里的凯特对冲她颐指气使的人向来就是以牙还牙、针尖麦芒,甚至还说出了“女人若没有抵抗(男人)的意志,那一定会被当成白痴。”这样的话,其实还是挺为女性加分的。

不过,稍微注意一下细节就会发现,莎士比亚在写两位姑娘时并未走极端,即使人设为淑女典范的妹妹比央卡,对来自男性的说教也并非完全逆来顺受,长者教训说淑女该浸润于诗书琴画中,她不耐烦地回应道:“你们说也白说,因为那是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可不会按别人规定的时间行事,只凭自己内心的喜欢。”不也是一位相当有主见、有独立个性的女孩子吗?而且到了最后,怼丈夫的竟成了乖乖女比央卡,丈夫三请四邀,她就是不肯应声出门。虽说这桥段有些牵强,是为了反衬被驯服了的凯特,但在现实生活中,婚前的乖乖女婚后性情大变,应该也不是小概率的事情吧。

当然,被塑造成“悍妇”的凯特不加“驯化”便做不得妻子。于是,彼得鲁乔设计,先用一大堆“美女”称呼让她心理上猝不及防,随后找出各种借口,强行撤下满桌饭菜,将其置于饥肠辘辘之境;再趁她身心俱疲时颠倒是非,指鹿为马,说黑是白,让凯特像被催眠了一样随声附和,指日为月、呼俊为丑、称老为幼;最后,给了她一大段女德训诫,迫使她“自愿”把丈夫称为“主公”“国王”“总管”“生命”“守护”“头脑”“君主”。凯特在戏末时教训妹妹的那长长一段“良妻宣言”,振振有词地声称女人都是“软质材料”做的,应该臣服自己的丈夫,说到最后,竟直言女人应该在丈夫面前卑躬屈膝、双手拂地,简直一个奴才对主子的关系!这样的说教,直接就可以拿来给当今社会某些角落里某些居心叵测的“女德班”做教材了。这也难怪莎士比亚会引起女权主义者的愤怒。

值得一提的是,此刻去读一下《威尼斯商人》里鲍西娅被选中后对巴萨尼奥的那段话,简直异曲同工。那冰雪聪明的鲍西娅,一旦做妻子,不仅把自己的家产全数归了丈夫,甚至还把自己的智商彻底贬了一下,大有不卑不顺不成妻的味道。不同的是,那段话在《威尼斯商人》的剧情里只是个铺垫,且不说现在完全可以拿来当玩笑听(“你还真敢相信啊”一类的),就是在戏中,鲍西娅还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展示女性的智慧和勇气,展示女性以柔克刚以水碎石的力量。

回到《驯悍记》。驯悍这样的桥段,凯特“良妻宣言”这样的台词,当今的姑娘或妻子听了会乐意吗?当今的小伙或丈夫敢这么说这么想吗?现在的观众,已经过几十年妇女解放运动和女性主义的熏陶,对这样的剧情和台词肯定感觉不爽。因此,这出“政治不正确”的戏若不做改动,是断然无法在当代舞台上演出的。有人大幅度删减了最后的“良妻宣言”,有人在念这段台词时用了悲愤交加的语气和神情,差不多把喜剧演成了悲剧,也有人用十分调侃的口吻来念这段台词,想方设法降低它让人不快的程度。还有人觉得,光删改戏里男性强权的桥段和台词不够,索性把剧情人物来了个大对换:或者让男女演员对换角色,或者把夫驯妻的剧情改成了妻驯夫,非让观众看着原先的悍夫被妻子驯得服服帖帖唯唯诺诺而乐不可支,方才解气。

其实呢,我们也不必过于认真。一来,戏里的冲突无非是口角之争,君子动口未动手,没有肢体冲突,更没有发肤伤害,把一出喜剧过度上纲上线,就不好笑了。说实话,如果不把男女主人公之间的关系想成水火不容,这出戏还是笑点多多的;第二,看戏本来就是“自愿放下一切疑惑”的经验,谁要想把台上的事情等同实际生活或搬到实际生活中去,那真的活该自己倒霉了。再说,你能肯定戏里这对男女活宝不是表面的针尖麦芒,心里却早已相互有意了?虽然这样的情节在莎士比亚后来的《无事生非》中更为成熟,但若能把《驯悍记》中的彼得鲁乔和凯特设想为早已相互有意的一对欢喜冤家,设想凯特是对父亲要支配自己的婚恋事而不满,故意“悍”一下,就是要等着自己的意中人来“驯”自己,顺理成章把自己嫁了,也未可知啊。若这样,恐怕很多对剧情“不合逻辑”“胡编乱凑”的疑问便可以得到解释了。

事实上,莎士比亚的《驯悍记》常被认为是一本“不完整”的戏,因为开场戏里说的是一个醉鬼被人耍弄,以为接下来在他眼前发生的事(就是后来的驯悍故事)都是真的。但戏演到最后,驯悍结束,却不见了醉鬼等人的桥段。不少人认为,这个脚本付印时,一定是丢了最后几页(至今仍未找到)。国内曾有剧团演过的一出现代京剧版《驯悍记》,改编思路倒是十分的巧妙,甚至可能更加的“莎士比亚”。编导们“补齐”了莎士比亚的剧情,把整个故事放进了中国传统上的“黄粱梦”框架,让两个其实在家里被驯得服服帖帖的醉鬼凑一块做着美梦,老婆判为悍妇,自己则爽爽地训妻。演到最后,两人梦醒,一看时间不早,想起老婆还在家里等着,赶紧回家报到,还得想好托词应付。

梦境现实,孰真孰假?有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驯悍原来是一梦,这也正好应了莎士比亚《驯悍记》中的那句台词:“一场满足虚荣的梦想,一个半分钱不值的幻象”。岂不大妙!第4场莎士比亚驯夫记《温莎的风流娘儿们》(Merry Wives of Windsor, 1597–1598)

如果有可能,应该在看完《驯悍记》后接着看一场《温莎的风流娘儿们》,让刚刚为凯特被盛气凌人的彼得鲁乔“驯服”而愤愤不平的人们,看一看聪明女子如何捉弄自以为是的花心男和吃醋男。特别是,戏里的花心男不是别人,正是《亨利四世》系列中那个让人忍俊不禁的胖子骑士福斯塔夫,没有他,莎士比亚的几本历史剧在当今恐怕难逃被人冷落的下场。

福斯塔夫之所以能在戏台上下了战场上情场,据说可能还是《亨利四世》上部中的他深得当朝女王喜爱,女王实在不忍看到他在《亨利四世》下部中被圣上冷落,更在《亨利五世》中“被去世”(那部戏中,福斯塔夫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死讯是酒馆妓院老鸨上来传的话),便下令剧团为福斯塔夫写一出纯粹的喜剧。想到当年,福尔摩斯迷们不满柯南道尔让这位大侦探“失联”,非逼着作者让福尔摩斯归来,这两者还真有点异曲同工的味道呢。

于是,莎士比亚就让这个胖子继续发挥独具福斯塔夫特色的迷之自信与厚颜无耻,居然认定天下女子都为他疯狂。他吹嘘温莎城堡里的福德太太对自己一往情深,屡次三番向化了装的福德先生夸耀说,收到了福德太太的私信邀请,要他趁醋坛子丈夫福德先生不在家时前去密访。福德先生不知道那是妻子要治治他醋坛子病的药方,而福斯塔夫更不知自己被福德太太和闺蜜佩吉太太当作教训疑心鬼丈夫的工具,就这样被狠狠耍了几回。

第一次,他刚喜滋滋地跨进福德家门,还没开始向福德太太调情,就被告知说醋坛子福德先生不知怎么地得知夫人在家与人幽会,怒气冲冲半道折返,这时已到家门口。仓皇中,福斯塔夫被胡乱塞进大洗衣筐,劈头盖脸地蒙上了一堆脏衣服臭袜子,连人带物被倒进了泰晤士河。这样,不仅好色的福斯塔夫偷情不成掉进河,疑心的丈夫也被妻子一顿嘲弄责备,不得不连声道歉。

笑要成双。于是,这样的桥段接着又来了一遍。依然是谜之自信的福斯塔夫,依然是醋意满满的福德先生,依然是福斯塔夫前脚进门,刚要动手动脚,便听说福德先生正急急回家捉奸。这一次,福斯塔夫忙乱中被打扮成老巫婆,被早就对那巫婆恨之入骨的福德先生兜头狠敲了几棍子,抱头逃出门去,而那个好吃醋的丈夫福德,也再次被妻子耍弄,以为是捉奸成双,没想到再次扑空,只得向妻子连连赔不是。

看来,好色与吃醋,还真有点儿屡教难改啊。不过,当年的女王看着福德太太和闺蜜如此一箭双雕,把男人玩弄于掌股之间,应该是十分的开心,而当代的女性观众(可能不仅限于女性观众)看着戏中的男人反复被嘲弄,被捉弄,应该也是很解气的吧。最后,无论哪个时代哪个地方的观众中,好色自信如福斯塔夫,醋坛疑心如福德先生,恐怕也不会没有。他们看完台上的戏,会不会有所领悟,在真实的生活中有所改变呢?无论如何,这一次,莎士比亚的福斯塔夫总算能交差了。

当然啦,明眼人一看便知,温莎城堡里狂蜂扑蝶的福斯塔夫,和《亨利四世》中那位混迹于酒肆妓院但依然与“上层”(哈尔王子,后来的亨利五世)颇有交情的福斯塔夫不可同日而语,那些当年围在他身边的小混混,好几个都在,但角色都不怎么出彩了,连那妓院老鸨奎格利太太,在《温莎的风流娘儿们》中也有点儿黯淡无光,只是个拉皮条的角色。但福斯塔夫还在,那身皮囊还在,那个终日腆着胖肚子、酒囊饭袋的中年油腻男福斯塔夫还在,那不由人不发笑的口才也依然让人忍俊不禁。听听他(当然,是莎士比亚塞进这个人物的嘴里的)是怎么说自己那一肚子的油的:“我觉得魔鬼也不敢来害我,不然我肚子里那点儿油一着火就把地狱给烧了。”放在今天,怎么也是一个高级自黑,一条好段子啊。《温莎的风流娘儿们》其实还有一条副线,常常被福斯塔夫的情节遮掉了,那就是贵族人家佩吉夫妇的姑娘安妮与普通人家小伙子范顿的爱情桥段。佩吉夫妇各凭自己的价值标准为女儿选对象,佩吉太太相中了一位法国医生,佩吉先生相中的是法官的外甥,双方竟背着安妮,各自向对方保证一定把女儿嫁给他。可是到头来,自说自话的父母被女儿耍了一把,安妮乘化装舞会之机溜出去和自己心仪的范顿终成眷属。当今那些“真心为儿女幸福考虑”而孜孜不倦地撮合子女婚姻的父母,看到这个桥段,不知会有何感想,但从这样的情节看,莎士比亚与当代、与我们的距离,无疑是拉得很近了。

另有一点,也让人感叹。金钱的考量,其实在任何爱情婚姻中都是一个实际的因素,就看我们如何给以权重了。戏里的福斯塔夫和佩吉夫妇,似乎都只看重金钱地位,所以有那句“金钱打头,大路畅通”的信条,所以有福斯塔夫那句“金钱是个好军士”的话。事实上,哪怕是福斯塔夫想方设法去勾引福德太太,他的最终目标,与其说是色,不如说是财,他是看中了福德太太的钱财,想借私情给自己弄点儿酒钱。就连小伙子范顿,在开始追求安妮姑娘时,也免不了要考虑对方的财产。好在,莎士比亚笔下的年轻人,总是比他们的父母看得更远,想得更真诚,品格更高尚。范顿最后对安妮表白说:“尽管我承认,你父亲的财产是我求爱的初衷,但在求爱过程中,我发现你的价值远远高于可以放在袋子里的那些金灿灿的东西”,而临近剧终,小伙子面对丈母娘说的几句话:“您要嫁她的法子会让她终身蒙羞,因为那里边半点儿爱都没有。……别说她蒙您,她并未使计谋,不孝顺,她只是想逃避强迫结婚后无数个天理不容的苦难时刻”,更是莎翁笔下理想年轻人的爱情宣言了。

这些话,应该是冲着在剧场里坐着站着的各位观众讲的。不过,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莎士比亚的话,从英国讲到世界,从四百年前讲到今天,不为所动的依然不在少数,安妮和范顿的故事今天也依然时时发生。这是人性使然,无论古今中外。所以,莎士比亚的戏,今天依然有意思,对我们依然有意义,看《温莎的风流娘儿们》的人们,大多能从台上的人物中依稀看到自己。

最后想补充一点,这部戏名字的中文翻译,“风流”一词多少有点儿误导,很容易把人引到“风流女子”“轻佻浪荡”的贬义上去,可这样的理解,真的是委屈了戏里的两位夫人了。她们聪明机智、敏感机巧,但她们从头到尾没有任何“风流”的念头和举动。恰恰相反,是她们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教训了疑心重重、竟想买通别人来“试探”妻子贞洁的丈夫,也畅快地捉弄了有色心没贼胆的福斯塔夫,从而维持了家庭关系、人际关系的稳定。即使佩吉太太一开始反对把女儿嫁给范顿,那也是为了女儿更好的未来,也为了弄明白,范顿是否是一个可以依赖的好青年,而且到了最后,她明白了两人的确真心相爱,也就痛快地祝他们婚姻幸福。这样的女性,哪里能与“风流”扯上半点关系?

因此,《温莎的快乐娘儿们》,恐怕才稍微贴切一点儿。第5场有爱何须“劳”《爱的徒劳》(Love’s Labour’s Lost, 1594–1595)《爱的徒劳》是在剧院做学徒的莎士比亚交给观众的第二部作品,与前一部喜剧(《错误的喜剧》)同年出版,但可能于1597年秋冬已在宫廷里演过了。故事哪里来的,从未有定论,但从辞藻的把玩、对话的机智以及剧中人物间不停的辩论话题(肉与灵、享乐与教育、艺术与自然等)看,他的借用或模仿都来自当时盛行于英国的宫廷剧,而他借剧中三位妙龄女子之口所尖刻嘲弄的,也正是当时浅薄的爱情十四行诗及假面舞会的风气。此剧一方面以其英国本土特色与前一部罗马风格的喜剧形成对照,又是在语言、情节等方面预示着这位天才学徒成熟成材期的作品。

从一开始,剧中的四位主要男性人物就为自己设下了一个两难的陷阱:一个违背天性的禁欲誓约:为名誉(那是宫廷与骑士精神的基石)而远美色(那是正常人的追求)。四人都是宫廷贵族,名誉是追求的对象,是身家性命,万万不可抛弃,但他们忘记了自己首先是人,血液中、无意识里,流的必定是人的自然属性。他们的誓言,背则违反骑士精神,守则违反人类天性。无论立誓的目的是虚无缥缈还是实实在在的追求,几位才俊能把自己栽进这么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已经让观众领教了他们的愚不可及,即使后来没有饱受四位女子的狠狠调侃,观众也已经开心地把他们啐了个够。今天,无论目标是学业升迁还是恋爱婚姻,不时要“励志”“立誓”的人们,可得学乖一点儿了。

即使是学徒时代的莎士比亚,对人性的观察也是相当犀利的,在男女情爱一事上亦如此。《爱的徒劳》让人击节感叹的地方之一,就是我们突然领悟,今天各种媒体相亲节目中小伙子也许真诚但往往可笑的求爱方式,无论是语言还是行为,大多可以在莎士比亚中找到原型。明明是自己设禁不许那几位女士进城,却要向她(们)这样表白:“虽不能请你进屋,你却一直在我心里”(有虚伪之嫌);纳瓦尔偷偷给法国公主送去胸针,外加一片两面写满情诗的树叶(有创意);在众男子将禁欲誓言抛在脑后、冲着姑娘们诗兴大发的四幕三场中,纳瓦尔用诗句表达自己爱不能得的“痛苦”与“忧伤”,字里行间透着哭与泪;贵族公子朗格维尔对着暗恋的情人玛丽娅念起了十四行诗,对姑娘的眼睛先是一番描绘,后加一番赞扬,还言之铮铮地说:“失信而赢得天堂,连傻瓜也会毫不犹豫”,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正是这样的傻瓜;另一位公子杜梅因则更是把说好的十四行诗拉到了二十行,对心中面前的凯特来了一番花之喻。再看看那几句“此生就为为你服役而生”“你是大树我是树皮”(是永远缠着你不离不弃的意思?还是永远替你遮风挡雨的意思?)“你的机智让聪明人显得愚蠢”(这是拍马屁的步调,当然正如谚语: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你们的阳光让我们黯然失明”(和意大利歌剧中“我的太阳”是一个步调),是不是可以直接拿来写在给女朋友、情人与老婆的贺卡上?当然,对方是笑,是纳,还是笑纳,就因人而异了。

和这几位无论是情感还是心智似乎都尚未成熟的公子相比,剧中的几位姑娘倒显得睿智老到。莎士比亚没有将她们写成“跌入爱河”的年轻女子,相反,尽管她们天姿与天资同样出色,她们却头脑清醒,始终控制着整个局面。她们一开始就看出了纳瓦尔城里几位公子“禁欲誓言”的荒唐可笑,也一眼看穿了他们对自己十分尴尬地欲言又止的爱慕。她们心安理得地用语言与小计谋“调戏”着那几位年轻男子,而事实上,她们是在“调教”那些尚未准备好跌入恋爱与婚姻的男子。她们告诉对方,“人不美,赞无益”,美貌自然,何须辞藻。虽然紧接着的半句“送钱的手,虽气味难闻仍有人夸”是出于真心还是调侃尚且待考,就像玛丽娅嫌弃朗格维尔送她的项链太短,还不如他写的情书长。女孩子的心机,懵懂的男生哪里能听得出来。真有意思的是,我们会发现,人类(特别是年轻人)的行为,从莎士比亚到现在这四百多年来似乎没什么长进,我们周围的姑娘还是那么睿智,我们周围的男生依然那么懵懂,要看到男子汉,总归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的。这就是人类。

当然,男生里面也有看得清一点儿的。那个博朗尼,倒是个能说出一些有道理的话的人物,和其他几位不太一样,只是,他的道理都包裹在笑骂和粗俗里面。比如:他对其他几位老要赞扬姑娘的容貌不以为然,说“能叫卖(赞扬)的都只是物品”,显然不满于将女孩子的容貌当值钱的物品来吆喝;他还对那个誓约耿耿于怀,认为它有违人的天性,并为“爱”辩护:没有爱,学什么?爱能激发学习热情,促使脑子里各种元素活跃起来,反而能使人加倍努力,学习效果加倍地好。这些话,现在的高中(甚至初中)小男生听了,应该是很能往心里去的吧。博朗尼对女孩子眼睛的赞扬,倒也少了那种陈词滥调,他说,那是书本、是艺术、是学问、是世界(同意的点个赞吧)。还有,他关于在学习上过度用力反而得不偿失的论调,“学习过头,等于没学。就像拼命攻城,城池得手,却力尽而失”,对整日埋头功课无暇他顾的学子和家长们,似乎也有点儿提醒作用。

这部戏,主要靠机智的对话和完全可以用舞会表演出来的情节片段取胜,嘲笑宫廷上矫揉造作的爱情,赞美发自天性发乎内心的爱。喜剧以两首咏唱时令的歌曲结尾:“春之歌”与“冬之歌”。虽然歌曲中的自然风光与常人想象无异:春光明媚,春景处处,对应着北风呼号,白雪皑皑,然出人意料的是,大好春景最后来了个搅局的“布谷–布谷”的布谷鸟(英文里布谷鸟的叫声与“让人戴绿帽子”一词相近),而随着“冬之歌”而来的猫头鹰,却诠释了家的温暖与舒适:任你室外面北风呼号,白雪覆盖了宅屋,挡不住室内一家人炉火熊熊,煮汤炖肉,把盏交杯,一派温馨的田园家庭生活。现在看,依然有着浓浓的暖意和有趣的教益。

回到这部喜剧并不太达意的中文剧名翻译《爱的徒劳》。原来,英文原文的意思并不是“徒劳无功的爱情努力”,而是说:为“爱”而“劳”,终属徒劳。因为爱本发自内心,起乎天然,无论是在爱意初起还是情意传达阶段,若过分造作矫饰,过分用心用力,到头来恐怕得落得一场空。想想现在,有多少“爱情专家”给恋人支招,如何示爱表意,如何设计“巧合”,如何规划未来生活,可真正发乎心动于情的爱,真正“让我一次爱个够”的激情,有多少人体验到?所以,莎士比亚的又一部学徒作品,即使在今天,哪怕读读其中的“语录”,也是能让人有所感悟的。第6场不作不做不成爱《无事生非》(Much Ado about Nothing, 1598–1599)

莎士比亚的《无事生非》,演的是两对恋人的故事。贝特丽丝和班尼迪克这对是欢喜冤家,两人针尖麦芒,每次见面都是满嘴的俏皮和互损,两人各自的哥们儿或闺蜜苦心做局撮合,最后发现都是多余,他们的无事生非之举,恰好应了这样的剧名:爱本无事,何须生非。

戏里的另一对则有金童玉女之嫌,希罗和克劳迪欧是门当户对的金玉良缘,两人从见面定情,一路没斗过嘴,没黑过脸,直奔订婚结婚而去。可就在两人订婚前夜,一个内心阴郁的家伙跑去克劳迪欧面前,让他“目睹”了未婚姑娘希罗“与野男人调情”的一幕,活生生地把好局搅翻了天,第二天双方见面时,不仅克劳迪欧突然翻脸,对姑娘一顿恶语相向,连姑娘自己的父亲也不问究竟,觉得颜面尽失,竟诅咒女儿不如死了才好,几乎让事态泼水难收。这要放在《奥赛罗》里,那就直奔悲剧而去了。好在这是喜剧,莎士比亚这里一拨那里一弄,坏人落网坦白,好人真心忏悔,姑娘死(晕过去后被人藏了起来)而复生。最后,两对恋人终成眷属。因此,这部戏的标题也许还可以读成:因无事而生非。《无事生非》中贝特丽丝和班尼迪克的爱情桥段告诉人们一个浅显的道理:恋人斗嘴未必成仇。戏里的这对,完全就是“欢喜冤家”的化身。贝特丽丝和班尼迪克相互颇不待见,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地吵个没完,两人还指天发誓,说宁愿一辈子不娶不嫁,也绝不和对方走到一起。却不知,各自的真性情就这样流露出来,把两人拉到了一起。戏中班尼迪克和贝特丽丝分别落入同伴设下的陷阱而吐露真心,这样的场景能让观众捧腹,无不是因为这些人物在台上的愚蠢举动让看客们有了幸灾乐祸的心情:原来针尖麦芒下面藏着满满的爱啊!当事人(以及周围不少的吃瓜人士)也许并不明白,斗嘴能斗到这个份上,斗而不散,斗习惯了,没斗找斗,那不是缘分还是什么。因此,见男女(无论是情人还是夫妻)掐架,旁人可不要急着做老娘舅。这对欢喜冤家的桥段再次证明,地球本来就是圆的,背向走到足够远,结果一定是面对面。想想也是,两人真要换了安静柔顺的另一半,恐怕还真无法适应,处处觉得不对路子了呢。

现实中,爱情婚姻中公认的“绝配”常常会出问题。第一,这样的配对往往是别人(比如操心的父母)按身份卡上的数字配的;第二,当事人往往没有足够的机会真正处一处,甚至吵一吵,不经风雨的爱,太弱了。《无事生非》里的另一对“天赐良缘”希罗和克劳迪欧,差一点儿喜事成悲,多半是这个原因。小伙子克劳迪欧,怎么就那么容易信别人的谗言,轻信得也太不合情理了,结果差一点儿毁了一位好姑娘,也毁了自己的好事。说实话,戏里剧情突变时,姑娘的父亲也对女儿破口大骂那一段,还真不像是宠爱“前世情人”的老家伙说得出口的,把它读成戏台上的人物教训观众中的父亲和也许改头换面藏在剧场中看戏的女孩子们,恐怕更为贴切。

对现场观剧经验不多的读者而言,读读剧本中的文字,也能不时会心一笑,因为莎士比亚总能触动那根当代和本土文化之弦,让人觉得他的戏,实在是为我们的这个时代、为生活在地球这一方的我们而写的。《无事生非》中的贝特丽丝振振有词的那句“男人都是泥做的,我不要。一个女人要把终身托付给一堆道旁的烂泥,还要在他面前低头伏小,岂不倒霉”,让我们未免有点时空穿越的疑惑,曹雪芹是不是也读过莎氏剧本?只不过贝特丽丝这样的豪爽,似乎安不到大观园里的林妹妹们身上。

当然,台词里的妙语也不全关乎恋爱婚姻。班尼迪克有些自恋,他如此回应别人的不以为然:“当今之世,谁要是不趁自己未死之前预先把墓志铭刻好,那么等到丧钟敲过,他的寡妇哭过几声以后,谁也不会再记得他了。”想想也是啊,在过去,传记这类墓志铭式的东西若不是传主身后之物,起码也得是写人生之路已将到尽头之人,可现在社会发展快了,人们的心态也跟着急了,年纪轻轻的就学班尼迪克的样(人家那是在开玩笑),理直气壮地找人写开了传记,还真不管吉利不吉利呢。

如果你是当下电视相亲节目的忠实观众,而你又在《无事生非》中听见班尼迪克嫌贝特丽丝“太矮了点儿”“太黑了点儿”“(体型)太小了点儿”,竟至于开列出了“有钱、聪明、贤惠、美貌、温柔、人品、会说话、精音乐、头发必须是天然颜色的”所谓“完美情人”条件,你一定会想,电视上参加表演的各位外貌协会会员(没有性别之差,因为现在男女平等),一定是读到了莎士比亚塞进班尼迪克嘴里的这些玩笑话,才去如此给别人洗脑或无意识中被人洗脑的。其实,那全是班尼迪克的夸张和玩笑,是他有意要杀杀贝特丽丝的“傲气”,不能当真的。当然,除了“头发必须是天然颜色的”一句,因为那倒是在爱美之外,更出于为对方的健康着想:更环保、更安全、也更本真。

不过,《无事生非》中也有些细节,推敲起来的确有点问题。《无事生非》演到高潮,受了不白之冤的希罗当众昏倒,醒来后,神父让她假传死讯,躲起来暂避风头,说这是“以死求生”的良策。稍稍留意一下,我们未免要问,为什么无辜的姑娘要为被人造谣污蔑的“失贞”付出生命代价?将女性的“贞操”与生命价值等同起来的,不正是男权社会的游戏规则吗?而这样的喜剧场景,是不是使男权思想对女性及所有男性的洗脑更进行于不知不觉中了呢?

尽管莎士比亚是把娱乐当产业来做的,因为他要靠票房来生活,但是,他的戏剧娱乐也好,产业也罢,其中依然充斥着各色深刻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问题,《无事生非》中恋人们“作”也好,身边好事者们的“做(局)”也罢,到头来,还是得当事人心头有自发的爱,得两人间有那么点“化学反应”。说到底,恋爱的事,不仅旁人帮不了,就是当事人,也可能一时意识不到。缘到了,自然成。这一点,是不是和《爱的徒劳》有几分类似呢?第7场自在林间梦一场《仲夏夜之梦》(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1595);《皆大欢喜》(As You Like It, 1599–1600)

在莎士比亚的浪漫喜剧中,森林总是一处能变出五色爱情的魔幻境界,无论是《皆大欢喜》中的亚登森林,还是《仲夏夜之梦》中雅典城外那片近乎仙踪的神奇绿荫。森林,是造化的天成自然,不见斧凿之匠心;是纯粹的幽壑荒野,不留人类之痕辙;是侠盗出没之处,不需宫廷礼仪之矫饰;是随心怡情的牧歌田园,不似锁人身心的高墙深院;是想象与现实的伊甸园,对照着物欲横流人心叵测的人世间。所以,《皆大欢喜》中罗萨琳西莉娅姐妹说,离开宫廷进入森林,那不是逃跑,更不是被“废黜”,而是“走向自由”;所以,《仲夏夜之梦》里的精灵人物们在雅典城外森林里做了那么一场五光十色似醒似梦的游戏;所以,莎士比亚的这两部戏,让演戏的看戏的,恍惚间都觉得自己梦游着进了林子,男欢女爱,纯情盎然;所以,《皆大欢喜》里被篡位的老公爵在林子里如此宣告:“来吧,我流亡生活中的兄弟和伙伴,难道旧时的习俗没有使我们比生活在宫中礼仪的约束下更加快乐?这里的一草一木,难道不比嫉妒充盈的朝廷更让人自由自在?”

不过,两部戏里,人们进林子去的缘由不太一样。《皆大欢喜》戏还没开,兄弟阋墙的事已经演过,老公爵被弟弟弗雷德里克篡了位,罗兰爵士三个儿子中大儿子奥利弗视小弟奥兰多为仇敌,不禁让人想起后来如出一辙的《暴风雨》和《泰尔亲王配利克里斯》的开篇。不过,父辈的事,男人的事,似乎并未影响到下一代姐妹。戏中两位姑娘(老公爵的女儿罗萨琳和篡位弟弟的女儿西莉娅)不但未因父辈交恶而反目,妹妹连嫉妒心都不生一毫,可着劲地夸姐姐罗萨琳集美貌智慧于一身,字里行间真情流露,没藏着半点现代职场甚至某些家庭里司空见惯的因嫉妒而起的讥讽与揶揄。后来,罗萨琳追着被篡位公爵赶出领地的奥兰多,直奔亚登森林而去,妹妹西莉娅没有半点犹豫,骗过老爸,化装成小跟班随着姐姐就上路了。

水做的纯净女人,反照着泥堆的男人那龌龊的世界:篡位公爵迫害奥兰多的理由,竟是不喜欢被自己篡了位的兄长。另外,他安排了一场角力,请来号称武功了得的武师,想借机让奥兰多出丑,也顺便让罗萨琳丢了面子。没想到,奥兰多一个回合就把那位不可一世的武师打翻在地,不仅让弗雷德里克本人颜面无光,还隐隐感到了威胁,因此一逼一赶,奥兰多便直奔亚登森林去了。

在《仲夏夜之梦》里,开场时的城市(雅典,男人的世界)依然是一个凶险的地方,违背人性的法律竟然规定,女儿在婚事上若不按父母之命,有可能被处死刑!赫米娅爱的是莱山德,可父亲却命令她嫁给另一个贵族青年德米特里,否则要上诉到公爵那里,判她死刑!而姑娘海伦娜一直爱着德米特里,后者却百般推脱躲避。出自天性的爱横遭法律和父辈的阻拦,或遭遇没道理的拒绝,大家先后出城向森林逃去。

一进森林,各位似乎都陷在了温润迷蒙的仲夏空气之中,每个人似乎都有点头脑不明,神志不清,个个做起了南辕北辙的事情:仙王奥伯朗和仙后泰坦妮亚为一个跟班的事吵个不停;好姑娘海伦娜就在身边,德米特里的眼睛却老盯在赫米娅身上;明明与小伙子莱山德两情相悦,在林中草地上躺下的赫米娅还是坚持要他睡远一点儿。大伙就这么浑浑噩噩你追我赶进了林子,玩闹的玩闹,做梦的做梦,想着在虚无缥缈之中,摆脱真实生活中的烦恼,哪怕一时也好(说到这里,难道我们自己生活中就没有经历过类似的迷蒙,没想过也去森林或大自然里别的什么地方走走吗)。

尽管两部戏的剧中人去林子的缘由不尽相同,剧情却大半相似,都是在林子里上演,而且都是聪明伶俐的姑娘对着真情愚钝的小伙子。姑娘们在林子里,显然少了很多在城里和宫廷上的约束,张扬自我、言无所忌、行无所约。《皆大欢喜》中的罗萨琳和西莉娅对男生绞尽脑汁写出的情诗尽情嘲讽,对男生发明的把情诗挂在一棵棵枝桠上的做法嗤之以鼻,让人想起《第十二夜》中薇奥拉对傻傻的男生写情诗的嘲讽性模仿。莎士比亚的爱情学堂,还真值得许多男生来上一上的!

莎士比亚浪漫喜剧中的女生,始终展露着女孩子的直率、纯情和成熟,在爱情上,她们永远是公主,是女王,更是那些年龄虽然相仿但心智情感都欠成熟的男生们的教科书。不难看出,《皆大欢喜》等戏里的青年男女,虽然是一群俊男靓女,却更是一群傻男慧女。这是莎士比亚浪漫喜剧的老套子爱情,却依然耐看,趣味无穷。更有意思的是,看看当今大小荧屏上的所谓“偶像剧”,不也多是傻呵呵的小伙子遭遇聪颖亮丽的女孩子吗?不过,相似仅限于表面,无论台词还是机巧,恐怕大多数的“偶像剧”还是被甩了好几条街的。

林间无王法,仲夏宜狂欢,这就使舞台上的一切人和事都陷入了“乱”与“趣”,陷入了真假难辨的境地,搬演着一出出“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好戏。

拿《皆大欢喜》里的罗萨琳来说吧:按莎士比亚时代规矩,女人连剧院都进不得,更别说上台演戏了。所以,莎翁戏里的妙龄姑娘,全由白面少男们扮演,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小小鲜肉”,连变声期都还没过呢。“小鲜肉”男生女扮上了台,进了戏,有意思的地方就来了。按剧情说,森林乃野兽精灵出没之地,间或还有什么侠客强盗,女孩子家不宜独自闯荡,这样一来,扮个男生相就顺理成章了,但要从演戏上说,这不就是改回到真身去了吗?小演员甩掉发套,脱去束腰女装,演起来不就更放松了吗?可是,对台上台下的人们而言,姑娘还是小伙,那到底哪个身份才是真的呢?更过分的是,莎翁似乎生怕混乱不够,还让这装扮成男生的罗萨琳让恋着自己的奥兰多把“他”当成“她(罗萨琳)”,逼着奥兰多向“她”表达爱意并许下婚礼誓言。啊呀,这婚礼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我们都知道莎剧中的女性角色都是男生扮演的,那这一段到底是男生爱女生?还是男生爱扮演女生的男生?还是男生爱男生?谁跟谁啊?晕菜!这样的桥段,如果写成“由男演员扮演的女性角色因剧情需要改扮男装并让剧情中爱着自己的那位男生把表面上不是自己的自己当成实际上就是自己的自己并向这样的自己示爱求婚”,与相声里的贯口有一拼啊。

在《仲夏夜之梦》里,这样的“混乱”完全是帕克想当然地滴错了那据说有神奇力量的爱汁的结果。帕克是好心,想撮合闹气的情侣,却算错了时机。他想撮合情人,把爱汁滴在莱山德的眼皮上,结果莱山德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却是海伦娜,于是立刻就爱上了她,把海伦娜弄得一头雾水。等赫米娅醒来,发现原来苦苦追着自己的老实人莱山德竟然爱上了自己的闺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眼皮上被滴了爱汁的德米特里,第一眼就看上了自己一直拒斥的海伦娜,结果,刚才这两位男生还都在追赫米娅,一转眼都“抛弃”了赫米娅,疯狂地追起了海伦娜。就这样,台上几对情侣闺蜜相互错爱,相互指责,吵成一团。观众们听着台上姑娘痛斥男生薄情,有谁会把这样的吵架当真?有谁会急着前去劝架,而不是抱起胳膊恨不能多听听这姑娘家如何骂人,多看看呆男生如何受气?因为大家心里清楚:那气那骂,都是假的,因为都是误会;那气和骂,也是真的,如果真实生活里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些气和骂都会一股脑地倒在犯事的主儿头上。事实上,现实生活中,恋爱谈着谈着,发现爱上恋爱对象的闺蜜,这样的情况好像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有这样经历、或自己朋友圈里有人有这样经历的,来读读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会不会觉得莎士比亚就取材于他们的生活经历?《仲夏夜之梦》属莎士比亚早期作品,是一出主要供视觉享受的庆典喜剧,戏中的热闹与狂欢及众多现在看来有些无厘头的剧情,在一定程度上更取悦于看戏的人们。特别是那一群在雅典城外树林里寻欢作乐的三教九流之徒,以及仙王仙后和小冒失帕克,这些角色也许会让读者失望,因为他们的段子并没有为思想或情感提供足够的食粮,但观众一定开心,因为他们营造出并烘托着全剧如梦如幻的浪漫情境。戏中,赫米娅的父亲责怪莱山德勾引自己的女儿时说:“你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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