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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8 06:2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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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太宰治著,程亮译

出版社:现代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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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昔日他

他非昔日他试读:

鱼服记

本州北端有一山脉,名为梵珠,只是些高不过三

百米的起伏丘陵,因而寻常地图并无记载。据说很久以前,这一带是汪洋大海,义经率众家臣一路北逃时,曾在此乘船渡海,欲前往远地虾夷,船只却撞上了这条山脉。遗迹至今尚存,就在山脉正中隆起的小山的半山腰,约三十坪大的赤土崖即是。

小山名叫马秃山。据说是从山脚下的村庄望去,赤土崖形似一匹奔腾的骏马,故而得名,但实则更像朽迈老人的侧脸。

马秃山的后山风景优美,令此地名声益盛。山脚下的村庄是个很小的寒村,仅有

十户人家,一条小河流经村头,溯河而上十五余里,即至马秃山后山,可见一挂长近十丈的瀑布似白练直落而下。从夏末到秋天,漫山树木霜叶似火,其间这深山也因来自周边城镇的游客而显出几分热闹。瀑布下,甚至开有一家小茶馆。

今年夏末,瀑布潭里淹死了人。死者并非自寻短见,而是失足落水。那个白净的京城学生,是来采集植物的。这一带生长着许多珍稀蕨类,常有采集者光顾。

瀑布潭三面皆是高崖绝壁,唯独西面裂开一道狭缝,一条溪涧自岩石间穿凿流出。绝壁每时每刻受瀑布飞沫的迸溅,又湿又滑,密生其上的蕨类植物,在瀑布轰响中瑟瑟颤抖。

学生爬了绝壁。那天过午,绝壁崖顶仍残留着初秋的明媚阳光。他爬至半途,脚下踩着的头颅大的石头竟轻易松脱。学生像被什么东西从悬崖上生生剥离似的,一下子掉了下去,虽被绝壁上的老树树枝挂住,可树枝又断了,他发出骇人的惨叫,砸入深潭。

当时碰巧在瀑布附近的四五个人目睹了那一幕,而潭畔茶馆里的十五岁少女看得最清楚。

学生一度沉入水潭深处,又倏地将上半身跃出水面。他双眼紧闭,嘴巴微张,蓝衬衫已破烂不堪,采集包还挂在肩上。

然后,学生又被猛地拖下水底,从此再未出现。二

春土用到秋土用期间,若赶上好天气,离老远就能望见马秃山上升起的几缕白烟。此时节山中树木精气旺盛,适合制炭,所以烧炭人也很忙碌。

马秃山有十几个烧炭棚,瀑布旁也有一个。这个窝棚盖得远离其他窝棚,因为棚主是外乡人。茶馆少女是棚主的女儿,名叫诹访。父女二人一直在此居住。

诹访十三岁时,父亲在瀑布潭边用圆木和苇帘盖了一间小茶馆,店里摆有弹珠汽水、咸脆饼干、米糖及两三样粗点心。每年夏日临近,有零星的进山游客时,每天早上父亲就把那些货物装进提篮送去茶馆,诹访赤着脚吧嗒吧嗒地跟在后头。父亲放下东西就回烧炭棚,诹访独自留下看店。只要瞥见游山的人影,诹访就大声招呼人家“歇歇再走吧”。是父亲叫她那样说的。然而,诹访甜美的声音也淹没在瀑布的巨响中,甚至不能让游客回下头。没有一天能卖上五十分钱。

黄昏时分,遍身漆黑的父亲从烧炭棚过来接诹访。“卖了多少钱?”“一分钱没卖。”“是啊,是啊。”

父亲仰头望着瀑布,若无其事地嘟囔道。然后,父女二人再把店内的货物装进提篮,拿回烧炭棚。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霜降时节。

留诹访独自在茶馆也不担心。她是生在山里的野孩子,不用担心踩空磐石或坠入深潭。赶上大晴天,诹访就裸身游到瀑布潭跟前。游泳时若是发现了游客模样的人,她便活力十足地拢起红褐色的短发,大喊“歇歇再走吧”。

逢雨天,诹访就在茶馆一隅盖上草席睡午觉。茶馆上方还有大栎树伸出繁茂的枝条,足以挡雨。

亦即是说,以前的诹访是无忧无虑的。她望着轰然坠落的瀑布,时而期待着这么多水落下来总有流干的一天,时而诧异于瀑布为何始终是同一种形状。

不过近来,诹访的认识更深入了。

她发现,瀑布的形状绝非一成不变。无论是迸溅的飞沫,还是瀑布的宽度,都可谓瞬息万变,令人眼花缭乱。而且她终于知晓,瀑布并非水,而是云。她是通过瀑布口腾起的滚滚白雾推测出的,别的且不说,水是不可能变得那么白的。

那一日,诹访伫立在潭畔怔怔出神。天色阴晦,她的红脸蛋暴露在肃肃秋风中,被吹得生疼。

诹访忆起往事。有一次父亲抱着她看守炭窑时给她讲故事,说有一对叫三郎和八郎的樵夫兄弟,弟弟八郎有一天在溪涧里捉到几条樱鳟鱼拿回家,哥哥三郎进山未归,他就先把其中一条烤了吃,一尝滋味鲜美,连吃两三条也停不下来,最后全吃光了。这下嗓子干得受不了,喝光了自家井水,又跑到村头河边喝水。喝着喝着,浑身竟长出密密麻麻的鳞片。待三郎匆匆赶至,八郎已变成一条可怕的大蛇。三郎大喊“八郎呀”,大蛇就在河里流泪呼唤“三郎呀”。哥哥在堤上,弟弟在河里,边哭边叫对方的名字,却终究无可奈何。

诹访听这个故事时,觉得那对兄弟太可怜,小嘴咬住父亲沾满炭灰的手指哭了起来。

自回忆中醒来,诹访频频眨眼,似乎有些疑惑。是瀑布在低声细语:“八郎呀……三郎呀……八郎呀……”

父亲拨开绝壁上的爬山虎红叶走了出来。“诹访,卖了多少钱?”

诹访不作声。她使劲揉搓被飞沫淋得水亮汪汪的鼻头。父亲默默地收拾小店。

父女二人蹚开山白竹,走在离烧炭棚约半里地的山路上。“店该关了。”

父亲把提篮从右手换到左手拎着。弹珠汽水瓶相互碰撞,发出干巴巴的声响。“过了秋土用也没人进山了。”

天快黑了,漫山尽是风声。枹栎和冷杉的枯叶不时如雨雪交加般落在两人身上。“爹。”诹访从父亲身后叫了一声,“你是为了什么而活?”

父亲惊讶地缩起宽厚的肩膀,再三打量诹访那张神情严肃的脸,小声自语道:“不知道。”

诹访边撕咬手里的芒草叶边说:“还不如死了的好。”

父亲扬起巴掌,想揍女儿,却心烦意乱地放下了手。他老早就已看出诹访情绪躁动,却以为是诹访快要长成大姑娘了的缘故,便隐忍未发。“是啊,是啊。”

诹访觉得父亲那种听之任之的回答很可笑,便“呸、呸”地吐掉芒草叶,大叫道:“浑蛋!浑蛋!”三

过了盂兰盆节关了茶馆之后,诹访最讨厌的季节开始了。

从这个时候起,父亲每隔四五天就要背上木炭去山脚下的村庄卖。托人代卖固然亦可,但必须付出十五至二十分钱,太过浪费,所以他宁可亲自去卖,独留诹访在家。

赶上碧空如洗的大晴天,留守的诹访就出门采蕈。父亲烧制的炭,一麻袋能赚五六分钱就不错了,靠这点钱根本无法维生,所以父亲让诹访采蕈,再拿去村里卖。

朴蕈这种滑溜溜的小蘑菇相当值钱,群生在蕨类密布的朽木上。诹访一看见青苔,就会缅怀自己唯一的朋友。她喜欢在装满蕈的篮子上面撒些青苔带回窝棚。

无论炭还是蕈,只要卖了好价钱,父亲回来时定然一身酒气。他偶尔也给诹访买些带小镜子的纸钱包什么的。

一日,山里一大早就秋风肆虐,窝棚的挂帘被风吹得摇荡不定。父亲拂晓时便下山去村里了。

诹访一整天都待在窝棚里。她今天难得把头发绾了起来,并将父亲送的浪花图案的纸发带扎在发根上,然后点起熊熊篝火等父亲回来。有野兽的叫声夹杂在树木的嘈乱声中屡屡传来。

天快黑了,诹访只好独自吃了晚饭。吃的是杂粮饭拌烤黄酱。

到了夜里,大风止歇,寒气逼人。在如此幽静的夜晚,山里定会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或可闻天狗伐倒大树的嘎吱声,或在窝棚门口听见有人淘洗赤豆的唰唰声,或从远处清晰地传来山民的笑声。

等父亲等得不耐烦的诹访,盖着草垫子躺在炉畔,于似睡非睡之际,不时悄悄地拨开门帘向外偷看。她认为有山民窥伺,才假装一动不动地熟睡。

借着篝火余烬的光亮,诹访看见有白色的东西纷纷扬扬地飘落在门口土地上。是初雪!诹访如在梦中,喜不自禁。

疼痛。身子沉重得几乎失去知觉,随即听见了那伴着酒气的呼吸声。“浑蛋!”

诹访急促地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暴风雪!劈头盖脸打来。诹访不由得瘫坐在地,瞬间衣发皆白。

诹访爬起身,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闷头前行。衣服被狂风扯得乱七八糟。她就那么一刻不停地走。

瀑布声渐大。诹访加快了脚步。她无数次用手掌抹去清鼻涕。瀑布声几乎就在脚下了。“爹!”

自冬树间的窄隙传出一声低呼,诹访纵身跃入了深潭。四

醒过神来,发现四周一片昏暗。瀑布的轰鸣声隐约可闻,感觉是在头顶上方很远处。身子随响声晃动,通体冰冷刺骨。

哈哈,是水底。一晓得自己身处何地,诹访顿时感到痛快淋漓,身心舒畅。

她蓦地伸了伸双腿,居然无声地向前疾冲出去,鼻尖险些撞上岸边的岩角。

大蛇!

她以为自己变成了大蛇。“真高兴啊,再也回不去窝棚了。”她喃喃自语,用力摆动髭须。

其实只是一条小鲫鱼,翕张着嘴耸了耸鼻头上的肉疙瘩而已。

鲫鱼在瀑布潭附近的深水里游来游去,刚刚划动胸鳍浮上水面,马上又猛甩尾鳍潜下水底。

时而追逐水中的小虾,时而躲进岸边的苇丛,时而吸食岩上的青苔,尽情嬉戏。

然后,鲫鱼一动也不动了,只偶尔微摇胸鳍,一时间若有所思。

不久,鲫鱼扭身向瀑布潭直直游去,眨眼间,便像树叶般打着转地被深潭吞噬了。

列车

1925年,梅钵工厂制造的C51型机车,拖着该工厂同期制造的三等客车三节,餐车、二等客车、二等卧铺车各一节,装邮件与行李的货车三节共九节车厢,载着二百多名旅客、逾十万封信件及与之相关的许多令人心痛的故事,每到下午两点半便振动活塞,风雨无阻地从上野奔向青森。它有时被人高呼万岁相送,有时被人挥舞手帕惜别或接受不祥的呜咽饯行。

列车编号是103,仅此一点就令人生厌。自1925年至今已过八年,其间这趟列车不知撕毁了多少万人的爱情。实际上,我就因它受尽折磨。

那是去年冬天汐田送哲小姐返乡时发生的事。

哲小姐和汐田好像是青梅竹马的老乡,而我和汐田也是高中室友的关系,所以时常听他谈及这段恋情。由于哲小姐是穷人家的女儿,家境还算殷实的汐田家不同意二人结婚,汐田为此与父亲多次发生激烈争吵。第一次吵架时,汐田激动得险些晕厥,最后滴滴答答地流了好多鼻血。连如此愚直的小插曲,都令年轻的我心潮异常澎湃。

不久,我和汐田都从高中毕了业,一起考入东京的大学。自那以后已经过去三年。这段时期,在我是艰难的岁月,于汐田却不然,他好像每天都过得很悠闲。我最初租的房子离大学很近,所以入学时汐田来过两三次,但对于环境和思想统统背道而驰的两人来说,从前那种不分彼此的友情已成奢望。也许是我的偏见,当时若非哲小姐来东京,恐怕汐田定是抱了永远离开我的打算。

汐田在与我断交的第三年冬天,突然造访我在郊外的住处,告知哲小姐来了东京。她等不及汐田毕业,只身跑来东京。

我忘不掉,当时我已同一个胸无点墨的乡下女人结婚,正逐渐开始丧失为汐田的恋情而心跳加速的年轻心态,因此对汐田的突然来访颇有些不知所措,但我还是看穿了他的居心。在知己间宣扬那样一位少女为自己离家出走,不知给他的自尊心带去多么大的满足。我对他的得意忘形感到不快,甚至怀疑他对哲小姐的真心。残酷的是,我的怀疑不幸应验了。他向我表现出片刻的狂喜和激动后,便皱起眉头,小声问我如何是好。我一早就对那种无聊的游戏不抱同情,所以直截了当地点明了汐田的心思:“你也变聪明了,如果你对哲小姐再不能感受到一如从前的爱,就只能分手。”汐田嘴角含着清晰的微笑,似有顾虑地陷入沉思。

然后过了四五天,我收到汐田的快递信。在那张明信片中,他简单地表示,鉴于朋友们的忠告,并为双方的将来着想,决定让哲小姐坐明天下午两点半的火车回家。他并未托我做什么,我却当即下定决心要去送行。我有容易轻率行事的可悲习性。

第二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

我催促着颇不情愿的妻子,一起出门前往上野火车站。

那趟103号列车,在冷雨中喷着黑烟等待发车的那一刻。我们边走边仔细查看,逐一搜寻列车的每个车窗。哲小姐坐在紧邻机车的三等车厢里。三四年前我曾在汐田的介绍下同她见过一面,此时再见,却发现她面色变得很是白皙,下巴附近也多了不少肉,胖乎乎的。哲小姐也没忘记我的长相,我一打招呼,她立刻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开心地回应。我向哲小姐介绍了我的妻子。我特意带妻子来,是因为我武断地认定,由于妻子也和哲小姐一样是穷人家的女儿,所以即便需要安慰哲小姐,妻子肯定也能采取比我和汐田更适当的态度和措辞。然而,结果完全事与愿违。哲小姐和我妻子只是无言地如贵妇人般鞠了鞠躬,互换一礼。我很尴尬,车厢侧壁上用白漆写着“スハフ134273”,也不知那是什么符号,我就用洋伞柄在这行小字附近不懈地敲打。

哲小姐和我妻子就天气聊了几句。二人的对话一结束,大家越发闲得无聊。哲小姐把规规矩矩地放在窗沿上的十根圆圆的指头乱动一气,时而弯起,时而伸开,眼睛则始终盯着一处。我实在看不下去,便悄悄地离开那节车厢,在长长的站台上踱步。从列车底下喷出的蒸汽化作白蒙蒙的冷雾,在我脚下爬来爬去。

我在电钟附近驻足,望着列车。列车被雨彻底淋湿,黝黑发亮。

我看见一张铁青的脸,那人正从第三节三等客车的窗子里尽力探出头来,呜咽着向五六个送行的人点头致意。当时日本与某个国家开始了战争,那人大概是被征入伍的士兵吧。我感觉像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胸口难受得快要窒息。

数年前我曾与某思想团体有些牵连,后来很快找了个不大光彩的借口,与之分道扬镳了。那一刻,我凝视着眼前的士兵,再看看蒙羞受辱被玷污后返乡的哲小姐,不禁觉得当初的借口根本站不住脚。

我仰头看了看头上的电钟。离发车还有约三分钟。我受不了了。或许任谁都是如此吧——对送行的人来说,发车前的这三分钟是最沉默的。该说的话都已说尽,只好漠然相觑。何况眼下这种情形,我连一句该说的话也想不出来,不是吗?假如妻子更有才能,我还可轻松些。可是你看,她一直站在哲小姐身旁,却板着脸,从刚才就一言不发。我毅然朝哲小姐的车窗走去。

快发车了。列车面对四百五十英里的行程早已急不可耐,站台上沸腾了。我已无闲心去体恤别人的境遇,所以安慰哲小姐时竟使用了“灾难”这个不负责任的词。而我那愚钝的妻子,却用她近来刚学会的一点知识,结结巴巴地低声念着车厢外蓝色铁牌上沾满水珠的文字:“FOR A-O-MO-RI。”

地球图

约翰朴树是传教士约翰·巴蒂斯塔·施劳特的墓碑。穿过天主教徒收容院的后门,右手边就是那棵树。距今约两百年前,施劳特在这所天主教徒收容院的牢中死去,遗体埋在庭院一隅,一位风雅的奉行在那处栽种了一棵朴树。那树深扎根,广展枝,经年长成大树,被称为约翰朴树。

约翰·巴蒂斯塔·施劳特是意大利罗马人,系出名门,自幼受天主之法,从学二十二年,其间师从十六人。三十六岁时,本师克莱门斯十二世命他去日本传教。那一年是公元1700年。

施劳特首先花去三年时间学习了日本的风俗和语言。他学了两本书,一本是插图极多的记载日本风俗的小册子《圣徒生活录》,另一本是将日语单词译成拉丁语单词的《拉葡日对译辞书》。

经过三年研究有了信心后,施劳特再领师命,和前往北京的托马斯·忒特尔农各乘一艘鲽舟,向东进发,经热那亚,到达加纳利群岛,在此又各换乘一艘法兰西海舶,终于抵达吕宋。二人靠岸拴船,登上陆地。托马斯·忒特尔农不久便与施劳特告别前往北京,施劳特独自留下,做种种准备。日本已近在眼前。

吕宋的日裔子孙多达三千人,这在施劳特是一大便利。施劳特将所有货币换成了黄金,因为他听说日本人喜爱黄金。他还做了件日式衣服,是棋盘格图案的浅黄色棉布和服。刀也买了,刃长二尺二寸余。

不久,施劳特离开吕宋前往日本。顷刻间海上风逆浪涌,航行困难,船只三度几乎倾覆。那是离开罗马的第三年。

宝永五年夏末,渔夫们在离大隅国屋久岛二十多里的海面上,发现一艘陌生大船。是日黄昏,该岛南部尾野间村的村民们又在邻近海面上发现一艘挂着许多帆的船拖着一只小舟向东疾驶,便聚在岸边大骂大吵,但随着海面逐渐变暗,帆影消失在黑暗中。次日清晨,尾野间西边约十五里的汤泊村的海面上,出现了一艘船,好像正是昨天那艘,扬帆兜满强劲的北风,一路向南疾航而去。

就是那天,屋久岛的恋泊村有个叫藤兵卫的人,正在松下这个地方砍伐用来烧炭的树木时,忽听身后有人说话。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位佩刀武士站在林间,周身沐浴着青绿色的日光。是施劳特,他剃了头发,梳成月代,身穿那件浅黄色和服,腰间挎刀,目光悲伤。

施劳特举起一只手反复向对方招手示意,同时说了两三句从《拉葡日对译辞书》上学会的日语。然而,由于辞书的不完整,那些话听起来十分古怪,使得藤兵卫数次摇头思考。动作比语言更有用。施劳特激烈地反复模仿双手掬水喝的动作,藤兵卫用随身携带的器皿打满水放在草原上,连忙后退。施劳特一口气把水喝光,再次招手示意。藤兵卫惧怕施劳特的刀,不敢靠近。施劳特似乎明白了藤兵卫的心思,很快便连刀带鞘摘下递出,又喊了一句怪话。藤兵卫转身便逃。他意识到,那人定是来自昨天那艘大船。他跑到海边,四下环视,既没看见那艘帆船,也没发现有旁人在,遂跑回村里,托一个叫安兵卫的人通知全村,说发现了怪人,叫大家赶快过来。

就这样,施劳特刚一踏上日本的土地,就被识破乔装,被岛上的衙役抓了起来。在罗马苦学三年的日本风俗和语言,全都没派上用场。

施劳特被押送至长崎,因疑似传教士而入狱,但长崎的奉行们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只好让荷兰的通译们问他因何渡海来日本,可施劳特说的话尽管像是日语,许是发音和语调不对,只能听懂“江户”“长崎”“天主教”等几个词。大约因为荷兰人是叛教者的缘故,施劳特对他们显得格外憎恶,因此奉行们也无法叫荷兰人直接与他对话,很是为难。一位奉行想出一计,让一个胖乎乎的荷兰人躲在法庭后方的隔扇后偷听,尝试如此审问施劳特。其他奉行也认为此计甚妙,满怀期待。于是,奉行和施劳特开始了莫名其妙的问答。施劳特似乎无论如何都想表达想法,好让对方了解自己的使命,为此苦闷不堪。奉行们适时地结束了审问,然后问隔扇后的荷兰人如何。荷兰人回答说,完全听不懂。荷兰人本就不会拉丁语,何况施劳特的话中还夹杂着日语,所以就更难听懂了。

长崎的奉行们终于对审问绝望了,只好将此事上报江户。在江户负责此项调查的人是新井白石。

长崎的奉行们盘诘施劳特失败,是在宝永五年的冬天。很快过了年末,到次年即宝永六年的正月,将军去世,新将军取而代之。因这轰动巨变,施劳特被遗忘了。直到该年十一月初,施劳特才被传唤,从长崎乘轿子经长途颠簸来到江户。旅途中,衙役每天给他吃四个炒栗子、两个柑橘、五个柿饼、两个圆柿子、一个面包,如此日复一日,令他倍感孤寂。

新井白石满心期待着与施劳特的会见,只是担心语言上无法沟通。他觉得,尤其是地名、人名及天主教教义上的术语等,肯定很叫人头疼。白石向江户小日向的天主教徒收容院索来有关异族语言的文献,预先做了功课。

施劳特不久即抵达江户,被关进天主教徒收容院。审讯定于十一月二十二日开始。当时负责天主教事务的奉行是横田备中守和柳泽八郎右卫门二人。白石事先同这些人商量好,当天一大早就去了天主教徒收容院,和奉行们一起检查施劳特带来的法衣、货币、刀及其他物品。又把随施劳特从长崎来此的通译们召到跟前谕示说:“作为长崎人,假如现在让你们听陆奥的方言,当能听懂十之八九,况且据我查看万国图,意大利距荷兰比长崎距陆奥更近,因此用荷兰语推测意大利语当不至于太难,我亦会用心去听,希望各位尽心推测,再将想法告知于我,猜错了也不怪你们,诸位奉行也不要因通译的误译而治他们的罪。”

众人回答遵命,在审问席列坐。当时的大通译是今村源右卫门,见习通译是品川兵次郎和嘉福喜藏。

那天过午,白石和施劳特见了面。地点在天主教徒收容院,法庭南面是木板檐廊,奉行们在檐廊左近落座,白石坐在稍靠里处。檐廊上,大通译面西跪坐,见习通译面东跪坐。离檐廊约三尺的土间放着一张矮榻,作为施劳特的座位。很快,施劳特被人用轿子从狱中抬来。漫长的旅途使他的双腿萎软无力,一时成了残废。两个步卒分别从左右帮忙搀着,将他架到榻上。

施劳特的月代发型已经长长。他穿着萨州国守送的茶色棉袍,却似乎很冷。甫一落座,他就静静地用右手画了个十字。

白石吩咐通译询问施劳特的故乡等情况,自己则用心倾听施劳特的回答。施劳特说的无疑是日语,虽然混杂着畿内、山阴、西南海道的方言,有些地方难以听懂,但比预想的容易理解。在日本牢中度过一年的施劳特,日语变得稍熟练些。将通译与施劳特的问答听了约有一个钟头后,白石也亲自下场,并对沟通有了些许自信。白石取出万国图,询问施劳特的故乡所在。施劳特伸长脖子看着那张铺开在檐廊上的地图,不久便说:“这是明人所作之物,全无用处。”说完便放声大笑。地图中央有个形似蔷薇花的大国,上面标着“大明”二字。

这一天,审问就此结束。施劳特似乎想抓住仅有的机会说明天主教的教义,显得非常焦急,但白石不知为却何置若罔闻。

第二天晚上,白石将通译叫到自己家,让他们重温施劳特所说的话。万国图蒙羞令白石耿耿于怀。他听奉行们说,天主教徒收容院有荷兰雕版古地图,遂吩咐众人下次审问时要拿一张让施劳特见识见识,然后便散会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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