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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7 23: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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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马辽太郎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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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盗物语·织田信长(前编)

国盗物语·织田信长(前编)试读:

三助

真是个奇怪的年轻人。

幼名唤作吉法师,大名为信长,本人却毫不中意这些名字,而是自称为“三助”。一听就是生龙活虎的、碰到打架则擤了鼻涕卷起裤腿就要冲上去的感觉。非常轻快,生动形象。“我是三助,你们也要叫我做三助公子。”

他命令道。

我就是三助。他豪迈地宣布,在城外召集村童们打石仗或是打水仗。

实际上,“三助”一词的语感中,包含了这个少年“我想这样”的不明所以的美感。对于他自取的名字,一天,父亲信秀问道:“吉法师,听说你让大家都叫你三助。”

嗯,少年翻了翻白眼,算是回答了。信秀笑着又问:“三助怎么写?”

少年蹲在地上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后,拿起枯树枝写了“三助”两个字。恐怕就连士兵们都不会起这种名字吧。顶多也就是个下人的名字。“你喜欢这个名字?”“喜欢。”

他点点头。这个年轻人好像极其喜爱这个名字,后来生下老二信雄(后来的尾张清洲城主、内大臣)时,给他起名叫三介。信长对自己孩子的名字都带有自己的喜好。长子信忠叫做“奇妙”,老三信孝则为“三七”,老九信贞干脆就叫做“人”。

他的美感区别于常人,带有某种偏爱。

他的穿着、行动和所有的日常生活都不同于常人。衣服也都是自己考虑,这个三助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世上一般是这样”、“这是惯例、习惯”等这种常识概念,从来不按照习惯穿衣,平时看上去就像是土匪的儿子。和服总是露出半边,下身穿着小厮们常穿的半截裙裤,腰上挂着五六个布袋装着小石子和打火石,横插着粗糙的红色刀鞘,梳着冲天辫,用红发带系着。作为织田的少主确实是奇装异服,行动起来却是异常方便。刀鞘也好发带也好,之所以喜欢火红的颜色,也是这个少年无处发泄的郁闷情绪的表现。应该怎么来表达他的精神世界呢?找不到恰当的词语。如果实在要表达的话,也许只有用前卫精神这种暧昧的词来体现。

然而,这名少年并不是要用奇装异服来炫耀自己。他的出身显贵,还不至于要刻意去炫耀自己。仅凭他出自尾张织田家这一堂堂的贵族名门,即使穿着再平凡,身边的人也会阿谀奉承。

他到野外玩耍时,会和村里的孩子们一样弄得满身都是泥。他的贴身小厮们自然也会沾得一身泥。

城下的市民和百姓们,每逢他经过时便会悄悄议论:

三助公子,鸭子?还是水鸟?

三番五次,掉在了河滩。

甚至编成了小曲。

他在城下行走时也与众不同。几乎是靠在侍卫们的肩膀上走路,一边走还一边啃着香瓜和柿子。有时候独自一人站在城里,忘我地啃着糯米团。

于是,家里人和城下的人们,都把他称作“呆瓜公子”。在他们看来,此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辅佐他的家臣平手政秀不禁认真地思考:

这位少主继位之时,织田家就要完蛋了。

他之所以请求“美浓的蝮蛇”将爱女许配给信长,并不仅仅意图让织田信秀与斋藤道三和睦相处,而是出自利用蝮蛇的实力来保护信长的长远打算。

信长的愚钝到了如此程度。

又一年,这名少年突然从尾张消失了踪迹。估计他也考虑到平手政秀的心境,留下一封信写道,“大叔,我出外上香便归”,便离家出走了。

政秀发觉后几乎气绝身亡,悄悄汇报了主君信秀。信秀听后虽略有吃惊,很快就笑道:“是吗?这个家伙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多看看外面也没什么不好。别让家里人知道,包括贴身的侍卫们。”

少主只身出走。这一消息一旦传到邻国,便有生命危险。“这次他回来后,请主公大人好好说说他吧!”“我又不是吉法师的辅佐,只不过是父亲而已。”“只是……”“他的任务都交给你了,好好管教吧。”

信秀并不理会。这名父亲也是颇有个性,然而要说有一些理解这个呆瓜的人,这个偌大的世界上恐怕唯有信秀一人。

也可能是天才。

信秀心中暗想。

信长正朝着京都方向赶路。

他只带了一名随从,让他背着一张草席和一个草筐,看上去就像是流浪的少年。

逛完京都后,他又去了摄津。

摄津有一处叫做浪华的地方有不少人家,还有规模巨大的寺院。

四天王寺。

信长到了四天王寺,看见殿前的房檐下聚集了四五名浪人,正一边往墙上写字,一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名堂?)

信上凑上去一看,才知道他们在议论武士的名字用哪个更好。他们都想给自己起个满意的名字。“名字很重要。”

一个为首的蓄着胡须的人说道。他好像懂得不少文字,在墙上写了一片。有赖定、义政、清之、兴长、公明、道正、宗晴、忠之什么的。

瞟了一眼墙壁,少年有些吃惊。墙上有两个字比别的大了一倍,不正是“信长”二字吗?虽说从文字的组合上有些特别,不过信长这个名字是父亲给自己取的。(岂能让这些浪人们抢走这个名字?)

信长心想,决心要抢回来。他交代给随从,让他去和胡须汉交涉。“这个名字,”信长的随从走到走廊下,举手指着墙壁上的字,“能不能给我们主人?”“你是什么人?”

浪人们显然吓了一跳。“我们是从尾张来上香的。那里的信长二字,就送给我们主人吧。”“主人,就是那里的小孩儿?”

浪人们发出一阵哄笑,直说不行。他们口中的“你小子不配”出自《祖父物语》,意思是“这个名字太响亮了给你太浪费”。然而随从不懂这些,仍继续说道:“哪里哪里,我并没说要叫这个名字,只是想带回老家当做礼物。”

他不厌其烦地请求道。浪人们听了直点头:“这还差不多。可不许叫这个名字。叫信长的人,可是要得天下的。”

信长一听也吃惊不小。回尾张的路上,他一路都在想着这件事。到今天为止,他还从未想过“天下”。只是依稀知道自己长大成人后要继承父业,没想到还能得到天下。虽然天下为何物看不见也摸不着,但他却感觉到自己身上出现了某种变化。

信长回到了尾张。

平手政秀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随后的几天便开始了绵绵的教导。让你说去吧,信长心想。表面上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听着,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怎么做才能得到天下呢?(要能打架才行。)

这一点肯定没错。他本来就生性好动,弓箭马术游泳尤其精通。他特别喜欢游泳,寒春三月他就早早下水,一直游到每年的九月。(光靠这个夺不到天下吧。)

他又想。夺天下的本事,只能自己训练。虽然平手政秀也教自己阵营的摆法和战术,但是在信长听来却是千篇一律,提不起任何兴趣。(战术自己来想不就行了。)

他想。就像他身上穿的衣服一样,这名自称为“三助”的少年,一向不擅长接受“一直都是这样你也照做”,从心底感到抗拒。如果生在卑贱人家,估计这种性格要饱受世人欺负,然而生在可以为所欲为的权贵之家,虽然平手政秀口头上很严厉,但只要自己道歉并表示今后注意,政秀也就作罢了。

回国后的信长开始迷上了“鹰猎”。

这个酷爱运动的男子之所以以前不喜欢猎鹰,是由于这项集体竞技在室町幕府时期被严重形式化,从服装、随从人数、各自分工到装束都十分繁琐。(只要能抓到鸟不就行了?)

他虽这么想,辅佐的平手政秀却十分拘泥于形式。猎鹰是天皇、将军、公卿、亲王,在各国则是大名的竞技运动。如果不举行相应的形式显示威容,会遭到人们的耻笑,由此,他为信长安排的猎鹰总是索然无味。(那样的猎鹰,不玩了。)

信长心想,他开始思考其他办法。

去掉无用的东西,不断加入实用方法,他终于独创出一套专业的猎鹰法,就连专家们也感到震惊。

新的猎鹰法充满实战性。在上阵之前,就像打仗一样先派出探子。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二三十人。这些人叫做“探鸟人”。

探鸟人两人一组,跑到远山侦察鸟的位置,找到群鸟聚居的地方后一人留在原地盯梢,另一人则跑回来报告信长。信长立即出动。

信长有六名类似于战场上在主将身边的骑士,总是跟随其后,被称作六大将,一半使用弓箭,一半用长枪。

还有一名骑士。到了现场,负责从外围接近鸟群。大将信长则藏在他的身后徒步而行。手上拿着鹰,躲在马的后面不让瞄准的鸟发现,马转圈的时候信长也跟着转圈。

一旦接近目标——“来了。”

信长疾步跑出放鹰。

这种办法抓鸟百发百中。更有意思的是,他让现场附近的人都穿上老百姓的衣服,不仅是服装,还让他们拿着锄头和铁锹,装作在耕地的样子。鸟儿们见了,就会以为,“这些人是百姓”,而放下心来啼叫。

这种猎鹰可以说前所未闻。

原本,就连看狗的随从都要在粗布衣服上套上皮裤子和官帽,右手拄着白木拐杖,左手牵着狗绳,场面壮观。装扮成百姓模样骗鸟儿这种方法,从人皇第十六代仁德天皇开始兴起后,从未有过。

要说殿下的猎鹰可不是一件小事,信长等人却像一群浪人出去打架一般出城去。城下的人都感到无可奈何:“简直就是乞丐们的猎鹰”。

由此可见这个年轻人的脾性。“传闻中的呆瓜公子的确不假。”

耳次手下的几名伊贺人从尾张回来后,前往美浓稻叶山城汇报。庄九郎——不,从这一册的《织田信长编》开始唤作现在的名字斋藤道三吧,这样更有利于把信长作为这个故事的中心人物——饶有兴趣地听了每个密探的报告。

他每每大笑。再没有比傻瓜的事情更让人可笑的了。

道三高兴得直拍膝盖。“猎鹰时也穿得像乞丐吗?”

这件事也实在是有趣。密探都是用自己的判断带回的情报,就算是准确也不能全信,道三懂得掌握分寸。(还真是个白痴。)

他不禁发笑。派出的密探们,却没有调查到信长想出来的猎鹰新法。

听完报告后,他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黄昏时分,他把重臣西村备后守唤来:“还是把归蝶嫁到尾张去吧。”

说完,还举了几个信长的白痴例子。

备后守听后也咧嘴大笑。西村备后守就是赤兵卫。“赤兵卫,看来要仰仗这个好女婿把尾张给吃了。婚礼尽可能办得热闹些。你和织田家的平手中务(政秀)好好商量,不得有误。”

道三吩咐道。

相思草

道三告诉浓姬和尾张织田家结亲的事情,是在天文十七年的年底。

这天早上,道三让侍女传话给浓姬:“有话要说。自己单独到鸭东亭来,我在那儿等你。”

他现在住在鹭山城。

最近道三把自己的稻叶山城让给了嗣子义龙(深芳野所生之子,生父是前代主公土岐赖艺),自己修建了鹭山的废城后搬了进去。庭园造得极其美观,特意挖了运河把长良川的水引进城里,又引入庭园,起名叫做鸭川。

连绵起伏的假山让人联想起京都的东山群峰。庭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道三亲自设计的。

一般的园艺爱好者们都喜欢常青树,道三设计的庭园中却以樱花树居多。不仅是喜欢观赏樱花,他还喜欢把它用作木材。樱花和道三两者之间,精神上存在着何种默契呢?

连风都是静止的。

浓姬推门走出长廊,抬眼之处都是湛蓝的晴空。她踏着碎步穿过长廊。足底踩在地上传来寒意,倒好像感觉到冬日的温暖。

浓姬下了台阶,侍女各务野早早摆好了院里行走用的拖鞋,她穿上鞋,环视着庭园。“暖和得樱花像是要开了。”浓姬说。

满园的樱花树却似乎不领浓姬的情,光秃秃的树枝直指天空。“春天快到了吧。”

各务野接话。她已经从府里的传闻中听说了浓姬的婚事。春天——她指的不是樱花,而是浓姬这个年纪崭露的芳华。浓姬对此却一无所知。只有她自己,尚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何去何从。

浓姬别过各务野,独自沿着庭园中间的小径朝着鸭东亭走去。

有一座亭子。

父亲道三入道穿着厚厚的棉服坐在中央。

身旁是道三喜爱的贴身侍卫明智城的嗣子明智十兵卫光秀。

从小道三就对他视同己出百般呵护,如今已长成翩翩美男子。是浓姬的母亲小见方的亲戚,两人是表兄妹。“十兵卫,你先退下。”

道三吩咐光秀道。光秀低头行礼后优雅地退后几步,乘着空当瞄了一眼浓姬。

接着,他又急忙收回了视线。不巧和浓姬的眼睛对个正着,他慌忙转开脸。“归蝶。”

光秀离去后,道三唤着女儿的小名。“你坐下。”

浓姬顺从地坐下了。她微微地侧侧头,似乎在问父亲有什么话要说。她的眼睛清澈见底。“到底是表兄妹呀,”道三笑了起来,“不容置疑,眼睛嘴巴像极了十兵卫。”

其实,道三经常觉得,浓姬和光秀虽是表兄妹,却一点儿也不像。然而今天的开场白却说出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来,看来这个做父亲的有点心虚。

浓姬去年有了初潮,之后就出落得越发楚楚动人了。就连道三和她相向而坐时,都觉得耀眼,甚至有时候红着脸转移视线。(我这辈子看了那么多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归蝶的。)

这种时候,道三与其说是用父亲的眼光,不如说是用男人的眼光不自觉地去打量浓姬。现在也是如此。

浓姬坐了下来。她弯腰时动人的曲线,让道三忘了自己父亲的身份。狼狈之下,他只好随口说“和十兵卫很像”来掩饰自己的失态。不,是打消自己俨然陶醉其中的心情。“以前,”浓姬开口道,“父亲大人不是经常说我和表兄十兵卫根本不像,共同之处顶多就是皮肤白而已,今天怎么说起反话来了?”

——浓姬小声地提出抗议。“是吗?我怎么不记得?”道三开心地笑着,“我以前那么说过吗?”“您忘了吧?”“糟糕,忘了。”“您真无情。归蝶连说这话的去年的几月几号都记得。归蝶总是想着父亲大人,这就是父亲大人心里没有归蝶的证据。”“这……”

道三拍了拍额头,笑着做出无奈的样子。能够让他做出这种轻松动作的,世界上也只有浓姬一个人。“那我重说。你和十兵卫,小时候很像。后来长大了就不像了。这回行了吗?”“对不住您了,”浓姬俯首咯咯地笑着,“我逗您玩儿呢。”

天突然阴下来了。瞬间,庭园里的树木和石头上的苔藓立刻变回了冬天的颜色。“我有话要对你说。”

道三夸张地倾下身子,伸出双手,放到地上的火盆上烤火。“虽然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个小女孩,但你还是长成大姑娘了。”“那有什么法子?”

浓姬想笑,却马上换成一本正经的神色。她直觉,今天的话和她的亲事有关。“父亲大人,是要让我嫁给十兵卫吗?”

浓姬不知不觉地脱口问道。“哦,你喜欢十兵卫吗?”

道三面露诧异之色,又很快恢复正常。虽说是表兄妹,对方毕竟是斋藤家臣的儿子。“不是,没什么。”

浓姬倒是若无其事。她知道,父亲道三十分溺爱明智十兵卫光秀这个聪明英俊的美浓名门之子,自己从小也就自然地对光秀怀有好感。而且刚才的话题说到了光秀,所以才脱口而出。“不是的,没那回事……”

浓姬又重复了一遍,脸上也渐渐出现了红晕。她说的是真心话。她并没有太多接触到父亲的贴身侍卫光秀的机会,还谈不上喜欢对方。“如果你是庶子的话,”道三说,意思是如果是侧室所生还有可能,“下嫁倒也无妨。但是你是嫡出,而且是我唯一的女儿。当然能嫁的地方不多。一国的大名才能门当户对。”

道三稍作停顿后,又接着说:“嫁到尾张去。”“什么?尾张?”“织田信秀的嗣子,叫做信长的年轻人。比你大一岁。”

夸张地说,浓姬的婚事搅得整个美浓斋藤家沸沸扬扬。道三命令家臣堀田道空负责此事,并吩咐道:“花多少钱都可以。尽量办得气派些。”

之所以选道空,首先是因为他精通茶道,懂得器具的美丑。而且此人还熟知礼仪。不仅如此,此人素来有出手阔气不善计较的名声,因而特意挑选了他。道三多次嘱咐他,不用省钱。

喜欢各种器具的道空,领命后欢呼:“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他欣然领命,立即派人前往京都,请来了绘画师、木匠等器具师傅。

道三另有打算。(即使花再多的人工费,办得再隆重,也算不上什么。和织田家一打仗远不止这些。)

织田信秀贪恋美浓富饶的田园,想据为己有才会数年来一直挑衅。虽然每次道三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然而着实也为之烦恼。比起和尾张打架,道三更重视的是在美浓建立起新的体制。(隔壁住着信秀这样精力旺盛的好战家,真是我最大的不幸。)

道三想。不仅需要大量的军费,士民也疲惫不堪。士民一旦疲惫了,就会将矛头转向统治者。(都是道三造成的,以前的土岐时代多好啊!)

他们会想。织田信秀的好战对道三而言真是最大的麻烦。(这场联姻能解决的话,太值了!)

他想着,又燃起了对将来的希望。女婿信长听说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信秀一死,也许木曾川对岸的尾张平原就会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落到自己手中。

浓姬有着与其外貌不相称的风风火火的性格。

当然,她每天都待在房里。陪着母亲小见方喝茶吟诗,偶尔到院子里走走,几乎从不走出鹭山城。

然而,她甚为宠爱的侍女各务野作为她的分身,已经到了尾张。各务野化妆成商贩,潜入到信长居住的名古屋城和他父亲信秀居住的古渡城,到处打听着自己主人未来的夫君信长的人品。

浓姬派她去的。她想尽可能地知道未曾见面的丈夫的事情。当然并没有什么重要的目的。“我只是想知道。”

浓姬吩咐着各务野。这个少女好奇心很强。当然,这种时候,没有哪个女子会不关心和好奇未曾谋面的夫君的吧。只是浓姬和其他大名家的女儿不同的是,将其具体付诸行动。“不许让父亲大人知道。”

她叮嘱各务野。各务野以回家探亲为由出了府邸,径直去了尾张。

不久后回来了。“那个人怎么样?”

浓姬把各务野带到房间里,让侍女在走廊上放哨,不让任何人进来。“是位俊俏的年轻公子。”

各务野屏住气说道。她在名古屋城的街上看到了信长。带着五六名随从,头上缠着头巾拿着六尺棒,走在街上,看上去像是个武士家的下人。

一问街上的居民,说这位少主正在抓野狗。各务野差点没乐得笑出声来,仔细端详信长的脸,发现这个十五岁的年轻人比她见过的所有的人都要眉目高贵。各务野首先被打动了,便有了好感。

虽说确实有些问题,不过这么英俊的长相,倒也配得上我家公主,她想。

后来她又听了很多传闻,老实说这些传闻都不是什么好内容。但是各务野怀着好意加以理解。

因此,综合这些消息的话,和道三命令耳次派出的那些伊贺探子们听来的信长的印象截然不同。[1]“就像平曲中出来的平家公子一样,”各务野说,“风度翩翩。却又不像平家的公子们那么柔弱,不愧出身于武门喜欢武艺。”“怎么个喜欢法?”“在学铁炮呢。”“是吗,铁炮吗?”

浓姬感到有些意外。铁炮当时还是新奇的兵器,就算是各国的大名也不见得能有多少。而且,扛着这些东西的都是步兵,武士身份的人是不会去碰的。信长身为大名的儿子却酷爱铁炮,模仿名人桥本一[2]巴沉迷在练习中。“此外他还特别喜欢马,每天早上都要到马场去练习。听说以前源氏的武士会一种骑马在原地打转的武艺,平家的武士却不会,所以平家才会在源平之战中被打败,他便说自己要学,结果一个多月他每天都在马场专门练习,最终还是学会了。”“另外呢?”“还喜欢打架?”“厉害吗?”“更不用说了……”

各务野眉飞色舞地讲着。

有一次,信长又是那身打扮到城外的村里去玩耍,看见村里的顽童们聚在一起吵闹,约有三十人。

——怎么了?

信长上前问道。村童们不知道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儿就是城主的公子,告诉他说:“要和邻村在那块地上打架。”

然而村里的孩子们都很胆小,只凑齐了这些人。“二十九人吗?”

信长点着下巴数着。他又问对方有多少人。一名村童回答说有上百人。“那我来帮你们打赢吧。”信长让随从拿了几吊铜钱,将五分之一公平地分给大家:“剩下的就看你们卖不卖力气了。想多得的人一定要拼命。打架的窍门是,打架前要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这样才会受了伤也不觉得疼,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告诉大家自己会亲自指挥,然后带着这群村童奔赴“战场”,左蹦右跳地打了个大胜仗。“很聪明吧?”

各务野的报告和道三所掌握的信长有很大的出入。“不过,就这些吗?唱歌跳舞什么的呢?”

浓姬问道。这些曲艺,她深得父亲道三和母亲小见方的遗传,甚是爱好。“当然会了!”

各务野夸张地叫着。然而这一点她却没有自信,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信长确实很喜欢唱歌跳舞。各务野也确实打听过。教信长跳舞的师傅,是一位叫有闲的清洲人。

然而,信长却有个怪僻。他只跳“敦盛”的第一段。而且他跳舞时喜欢唱着“敦盛”里的同一句歌词。

人间五十年,

与下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梦幻似水。

信长边唱边舞。

歌曲也是这样,他喜欢小声哼哼,也只是唱同一首歌。

人人都会死,

如何流芳百世,

让人传唱。

他用鼻音哼唱着走过城下的街道。(好奇怪的人。)

浓姬心里不由一惊。

她试图从这些信息中尽可能地去理解这个叫做信长的年轻人。看透自己最多只能活五十年而自暴自弃、沉醉于玩乐,还是与之相反,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前卫哲学思想,以其为动力来挑战人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总之,浓姬从中清晰地闻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体里流淌的新鲜的血液气息,那天夜里一直辗转到了天亮。

很快,婚期就定了下来。

只有两个多月。选在了天文十八年二月二十四日。

[1] 平曲是指用琵琶伴奏来讲述《平家物语》。

[2] 桥本一巴是战国时代的武将、炮术家。也是织田信长学习铁炮的师傅。

华烛

人间五十年,

与下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梦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

看来养成习惯还真是可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浓姬就算是如厕的时候,也会哼着这些奇怪的句子。在厕所中,她会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都怪那个奇怪的公子……)

把责任都推到未曾谋面的信长身上。

总之,信长走在尾张城下的街道上,哼着这首歌的光景,就浮现在浓姬眼前。浓姬自己配上音调来吟唱时,眼前总是能浮现出织田信长的模样,还真是不可思议。“人人都会死,”她又开始哼起信长喜欢的另外一首歌,“……如何流芳百世,让人传唱。”

这天也是如此。她沐浴着阳光坐在走廊尽头的角落里无心地哼着这首歌时,侍女各务野穿过庭园走了过来,满脸都是担忧。“公主最近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就快到了。”

眼看婚期就要到了,公主怎么染上了哼小曲这种粗鲁的坏习惯呢。“这样粗鲁会让那边不喜欢的。”“是吗?”

浓姬停止了哼哼,但又转念一想,以粗鲁名扬三国的,不正是那边的公子吗?(所谓门当户对,我也得变得粗鲁些嫁过去才般配。)

浓姬认真地想。

日子过得惊人的快,转眼离出嫁的日子还剩三天了。

母亲小见方自从这门亲事定下来后就住在浓姬的房间里。按照战国的习惯,一旦嫁给邻国的大名,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每想到这里她不禁悲从心起,时不时还掉下泪来。

父亲道三却是一反往常。近十几天很少到后宫来,就算来了,也刻意回避与浓姬碰面。(以前那么宠爱我。)

浓姬不得其解,终于忍不住问她的母亲小见方。“父亲大人怎么了?”

小见方也感到很奇怪。

当天晚上,小见方在寝室里问道三怎么回事。“我怕碰见了要哭。”“归蝶吗?”

小见方狐疑地追问。道三苦笑着回答,不是归蝶,是我自己。(他会哭吗?)

小见方不由得望着他。道三说:“这么乖的女儿要白白送给尾张的傻公子,一想这事我心里就堵得慌。”“那你当初为何要答应呢?”

小见方早已热泪盈眶。她一向极其温顺,甚至从未向道三提过怨言,这次的婚事却让她耿耿于怀。她接着又问:“为何不许配给十兵卫呢?”

她豁出去了。明智十兵卫光秀既是美浓的官吏,又是自己娘家的人,如果嫁给这个人,想见的话随时都能见到。“别说了。”

道三说。他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光秀从小就是自己的义子,脾气秉性也十分了解。不仅才华横溢,作为女婿也绝不差。“但是。”

道三告诉她,联姻涉及外交,是国防上最重要的事情,岂能掺入父母之情加以干扰。“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难过。我也一样,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女婿了。”

道三说。这是战国的习惯。总是处于临战状态的老丈人和女婿,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屋檐下见面呢?

浓姬的花轿离开美浓鹭山城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凌晨,太阳尚未升起。宫里到处都点着烛火,庭园里、通道、各个入口、城下的街道上被篝火照得犹如白昼,在星空下准备行装的、仪仗队的和看热闹的好几千人熙熙攘攘,只等着花轿出发的时刻。

道三坐在大殿里。

旁边坐着小见方。

不久,浓姬在各务野的陪伴下,来到双亲面前道别。

她的风情万种,就连父亲道三也差点叫出声来。他的心里感慨万千。(真要把女儿给那个傻公子吗?)

道三不觉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

浓姬很镇定地向他们道着别。道三的思绪却飞向了天际,听不到她说的话。“归蝶,”他不自觉地叫着,“上跟前来,过来。”

他招手让浓姬上前,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金丝绣的小袋子,并不放在三方台上,而是直接放在浓姬的膝盖上。

是一把短刀。道三为了这一天,特意让美浓的铁匠关孙六制作的。

这是惯例。父亲送给要出嫁的女儿短刀用以防身,最后关头还可以用来自尽。

道三也应该说些什么。好好保重,或是对女婿好些之类的话都可以。然而,从道三嘴里脱口而出的是:“尾张的信长是个呆子。”

浓姬一愣,睁大了眼睛。道三点点头,始终微笑着低声道:“恐怕你会嫌弃他。肯定会。那时就用这把刀刺他吧。”

然而,浓姬接下来的回答却大出道三的意料。“这把短刀,”浓姬从膝盖上拿起它,“也许会用来刺父亲大人。”

好伶俐的女儿。她笑得很灿烂,看不出笑容后面的情绪。

道三顿觉狼狈,却又立刻放声大笑道:“太好了。这种道别真是太好了。哈哈,你不愧是我斋藤山城入道道三的女儿啊!”

这场交战以道三的惨败告终。道三嘴上虽在笑着,心底却在想:(信长,你可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他的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有愤怒郁闷,有喜悦,还有伤感。

时刻已到。

去尾张的新娘花轿已被抬到大门口的台阶上,浓姬上了轿。

花轿来到城门跟前。

城门内侧,一同去尾张的仪仗队三百人在此等候着。

光是行李,就装了五十匹马。

负责婚礼的堀田道空穿着礼服骑在前头的马上,光秀的叔叔明智光安则作为道三的代理人,虽未穿着隆重的礼服,胯下的马鞍却是绣着金丝图案的。光安自己带的五十名家臣排在仪仗队的末尾。

星空下只见数百只火把吐着火苗燃烧着。不久这支火龙般的队伍开始前进了。

队伍有条不紊地行进着。十步一小停,二十步一大停,这种仪式象征着远嫁的女儿对父母的依依惜别之情。

走在浓姬花轿前面的,是道三为她选择的终生侍奉她的家臣美浓山县郡福富人福富平太郎贞家。跟在后面的,也是将终生跟随她的各务野等五名侍女。

道三和小见方,从城门旁目送着队伍离开。

很快队伍就看不见了,按照习惯,为了祈祷新娘日后的幸福,要在门的右侧点起篝火。浓姬离去了。篝火点燃时,道三默默地消失在城门里。

沿道的村庄里,梅花已经开了。送亲队伍到尾张的名古屋城,需要行走四十公里。

来到木曾川的国境,织田家的老臣平手政秀正率领了三百人在河对岸等候。

花轿上了船,过了岸,进了尾张的领土。这回由尾张的队伍代替美浓抬起花轿。

两家队伍合在一起六百人,浩浩荡荡地朝着灯火通明的名古屋城而去。到达城下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浓姬进了城。

她在专为她新建的殿中换了衣服。雪白的窄袖和服领口绣着菱形图案,外面再穿上鲜艳的婚衣,亭亭玉立恍若仙子,就连各务野都看得痴了。

接下来是婚礼。

在这里,浓姬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将要终生跟随的织田信长。

浓姬十五岁。

信长十六岁。

这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发髻光洁油亮,唇角收敛,鼻梁挺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画中的翩翩美少年。(还好,不像听说的三助那个模样。)

浓姬不由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的目光充满了霸道。兴许是看见浓姬和她身上罕见的盛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真是奇怪,浓姬心想,不过自己也很紧张,并未太往心里去。

敬过酒后,浓姬跟着织田家的老侍女到大殿去拜织田家先祖的牌位,又去问候从今日起成为父母的信秀和正室土田御前。

婚礼还远未结束。

一直要持续三天。在此期间,浓姬一直要端坐着,几乎连如厕的功夫都没有。到了第三天换上色彩鲜艳的衣裳,接受织田家侍女们的跪拜后,才总算从婚礼仪式中解放出来。

到了晚上。

第三天,才能与夫婿同床共寝。

浓姬被带到新房,等着信长的到来。

经过整整三天的婚礼,她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甚至无法思考。(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她念头一转,或许是疲惫让她无力多想。

只是奇怪的是,这三天几乎都不见信长的踪影。(一定是,那个人不喜欢这种无聊的事吧。)

浓姬勉强支撑着劳顿的身子,茫然地想象着。

正如浓姬所想。昨天还被称为三助的街头霸王,突然被拽到从未经历过的规规矩矩的宴席上,自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我可受不了。)

他中途溜出去好几次,每次都在走廊上、庭园里、门旁边,或下人的屋里被辅佐平手政秀逮住。第五次被逮住时,他终于忍不住,生气地叫喊道:“师傅,你到底有几个分身?”

不管他逃到城里的哪个地方,政秀老人总是能跑出来抓到他。“小子,你就听话吧!”

政秀道。之前政秀也一直告诫他,“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你这样会让邻国来的送亲队笑话的”。第五次抓住信长是在婚礼的第三天,政秀竟也红了眼圈:“小子,你想想。这么年幼的小姑娘离开父母,千里迢迢来到举目无亲的尾张,唯一可依靠的人就是你。你还不好好疼惜人家吗?”

他拽住信长的袖子,做势就要踹他的屁股。信长听后“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明白。他似乎在想,投奔自己而来岂不是太可怜了。(不过,那个小姑娘太美了。)

他又有一种奇怪的反感。不是迷惑或害羞。就像看到美丽的蝴蝶想要抓住戏弄一番,信长多少还留有这样的童心。“师傅,我一直和伙伴们玩扔石头和潜水。没和女孩儿玩过。”

信长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政秀老人会错了意,说道:“知道你不会。前些日子不是让你看了一些图画,解释了怎么和女子相处吗?你照那个做就行了。”“师傅,你真是色鬼。”“啊?”

政秀简直听不下去了。他叹着气说道:“别说了,照着图做吧。”

过了一刻钟。

浓姬正在新房里对着烛台一个人无聊地摆弄着棋子,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接着门就呼啦一下被拉开了。“我是信长。”

脸涨得通红的年轻人闯了进来。

浓姬慌忙坐正了身子,把棋盘推向一边,“我是归蝶。多有不周,将来也请多多指引。”

她跪下俯首道。“嗯,我是信长,记住了啊!”“三天前就见过了。”

浓姬心底偷笑。信长仍杵在原地。(这可怎么办?)

浓姬想。不坐下的话,就没法履行事先学习的洞房仪式。只好由浓姬来指挥了。“坐下吧!”

浓姬说。信长竟老老实实地答应一声,坐下了。

同时,他叫了一声“阿浓”。不知为何,信长避开归蝶的名字,直接就取了浓姬中的浓字,叫她做阿浓。这是信长第一次称呼浓姬。“阿浓,睡觉吧。”

他三下五除二地脱了个精光。

浓姬惊得目瞪口呆。信长接着又发出了命令。他最不喜欢人在自己面前磨磨蹭蹭。“睡觉!”他又说,“接下来的事我知道。”这里的事指的是平手政秀提到的图画。

蝮蛇之子

浓姬无奈,只好钻进了被窝。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阿浓你看。”

信长股间只系了一根带子,取出一节竹筒。

大概有四尺来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不知道。”“春宫画呀。”

信长一本正经地说。那个时代的武士时兴把春宫画装在竹筒里,背着上战场,听说这样能保平安无事。

竹筒上系了一根能挂在肩上的旧皮绳。想必是信长从城里的某处仓库里翻到的。(哦,那种东西。)

浓姬在城里已经办过成人礼。这种东西的存在,她还是知道的。“你看。”

信长哗哗地把画抖落出来,绸缎上面画着五颜六色的男女。“阿浓,就照这样。”

信长把画举到浓姬跟前,自己也有些烦躁地盯着。

浓姬虽然脸对着画,却紧闭着眼睛。(不想看。)“看呀!”“讨厌!”

以后,只要想起这天夜里的信长,就止不住地想笑。在浓姬看来,这件事也是信长古怪脾气的表现之一。什么都要自己亲自研究、亲自思考,再以自己的方式付诸实施,这个男子的怪异也体现在新婚初夜的举动中。(疯子。)

浓姬不禁有些害怕。做的事情奇怪不说,表情也像青蛙一样严肃。青蛙是不会笑的。这么一想,浓姬在这三天里,从未见到这个年轻人笑过。

而且,做起事来不带任何感情。

原本这种男女之事,自然会流露出真情实感,信长却用右手提着春宫画,宣布道:“照做吧!”

浓姬自幼受到父亲道三和母亲小见方的影响学习和歌,《古今》和《新古今》里收集的著名和歌几乎都能背诵,也不时和各务野一同凭空想象着爱人写了不少情歌。(和想象完全不一样。)

浓姬想。然而她脑海里一片混沌,身体却燥热不安。

信长却自以为自己的做法很体贴。(平手师傅都教给我了。)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事先看过春宫画,浓姬应该就会照做了吧。信长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

这也是他表达爱情的方式之一。

信长收起了画卷,躺到浓姬的身旁。“抱着我的脖子。”

他严肃地命令。浓姬羞涩地摇着头不肯照做。“我说阿浓,”信长说,“画上是那么画的。”“我不,我不嘛。”“你在美浓时没人教你这些吗?”“没有。”“那你都学什么了?”“只是说让我什么都要听夫君的。”“那不就是了。”

信长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他最不喜欢别人违抗他的意志。“快点。”他催促道。

浓姬只好伸出雪白的胳膊抱住了信长的脖子:“是这样吗?”

她的声音里透着悲伤。信长“嗯”了一声,得意地点点头说:“下面该我了,我要这样。”

他伸出右手抚上浓姬纤细的腰,浓姬低喊了一声蜷起了身子。“怎么了?”

信长停下了手的动作。“痒。”“忍着点。”

信长按部就班地施展开来,很快就紧锁双眉、双眼紧闭,满脸痛苦。

浓姬也是一脸痛苦。虽然两人都不明所以,平手中务政秀教导的大事已经结束了。

信长从被窝里窸窸窣窣地爬出来,走到墙角取出一个小袋,又钻回了被窝。

他趴着打开小袋,取出两个柿子干。“阿浓,吃吧!”

他将其中的一个递给浓姬。看来传闻中信长习惯在腰里挂着袋子,原来是这么回事。(确实方便。)

浓姬感到好笑。“你身上挂着几个袋子?”“两三个吧。”“袋子里装的都是柿子干吗?”“有时候还有马粪。”“什么?”

浓姬吃了一惊,难道这个袋子里也装过马粪吗?信长连忙开口道:“不是的,这个袋子是新的。”

他解释说,这些柿子干是为了给浓姬吃,好几天前钻到城下的农民家中偷来的。“谢谢。”“不用客气。”

他大口啃着柿子干吃得十分香甜,看上去也就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阿浓。”“叫我归蝶吧。”“无所谓吧。从美浓嫁过来的就叫阿浓。”(真不近人情。)

浓姬有些生气。她开始嗔怪地用眼角瞥着信长。“听说你的父亲是蝮蛇。”

“……”“不知道美浓人怎么说,反正尾张人连贱民都异口同声地叫他蝮蛇。是不是他长得像蝮蛇?”“不是。”

浓姬脸露愠色。“人人都说我父亲跳起舞来,身形高大,容貌俊美。我也那么想。”“这样啊。”

信长一直凭空想象着长着一张蛇脸的怪物,心有余悸。“与常人无异吗?”“对。比一般人要强。”“不过,他很厉害吧?”“怎么说呢。”

浓姬知道父亲在尾张名声不佳,极力想避开这个话题。“我父亲可是厉害得很。不仅是半个尾张,还夺下了邻国三河的安祥。骏府的今川义元率领骏远三三国的大军来袭,也被我父亲轻而易举地击退。堪称东海第一。”“是吗?”“不过,”信长咽下口中的柿子干,接着说,“还是你父亲厉害。我父亲几次挑战,都大败而归。厉害啊!日本第一。”“哪有啊。”“我说的是真的。”

信长热切地注视着浓姬。“我喜欢厉害的人。喜欢你父亲。美浓的蝮蛇多了不起啊。”“我父亲一定会很高兴。”

浓姬答道,她想尽快转移话题。然而信长细长的眼睛熠熠闪光,继续滔滔不绝。“不过阿浓,我可要事先告诉你,我比蝮蛇更厉害。”“那是……”

浓姬顿了一下,心想这人真像个孩子。她虽比信长年幼一岁,却深受父亲的熏陶熟记了好几首情歌。而信长,在这春宵宝贵的初夜里一个劲儿地讨论着谁比谁更厉害。“阿浓。”

信长望着浓姬。他的眼神异常的清澈。“什么?”阿浓微笑道,“阿浓是个女子,不懂打仗的事情。”“你骗人,你不是蝮蛇的女儿吗?”“但是……”

阿浓一时语塞。信长左右摇晃着脑袋说:“不对,我不是在说打仗。是在说我自己。大家都小看我。”

“……”“家里人,甚至连城下的老百姓都叫我呆瓜公子。你没听说吗?”“没有。”

浓姬感到害怕,急忙掩饰。“骗人。听说美浓也传遍了。大家都说,美浓蝮蛇的女儿嫁给尾张的呆瓜公子,肯定有好戏看。”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个笨蛋。只是,我觉得好的事情,从世人来看都不好。挂袋子也是如此。”

的确,腰上挂的袋子,想吃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吃,还可以掷石子。方便得很。他觉得方便,人们却觉得这种举动太傻。“到底我是笨蛋,还是世人们是笨蛋,争论这个没什么意义。我要用自己的做法改变这个世界,然后让大家看看,究竟谁是笨蛋。”“改变世界吗?”“依我看这个世界愚蠢至极。就拿猎鹰来说,按照以往的做法在野外跑上一整天,也只能抓到两三只山鸠和野鸭而已。而我却能抓到三四十只。人们看见我猎鹰都说我是呆瓜,这帮人的世界,有什么不能改变的?”

“……”“我想告诉你,大家叫我呆瓜都无所谓,你要是也那么想就麻烦了。”

“……”

浓姬拼命忍住笑。信长说“麻烦”的时候,满脸都写着麻烦的表情。“知道了。”“还有一件事。”“什么?”

浓姬对他展露着笑容。然而少年接下来的话题却让她吃惊。“有人想要杀我。”“不会吧!”

浓姬差点叫出声来。“我只是觉得。不过,大家既然小看我,肯定也很讨厌我。这我还是知道的。”“嗯。”“我并不需要让人喜欢。我是大名的儿子,再不讨人喜欢也能当上大名。只是有人想杀我就不好办了。”“怎么会呢?”“那可说不定。不过阿浓,你可不能加入他们一伙。”“那还用说!”

浓姬简直听不下去了。相信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在婚礼后的洞房之夜,反复叮嘱媳妇不要伙同别人来害自己。“但是,是谁不喜欢公子呢?”“首先要数我母亲。”

信长回答。

浓姬已经习惯了这种惊奇。(您母亲吗?——)

她先是下意识地点头,然后才发觉到此事非同寻常,不禁愕然。世上哪有母亲会厌恶甚至想杀死自己的亲骨肉呢?

这里指的是正室土田御前。浓姬行过礼所以记得她。虽然是个面孔略长酷似信长的美人,却给人一种易碎的、一旦激动便无法控制的感觉。“我有个弟弟叫勘十郎信行。”

浓姬在婚礼第二日受过他的礼拜。容貌端庄彬彬有礼,看上去很聪明,却透着一股狡猾,浓姬不是很喜欢。估计和信长的脾性截然不同。“大家都看好勘十郎。”

信长说。浓姬后来才听到勘十郎的名声,总之家里和城下人都对他赞赏有加,母亲御前更是异常溺爱他。而且,勘十郎的辅佐柴田权六胜家和佐久间大学盛重这些朴实粗犷的家臣们,都对他的母亲御前说:“勘十郎公子一定会成为他哥哥的左膀右臂,把织田家发扬光大。”

他们绝不是谄媚,而是发自内心地这么想。

弟弟的评价太好,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那么应该传位给勘十郎。

难保大家不会生出这种想法。

土田御前常常对信秀说:“兄弟俩要是反过来就好了。”

而信秀总是护着信长:“别下定论。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现在城里,”信长接着说,“只有父亲看重我。平手师傅怎么想不清楚。”“阿浓呢?”

浓姬差点噎着。“阿浓也看重你。”“所以我要提醒你,别加入讨厌我的人一伙去。”

两年过去了。

浓姬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两人的身心尚未成熟,就像是一对玩伴。

突然发生了变故。

天文十二年三月三日,父亲信秀在最近刚刚建好的末森城一命呜呼。

年方四十二岁。

可以说是猝死。

前一天傍晚,他还在城下的猫洞池边遛马,晚上一如往常地饮酒作乐,回房后让最近的新宠给他揉着腰,说了一声“头有点疼”后,很快就睡着了。凌晨起来上厕所,被人发现时尸体都凉了。

太阳高高升起时,名古屋城的信长才接到急报。

他沉默不语。

他整天一言不发,浓姬安慰他也不做任何反应。过了好几天,他也只字不提父亲的死。

八天后——

美浓来人找到浓姬,告诉她亲生母亲小见方的死讯。三十九岁,死于结核。

唯有此时信长才说了一句:“阿浓一定很难过吧。”

他的表情显得很难看。浓姬不禁感到委屈。父母死了,子女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掷香粉

父亲葬礼的前一天,家臣平手政秀逮住信长说:“你听好了,明天要是再偷溜出去,师傅我就只好切腹自尽了。”“知道了。”

信长却连如此简单的回答都没有,反而别过脸,一条棕毛狗正好经过。

平手政秀仍不放心,之后又唤来浓姬的随身侍女各务野叮嘱道:“告诉你们夫人。明天的事就拜托了!”

夜里,浓姬对信长说:“真是奇怪。”

她笑得花枝乱颤。“什么事?”“大家都把你看成野鸭子,担心你钻到水里或是飞上天去。”“一群蠢货。”信长紧绷着脸,“这个世界上全是蠢人。”“嗯。”“城里有好几百人准备着葬礼。好像要请三百名和尚。就算来了成百上千的和尚,祭品堆成山,父亲也不会死而复生。阿浓,你说是不是?”“嗯。”

浓姬点点头,她想信长一定是误会了。葬礼是悼念死者的,而不是让人死而复生的。“自古以来死了好几亿人,葬礼办得再好也没人能活过来。”“只是,葬礼不能让人起死回生。”“我当然知道!”信长提高了声调,“所以我才说是徒劳。尽做些于事无补的事情,跑到寺院里,让和尚念着经痛哭流涕。世上没有比人更蠢的了。”

此话倒也有理。浓姬缓声道:“你说的我都懂,可是公子是丧主啊!”“我可不想当。”“别任性了。不按照世上的惯例做,大家会在背地里骂你是不孝子。”

信长不做声了。他一旦沉默,脸就会马上阴下来。此刻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浓姬的存在。

这个年轻人说话向来简短。他根本不擅长对话。几乎整天不开口,要表达意志时,马上会付诸行动。(就是这种脾气。)

浓姬看在眼里。

然而,她根本不了解信长的心中隐藏的愤怒、怨恨和悲哀。

首先,他恨透了父亲才刚刚四十二岁就死了。(父亲这个笨蛋。)

他想破口大骂。信长一直按照自己的方式锻炼和引导自己。游泳或是扔石子,让步兵们比试棍棒什么的,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夺得天下。

他虚岁不过十八岁。虽然他自知尚不成熟,父亲却以死的方式猛地把他推到了织田军团总指挥的位置上。(父亲,真是太随便了!)

他气得想骂人。原本这个男子,一旦事情的发展不符合自己的预想,便会愤怒得抓狂。

还有一点让他生气的是,自己的家族姻亲们都对他的器量感到绝望时,只有父亲信秀会说:

别在意那些坏话,只有我了解你。

对他呵护有加。信长从小时候就敏锐地看穿了这一点:(我的事情只有父亲才懂。)

他想。反过来说,正是因为这点,他才能放心地为所欲为,穿着奇装异服招摇过市。

也就是说,正是由于信秀的存在,才让信长不感到孤单。而此刻失去了唯一理解自己的人,对信长的打击实在是无以复加。(愚蠢的族人和老臣们连这点都不懂,一味地准备着葬礼。)

所以他厌恶葬礼。万松寺的葬礼,就像是不理解自己的人们的一场庆典。葬礼办得越是盛大,信长就越觉得这群人在与自己无关的地方干着蠢事。“不过,丧主也不是什么难差事,只要坐在那里就行了。香还是要烧的。”“阿浓懂得不少嘛。”“我让各务野问过中务(政秀)了。”“自己还是个孩子,操这份闲心干吗。”“我不放心你嘛。”“我会照办的。”

信长点点头让她放心,又说:“光烧香的话再简单不过了。”

到了葬礼这一天。

声势宏大。

会场外挤满了人,士兵们和他们的家属、城下的居民们、领地里的大户人家再加上普通百姓,足足有好几千人,都蹲在路边上。

会场的松林四周挂着黑白相间的帷幔,武士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山僧们鸣弓避邪,大殿里坐着三百名和尚。

不久,织田家的队伍到了。他们从山门进入会场。信长的弟弟勘十郎身穿笔挺的外套搭配肥大的裤子骑在马上,略宽的下颚略微向下勾着。

他的身旁是辅佐勘十郎的老臣柴田权六、佐久间大学和次右卫门等人。

路边的人们都交头接耳地低声道:“这就是勘十郎公子。”

末森城城主织田勘十郎容貌俊美、气质温柔,不仅在家里,也深受领地上的百姓们爱戴。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如果他当了总领,织田殿下也能含笑九泉了。

很多人都这么说。

他继承了母亲土田御前的眼睛,深深的双眼皮下乌黑的眼珠,加上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笑起来艳光流转,就连男子都会被吸引住,家里的女人更是为他着迷。

他低垂着眼。

当他抬起头来时,路边的女人们就像被定了魂一样。

——勘十郎公子多伤心啊!

有人甚至哭得直不起腰来。

后面跟着丧主信长。

陪伴他左右的是家臣林佐渡守通胜、平手中务大辅政秀、青山与三右卫门等人,大家都沉默地徒步而行。

信长骑在马上。路上的人们看见他,都吃惊得屏住了呼吸。

他竟然没穿裤子。

一件短边的小袖和服,腰上胡乱系着一根麻绳,挂着大小不一好几个袋子,头发则用红绳扎成冲天辫,摇摇晃晃地骑着马。(看来传闻所说不假。)

沿路的人们顿时炸开了锅。

——还是那个呆瓜公子。

——这个国家还能保住吗?

有人轻叹道。

信长在山门旁轻巧地下了马,然后沿着长长的石阶向大殿走去,每一步他都走得无比坚实。

大殿中已经开始奏乐诵经了。“少主,这边请。”

平手政秀小声提醒他入内,信长却问道:“香炉在哪儿?”“那边。”“呃。”

他点点头,推开政秀大步流星地直奔香炉而去,抓起一把香粉举在手中,眼光炯炯地直盯着前方,突然哗地一声将手中的香粉掷了出去。

顿时,诵经声戛然而止,乐音紊乱,宠臣们都相对愕然。

信长却面不改色,转过身踏上来时的路就要离开。“少主!”

平手政秀刚想抓住他的袖子,信长却猛一挥手:“师傅,你可看见了。”

他大喊一声扬长而去,到了山门处飞身上马,挥手就是一鞭。

他像一阵飓风飞驰过街道,出了野外消失在树林里。几个贴身侍卫急忙在后面追赶,却早已不见他的踪影,直到太阳下山前还在拼命地寻找。

最后,终于在城外东北方向四里开外的橡树林中找到了他。

信长正躺在树木间的草地上,四仰八叉地睡着。“少主!”

不管怎么喊,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始终一言不发地望着天。

浓姬娘家的美浓国主斋藤道三,也派出重臣堀田道空参加了当天的葬礼。

堀田探望了浓姬后回到美浓,到鹭山城向道三仔细描述了葬礼上所发生的事情。

然而,道三听完后一言不发。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道:“道空,你觉得信长是个疯子吗?”“此种行为确实不同寻常。”“长相如何呢?”

道三又问道。

浓姬的贴身侍卫福富平太郎和侍女各务野时常寄密函给道三,因此信长的动静他基本都心中有数。然而这个信长到底是什么底细,他却丝毫都猜不透。(我这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

没有模型,也就无从判断。“要说长相,”道空想了一会儿说,“不好说。年纪尚轻,容貌到底是超出常人,要说是疯子或傻子,从外表上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吗?”“只是,如果仔细看,他的眼睛清亮,唇角线条收敛,不仅不像愚钝之人,反而是极有器量之士。”“那就对了。”

道三不禁叫出了声。福富和各务野在密函中都是如此描述的。“所以我才无法判断信长的人物如何。”“家里,可以说是国内都把他看成是傻子或疯子。”“胡说八道。”

道三笑了起来。道三比谁都清楚,众人怎么说并不重要,关键是有眼光的人如何评价。“你想想,织田信秀那么厉害的人一直不废除信长的嫡子之位,比起尾张群臣们的浊眼,我更相信信秀一个人的眼光。所以,才会苦于判断。”“要说废嫡,”堀田道空压低了声音,“听说家中的老臣中有人密谋要废除信长公子,拥立勘十郎为主公呢。”“我也听说了。”

道三也是为人父母。无论信长此人如何,一旦要被弟弟杀害,那么为了浓姬,就算倾尽整个美浓兵力,也要前去救援。“看来要和女婿见一面了。”

道三说。“噢,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要见面应该很难吧。”“嗯。”

虽说是老丈人和女婿,按照战国的惯例,会利用会见来谋杀对方,织田家也会提高警惕,而自己也必须多加小心。“不过,双方都事先确定人数,把地点放在国境上怎么样?”“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同意。”

道空说后,道三哈哈地笑了。“我的名声可不好。”

他喃喃道。织田家一定会看做是蝮蛇的惯用伎俩而一口回绝吧。“再耐心等等吧。现在信秀刚死,马上要求见面会引起对方不必要的疑心。”

葬礼之后,信长的狂躁也未见收敛,在家里的声望也逐渐下跌,拥立勘十郎的活动简直就在半公开地进行。

就连信长唯一的靠山平手政秀也听闻了此事。

绝不是传闻。信长的生母土田御前在葬礼后唤来政秀,毫不掩饰地说道:“信长公子无法保住国家。”

她暗中指示平手加入到拥立勘十郎的队伍中去。事实上,土田御前将第一大臣林佐渡守调离信长身边,派到了末森城的勘十郎那里。(看来已经进行得不一般了。)

政秀感到胆战心惊。确实,政秀一向把信长看做是“呆瓜殿下”,从织田家的重臣这一角度出发的确应该废了他拥立勘十郎。

然而,这个老人无法做到这一点。政秀与信长之间,流淌着一股父子般的感情。要把自己从孩童时代就开始抚育的信长,像杀鸡一样勒死,再拥立他的弟弟,政秀无论如何都办不到。

此后,政秀每次都扯着信长的衣袖:“殿下,别这样了。”

或是:“这种事连贱民都不做。”

等等,比以前加大了说教的频度,甚至用生气发怒的口吻。信长的颓废,老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政秀说的十句话里,信长通常只听一句。然而葬礼后政秀的唠叨变本加厉,信长也深感不快,不久关系就逐渐疏远了。直到发生了一件小事。

政秀的长子五郎右卫门手里有一匹骏马。有一次被信长看见了,他凑上来说:“五郎,把它给我吧。”

一旦想要就无法收手是信长的脾气。

而五郎右卫门却说:“不行。我正在潜心习武。虽说是您的命令,请恕我难以从命。”他一口回绝了。

由此,信长对他的父亲政秀也怀恨在心,政秀想要见他都被他推辞了。

政秀陷入了窘迫之地。

这位老人在天文二十二年春天选择了自尽,临死前给信长留下了一封忠谏信。

信长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父亲死时,他甚至未在人前哭泣,这次却表现反常。他紧紧抱着政秀的尸体,放声恸哭:“师傅!师傅!”

接下来的日子,信长或在寝室,或在路上行走,只要一想起政秀,就会突然失声痛哭。

有一次他突然跑到河滩上,踢着浅滩的水,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师傅,你喝水啊!”

还有一次,在猎鹰回来的路上,他骑着马忽然悲从中来,将捕获的野鸡撕裂成碎块抛上天空,哭着喊道:“师傅,你吃啊!”

他的行动让人捉摸不透。

他如此悲痛欲绝,熟读了政秀留下的忠谏信并背诵下来,痛哭的时候甚至能一字不差地拼命喊叫出来,而导致政秀自杀的他的德行,却压根儿没得到改变。

他和往常一样,经常像个疯子般冲出城去和村童们打闹,饿了就到田里拔萝卜充饥,一不高兴就拧着下人们的脖子出气,或是露宿野外,也不归宿。

就在尾张的呆瓜殿下的声望一日不如一日时,这天从木曾川的彼岸来了一位使者,手中拿着一棵樱花古木的树枝。

正是道三派来的使者。

美浓的使者

“什么?美浓蝮蛇派来了使者?”

信长问道。“来者何人?”“名叫堀田道空,是美浓山城入道殿下的重臣。此人脑袋极圆。”“秃顶是吗?”

虚岁二十岁的信长,兴趣总是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前来禀报的下人心想:(是不是秃顶有什么关系?)

还是回答道:“不是,剃了头发而已,不是秃顶。”“那头皮是青色的吗?”“不,是红色的。”“你这个蠢货。”信长瞪着他,“听着,如果是红色的,说明一半脑袋是秃顶。你为何不报告说一半是秃顶,一半是剃光了的呢?”(有道理。)

下人不禁点头称是,然而又觉得实在是可笑。这点小事至于计较吗?“就像派你去侦察敌情,你看见了敌军,马上跑回来报告说,‘敌人来了很多人’。光说很多人可不行。应该报告‘武士有几十名,步兵有几百人’才行。看见来人的脑袋,光凭一句‘秃顶’可不行。我不喜欢这种表达不准确的人。”

信长很罕见地发表了一番长篇大论。

这个年轻人在以自己的方式训练手下。

平时跟随信长一同去猎鹰的贴身孩童们习惯了信长做事的方式,就算信长不一一叮嘱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可以说合乎他的节拍。

而这个通报消息的下人却从未跟随过信长去猎鹰或是掷石子,自然无从知晓他的习性。(呆瓜殿下,又在装疯卖傻。)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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