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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9 22:4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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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

出版社:中国铁道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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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凝香

岁-凝香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岁月凝香

作者: 江南

排版:中国铁道出版社

出版社:中国铁道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01

ISBN:978-7-113-19554-0

本书由中国铁道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作者简介

江南,江苏南通人,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现定居美国洛杉矶。号愚斋阁老、菊庐主人、京华老顽童、半聋。旅欧美作家、评论家、书法家。

1973年以诗歌走上文坛。主要著作有《江南文墨》《挺进豫中)《九万里风鹏正举)《李铎传》《李铎师生》《加河之子》《线条的艺术》《追风揽月》《立马昆仑》《阔别六十年的重逢》《何时归看浙江潮》《无媚独有骨》《男人是山女人是水》《谁言寸草心》等传记文学、人物写真集、散文集和小说。常驻莫斯科期间,在中文版《莫斯科晚报》上开设《江南论坛》专栏。

精鉴藏,师从“海外华人第一藏”冠宇先生。

工书法,师从李铎先生。其行草融以隶篆笔意,飘逸灵动,潇洒隽永。以文学融于书法的风格行走书坛,原创的《江南自画像》《趣味集)《风骚和闷骚》《乳房经济和脱光文化》 《风流八卦》《哭笑不得》等手卷短小精致,或托物言志,或借景抒怀,或针砭时弊,集诗书画于一身,融儒释道于一炉,备受海内外收藏家青睐。

在海内外多次参加大型书画展,作品被收入《城市艺术家》《和平颂》《东方红••中国梦》等大型书画集,是唯一作品入选搭载神7宇宙飞船遨游太空的海外书法家,多幅作品被美术馆收藏。

2010年获第十届庐山杯暨翰晟杯书画大展赛金奖,2013年获《纪念毛主席诞辰120周年名人书画邀请展》优秀奖。

现为:中国艺术家协会书画研究会常务理事;   中国华侨文学艺术家协会理事;   美国华文文学艺术家联合会会员;   美国华文作家协会会员。江南自画像

江南,因生于江苏南通而得名。喜舞文弄墨,虽无惊世骇俗之作,却浪得了作家、诗人、评论家、书画家等华而不实的虚名。

天资不聪,其貌不扬;三分有颠,七分有狂。

不会讨巧,不会卖乖;好发议论,爱打不平。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生性耿直,不识好歹;从不羞羞答答,也不遮遮盖盖。要说就说个明明白白,要骂也骂个淋漓痛快。

不喜山珍海味,偏爱豆芽白菜;不喜名牌包装,图个自由自在。人说我是个讨人嫌的丑八怪,我自觉虽丑却很温柔也挺可爱。

曾居庙堂之高,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现处江湖之远,东篱采菊,南园看瓜。日邀三朋四友或围坐品茗、说古论今,或泼墨涂鸦、临窗作画;夜闲灯下独乐或玩石赏石、自得其趣,或网上漫游、击键行文。

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登五岳,羡宇宙之壮阔。临江海,叹人生之短暂。

命运坎坷,道路崎岖。码头上扛过大包,农村里挥过镰刀,军营里站岗放哨,商海里弄过大潮。喝过水,摔过跤。所幸每在关键时刻有贵人相助,使我走出低谷,踏上坦途。为此我感恩,感谢一切曾经帮助过我的人们。收集感动,珍藏美丽,是我一路走来的感悟,也是我赠给所有朋友的格言。

我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开始云游八方,漂流四海,足迹遍及大江南北,黄河上下;西欧北美,东亚中亚。可谓遍尝人间百味,阅尽世事万象。人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说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每个人都在追求完美的人生,其实真正的完美是没有的,或多或少都有缺憾。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声名赫赫的达官显贵,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山寨草根,到头来都是一枕青山,一卧绿水。为此我追逐快乐,每天看到太阳从东方升起,我的心里便充满了阳光。

朗月满怀,春风在抱,梅花作骨,秋水为神,是我追求的境界。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是我现在的心态。

我生性喜花,尤爱梅兰。梅标清骨,兰挺幽芳。梅之雅在雪前香,兰以清为花上品。与寒梅比肩、共幽兰齐芳,心志也。若能他日梅兰花下葬,做鬼魂也香。

丙戌新春,适满花甲,信步洛杉矶西来寺,得遇高僧,赠我四言:达摩西来一字无,全凭心底下功夫。若在纸上论古今,笔影蘸干洞庭湖。

我大彻大悟。既然命该如此,那就: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不是五台非蓬莱;不要问我到哪里去,直挂云帆飘四海!序一 大味必淡比德于玉

在当代中国的文学艺术家方阵中,江南先生无疑是颇具个性的一个。这种个性凸显于他的书画作品中。他的书法作品不以抄录唐诗宋词、文赋经书为能事,所有的文字均是原创;他的文人画别具一格,取一花一草,涉笔成趣,以尺幅喻天下,借一隅喻世界,方寸之间,气象万千。大块的题识展示了他托物言志、借景抒怀的文人气象,令读者心在画上行走,神在画外飞扬。

江南先生学养宏富,不仅工于书法,而且精于文字。把文学融于书画作品是他最耀眼的艺术亮点,从而形成了鲜明而又独特的艺术个性,独步于书苑画坛。

江南先生的这种艺术个性源于他文学上的深厚造诣。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他就开始了文学苦旅,涉足于诗歌、小说、散文、杂文、随笔、文艺评论、影视评论、报告文学、人物传记等多种文体,著作颇丰,成绩斐然。他的杂文尤为精彩,纵横捭阖,风生水起,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正因为有这样的文化底蕴,才能创作出《风骚与闷骚》、《乳房经济和脱光文化》、《趣味集》、《生活不相信眼泪》、《极品女人》、《风流八卦》、《西湖奇遇》、《雅俗共赏》等文学含金量极高的书画长卷。读他的作品,不仅仅是线条艺术的享受,更是一种文学语言的心灵碰撞、交流和对话。

有人认为江南先生的书法作品过于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我倒认为一个时代应该有与之相应的阳春白雪,如果都是下里巴人,都去抄录一点唐诗宋词、经文,没有自己的内涵,那么笔随时代就是一句空话。从这层意义上讲,江南先生是个辛勤的探索者和实践者。

江南先生早年攻读俄语,又在俄罗斯生活了十五年之久,对苏俄文学颇有研究。普希金、托尔斯泰、舍甫琴科、肖洛霍夫、高尔基、马雅可夫斯基、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文学作品,对他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本书的《俄罗斯采风》和《洛杉矶记事》两篇,记录了他对俄罗斯的真情实感和在美国的丰富经历,使我们不仅触摸到他胸中热爱祖国的拳拳赤子之心,而且感受到他的脉管里流动着一股浓浓的人道主义情怀。

江南先生一生坎坷,跌宕起伏,丰富的经历和阅历大大拓宽了他的视野,积累了大量的写作素材。在这精彩而又无奈、浮华而又浮躁的时下,他以冷峻而又理性的目光审视社会和人生,并把对社会人生的感悟诉诸文字,极大地充实了作品的内涵。

江南先生虽然年在古稀,然而仍以年轻人的脚步继续他的文学苦旅,以自己的文学语言和书画作品诠释着一个海外游子的情怀和对祖国的挚爱。在他的客厅里悬挂着两幅自书的《超然物外》和《闲庭信步》,这并不是看破红尘的遁世,而是回归自然的淡定,从中可以看出他澄怀味象的潇洒。

有人问我怎样评价江南,我只有一句话:画不如其字,字不如其文,文不如其人。本书没有结尾,这是因为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我们从他一路走来的风景中已经看到了他精彩纷呈的人生。我相信,以他的学养和才情,必将给我们带来更多更大的惊喜。

衷心祝愿江南先生艺术之树常青。

值此《岁月凝香》付梓,我先睹为快。

是为序。(于沁,著名鉴藏家,画家。原中国美术馆收藏部主任,中国收藏家协会鉴定委员会主任,中国国际书画艺术研究会副秘书长,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会员,华辰拍卖有限公司业务顾问。)序二 踏遍青山情未了

我和江南先生相识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那时我们都在空军领导机关工作。对文化艺术的共识和爱好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以后我们先后脱下戎装转业地方,我到了国务院侨联,他去了中国民航并常驻俄罗斯。本世纪初他退休以后定居洛杉矶。

江南先生是个不会享福的人,按说退休以后就是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然而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如既往地继续他的文化苦旅。近十年之间,他穿梭于中美俄三国之间,热衷于华夏文化艺术的传播和推介,先后撰写了《李铎传》《加河之子》《线条的艺术》《追风揽日》等人物传记、电视剧本《何时归看浙江潮》和几十篇书画艺术评论,向海外推介了上百个当代中国书画名家,展示了华夏艺术的四射魅力,在海外华人中间产生了广泛而又深远的影响。

江南先生虽旅居海外,然情系祖国,这些年先后向内蒙、吉林、河南的希望工程赠送了数千册图书,多次参加了捐赠灾区、震区的义捐义卖活动和无数次的社会公益活动。

江南先生不但文学著述颇丰,而且在书法上也卓有建树,把文学融于书画作品是他独特的艺术风格。文学上的深厚造诣,赋予他的书画作品区别于其他书画家的艺术魅力,成为他和世界交往的文化名片。几十年闯荡海外的经历和阅历又极大地充实了他作品的深刻内涵,读他的作品,有诗的意境、画的情趣、乐的韵律、舞的飘逸、禅的顿悟,使你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奔驰在时代的高速路上,领略那一处处靓丽的风景。

江南先生虽然年在古稀,却是笔耕不止,以自己的文墨向世人昭示着永不停息的探索和孜孜不倦的追求。从他自书的条幅《踏遍青山情未了》中可以看出他的青松襟抱、古藤情怀。我相信,以他的宏富学养,必将给我们的书苑画坛留下浓墨重彩。

值此江南写真集《岁月凝香》付梓,寥以数言表达我对老战友的敬意。

祝福江南先生心手双畅,艺术之树长青。(张清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华侨文学艺术家协会副会长,中国华侨画院院长,中国国际文化传播中心书画部主任,中国汉画艺术研究院名誉院长,中国东西方艺术家协会副主席,国家一级美术师。)第一篇回首往事往事可堪回首

在我们这一代人中,我可能经历了比别人更多的坎坷,更多的磨难,然而促使我从逆境中崛起的是那人世间最弥足珍贵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在我的同龄人中,我可能承受了比别人更多的痛苦、更多的不幸,然而促使我从低谷中奋起的还是那人世间最弥足珍贵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生活是公正和公平的,我在比别人失去更多的同时,也得到了比别人更多的亲情、友情和爱情。在我六十余年的人生旅途中,在我一路走来的人生驿站上,我时时处处都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友情的可贵,爱情的崇高。从而使我在最困难、最痛苦乃至无望的时候,用亲情、友情、爱情赋予我的力量,张开臂膀,拥抱生活,走出低谷,踏上坦途。

如果说亲情是蕴含着血缘的情结,那么友情和爱情则完全是心灵的感应和碰撞的火花。但我这里所说的爱情并不是狭义的男欢女爱,而是广义的人性之爱,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人间大爱,一种至善至美的人道主义情怀。

如同热是可以传递的一样,亲情、友情和爱情也是可以互动和传递的,那就是以真情换取真情,以关爱换取关爱。如同音乐没有国界,却可以超越时空一样,亲情、友情和爱情同样没有国界,却可以超越时空。

在今天这个地球村里,不管是什么民族,不管是什么肤色,不管是什么语言,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人类所演奏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交响曲,都是一样的真挚,一样的炽热,一样的催人泪下,一样的荡气回肠。

所以在人们感叹“江河日下、人心不古、世态炎凉”的时候,我始终认为“洒向人间都是爱”“让世界充满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主题词!所以在人们感叹“亲情污染、友情滑坡、爱情贬值”的时候,我始终坚信亲情、友情、爱情是我们生活的主旋律!

正因为如此,我时时回首往事,收集感动,珍藏美丽。快乐的童年

和许多同龄人一样,我的童年是在“少年不识愁滋味”中度过的。我的记事则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与时俱进。

依稀记得是在1951年的春暖花开时节,母亲带着我离开家乡乘船坐车,几经辗转到了江苏沙洲县城(现在的张家港市),前来接我们的是一个大高个儿、穿着军衣的英武军人,他就是我的父亲。那年我5岁,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从僻静的乡村来到喧闹的城镇,第一次看到江南的秀山丽水,一切都感到新鲜。过了没几个月,父亲调到江苏海门,我和母亲带着简单的行囊也跟着到了海门。海门是我的出生地,是母亲的故乡。

1952年我上了小学,这一年,我有了第一个弟弟。1954年父亲又调到江苏如东,母亲带着我和弟弟也到了如东,接着又增添了两个弟弟。1957年秋天,作为党员的母亲积极响应军官家属回乡参加生产劳动的号召,带着我和三个弟弟,告别了军营,回到了江苏启东。启东是我父亲的故乡,更是我父亲书写许多抗日传奇的地方。

回到乡下的第一件事就是翻修老屋,把原来的三间草房翻成了坐北朝南的三间瓦房,那是我们全村最漂亮的房子。

记忆中的家乡很美,典型的田园风光。我家的四周是一条两丈宽的宅沟,淘米洗菜的水桥边是一棵合抱的垂杨柳,水沟边是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花。一条直路从场院里通往村前的横路。沿着直路再往南走300米,便是一条横贯全县东西的大运河。我家屋后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屋前的左侧是两棵柿子树,一棵桂花树和一棵腊梅树。右侧是一溜猪羊圈、鸡鸭棚和柴火屋。母亲极爱干净,窗明几净,收拾得一尘不染。受母亲的潜移默化,我们兄妹几个从小就爱干净,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母亲是个左撇子,干什么活儿都是左手。她的手很巧,纺纱、织布、裁剪衣服、做鞋子、绣花,样样都行。母亲很重视节气,每逢二月二、三月三、清明、端午、七月七、中秋、春节、元宵节,都要做好吃的。我跟着母亲学会了蒸年糕,做元宵、青团、酒酿,包粽子,炸巧果。

在外面转悠了几年的我,回到乡下一切都感到新鲜。我在自家的宅沟里种上了菱角,沟岸栽上了一溜杨柳和桃树。第二年春天桃红柳绿,引得蜂飞蝶舞。

学校离家有六里地,母亲按多年的老规矩每天给我5分钱自己买了吃。可我舍不得吃,把钱攒起来,买自己喜欢的连环画。那时即将面临考中学,每天上学时,母亲总要嘱咐我好好学习。我那时贪玩,学习不算最好,但有一样非常突出:毛笔字写得不错。每次写大楷、小楷,我总得好多红圈,备受老师夸奖。那时根本不懂书法,只是涂鸦而已。由于喜欢书画,到了北京工作以后,结交了许多中国书画界的前辈和朋友,那是后话。

每天放学回来,便和一帮小伙伴打猪草。说是打猪草,其实就是疯玩,不是放风筝、弹玻璃球,就是“清兵抓强盗”“抬花轿”,不玩到夕阳西下、倦鸟归林不回家。那时我特别喜欢放风筝,拿一张纸交叉插上两根芦花,就是一个最简易的风筝。夏天,晚饭后就和小伙伴们提着煤油灯、背着背篓去运河边上抓螃蟹。在我们家乡还有一种类似螃蟹的蟛蜞,这小东西和螃蟹一样趋光性很强,把煤油灯放在河岸边,它自己爬过来,伸手抓就是。一个晚上能抓到大半背篓。用葱姜炒着吃很鲜美。或者把它捣成酱,加上料酒、精盐、葱姜,早饭当小菜吃,也是别有风味。

我最大的兴趣是钓鱼,看浮漂就能判断是什么鱼在咬钩。春夏的每个星期天早晨我都要钓鱼,一早晨能钓几斤鲫鱼。那时鱼多,也不稀罕吃,就是有种满足感、成就感,这种感觉日后强烈地反映在我的工作上。

我是个电影迷,尤其喜欢看打仗的电影,如《智取华山》《平原游击队》《铁道游击队》《渡江侦察记》《山间铃响马帮来》《英雄虎胆》等等。郭振清演的李向阳是我最崇拜的英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苏北农村,物质和文化高度匮乏,能看场电影,就是最大的享受。那时只要打听到哪儿放电影,就和小伙伴们去看,走多远的路都不怕。也许我在城镇里呆过几年,跟随父母亲走过一些地方,相对地“见多识广”,所以成了“孩子王”,还挺有号召力,男孩儿女孩儿都听我的。初见大姑

那是从城里回到乡下不久,一天放学回家,见家里来了客人,是一个30多岁的妇女领着一个大我几岁的小姑娘。这妇女文静而秀气,一见到我,一双丹凤眼里放射出异样的光彩,她一眼不眨地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疼爱,并从兜里掏出一把粽子糖塞到我的兜里。我觉得似曾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我望着她亲切的目光和慈爱的面容,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注视过。母亲说这是你大姑。吃晚饭时大姑不时地给我夹菜,笑眯眯地看着我吃。晚饭后大姑走了,我注意到她在离开前又注视了我好久。从她的眼神里我感到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更感到她很喜欢我,于是心里油然对她产生了一股亲近感。

大姑和表姐与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和我家隔着几个宅院。不知怎的自从那次见面以后,我总想着大姑,有事儿没事儿就往爷爷奶奶家跑,目的就是想看看大姑。而大姑每次看到我去,总要把我拉到她的身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深情地注视着我,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和头发,然后从小坛子里抓一把花生或是蚕豆放到我的兜里,有时还给我一个又香又甜的芝麻脆饼和几块粽子糖或者花生糖。

但是我很快发现母亲并不喜欢大姑,而且不让我去爷爷奶奶家,不让我接近大姑。这使我感到困惑不解,但我还是偷偷地去。有一次我从爷爷家回来,母亲发了火。我从来没有见她对我发过这么大的火,不由得吓住了。虽然不敢轻易去了,但在心里有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团:母亲为什么不喜欢大姑?

又是一天放学回家,我看到大姑在我家里,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母亲阴沉着脸,一脸的不高兴。显然她们之间发生过不愉快的谈话。大姑看到我回来,愣愣地看了我一眼,一声不响地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又看着还在生气的母亲,真是一头雾水。

从那以后,我感觉到母亲对我的要求更加严格,每天必须做完功课才能睡觉,而且每天要我做家务事:挑水、扫院子、抱柴火、打猪草、做饭、洗衣服。相反对我下面的几个弟弟却很宽容,甚至有点儿溺爱。我的心里开始产生一股怨气,也使我更加想念那个疼爱我的大姑。

1958年的元旦刚过,全国掀起了“大跃进”的热潮,我们的乡成立了公社,原来担任合作社社长的小叔叔成了大队书记。那时我还不懂什么是“大跃进”,但有两件事给我印象很深。第一件事是爷爷奶奶在叔叔的反复动员下,很不情愿地把家里所有铜制和锡制的茶壶、水勺、手炉、脚炉、铜锁、箱柜的黄铜包角,以及铜板、铜钱统统送到了收购站,为这事奶奶和叔叔吵了一架。第二件事是叔叔按照公社的统一要求,全大队统一行动,把丈半高的芦苇就地砍倒沤在水沟里,两天后水面上漂满了死鱼死虾,再过几天全成了臭水沟,然后用这水浇地,说是最好的肥料。这件事害得全大队的社员当年没有芦苇用(芦苇用来编簸箕、笸箩、卷帘),几年没有鲜鱼吃,为这事叔叔内疚了一辈子。

那年夏天,我考上了中学,成了我家祖祖辈辈的第一个小秀才。

拿到录取通知书还没报到,父亲打来电报说他已经脱下戎装,被派到华东电力管理局属下的崇明岛开发电力,建设电厂,要我们全家迁往崇明。于是母亲打点行装,准备带着我和三个弟弟前往崇明岛。

就在临走的前夜,大姑来了,送给我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套新衣和一双新鞋。她反复嘱咐我听母亲的话,好好学习。我看到她的目光里充满了依恋和不舍。第二天上路时,大姑前来送行,我看到大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泪花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在那一刻,我的心里有着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一颗心直往下沉,此去不知何时再能见到大姑。又是一个大姑

告别了故乡,我们一家乘着轮船来到了地处长江口被誉为东海瀛洲、长江明珠的中国第三大岛——崇明岛。

崇明岛是鱼米之乡,三面环江,一面临海。岛上盛产中华毛绒蟹,与阳澄湖的清水大闸蟹一样闻名全国。菊花盛开之时,也是“九团十尖”(九月吃母蟹,十月吃公蟹)季节。那时螃蟹多的是,吃它嫌麻烦,十只茶碗口大的螃蟹拿到集市上卖一毛钱还得谢谢买家。螃蟹多了也是祸害,刚插下的稻秧就被螃蟹剪断,人们不得不洒农药消灭它,水稻地里到处漂着被太阳晒得发红的死螃蟹。因为崇明地处江海汇合处,所以既能吃河鲜、江鲜,又能品海鲜。河鲜以草鱼、鲤鱼、鲫鱼、鲢鱼、鳜鱼、鳝鱼为主;海鲜则以大黄鱼、带鱼、鲳鱼为最。还有被誉为鱼中珍品的银鱼、鲥鱼、凤尾鱼、刀鱼和誉为鱼中极品的河豚,这几种鱼在清明节前后最为鲜美。那时一筷子长的小黄鱼5分钱一斤,母亲就腌上两坛子糟黄鱼,放到冬天蒸着吃。岛上还有一种山羊,肉质鲜美,肥而不腻,清炖红焖皆可,营养价值极高。长大以后,漂流了不少地方,吃遍了各种羊肉,都觉得不如我们岛上的羊肉鲜美。

崇明岛是块冲积平原,土地肥沃,盛产小麦、玉米和水稻。春天豆麦青青,菜花金黄;夏天蛙鼓齐鸣,藕荷飘香,绝对是辛弃疾笔下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和转学证书,跨进了“民以学为本”的具有40年历史的民本中学。

此时的崇明岛,和全国一样处在“大跃进”的热潮之中,我们一开学,就投入到“大炼钢铁”的滚滚洪流。高中部的学生在江岸上大炼钢铁,我们这些刚进中学校门的小萝卜头则用头把铁矿石敲成核桃般大小的小石子。入夜,矗立在江边上的一座座小高炉把江面映得通红,从远处望着“钢花飞舞,铁水奔流”,确是无比壮观。

敲了一段时间的铁矿石,我们转到农村支援三秋,割稻子、收玉米。那时实行“战地共产主义生活”,走到哪儿都有大食堂,敞开肚子随便吃。

在全民炼钢的同时,与之相关的工厂企业也纷纷上马。我们所在的堡镇地区兴办了许多小工厂,诸如手套厂、纸袋厂、草袋厂、水泥厂、化肥厂、煤球厂、榨油厂、轧花厂。办了厂就得招工人,镇上的人不够,就到农村招。

一天我们家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女孩小学毕业,由她母亲带着从老家来找我父母亲安排工作。那时崇明、启东、海门都属南通专区,不存在户口问题,此时正是招工用人之际,工作不难找,于是她进了正在建设中的电厂当临时工。母亲把她们安置在我的屋里,并告诉我这是我大姑和表姐。这个大姑同样地对我很亲,同样地用一种怜爱的目光注视着我,那目光里同样地似乎有许多话要说。

只是我不明白,我不是已经有个大姑和表姐吗?怎么又是一个大姑?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表姐?我到底有几个大姑、几个表姐?我的心里塞满了谜团。

从此我们家又多了一个成员,我们有了一个姐姐。惹下大祸

整个初中一年级,几乎没有上几天课,一年过去了,连班上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全。爱玩不爱学习的我,十分喜欢这上学但不上课、家里学校两不管的生活。我像一只放出笼子的鸟儿,和一帮同学到处飞。今天飞到芦苇荡里捞鱼虾,明天飞到运河里打水仗。天天玩水,倒是练出了一身水上功夫。一个猛子可以扎出50米远,头上顶着衣服可以踩水几里地。

我和一帮同学最喜欢到江边上玩,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在江风的吹拂下像起伏的波浪,苇叶在风中发出啸啸的声响,与长江的涛声交织在一起,演奏着一首从远古走来的长江之歌。

由于没上几天课,对学校也就没什么特别印象。唯一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学校养猪场大烟筒上的三句“绕口令”:

猪多肥多粮多,

粮多猪多肥多,

肥多粮多猪多。

就在人们吃着大锅饭,过着“共产主义生活”,敲锣打鼓欢呼“钢铁元帅升帐”,“水稻卫星”“玉米卫星”“南瓜卫星”“猪羊卫星”上天的时候,一场巨大的灾难正在悄悄地向我们逼近。

转眼间升到了初二,开始了正规的学习。

狂奔了一年的野马,哪能收下心来。望着那些数理化课本,我就头疼。什么左手定则、右手定则,还有那俄文字母,更使我晕头转向。我的眼睛常常离开书本望着窗外,心里在想:让我再去战三秋、战三夏、除四害,那该多好。

一学期结束了,我的成绩单上除了语文和体育、图画、音乐等几门副科及格以外,其余全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班主任望着我直摇头。

何止是班主任摇头,同学们见了我也摇头。说实话,那时我绝对不是好学生,是个“大错三六九,小错天天有”的刺儿头。我把癞蛤蟆放在老师讲台的抽屉里,用图钉把坐在我前面小女生的辫子摁在桌子边上。我的模仿能力和表演能力很强,会讲好几种方言,经常站在讲台上夸张地模仿着老师的形体动作、语音语调,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而我自己从来不笑。

清楚地记得是在初二的第二学期,一次上俄语课,教俄语的黄老师提问我几个单词,我是一问三不知。黄老师叹了口气说道:“江南啊江南,我看你真是条虫,永远也成不了龙。”

我反唇相讥:“老师啊老师,你要是条龙,为什么不去当大学教授?”

气得黄老师一下课就跑到教导处告了我一状。

那天校长非常礼貌地把我的父亲请了去。从来不知害怕的我,突然感到了害怕。放学回家,我一反常态地帮着母亲做家务,同时准备接受父亲的严厉训斥。

出乎我意料的是,父亲回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越是这样我越是害怕,心里头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在我的潜意识里,这种宁静将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果然,等弟弟们都睡下了,父亲把我叫进了他的房间,示意我坐下。我不敢坐,站在那里,两手搓弄着衣角。“孩子,你长大了,有一件事该向你说了。”出乎我意料的是父亲的语气非常平静和温和,没有半点训斥我的意思。“爸,什么事?”我不解地望着父亲。“孩子,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是你的养父,是你的亲舅舅;你妈妈也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是你的养母,是你的亲姑姑。”“爸,你说什么?!”我一下子愣在那里,更搞不清楚这种复杂的关系。

我望着坐在我面前的、从小就叫他爸爸的人,这个曾经名扬南通地区的新四军游击纵队特务营长、驰骋敌后威震日寇的抗日英雄、我一直引为骄傲和自豪的父亲,居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难道我是抱养的?!“爸爸,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要把我送回去?我知道错了,我马上改正就是了。”我哭了起来。“我们喜欢你。哪儿都不送,因为你是烈士的遗孤。”“什么?”我喊了起来。“是的,你坐下,听我慢慢说。”解开谜团

父亲的叙述把我带回到风雨如磐的岁月。1946年我出生在江苏海门一个半农半商人家。生父江山,生母尚珍,我随父姓取名江南。大姑江珍,二姑江兰(也就是我的养母),小姑江芳,小叔叔江海。

养父尚明是我亲生母亲尚珍的弟弟,养母江兰是我亲生父亲江山的妹妹,所以养父既是我的亲舅舅也是我的亲姑父,而养母既是我的亲姑姑又是我的亲舅母。

亲生父亲江山1940年投身革命,在江苏海门地区从事地下活动,和时在新四军坚持敌后抗战的尚明成为亲密战友。不久江山和尚明的姐姐尚珍结为夫妇,稍后尚明和江山的妹妹江兰结为夫妇。这就是两对兄妹之间的换亲,家乡话叫扁担亲。

抗战胜利后,生父继续留在海门,小叔叔江海参军随四野入关。1947年3月,生父不幸被国民党逮捕,同月被杀害于海门县三阳镇。临刑前留绝笔两句:

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己,作千秋雄鬼死不还家。

并遗言妹妹、妹夫,托付他们把我收养带大。时年生父年仅28岁,我只有11个月。生父牺牲后,国民党继续追杀我们母子,生母被迫带着大女儿逃亡上海,我被姑姑江兰抱到启东抚养。此后不久,从东北再传噩耗,叔叔江海在辽沈战役中牺牲于锦州。至此,一家三代仅留下我一根独苗。

从此我就在既是姑姑也是养母的呵护下长大,为了不使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伤痛,他们对外一直把我称为亲生儿子。

父亲的叙述使我恍然大悟,原来启东乡下的“大姑”是我的亲生母亲,表姐是我的亲姐姐,而在我们家的表姐才是我真正的大姑江珍的女儿。

我一下子明白乡下的“大姑”为什么那么看着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我,原来她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是她的亲生儿子!

我一下子明白母亲为什么不让我去爷爷奶奶家,为什么不让我接近“大姑”,因为她把我视为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一下子明白大姑江珍为什么对我那么亲,因为我是她的亲外甥!

我也一下子明白为什么我在乡下有那么多疼爱我的干妈以及“姑姑”和“姨妈”!

一边是亲骨肉,一边是骨肉亲,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我的泪水顿时刷刷地流淌下来。“孩子,现在你都知道了。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你渐渐大了,懂事了。你该好好想想,怎样走好后面的路。”父亲摸摸我的脑袋,把我送出了房门。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失眠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着。我思念着乡下的亲生母亲,泪水打湿了枕头……再见大姑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是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对于长在红旗下的一代青少年来说是个火红的年代。“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好儿女志在四方”“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主题词。电影《自有后来人》《党的女儿》《红色娘子军》《上甘岭》《英雄儿女》,吴运铎的小说《把一切献给党》、王愿坚的小说《后代》,话剧《年轻的一代》《以革命的名义》,是青少年最好的读物和教材。置身于这样一个风雷激荡的时代,谁都不会置身事外,谁都会自觉地接受革命洗礼,荡涤蒙在思想上的尘埃。

父亲的叙述无疑在我背后击一猛掌,使我的心灵受到强烈的震撼,我下决心改弦易辙,好好读书。很快我发现自己不笨,接受能力和理解能力都不低,而且显示出了学习语言的天赋。各门功课很快“脱贫”,尤其是俄语跃居年级第一,令曾经说我是“虫”的黄老师刮目相看,让我当俄语课代表。我从心底里感谢他,如果不是那次“冲突”,我可能真的是条糊涂虫,永远不会破茧而出,羽化成蝶。

自从知道了我的身世以后,我对父母亲充满了感激和感恩,同时我也思念着乡下的生母。乡下的生母也思念着我,每年春节前夕,她都要委托到我们家过年的爷爷带来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套新衣和一双新鞋。我知道生母对我的爱全部熔铸在这一针一线之中。这成为惯例,一直到我大学毕业,参军入伍。

但是有一个使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那就是尽管父亲已经把我的身世和盘托出,母亲却仍然没有让我们母子相认的意思。她一如既往地对我严格要求,我虽然嘴上不说什麽,但在心里头感到不快甚至愤懑。不过有一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一年春节上海青年话剧团来我们岛上慰问演出《青年一代》,母亲看完以后回家大哭了一场(剧中人物林育生的身世和我一样)。

初中毕业以后,我一心想早点参加工作,于是考入了技校,选择了电工专业。技校在县城,离我们家有40里地,集体住宿。

那时中国正处在三年困难时期,饥饿严重地困扰着我们。1958年开始的“大跃进”并没有使人们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也没有实现“十五年超过英国”的宏愿,相反使国家和人民陷于严重的经济困难,进入柴米油盐、生活用品都要凭票凭证供应的漫长岁月。

我们只上了一个学期,技校就被迫下马停办。我陷入了迷惘,我才15岁,这人生的道路该怎么走?父亲要我复习功课,重新报考高中,可是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怎能让我安心复习?“民以学为本”不错,可是“民以食为天”哪!

那时最令人心疼的是只有一岁的小妹妹。我们家四个男孩,只有这个小妹妹,全家都喜欢她,但是她生得不是时候,一落地就赶上了困难时期。母亲按照每人的定量,准备了大大小小的碗,每人只有一碗菜粥。小妹妹的碗当然最小,她每天就是三小碗菜粥。严重的营养不良使她面黄肌瘦,两根小辫儿就像两条小蚯蚓。

饥不择食,那时只要是能下肚的东西就什么都吃。我经常溜到蔬菜公社的菜地里,偷吃萝卜、茭白、胡萝卜,也许是吃伤了,以致到现在看到胡萝卜就反胃。豆渣本来是喂猪的饲料,也成了好东西,弄点儿葱花炒一炒,成了上等美味。

那时糊弄饱肚子是第一位的。我几乎每天拿着篮子到农田里转悠,寻找可吃的野菜,到水稻地里或水沟里,摸上一捧田螺,抓几只螃蟹;凭着一身好水性,到大运河里摸黄蚬,乘着海潮来时逮鱼;晚上提着煤油灯到水稻地里抓黄鳝,千方百计为没有荤腥的饭桌上增加一点内容,为患有严重肺结核、日益消瘦的父亲以及面黄肌瘦的弟弟妹妹们增加一点营养。我养了几只小鸡和小鹅,因为听大人说,童子鸡和鹅补人。那时人都吃不饱,哪有粮食喂鸡?我就挖蚯蚓、逮蚂蚱喂鸡。小鸡一天天长大了,当我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童子鸡汤端到父亲面前的时候,父亲摸着我的头动情地说:“孩子,你真的长大了!”

到秋收季节,我拿上一个小布袋,到收割过的玉米地里、水稻地里“捡漏”。即使只捡到一小碗玉米和稻谷,都有一种可以救人一命的感觉。即使这样,还是饿啊!每次喝完粥,把碗舔得干干净净的,都不用洗碗。看着几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一向坚强的父母亲终于让我回启东老家求援。

要我回老家,我高兴得跳了起来,因为我可以见到时时思念的大姑——我的亲生母亲。第二天赶着潮水我登上了渡船,回到家乡已是掌灯时分,我轻轻地叩动了大姑的屋门。“谁呀?”循声出来的正是三年未见的大姑,一看到是我立即奔了过来,我快步迎上前去叫了一声“大姑!”大姑一下子把我搂在怀里,捧着我的脸亲了又亲。

一天没有吃饭,我的肚子咕咕直叫,大姑马上生火给我焖了一小锅米饭,蒸了一碗鸡蛋羹。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是我那三年中吃得最香甜的一顿饭。大姑坐在一旁,看着我吃得锅底朝天。

这天晚上,我和大姑一直聊到很晚很晚。在跳动着火苗的油灯下,我端详着日日思念着我、牵挂着我的大姑,我真想叫她一声妈妈!但是我想起了几年前母亲和大姑的那次不愉快,我忍住了。我的心里涌起阵阵难言的苦痛:母亲啊,你为什么不同意我们母子相认?!

此时的爷爷奶奶、叔叔一家、大姑和表姐都在挨饿,但是他们很快匀出了30斤五谷杂粮。我不敢久留,只呆了两天就要回家。大姑冒着蒙蒙细雨把我送到码头,目送我登上小渡轮。汽笛一声长鸣,渡轮驶离了码头,我站在船头的甲板上,透过蒙蒙烟雨望着向我挥手的大姑,流下了热辣辣的眼泪。

再见大姑,又是在三年以后。情窦初开

经过一番认真的复习,我考上了高中。

考上高中,就意味着将来要考大学,我暗暗地铆足了劲,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等我把心思和精力全部放到了学习上,老师和同学发现我是个高材生。语文、外语是我的强项,自然是名列第一,而数理化也是遥遥领先。高一的课程结束,各门功课平均都在95分以上,名列第一。到了高二,我入了团,当选为学生会主席,被评为三好学生、优秀团员、学习雷锋标兵、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那时候在雷锋精神的感召下,助人为乐蔚然成风。团支部组织了“数理化兴趣小组”、“文学兴趣小组”和“文艺演出队”,我同时在这三个小组里活动,同学间掀起了一阵互帮互学、比学赶超的热潮。

寒假里我带领文艺演出队走乡串村,为社员演出,相声、独角戏、小合唱、笛子独奏、二胡独奏、男女声二重唱、口琴合奏等等,大受欢迎。在所有的这些活动中,我逐渐展示出自己的文艺天赋和文学才华。

毕业考试结束,我的各门功课保持在90分以上。这时文科的老师希望我考文科,而数理化老师希望我考理工科。就在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适逢体检。体检结果,尘埃落定——因为右眼轻度弱视,体检表上盖了三个方形图章:第一个是“理工医农林各科(数学专业除外)均不得报考”;第二个是“军事院校和艺术院校不得报考”;第三个是“限考文科”。我想反正不想当电影明星,艺术院校考不考无关紧要,只是军事院校不让考倒是有点遗憾,但我不能走数学的独木桥,因为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华罗庚、苏步青,于是命运安排我报考文科。

高三那年我18岁,那是青涩朦胧的年华,但又是青春躁动的季节,一颗年轻的心像脱缰的野马,纵横驰骋,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和追求。

就在我全力以赴向大学冲刺的时候,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出现在我的面前。女生阿秀是我的同班同学,是个学习成绩很优秀的学生,也是老师寄予厚望的一个。她对文学情有独钟,所以也报考文科。有那么一天,她红着脸主动提出来和我一起复习迎考。我同意了,因为和我一起复习的并不只是她一个女生,那时班上有希望考上大学的男女同学基本上都聚集在一起复习。说实话,在我们全班的女同学中,阿秀并不是最漂亮的一个,她的性格比较内向,不善言谈。但是她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美丽的大眼睛,一对深深的酒窝,尤其那朗朗的笑声很有穿透力和感染力。

那时父亲为了让我安心复习,给我单独租借了一间房子。在整个高三复习备考期间,阿秀几乎每天第一个来到我的小屋,并带来一本厚厚的小说。那时我们特别爱看小说,《青春之歌》《林海雪原》《平原枪声》《烈火金刚》《踏平东海万顷浪》《三家巷》《苦斗》《草原烽火》《我们播种爱情》《迎春花》《苦菜花》《野火春风斗古城》《红岩》等等。每借到一本,我俩就挨在一起看,真是看得废寝忘食。当我们看到《林海雪原》中“小白鸽雪夜萌情心”一章里面的“万马军中一小丫,颜似露润月季花”两句诗时,被少剑波和小白鸽的恋情强烈感染,我们相视而笑。她的脸刷地红了,红得像一朵盛开的月季。

都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异性的引力,望着她一脸阳光的笑黡,充满青春活力的气息,那种感觉真是好极了也美极了。我发现自己非常喜欢她,在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中,我认识到女性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发现她身上与众不同的魅力和亮点,而这种魅力和亮点使你不由自主地陷入爱的漩涡。

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整个学校传遍了我和阿秀以及其他几对男女同学“以复习为名、谈恋爱是实”的传闻。校长、教导主任闻讯,大为震惊,立马分头找我们谈话,提出了严重警告。其实说我们谈情说爱实在是有点儿冤枉,只是彼此有好感而已。那时在我的小屋里,自然分成文科和理工科两个小组,我在复习文史和外语的同时,还辅导另一组的数理化。然而“真说假时真亦假,假说真时假亦真”的舆论,反倒促使我们的感情往前进了一大步。在校长提出警告以后,父亲也提出了严厉的批评,于是我们的活动从公开转入“地下”。我常常到她家里,在她家屋后的竹林里看书复习。

走进考场的那一天,我们相互投以关切的、鼓励的目光。

高考完毕,凭着自我感觉,录取没有问题。我们和一帮要好的同学聚在一起,等待着发榜。发榜了,我和阿秀以及一帮好朋友们全部录取。当我们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那天在我的小屋里,我第一次和阿秀相拥在一起,亲吻了她的两个酒窝和那双美丽的大眼睛。

两颗年轻的心碰撞在一起,迸发出耀眼的火花。眼前展现出广阔的天地,雏鹰即将飞上蓝天。

这是我的初恋。人说初恋的感情是最真挚的,像春天的第一朵玫瑰的第一缕馨香,那股馨香是最为醉人的。令人遗憾的是,我们未能最后走到一起。但是直到今天我们仍然保持着纯洁的友谊,珍藏着这份美好的感情。母亲的微笑

当我拿到录取通知书,连蹦带跳跑地回家把喜讯告诉母亲的时候,母亲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天晚上,母亲特地炖了一锅鸡,炒了几个菜为我祝贺。从来不喝酒的父亲破例开了一瓶桂花酒。邻居们也纷纷前来祝贺,家里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吃完晚饭,母亲把我叫到她的面前,说了一段我永远不能忘怀的话:“孩子,你考上大学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没有辜负你父亲的嘱托,把你抚养长大,把你培养成人。在以往的日子里,我对你的要求非常严厉,甚至有点儿苛刻,特别是不同意你们母子相认。这不是我心狠,也不是我不讲情理。其实我何尝不希望你们母子相认,天下有哪一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儿子?你是我们一家三代唯一的独苗,你父亲对你寄予无限的希望。他把你托付给我,我就要尽到责任。所以当年你母亲要求母子相认我没有同意。因为那时你正处在学习和成长的关键时刻,如果我心一软,稍一放手,我以前的辛苦和努力就完全可能白费。为此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你可能觉得我有点偏心。但是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好。鹰长大了,羽毛丰满了,总要飞的。我是个文盲,教给你的不是知识,只是些家务事和做人的道理,等你将来走上社会、成家立业,你会感到很有用。现在你上大学了,以后可能越走越远,所以你们母子应该团聚。明天你到乡下去看看你母亲。以后你一定要叫她妈妈,不能再叫大姑。至于我,你叫妈妈也行,叫姑姑也行。但不管叫什么,你永远是我的儿子!”母亲说着拿出一条羊毛围巾,“这围巾给你妈妈,让她挡挡风寒。”

听着母亲这番发自肺腑的话,我止不住热泪盈眶,一切曾有的委屈、疑虑、不满、哀怨、愤懑,顿时烟消云散。“妈妈!”我深情地叫着母亲。

母亲抚摸着我的头发,热泪滴落在我的脸上。

第二天,我赶着早潮乘船回到了老家,见到了三年未见的大姑,我迎着她快步走上前去抱着她的双肩,第一次叫了一声“妈妈!”“阿南,我的儿子!我的心肝宝贝!妈妈想你啊!”妈妈一下子把我紧紧地搂到怀里,双手捧着我的脸一眼不眨地看着我,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面前的妈妈已经步入中年,岁月的沧桑在她脸上留下了清晰地印痕,过度的劳作使她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皱纹,原来一头乌黑的头发中也出现了白发。

我把母亲说的那段话告诉了她。流着眼泪的妈妈笑了,我第一次看到妈妈舒心的笑脸,笑得是那样的美,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理解和感激。但是她斩钉截铁地说:“孩子你记住,你必须叫她妈妈,她永远是你的妈妈!”

这就是我的两个母亲!一个生育了我,一个养育了我。

两个母亲的心,一个充满了责任,一个充满了期待!

两个母亲的爱,一个爱得深沉,一个爱得炽烈!

两个母亲的爱,同样使我刻骨铭心!书生意气

进了大学,我的专业是俄语。

那时俄语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中苏两党论战的硝烟还没散尽,两国关系处在冰点。“反修防修”是六十年代与“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并列的政治口号。在这样的背景下学习俄语,显然是出于“反修防修”的需要。那时我们谁也不会去考虑将来毕业以后的出路是什么、学俄语有没有用,“一切交给党安排,一切服从党安排”,是我们那代青年人的共识。

在报考大学的时候,按爱好和特长,我的志愿是新闻专业或是文学专业,当无冕之王或作家是我的理想。但在填写志愿前,校长召集我们学生干部开会,动员我们根据国家需要,考文科的尽量报考外语院系。那时我们极为单纯,国家的需要就是我们的志愿,我报考了5个外语院系,并选择了俄语专业。

虽然学外语,但我对文学还是情有独钟。还在中学时代,冯德英在《苦菜花》中塑造的母亲形象、王愿坚的小说《党费》《后代》对我的影响极大,冯德英、王愿坚这两位作家成了我心中的偶像。

学校的图书馆藏书极为丰富,阅览室里有全国各地的报纸杂志,这为我洞开了一个崭新的天地,大大开阔了我的视野。每天上完正课,我就呆在阅览室或宿舍,如饥似渴地阅读了许多世界名著、俄罗斯名著和中国古典名著,托尔斯泰、普希金、车尔尼雪夫斯基、屠格涅夫、舍甫琴科、大仲马、小仲马、海明威、莫泊桑等世界文豪的作品,对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同时我还阅读了大量的古典文学,能背诵几百首唐诗宋词。在这段时间里我还阅读了许多翻译作品,其中草婴先生翻译的肖洛霍夫名著《一个人的遭遇》和方重教授翻译的长篇爱情叙事诗《特罗勒斯与克里希德》,使我看到了翻译的无穷奥妙,那时我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他们一样,把优秀的外国文学作品翻译出来,介绍给中国的读者。这就迫使我更加刻苦地学习外语和阅读各种书籍。厚积而薄发,这不仅为我以后走上文学道路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而且在我身上积淀了一种浓郁的人道主义情怀。

上海是海派文化的发源地,百年上海,涌现出无数文人墨客。我喜爱书画艺术,星期天就去观看各类书画展。海派文化给了我极大的影响,那种细腻的笔触、丰富的情感、抒情的叙事,体现在我日后的文字之中。

我们这届学生绝大多数是工农兵子女,而且都是祖祖辈辈的第一个大学生。我们怀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朴素感情,投入了学习。因为我在中学里担任过学生会主席、团支部书记,入学不久,我被选为系团总支宣传委员,担任《上海青年报》通讯员,被系党总支列为重点培养对象。年级政治辅导员组织了党章学习小组和毛主席著作学习小组,并组织我们参观了中共一大旧址,瞻仰了鲁迅墓和王孝和烈士墓。那时,积极向上、又红又专、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是我们的奋斗目标。如果循着这条道路走下去,我很可能是一帆风顺。

我和远在北京的阿秀保持每周通一封信,交流着各自的见闻,随着感情的交流,我们真正处在热恋之中。然而就在我们发奋学习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一场特大的、将持续十年之久的政治风暴正在中国上空积聚,并将迅速改变我们每个人的命运。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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