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高手李鸿章:力挽狂澜(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3 09:5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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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雾满拦江

出版社:湖南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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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谋高手李鸿章:力挽狂澜

权谋高手李鸿章:力挽狂澜试读:

序章:东洋来客

同治二年(1863年),李鸿章坐镇上海,以沪平吴,一边和朝廷群臣勾心斗角,一边有条不紊的对糜集于苏州城的叛军进行最后的绞杀。上海城中,一片安宁祥和的气氛,码头边上货运繁忙,西洋制造的火轮船与古老的中国式木制海船杂错相陈,在淮军水师的监视之下进进出出。

远海商船基鲁雪基号驶入港口,这是怡和洋行的船只。商客们踏着跳板,陆续登岸。五名形貌古怪的年轻男子,走到船舷边上,他们的目光之中,充满了万难置信的惊惧与震骇。

很是奇特的衣装,头上挽出一个发髻,右衽宽服,脚上穿的是大足趾分岔的木制踏垃板,走起路来呱嗒呱嗒响个不停。

是五名年轻的日本人。

他们五人中的为首者,叫伊藤博文。这一年他22岁。

伊藤博文,日本长州藩人氏,本是务农世家,因为父亲被一名下层武士收为养子,遂进入武士阶层。因为家境贫寒,伊藤博文小时候做过侍童,当过杂役,还曾在寺庙中寄身。因其人心智狡狯,机变百出,为下层武士之优秀者,人送绰号饿鬼大将。

这时候的日本,由于幕府长达两百年之久的闭关锁国,其落后程度比之于中国,有过而无不及。所谓国家落后,不唯是指经济的贫乏,更重要的一个指标是政治的结板化,意即社会阶层的流动渠道被禁封,每个人从生下来,就锁定在一个固定的社会阶层上,无论你如何拼争,到死也无力改变境遇之分毫。

伊藤博文出生于下层武士阶层,注定了他不可能再有机会出人头地。但这个结论,却因为外界因素的介入,而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这个介入的外界因素,一如当时的中国,就是指越洋而来的西人之火轮船。

事件发生在10年前,也就是1853年的7月8日。这一年也是中国的咸丰三年,时洪杨崛起东南,攻陷小天堂南京的时候。这一日海面上突见四艘不明来历的黑船,径入日本领海,令得幕府将军德川家庆大为震愕。

当时德川家庆立即下令,命12艘日本的木制战船前往迎战,务须一战全歼来犯之敌。

稍倾水师回报,那四艘黑船,犹如魔怪一般,发出恐怖的吼叫之声,喷射出浓浓的黑烟,就在水师的眼皮子底下,转瞬间飙飏远去,无影无踪了。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幕府惊恐莫名。

这就是西人的洋火轮,同样也是让中国的暴政统治者切齿憎恨的东西。人家好端端的关着门,奴役万民恣意享乐,作威作福快乐自在,这是何等美妙的人生啊?偏你这些洋火轮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跑了来,让那些葡伏于暴政之下残喘的民众,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是有尊严的人,从此不肯再心甘情愿的接受被奴役的命运,这让统治者气愤于心,羞恼已极。

相关史书上记载说:这四艘黑船的突然出现,让日本陷入了恐慌之中。当天夜里,江户城(就是后来的东京)一片混乱,武士们忙于备战,车声辚辚,战马萧萧,城外大小寺院内钟声齐鸣,妇孺凄厉地哭喊,有钱人准备逃往乡间,更多的人拥入神社,击掌祷告神灵,乞求神风再起,摧毁黑船。

当时的孝明天皇,对黑船的来到表示了无限的悲愤,亲往神社,连续祈祷一十七天,乞求神灵保佑,攘斥夷类,天下太平,皇祚长久。

这支舰队,是由美国海军准将佩里将军率领,前来敦促日本开放门户,这个要求是幕府万万不能答应的。幕府心里再也清楚不过了,所谓开放门户,意味着社会阶层的流动,这是日本新生的机会,可是自己的权力也会遭受质疑。

日本爱死不死,反正自己手中的权力不能放开。这就是幕府的态度。

为了表明自己决不妥协的态度,日本水师捉住了登岸的美国水手,剥光衣服关进木笼子里。佩里大喜,趁机指控日本人违背了国际公法,要求日本人道歉,可怜当时的日本人哪里晓得什么叫国际公法,于炮舰之前,只有吃栽认瘪。

幕府无力对抗美国的火轮船,被迫允许美国代表团上岸递交国书。而这就意味着,闭封了两百年之久的日本国门,终于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被迫打开。

门户开放,立即让居于中下的社会阶层发现了机会。以萨摩、长州等西南藩为中心的下级武士,与豪农巨贾结盟,提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

尊王攘夷!

这个口号,却也非日本人所创,而是公元前679年,春秋初年,管仲替齐桓公谋划,提出来的一个战略口号。借助这个口号,齐国以周天子的名义东征西伐,建立了霸业。此后这个口号随同古老的竹简埋于地下,久已为中国人所忘记。

但是日本人没有忘。一旦他们发现了自己的机会,就急不可耐的,把这个口号捡了起来。

日本中下层的武士之所以运用这个古老的口号,用意很明显。就是要打着支持天皇的名义,从幕府那里夺回权力,只有这样才能够改变这些下层武士的命运。

古老的权力结构,总是呈金字塔形状的,不得志的下层人士永远占据多数。而这就意味着,尊王攘夷口号在日本大得人心,形成了潮流。这个口号提出来的时候,伊藤博文还只是个孩子,10年后他成长起来,以其过人的智慧与勇气,立即成为了这一运动的骨干人物。

1862年12月12日,伊藤博文21岁。

这天夜里,伊藤博文率了十几名年轻的志士,悄然来到了品川御殿山前。近在咫尺的,就是新建立起来的英国公使馆。所谓尊王,尊的是天皇。所谓攘夷,攘的就是居住在使馆之内的英国人。伊藤博文当先开路,用木锯锯断了使馆外边的护栏,率众悄然而入,对着使馆的门窗,伊藤博文一声令下,众人齐齐的投掷出了他们自己制造的燃烧弹。

烈焰熊熊,火光四起,使馆中的夷人发出了惊恐交加的尖叫之声。

伊藤博文哈哈大笑,这些个夷人,也不过如此而已。踏着烈焰火光的节奏,志士们返回居所,愉快的痛饮起来。

饮酒之际,伊藤博文忽然间心念一动。那西夷洋人,虽然在日本本土上数量不多,只需要几枚燃烧弹就能够全部消灭。可打蛇不死,反遗反患,最好能够找到夷人于远海之外聚集的岛屿,将所有的夷人统统消灭,这样才能够取得尊王攘夷的最后胜利。

他这个想法虽然很好,但是如果说出来,却是很危险。因为当时整个日本笼罩在一片狂热之中,都认为夷人不堪一击。伊藤博文的这个想法,是最典型不过的日奸,一旦说出来,必然会遭到爱国志士们的追杀。

但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万难消除。于是伊藤博文悄悄的去找长州藩主毛利敬亲,表达了自己想要出海,研究夷人以期将其彻底消灭的想法。可想而知,毛利敬亲听了他的话,是何等的痛心疾首,为了挽救伊藤博文,避免他在日奸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毛利敬亲苦口婆心相劝,劝说伊藤博文千万不要执迷不误,以免贻误终生。

劝说到最后,毛利敬亲反被伊藤博文说服了,和伊藤博文一道踏上了日奸的不归路。

毛利敬亲之所以那么容易的被伊藤博文所说服,那是因为他居于权力的高层,信息资源充足,对西夷的情形略知一二。最是知道尊王这事容易,但攘夷这事,恐怕是千难万难。于是在毛利敬亲的安排之下,伊藤博文并井上馨等五名年轻的日奸,于夜幕中悄悄的登上一条开往中国的商船,逃离日本,准备潜入西夷进行观察研究。

未至西夷,甫到上海,伊藤博文就已经被自己所见到的一切,震骇得一派茫然,不知所措。

此时的上海,已成为东方第一座重港,西洋式的建筑栉次鳞比,街头行人匆匆,金发碧眼的西洋绅士,与充满了东方情趣的旗袍女子,挽手结伴而行。卖花的乡下小妹,轧棉花糖的憨笑老伯,店铺中人头涌动,生意火爆。无尽的繁华,就是当时的大上海。没有人留意到这几名新近的登陆者,更没有人理会他们那因为极度震骇,而睁大的双眼。

这时候的伊藤博文才意识到,说什么尊王攘夷,那不过是痴人说梦。此时的日本不要说与西夷相比,与近在咫尺的中国相比,也已经是天差地远。大上海因为洋务运动而焕发出新的生机,而日本还停留在远古时代的梦呓之中。

日本要想强大,就不能再沉迷于无知的旧梦中,而应该学习中国,脱离蒙昧时代,走向文明。

这就是伊藤博文心里的想法,他要用这个想法去唤醒日本,拯救日本。

而刺激他从蒙昧状态中清醒过来的,是中国的苏省巡抚李鸿章。

李鸿章这个名字,牢牢的铭刻在伊藤博文的心中。从此成为他一生效仿的偶像。

第一章:癫狂的前奏

(1)改变历史的人

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林则徐踏上流放之途。因为第一次鸦片战争失利,他被朝廷贬斥去新疆治理河工。行至镇江,林则徐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名叫魏源,字墨生,湖南邵阳人氏,幼有神童之称,破史读经,满腹经纶。他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却久有报国之志,遂于鸦片战争之中投笔从戎,到定海前线参谋战事,并亲自提审过俘获的夷人洋兵。但奈不得夷人的洋枪洋炮犀利,战事急转直下,英人的兵舰直打到天津的大沽口,朝廷惧而求和,魏源愤而辞归。

林则徐与魏源,都是睁开眼睛看世界的第一批中国人,两人于镇江一家简陋的客栈之中,彻夜长谈。交谈的话题,当然是围绕着国家命运与充满了悲观的未来。林则徐告诉魏源,中国之所以在战事中失利,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中国人不了解西夷洋情。洋人之所以如此蛮横,拒不臣服于我天朝,拒绝向中国皇帝磕头进贡,那是因为他们有着可怕的坚船利炮。除非我们也能够拥有着比他们更厉害的坚船利炮,否则是无法击败他们的。

欲想制夷,必须要师夷长技!

必须要承认,我们不如洋人,我们需要学习洋人的长处。

洋人的长处,就是坚船利炮。可是洋人为什么会制造出这么可怕的利器?为什么我们如此伟大的天朝,却除了把男人割掉卵袋,把女人打入冷宫,什么象样的玩艺儿也没制造出来呢?

自从林则徐到达广州禁烟以来,就一直想弄清楚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似乎茫然无绪,林则徐所能做的,就是招集智士之辈,广泛搜集西夷资料,无论是风土人情,地理天文,人文景观,习俗成规,都在林则徐的关注范围之内。只有搜集到足够的资料,把夷人琢磨透了,才能够找到制伏夷人的法子。

这些辛辛苦苦汇集起来的资料,林则徐命名为《四洲志》。

可惜的是,资料的汇集与整理尚未完成,战争就已经爆发了。林则徐被流放新疆的途中,手中就抱着这厚厚的资料,他一直想找个可靠的人,把这项工作继续下去。

现在,林则徐把他的《四洲志》,递到了魏源的手上:墨生,你是举世罕逢的大才子,最有做学问的耐性。如今我充军伊犁,一去生死不知。这本书就只能交由你了。你记住,这是关系到我们天朝子民是否还有资格存活于世的大事,你把洋人全都研究明白了,写出一本好书来,让我们中国人都来读。读懂了,制造出比洋人更厉害的船炮,就能够打败洋人,避免亡国灭种的命运。

魏源慢慢的跪在林公面前,双手接过来林公递过来的书。他的心脏在怦怦狂跳,耳膜中一片轰鸣。他知道,林公是把拯救中华民族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如此重任,让他心生颤栗。

两人镇江相别,林公在差役的押送下,踏上漫长的流放之路。而魏源,却回到了他的书斋,以林公的《四洲志》为蓝本,开始进一步的广泛的搜集资料,终于编写成《海国图志》50卷本。此后魏源继续补充资料,至咸丰二年(1852年),此书已经厚达100卷本。

在此书的开头,魏源开章明义的点题:

是书何以作?曰:为以夷攻夷而作,为以夷款夷而作,为师夷长技以制夷而作。

这就是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想之源来。

毫不夸张的说,魏源的《海国图志》一出,就彻底的改变了整个世界。正是这本书,把弹丸之地的日本送上了世界强国的高峰,至今日本人仍然享受着这本书所带来的福益。同样是这本书,把中国送入到了可怕的地狱之中,百余年犹未超生。

什么?魏源的《海国图志》,把日本送上强国之颠,却把中国送入了地狱?有没有这么离谱夸张啊?

这是活生生的历史,确切的说:日本人汲取了此书的精华,登上了世界强国的颠峰。而中国人却汲取了此书的糟粕,从此陷入了民族性群体癫狂之中。

(2)改变历史的书

却说魏源自打在林公处受命,精研西人,以夷制夷而后,就潜心研究写作,三年而后,首次推出了他的50卷本《海国图志》。自费印刷出版而后,读者们闻讯赶来,打开书一看,顿时火冒三丈:这是什么垃圾狗屁书,通篇没有美女也没有美食,不是舌尖上的中国也不是乳头上中国,这种烂书怎么会有人看?作者快去死吧!哗啦啦,全都把书丢掉了。

被林公寄予了无限希望的《海国图志》,印刷不过千册,销售惨淡,书商赔塌了天。

中国人,在数千年之久的权力愚弄之下,陷入到了原始思维之中,大脑基本上钝化,只有美女美食,能够让国人眼睛一亮,除此别无感觉。

魏源感觉很失败,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本书,竟然没人愿意看呢?是不是我的写法有问题?那我再回家继续增补修改,一定要让大家喜欢看才行。如果大家都不看这本书,又如何了解夷情?如何师夷长技?如何以夷制夷?我又如何向林公交待?

到了咸丰元年(1851年),正是这一年,癫狂患者洪秀全起事于广西金田之时,有一只中国的商船,正在徐徐驶入日本长崎港口。日本海关官员在对这艘船例行检查时,从船上翻出三部魏源的《海国图志》来。当时海关官员打开这本书,漫不经心的一看,两只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这是什么书?这是什么书?怎么书中字字句句,说的似乎全都是日本人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日本人最关心的是什么问题?这一年是1851年,是美国海军准将佩里将军的四艘黑船,撞开日本国门的第八年。虽然尊王攘夷运动在日本如火如荼,方兴未艾,但每个日本人都在苦苦的思索:尊王攘夷这事,到底对头不对头?尤其是后面这个攘夷,到底该是怎么个攘法?明摆着,夷人的火轮船炮火犀利,远非是几个燃烧瓶能够解决问题的。可如果说攘夷不对,那日本人应该怎么办?

日本人思考的这些问题,明明白白的写在《海国图志》这本书上。

在这本书里,魏源汇集了大量的资料,苦心研究之后得出结论:未来的战争态势,已经从陆路转入海路。对付越洋而来的夷人,战于海口不如战于江口,战于江口不如战于河口。这是世界上首次有人明确提出海权的观念,可怜魏源将他和林则徐的毕生思考奉献给中国,却是明珠投暗,无人识得。

而日本人却一眼看出了这本书的价值,顿时喜出望外,当即蛮不讲理的将书抢走,上岸就送入印刷车间排版翻印。

仅在1851年,这本书就翻印了15版,此后直到民国时代,这本书已经翻印了上千次,价格翻了三十多个眼头,却仍然是供不应求。日本人举凡识字者,莫是以读此书为荣。

日本著名的维新思想家佐久间象山,读了《海国图志》中以夷制夷的主张,不由得拍案感慨,曰:呜呼,我和魏源,真可谓海外同志矣!

日本人,于此书中获得了海权的观念。这本书让他们意识到,夷人的到来,并非是坏事。相反,他们也可以借助夷人的洋火轮,将日本人的边防线迅速向远推进,直推到琉球、台湾、中国大陆及至西太平洋。

脱亚去欧,问鼎世界。《海国图志》的智慧与思想,赋予了日本人蓬勃的野心,注定了此后的历史。《海国图志》风摩日本,墙外开花,已经改变了世界的大思想家魏源,却仍是懵懂不知。他仍然在自己的书中寻找毛病:怎么回事呢,嗯?怎么回事呢这是,我费这么大心血写的书,怎么中国人都不爱看呢?

一定是我写得不够好!魏源想:那我再加把劲,好好的续写这本书,一定要让我的书,找到一个象样的读者!

于是魏源继续点灯熬油,续编《海国图志》,到了咸丰二年(1852年),他的《海国图志》已经扩充到了100卷。

再拿去刊印发行,仍然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此时魏源已经心智耗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难道诺大的中国,我的《海国图志》就找不到一个读者吗?

事实上,这时候读者已经出现了,只是因为《海国图志》销量太惨,魏源并不对卖出去的几本,抱有丝毫的期望。

但是他的书,的确在悄然的改变着中国。尤其是,当这本书落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手中的时候。

这个人的名字叫崔暕。

崔暕未必是《海国图志》的唯一读者,但是《海国图志》确实是经由他的努力,引爆了中国历史上罕有的群体性癫狂。

(3)思想的嬗变

崔暕,湖南人氏,士林名家。历史上关于他的资料,少之又少,但从零星的记载上来看,其人有可能入过曾国藩的幕府。因为他是湘军中人,又是文士,曾国藩向来是以士林统兵,但湘军名册上没见过崔暕的名字。而曾国藩的幕府又没有一个完整而系统的花名册,所以我们虽然在幕府名单上找不到崔暕,但仍然难以排除他入过曾国藩幕府的可能性。

曾国藩与崔暕,都是湖南人氏,曾国藩建湘军,崔暕入湘军,所以两人不可能没有碰过面。只不过,曾国藩分明是对崔暕其人的能力缺乏认同,证据就是,崔暕在离开湘军之后,加入了左宗棠的幕府。

左宗棠和曾国藩,虽然俱属中兴之杰,但两人彼此之间关系不睦。确信这种关系不和睦,开始时只是个策略,汉臣互斗,目的是让朝廷放心,放手让他们做出自己的事业来。但两人斗来斗去,难免斗出真火,最后终于弄得水火不容。

崔暕离开湘军,却投奔曾国藩的死对头左宗棠,这明摆着是向曾国藩叫板,显然他没有在曾国藩处受到赏识。

但是跳槽到了左宗棠处后,左宗棠也不欣赏崔暕。

证据就是,崔暕又跳槽去了四川巡抚骆秉章处,如果左宗棠赏识他,他没理由再一次的跳槽。

就这样不停的跳槽,还没等崔暕的人生跳出个名堂来,那不成气候的洪秀全,已经被湘军彻底剿灭。这就意味着各方势力已经形成结板,对于崔暕这些职场失意者而言,机会越来越渺茫,甚至可以说已经不复再有机会。

郁闷之际,崔暕开始读书。

他读的书很杂,有明人费隐通于1636年编篡的《原道辟邪说》、徐昌治于1639年编篡的《圣朝辟邪集》,钟始声于1643年编纂的《辟邪集》。这些书,都是明朝时代的知识分子,对于越洋而来的传教士们的离奇记载。

除了明朝的古书,列在崔暕书单上的,还有魏源先生的《海国图志》。

读这些书,表明了崔暕正在思考,他也和林公林则徐,以及魏源先生一样,意识到有必要对西夷进行研究,以期寻求以夷制夷之策。也就是说,悒郁不得志的崔暕,正要从一名职场失意者,转型为一个思想家。

崔暕开始了思考,他捧起《海国图志》,翻开一页仔细阅读,看到魏源先生关于海口江口河口的三口之论,顿时皱起了眉头,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魏源魏老头,你好歹写本书,就不能多了解一下读者的心理需求吗?写一点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咦,有!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项目,《海国图志》上还真有!崔暕看到的,是《海国图志》第27卷第31页,有这么一段:《天主教考》:中国之天主教,则方其入教也,有吞受药丸领银三次之事……其同教有男女共宿一堂之事,其病终有本师来取目睛之事。

看到这里,崔暕的眼睛倏然瞪大:果然如此,果不其然!难怪洋人如此凶暴,原来他们是有妖术的。你看人家魏源先生在《海国图志》里已经写了,这还能假的了吗?

崔暕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看,同样是在《海国图志》第27卷第31页上(咸丰二年古微堂刊本)上,魏源先生进一步的分析了洋人的妖法及邪术。书中说,入教之人,都会被洋人骗吞丸药,丸如小酥饼,人吞服之后,丸药化形为女形数寸,眉目如生的天主圣母,手抱人心,使教徒终身信向不改教。

那么这个丸药,又是如何炼制的呢?

魏源先生的《海国图志》中说:市中国铅百斤,可煎纹银八两(研究者怀疑,这个八两实际上是八斤之误,否则这丸药炼制的也太艰难了。而且后面的剩余量是九十二斤,根据物质不灭定律,一百减九十二,应该等于八),其余九十二斤,仍可卖为原价,惟是银必以华人眼睛点之,乃可用。

从林则徐的《四国志》脱胎,终于形成的划世纪思想绝响《海国图志》,竟然有这样的记载。怎么会这样呢?

这是因为,无论是林则徐还是魏源,他们都是第一批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人,此前他们没有参照,没有人引导,完全是在黑暗中摸索。搜集翻译有关西夷的资料,又因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完全没有研判能力。道听途说,牵强附会,在所难免。崔暕所看到的这两段,实际上是有关西夷炼金术与中国本土妖异传说的结合体,这属于西洋文化与中土文化的首次融合,先融合的是荒唐无稽的糟粕与奇谈。

也就是说,《海国图志》这部书,有伟大精深的海权论思想,也有荒诞离奇的神异传说。日本人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到了这本书的精深思想。而崔暕的眼神却有不大好,他在书中发现的,只是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但请不要以为崔暕先生是缺乏思考,人云亦云的无知之人。要知道,谣言止于智者,看到了《海国图志》中的这些记载,崔暕先生首先想到的是查证这些记录的真实性。

去哪儿查证呢?去教堂里调研一番?

不不不!去教堂查证,那是西夷人才会干出来的缺德事,中国人不这么搞。

不实地勘查,还怎么个查证法?

去古书中查证!

所谓古书,就是明朝时代人所写的书。要知道,早在大明年间,就有耶酥会教士利玛窦来华,在中国传教。所以当时围绕着对于利玛窦及其洋教,有着许多本专业性质的研究资料。

先看明人徐昌治编辑的《圣朝破邪集》。书中说:凡国内之死者,皆埋巴礼院内,候五十年取其骨化火,加以妖术,制为油水……有入其院者,将油抹其额,人遂痴然顺之。《圣朝破邪集》中又说:(教士)延无智女流,夜入腥红帐中,阖户而点以圣油,授以圣水,及手按五处之秘媟状,(行)曷以加诸(的)男女之乱,从夷者之妻女悉令群居……彼夷残忍,数掠十岁以下小儿,烹食之。

到了这步,《海国图志》中有关西夷的记载,就算是有了依据,但资料还不够充分,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在探寻荒谬的道路上,崔暕孜孜不卷,上天入地,辛苦搜集,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终于在道光年间的广西巡抚梁章炬所撰的《浪迹丛谈》中,寻找到了更充足的证据。《浪迹丛谈》一书,引用了雍正年间湖北黄冈吴德芝先生,对于天主教进行了调研之后所完成的论文,文章称:加入天主教的女人,有病裸体受治,教中人临死者被刳去眼睛,作炼银之药。教方能制成肌肤、骸骨、齿舌、阴窍无一不具、可供人拥以交接的裸妇人等。

为了查证这些事,崔暕先后搜集了201种资料。做了如许之多的研究,崔暕已经成为了当时无可替代的顶尖专业人士,他有责任也有必要,把他的研究成果以论文的形式,贡献给广大人民群众。

他在开篇写道:耶酥教之邪,稍有人心者,必谓断不可从。

怎么个邪法呢?

崔暕继续写道:

神父在童时受教,割去肾子,曰弥塞。从其教者与神父鸡奸不已,曰慧益……(每七日一礼拜事毕)互奸以尽欢,曰大公,又曰仁会。凡嫁娶,新妇至必先与牧师宿,曰圣揄罗福。且父可娶媳,子可娶母,亦可娶已女为妇,兄弟叔侄可互娶其妇,同胞姊妹亦可娶为妇。

除了诸多骇人听闻的陈述,崔暕所撰写的书中,还有更多详细的事件资料:

近日海口有天主教堂、福音会堂、广音会堂。各夷人常以扇向人一搧,无(论)老幼男女,即与随行。闻夷人掠去,割取目珠、肾子、子宫等物,用镪水锻炼颜色,影照洋画。被搧之人,间或被人追转,而舌根已烂,数日亦死。又有药物迷人,使下部作痒,欲求鸡奸者(采自刘某家信)。

好了,从林则徐的《四洲志》开始,初始只是一些原始资料,魏源先生取精而不能去粗,终成《海国图志》,糟粕与精华杂陈,思想与谣言共存。日本人从这本书中汲取了精华,而崔暕却将书中的糟粕精心的挑选出来,加上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以及201本书中的无稽之言汇集,终于编纂而成一本书:《辟邪纪实》。

作者署名:天下第一伤心人。

此书在中国近代历史上影响重大,从早期的教案到后期的义和团,基本上都是以此书为蓝本。也就是说,这本书里编造了什么荒诞不经的事儿,这些事就真的会在中国发生,至少是中国人认为这些事真的发生了。毫不夸张的说,这本书实际上是一本魔书,一代圣贤曾国藩的名节,就是毁在这本书的魔力之下,而绝世谋略高手李鸿章,终其一生,都是在此书的阴影笼罩之下,艰难前行。

话说自号天下第一伤心人的崔暕,自打推出他的力作《辟邪纪实》以来,就立即收到了石破天惊的奇效。与前者魏源先生的默默无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南方各省,纷纷闹教,教堂门外出现了反教传单,直指传教士迷奸妇女,井水投毒,拐卖儿童,刨挖坟茔等无尽的坏事。这其中英国伦敦会华中区主持人杨格非,首当其冲,被指为多起恐怖事件的策划者。

大鼻子杨格非极是困惑,心说我没招谁也没惹谁呀,就是每天虔诚的祈祷,怎么老有人在我背后丢石头呢?

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杨格非就去调查,很快就查到了已经轰动了的名著《辟邪纪实》上来。这本书名字可是叫纪实啊,写的应该都是实事。杨格非把书拿过来,打开一瞧,两只黄眼珠顿时瞪得,大到了不能再大。

书中有一段,正是有关杨格非本人的“纪实”记载:

夷匪杨格匪(就是杨格非,写成杨格匪以示羞辱)之门生左宗德,至江南买难民女子十数人,置一大房,每夜三更时,左偕二人然(燃)灯中立诵咒。群女子环立。俄顷,左等口中有青烟出,灯光忽大,群女子衣服皆自褪,左等一一立与轮奸,复以口呵女子阴,遂携手环绕数匝,皆卧。

当时杨格非就急了,这这这这不是瞎掰吗?哪有这种事?你说这些中国人,教堂里到底是怎么个情形,你进去一看就知道了,为什么非要蹲在门外瞎编呢?还编得这么离谱邪乎?

但你杨格非说瞎掰,是不管用的,人家书名上写得明明白白:《辟邪纪实》,这就证明了这是纪实作品,这种体裁的作品,表明了比之于杨格非本人的自辨更可信,所以人民群众信之不疑。

无法为自己辨白,杨格非急气之下,找到官府投诉。官府中人却是知道这本纪实是最典型不过的瞎掰,但这个作者天下第一伤心人又是哪个呢?

查!

这一查可不得了,查到了湘军水师大帅彭玉麟的身上。

(4)魔书与大帅

明明是职场不得志的崔暕写的怪书,官府怎么会查到水师大帅彭玉麟的身上呢?

这里边有个美丽的误会……不,这里实际上有两个不美丽的误会……不对,这里实际上有三个极操蛋的误会。话说湘军水师大帅彭玉麟,原本是风雅的读书士子,他小的时候,家里还有一个养女,名叫梅姑,比彭玉麟大一岁,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但是两人最终鸡飞蛋打,未能配成双,彭玉麟伤情之下,自号天下第一伤心人,与那崔暕重名了,结果江湖传言,《辟邪纪实》乃彭玉麟手书。

崔暕和彭玉麟起了相同的号,《辟邪纪实》被附会成是彭玉麟所著,这是第一个误会。

第二个误会,是彭玉麟与梅姑两情相眷,却终是劳燕分飞,引发了人民群众的无限同情。

第三个误会,是人民群众传言,彭玉麟之所以与梅姑天各一方,是因为他要北上勤王,一去久而不返,梅姑思念过度,于忧怨中投水自尽,伤情而去。待彭玉麟归来,嚎淘大哭,恨不能追随梅姑而去。

但实际上,人民群众的美好想象,跟现实是有距离的,这个距离就是:彭玉麟的确与梅姑久生情愫,一个非卿不嫁,另一个非卿也……未必不娶。这起爱情的悲剧,是彭玉麟加入湘军,屡立战功之后,就急忙忙替自己娶了个美女,而后母亲带着梅姑找来,彭玉麟看看屋子里的爱妻,再看看因为思念而憔悴的梅姑,两个都割舍不下,都想要。这时候彭母当机立断,立即打发儿子出门去给自己买甜点,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弄来顶轿子,把可怜的梅姑推进去抬走,等彭玉麟买了甜点回来,发现梅姑已是人妇了。彭玉麟悔恨交加,捶胸顿足,遂自号天下第一伤心人,结果引来了官府的重重疑虑。

等到发现水师大帅彭玉麟,与这本《辟邪纪实》没有半点关系,官府放下心来,立即传令将这本怪书搜缴并集中销毁。这本书实在是太可怕了,写得绘形绘色,活灵活现。其书所到之处,必然引发规模性的群体事件,小焉者打伤一两个传教士,大焉者烧了教堂,多有教民死难。一定要把这本书彻底销毁,以免贻祸世间。

于是大量的《辟邪纪实》及同等类型的怪书,统统被官方收交焚毁,南部中国,终于恢复了平静。

然而挂一漏万,这本书在收缴的过程中,至少漏失了一本,这一本落在了另一名大帅的手中。

陈大帅。

陈大帅,真名叫陈国瑞。他本是良家子弟,父亲宽厚,母亲慈爱,正自幸福的生活在美好的家境之中,奈何洪杨崛起东南,打到了陈国瑞的家乡,将陈国瑞一家分隔开来,对他们讲道理。

叛军对年幼陈国瑞所讲的道理,也很简单,就是他父亲不再是他父亲,而是他的兄长,他母亲也不再是母亲,而是他的姐妹。而陈国瑞生活在这世界上的全部意义,就是手持钢刀,替洪秀全去杀人放火,抢来更多的姐妹送给洪秀全幸御。杀尽清妖,为天王而死,就是他陈国瑞最引发自豪的事情。

可怜幼年陈国瑞没有辨识能力,听了叛军的忽悠,就真的信了,手持钢刀上了战场,组成童子军,向着湘军冲杀了过来。由于他作战勇猛,杀人不眨眼,临敌前又喜穿一身红衫,人送绰号红孩儿。但红孩儿再凶,终究是个孩子,结果落入到湘军将领黄开榜之手,黄开榜看这孩子眉目如画,却被洪秀全忽悠得可怜,就收了他为义子。

从此陈国瑞就跳槽到了官兵这边的阵营,再后来,他又被老僧王僧格林沁收为养子。此后京山剿捻,朝廷不停的责骂僧王,僧王悲愤于心,就向捻子发起自杀式冲锋,陈国瑞苦劝未果,最终是背负着僧王的尸体而归。

僧王之死,朝廷震怒,山东一带的官员统统降职,以示对营救僧王不利的惩戒。只有陈国瑞悍不畏死,单身潜入捻子大营,背负僧王尸体而返,所以没受到任何处分。而他也从此以僧王义子之名,扬名京师。

陈国瑞这个人,生得美貌如女子,但性烈如火,好勇斗狠。僧王死后,曾国藩和李鸿章相继北上剿捻,统带的有淮军大将刘铭传为主力。刘铭传的部众,都是在上海由英国人一手训练出来的,手中火器先进而犀利,是李鸿章引以为豪的最大资本。而陈国瑞见刘铭传部下的装备如此先进,登时见猎心喜,不由分说,立即率了五百强悍死士,径闯入刘铭传大营,来抢武器装备。

陈国瑞这么个搞法,也是他的个人习惯。因为他生得貌美,任谁见他都心生欢喜,而且他作战又勇猛,骄横跋扈已成痼疾。甭管哪家营里的东西,只要让他看中了,说打就打,说抢就抢,别人如果和他论理,只有吃不完的亏,却讨不回丝毫公道。

陈国瑞欺负人欺负习惯了,岂知那刘铭传原非等闲之辈,他本是淮上第一条好汉,勇悍之力,远在陈国瑞之上,根本不把陈国瑞放在眼里。此时见陈国瑞率五百人突入,刘铭传想也不想,立即下令部众将其团团围住,火枪齐发,当场将陈国瑞的五百人全部打死,只留下陈国瑞一个人。

陈国瑞真的吓傻了,他怎么会想到,不过是抢你几条枪而已,居然真的会开枪杀人?而且一杀就是五百人众,这胆子大到了怕人的程度。

吓坏了的陈国瑞爬到屋顶上,瑟瑟颤抖,刘铭传梯而下之,把他关在一间小黑屋子里,每天只给半碗粥,吃不饱也饿不死你。然后刘铭传立即写信告诉李鸿章这事。李鸿章说好,打得好,打死他个王八蛋……立即给朝廷写奏章,指责陈国瑞大搞摩擦,制造冲突,要求严惩。

等到陈国瑞被放出来,哭着对刘铭传说:这五百人,是我多年来四处征募的死士,于今尽数死于你的手上,失去这些人,我丧失了战场上称雄的所有资本。然后陈国瑞也托人给朝廷上书申冤,要求严惩刘铭传。

朝廷说:打得好,都打死了才省心呢……不是,大敌当前,当一致对外才是,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朝廷乐得坐山观虎斗,谁也不追究。

而陈国瑞尽失五百死士,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已经丧失了战场上称雄的资本。没办法称雄了,那干点什么呢?

那就转入文化界吧,先去找本书来读。

陈国瑞找来的,恰恰是崔暕的《辟邪纪实》。陈国瑞要找这本书来看,也是有其心理需求的。这心理需求就是,他好端端的良家子,却落得个烽火战场上的游魂孤鬼,终日在弹雨枪口之下残生。他想不明白啊,是谁,让他的人生落得如此悲惨的地步?他想找到答案,所以就捧起了这本书。

书本打开,就见陈国瑞两眼倏然瞪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看到了《辟邪纪实》下卷的第10页,有这么一段:

红巾军洪秀全党,与夷匪通,掳男女小儿献夷匪,换取枪炮火药等物。夷匪得妇女,争相采战。继以药涂脐上揉之,子宫即自阴户出,遂割之。又有用手拍肩子宫即出者。小儿则割取肾子、心肝……酒商韩某自江南归,为予言目击如此。

这段记载,一下子就唤醒了陈国瑞的记忆。

陈国瑞为可做证,这记载是千真万确的。幼年时他被叛军编入了童子军,在战场上看到过无数次这种情形,实际上那是成年叛军轮暴女子的场景。陈国瑞虽然看不懂,但争相采战,割掉女子的子宫这类事,他可是亲眼目睹。从这本书中,他才知道当时都发生了些什么,由此可见,这本书是地地道道的纪实作品,一点也不假。

陈国瑞也终于明白了,难怪他的人生如此悲摧,最可恨的是西洋夷匪,他们勾结洪秀全,残害了他的幼年和童年!

悲愤之下,陈国瑞就想找人说说这事。可找谁说呢?

有了,我干脆直接去北京城,一边告他刘铭传欺负我,捎带着旅游观光。于是陈国瑞将这本《辟邪纪实》用黄绸布小心的包好,放进一只箱子里,箱子里是更多的金银珠宝,命人挑了,取路北京城而去。

大帅入京,直隶震恐。谁也没有想到,就因为陈国瑞带了这本《辟邪纪实》入京,引发了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天津教案。

(5)鬼物出没天津城

同治九年(1870年)五月,天津城中,忽然间传言纷纷,人心惊恐。

传说有迷拐小孩的妖人,在暗夜中出没,只要用手向小孩子的脑壳上拍一下,小孩子就会陷入迷妄之中,看到三面皆暗,只有前方一道光线,顺着光线走,就被妖人领入到僻静之地,然后剜去小孩子的眼睛、心肝、肾子,卖给洋人做药引。

又有传说,有人在教堂里搜出恶物甚多,人眼珠、心肝、阳物等类,有足足十几皮缸。此外,洋人还偷偷在教堂中剥人皮,刳孕胎以为魔魅,伤心惨目,行路者咸悲愤。

流言所至,风声鹤唳,天津城人人自危,素有混星子之称的流氓地痞更是满街乱窜,江湖组合水火会星夜传檄,召各路武林高手入津主持公道。四方游侠,携刀带棍,风雨兼程向着天津匆匆行进,把恐慌的气氛推到了顶点。突然之间一声巨大的骚乱,霎时间整个天津城都陷入了激愤之中,逮到了妖人!逮住了拐卖孩子的妖人!

这千真万确是个妖人,证据有两个:一是此人是个信天主的教民,二是他身边带着孩子。如此充足的证据,此非妖人而何?

愤怒的民众将妖人扭送官府,天津县令刘杰不敢怠慢,急忙升堂审案。这一审,险此没把个刘杰气死,被民众扭送官府的妖人,名叫沈希宝,他是带着自己的儿子出门,不慎被到处寻找妖人的人民群众发现。群众认准了他是教民,身边又带着孩子,定然是诱拐孩子的妖人,不由分说打了个半死,给送到官府来了。

一场虚惊过后,天津城群体捕捉妖人的活动,却是愈演愈烈。不多时果然又捉住一个叫武兰珍的女人贩子,在群众的暴力殴击之下,武兰珍为了保命,不得不顺着大家的要求,编造说是教堂里的王三,拿迷药给她,让她去诱拐孩子。而后县令刘杰押着武兰珍去教堂对质,可是武兰珍所说的教堂里边的物件路径,与教堂丝毫也不搭界,让她指认拿迷药给她的王三,她也说不出来。

事件进一步恶化,群众开始围攻教堂,抛砖掷瓦,追打教民。法国领事丰大业一时想不开,竟然找来官府要求保护。他真不该来,因为三口通商大臣祟厚,对法国人印象极坏,却非常热爱俄国。就在这起事件的九年而后,厚道的祟厚瞒着朝廷,偷偷的切割了不少于五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给俄国,还替俄国人做主,要求朝廷赔俄国佬500万卢布。祟厚这么个搞法,差点没把个朝廷活活吓死,当时就把祟厚直接逮起来,塞进了天牢去了。

祟厚偷割国土给俄国佬,是九年以后的事儿。目前他正在天津处理妖人拐卖之案。在他给朝廷的奏章中,法国领事丰大业的举止乖张,行为怪异,带有着鲜明的精神癫狂者的特色:

……适丰大业来署,当即接见,看其神气凶悍,腰间带有洋枪二杆,后跟一外国人,手执利刃,飞奔而来。未及进室,一见即口出不逊,告以有话细谈,该领事置若罔闻,随取洋枪当面施放,幸未打中……讵意该领事路遇天津县刘杰,自该堂弹压而回,该领事又向其放枪未中,误将刘杰之家人打伤。众百姓瞥见,忿怒已极,遂将丰大业群殴毙命。传锣聚焦各处民人,将该教堂焚毁……

目前有关天津教案的资料,全都是引用祟厚这个怪异的记载,而且没有人对此有所质疑——不能乱质疑,一质疑你的屁股就坐错了地方,有可能坐到帝国主义的战车上去,那麻烦可大了。

祟厚在他的奏章上还承认,当时的天津城,已经被黑社会性质的暴力团水火会所控制……街市聚集水火会已有数千人,劝令不可出去,恐有不虞。

此外,祟厚报告称,黑社会性质的暴力团伙水火会,在殴毙了法国领事丰大业之后,大闹天津城,冲入教堂活活打死十名修女,神甫七名死无全尸。另有三名霉摧的俄国佬也因为形貌古怪,死于骚乱之中。此外还有两名比利时人,一名英国人及一名意大利人,也被水火会活活打死,教堂被焚六座,中国籍教民被杀者三四十名。

这是一起空前严重的外交事件,法国人当然不肯罢休,俄国人、比利时人、英国及意大利人,也要求朝廷给个说法。所以祟厚急忙展开调研,撰写了这么一个调查报告,递交朝廷。在祟厚的笔下,把个被打死的丰大业描述得神经兮兮,要知道当时水火会包围教堂,官府正在紧急弹压,丰大业最合理的举止,应该是寻求与中国官方的合作,可祟厚却说他官衙里四处开枪,摆明了是找死。

祟厚的报告虽然诡异,但丰大业已经死了,而且天津城中,能够找到的外国人,都已经被水火会打死了,腿快的已经逃之夭夭,或是躲藏起来,所以这个报告结果再离谱,人们也只能听着,即使质疑也找不出实证来。

祟厚在奏报中要求,派曾国藩来处理这件事。一来曾国藩已经处理过许多类似的教案了,二来曾国藩在洋人心目中有影响,可以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

朝廷传旨,命直隶总督曾国藩立即启程,前往天津会同祟厚办理此案。曾国藩启行之后,未至天津,一路上但见络绎不绝的群众拦轿,喊冤之声惊天动地,口口声声请求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则个。曾夫子停轿,问尔等有何奇冤,众人上前,绘形绘色向曾夫子讲述教堂迷奸妇女,剜人眼睛,割子宫阳物等恐怖罪行。曾夫子再问:你们可曾亲眼看到?于是告状的百姓们霎时间就全都消失了。

消失这可不行啊,你们打死了这么多人,单只是修女就活活打死十个,问你拿出实证你就躲了,没实证你凭什么杀人?

曾夫子入得天津城,再行细审,这一审可了不得,难怪祟厚在奏折中,把事情全都推到了死者丰大业身上。原来,这个祟厚才是事情的肇始者。

洋人挖眼取心之说,全系谣传,毫无实据……臣抵津后,查讯挖眼取心有无确据,绅民俱无辞以对。内有一人言眼珠由陈大帅自带入京。大帅者,俗闲称陈国瑞之名也,其为讹传已不待辨。原其讹传所起,由祟厚前月二十四日专弁到京,向总理衙门称有搜出眼珠盈罎之说。其时仓促传闻,该弁未经考实,致有此讹。其实眼珠若至盈罎,则堂内必有千百无目之人,毁堂之时,何无一人见在?即云残害,其尸首又将何归?此可决知其妄者。

曾国藩的这个奏折,名字叫《覆陈津事各情折》,上奏的时间是同治九年九月初五。

由于祟厚本是肇事人,却和曾国藩同堂审案,所以曾夫子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但奏折之中,该说的也全都说了。

追究天津教案,详细经过是这个样子的:陈大帅陈国瑞,挑着几坛子金银珠宝入京,大力宣讲《辟邪纪实》中的故事,这些故事流传到天津,丝毫也没有走样,引发了天津民众的心理惊恐。这节骨眼上祟厚又推波助澜,他专诚派人进京报告,说是在教堂里搜出了几坛子剜出来的人眼珠,此事回馈到了陈国瑞处,再转回来,就变成了陈国瑞挑着几坛子从教堂里搜出来的人眼珠进京。这样虽然天津人没有在教堂里发现人眼珠,但仍然坚信此事为真。若无此事,人家陈大帅挑入京城的那几坛子人眼珠,又是哪儿来的?

既然你教堂里已经搜出来几坛子人眼珠,难道大家不该打死这些修女神甫吗?打死你都是轻的!

这就是天津教案的全部事情经过。

(6)朝廷如何坑害曾夫子

弄清楚事情究竟之后,曾夫子叹息不止。

我们来看看天津教案事发的整个流程:

第一个阶段:是林公林则徐虎门销烟,为了解夷情,以夷制夷,遂招集专业人士,编纂《四洲志》一书。这个阶段,可以称之为启蒙阶段。

第二个阶段:鸦片战争失败,林公贬窜伊犁,于是在镇江将《四洲志》交给魏源,嘱其专心研究,以强天朝。这个阶段,可以称之为传薪阶段。

第三个阶段:魏源撰《海国图志》,国人淡漠,却引发了日本人强烈的海权意识,并意图将其边防线扩张到中国版图中来。这个阶段,堪称理性阶段,虽然中国人没什么理性,但人家日本人有,魏源有心栽花,无心插柳,实属悲哀之事。

第四个阶段,职场失意者崔暕阅读《海国图志》,去其精华,取其糟粕,另行编纂《辟邪纪实》,这个阶段可以称为思想嬗变阶段,但实际上却是正本清源,虽然这个本有点邪门,这个源有点离谱,但中国人不爱听什么海权之类的,最爱听的就是群居迷奸割子宫这类污秽兼色情的奇谈,不仅爱听这个,而且还信这个,你又能有什么法子?

第五个阶段,《四洲志》久已被人遗忘,《海国图志》石沉海底,无人问津,唯有《辟邪纪实》爆火走俏,纵然是官府一再查禁,却又一次次的死灰复燃。这个阶段又叫自我催眠阶段,或称自我肯定阶段。概因人的思维有一个筛选机制,只选择那些符合自己观念的信息来接受,不符合自己观念的就排除。林则徐的《四洲志》被排除了,魏源的《海国图志》也被排除了,人民群众能够接受的,只有《辟邪纪实》这种奇谈妄言,并沉浸于这一类信息中不能自拨。

第六个阶段,称行动阶段。人的行动,受其观念所主导,有什么样子的观念,就有什么样的行动。中国人的脑子有一个固定的操作系统,在这个操作系统上,无法运行林则徐的《四洲志》,也无法运行魏源的《海国图志》,只能运行崔暕的《辟邪纪实》。所以国人必然是被《辟邪纪实》中的信息所操纵,去砸教堂杀修女。天津教案,只是诸多教案中的一件,并非是最严重的。

单只是同治七年这一年里,就先后爆发了四川的酉阳教案、秀山教案、台湾的凤山教案、江苏的扬州教案、湖北的天门教案、贵州的遵义教案、安徽之安庆教案、江西之南昌教案等。其中最严重的,是四川的酉阳教案,教士李国安及教民三十九人被杀,事后教众纠众报复,杀死对方百余人。

单论死的人数,天津教案是排不上号的。但天津近在畿辅,且有外交官与众多洋人被杀,轰动一时。再加上曾国藩、李鸿章师徒二人双双介入的因由,在中国历史上极是拉风。其它教案,缺少了名人效应,也就无声无息了。

事实上,到了这一步事情仍然只是个持续阶段,还没有真正的大爆发。还要再等三十年,于1900年时,义和团重新发现《辟邪纪实》,最终引发八国联军入京的超大规模群体性癫狂。李鸿章活该倒霉,枉他足智多谋,翻云覆雨,却终其一生,都是踏在这桩群体性癫狂的节奏上行走,可知他是何等的艰难。

然而李鸿章再难,也比不过老师曾国藩之悲惨。

话说曾夫子弄明白了前因后果,拿起笔来写结案报告,可这个报告如何一个写法,却是让夫子煞费脑筋。

从崔暕的《辟邪纪实》写起如何?扯!有点扯!从魏源的《海国图志》写起如何?更扯!那就从林公林则徐的《四洲志》写起如何?太扯了,扯得太远了!朝廷要看的是你对天津教案的分析结果,你扯到林公林则徐那里,这岂是正常人的脑子能够消受的?会把人看得神经错乱的。

曾夫子只能就事论事,把天津民众群体骚乱的深层次心理契因,分析透彻到位,这就算完成任务了。

夫子的这个奏折,名字叫做《查明津案大概情形折》,写于同治九年六月二十三日。此奏折超长、超长、超级长。按理来说我们不该引用如此之长的奏折,一来会害得读者没了胃口,二来有拼凑字数之嫌疑。但没胃口有嫌疑也没得法子,这个奏折,我们必须要引用。

因为夫子一生的名节,就是毁在这个奏折上。

不引用这个超长奏折,你就无法认知中国的国民性,与官场上秘而不宣的诸多诡异规则。《查明津案大概情形折》(同治九年六月二十三日)

奏为查明天津滋事大概情形,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臣国藩于六月初九日,静海途次承准军机大臣字寄,六月初八日奉上谕:曾国藩奏起程赴津筹办情形一折。据称教堂牵涉迷拐之案,讯供稍有端倪,尚未能确指证据等语。此案启衅之由,因迷拐幼孩而起,总以有无确据为最要关键,必须切实根究,则曲直既明,方可再筹办法。至洋人伤毙多人,情节较重,若不将倡首滋事之犯惩办,此事亦势难了结。着曾国藩、祟厚悉心会商,体察事机,妥筹办理,以期早日完案,免滋后患。曾国藩拟将误毙俄国人命及误毁英美两国讲堂先行设法议结,不与法国牵混,所见甚是,着即会祟厚妥为商办,以免轇轕。将此由五百里各密谕知之,钦此。

臣等伏查此案起衅之由,因奸民迷拐人口,牵涉教堂,并有挖眼剖心作为药材等语,遂至积疑生愤,激成大变,必须确查虚实,乃能分别是非曲直,昭示公道。臣国藩抵津后,逐细研讯教民迷拐人口一节,王三虽供经供认授药与武兰珍,然尚时供时翻,又其籍在天津,与武兰珍原供在宁津者不符,亦无教堂主使之确据。至仁慈堂查出男女一百五十余名口,逐一讯供,均称习教已久,其家送至堂中豢养,并无被拐情节,至挖眼剖心则全系谣传,毫无实据。臣国藩初入津郡,百姓拦舆递禀数百余人,亲加推问挖眼剖心有何实据,无一能指实者,询之天津城内外,亦无一遗失幼孩之家控告有案者。惟此等谣传,不特天津有之,即昔年之湖南、江西,近年之扬州、天门及本省之大名、广平,皆有檄文揭贴,或称教堂拐骗人口,或称教堂挖眼剖心,或称教堂诱污妇女。厥后各处案虽议结,总未将檄文揭贴之虚实剖辨明白。此次详查挖眼剖心一条竟无确据,外间纷纷言有眼盈坛亦无其事。盖杀孩坏尸、采生配药,野番凶恶之族尚不肯为,英法各国乃著名大邦,岂肯为此残忍之行?以理决之,必无是事。

天主教本系劝人为善,圣祖仁皇帝时久经允行,徜戕害民生若是之惨,岂能容于康熙之世?即仁慈教堂之设,其初意亦与育婴堂养济院略同,专以收恤穷民为生,每年所费银两甚巨。彼以仁慈为名,而反受残酷之谤,宜洋人之忿忿不平也。

这就是曾国藩的奏折。或者说,这就是大家看到的曾国藩奏折全部。

大家是从什么地方看到的呢?是从朝廷公布的邸报上看来的。原来,朝廷接到曾夫子的奏折,大喜,立即将夫子的奏折,给登报公开了。

夫子一生,磊落光明,公正无欺,事有不可背人做,话无不可对人言,不怕你朝廷将奏折登报。更何况,朝廷将夫子奏折登报的目的和意图,或许是希望借助夫子的影响力,把天津教案的是是非非说清楚,以息民乱。

话说当时国人,对天津教案都极为关注,所有人都心神不安,害怕被洋人剜眼挖心,看到夫子的调查报告,急忙拿过来看。看了一遍,没看太懂,看了第二遍,没看太明白,再看第三遍,然后所有人慢慢的抬起头来,满脸的困惑痛苦,与茫然索思而不可解。又过去好长时间,就听一声响亮清脆的京口骂娘声:曾国藩我操你二大爷!所有的人们,齐齐的怒骂起来。

你看这曾夫子的调查报告,写的是什么玩意?英法各国乃著名大邦,岂肯为此残忍之行?岂有此理,我天朝还是上国呢,不是照样把男人割去卵袋,把女人囚入深宫?再看夫子的论据,那更是叫人上火,居然以康熙年间允许天主教为理由,做为教堂清白的证据,还说什么:彼以仁慈为名,而反受残酷之谤,宜洋人之忿忿不平也。你说洋人仁慈,难道我天朝上国残暴不成?你说洋人忿忿不平,难道我天朝被挖去眼珠、剖出心脏的小民,就活该洋人虐杀?

这个调查有问题!一无凭,二无据,完全是睁两眼珠子乱讲,硬说洋人清白无辜。

想不到啊,想不到,让小民百姓寄予了无限期望的曾夫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明摆着,这个曾国藩,是被洋人收买了,当汉奸了!

北京城中,湘江士子率先发难,发一声喊,冲入了湖南会馆,把曾夫子亲笔题写的牌匾,当场砸得稀烂。

不怪大家生气,你看看曾夫子这个奏折,这说的是人话吗?

群情汹汹,物议纷纷。宜闻者各怀义愤,大肆诋呵,与曾国藩相熟的朋友们,于极度震骇之中,坐下来开始给曾国藩写信,苦劝曾国藩及早回头,不要再在卖国贼的道路上执迷不悟了。

而曾国藩看了邸报,也是目瞪口呆,他万难置信,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点没错,千真万确,上面每一句每一字,都是他老人家的亲笔,朝廷真的没冤枉他。他老人家慢慢的坐下来,脱口骂了一句:操你娘朝廷,你咋个这么缺德啊?你既然要把我的奏折公开,那就全部公开吗,怎么只公开开头的一小部分,断章取义,误导读者,朝廷你这不是坑爹吗!

什么?这只是奏折的部分内容?快来看看后面还有什么。

至津民之所以积疑生愤者,则亦有故。盖见外国之堂终年扃闭,过于秘密,莫能窥测底里。教堂、仁慈堂皆有地窖,系从他处募工修造者。臣等亲履被烧堂赴,细加查勘,其为地窖不过隔去潮湿度置煤炭,非有他用。而津民未尽目睹,但闻地窖深邃,各幼孩幽闭其中,又不经本地匠人之手,其致疑一也。

中国人民有至仁慈堂治病者,往往被留不令复出,即如前任江西进贤县知县魏席珍之女贺魏氏,带女人入堂治病,久而不还。其父至堂婉劝回家,坚不肯归,因谓有药迷丧本心,其致疑二也。

仁慈堂收留无依子女,虽乞丐、穷民及疾病将死者亦皆收入。彼教又有施洗之说。施洗者其人已死,而教主以水沃其额而封其目,谓可升天堂也。百姓见其收及将死之人,闻其亲洗新尸之眼,已堪诧异。又由他处车船致送来津者动辄数十百人,皆但见其入而不见其出,不明何故,其致疑三也。

堂中院落较多,或念经,或读书,或佣工,或医药,分类而处,有子在前院而母在后院,母在仁慈堂而子在河楼教堂,往往经年不一相见,其致疑四也。

加以本年四五月间,有拐匪用药迷人之事,适于是时堂中死人过多,其掩埋又多以夜,或有两尸三尸共一棺者。五月初六日河东丛冢有为狗所发者一棺二尸。天津镇中营游击左宝贵等曾经目睹死人皆由内先腐,此独由外先腐,胸腹皆烂,肠肚外露。由是浮言大起,其致疑五也。

平日熟闻各处檄文揭贴之言,信为确据,而又积此五疑于中,各怀恚恨。迨至拐匪牵涉教堂,丛冢洞见胸腹,而众怒已不可遏。迨至府县赴堂相讯王三,丰领事对官放枪,而众怒万不可遏。是以万口哗躁,同时并举,猝成巨变。其浮嚣固属可恶,而其积疑则非一朝一夕之故矣。

今既查明根原,惟有仰恳皇上明降谕旨,通饬各省,俾知从前檄文揭贴所称教民挖眼剖心戕害生民之说多属虚诬,布告天下,咸使闻知,一以雪洋人之冤,一以解士民之惑,并请将津人致疑之由宣示一二。天津风气刚劲,人多好义,其仅止随声附和者不失为义愤所激,自当一切置之不问。其行凶首要各犯及乘机抢夺之徒,自当捕拿严惩以儆将来。在中国戕官毙命尚当按名拟抵,况伤害外国多命几开边衅,刁风尤不可长。惟当时非有倡首之人预为纠集,正凶本无主名,津郡人心至今未靖,向来有曰混星子者结党成群,好乱乐祸,必须佐以兵力,乃足以资弹压。顷将保定铭军三千人调扎静海,此军系记名臬司丁寿昌统带。该员现署天津道缺。一俟民气稍定,即以缉凶事件委之该署道督同府县办理,当可胜任。至武兰珍犯供已牵涉教堂,经臣祟厚饬令地方官赴堂查验,实为解惑众疑起见。近日江南亦有教堂迷拐之谣,亦即如此办理。其后丰大业等之死,教堂公馆之焚,变起仓猝,非复人力所能禁止。惟地方酿成如此巨案,究系官府不能化导于平时,不能预防于先事。现已将道、府、县三员均行撤任,听候查办,由臣国藩拣员署理。

同日别处片具奏,其杀毙人口现经确查姓名实数,惟仁慈堂尚有女尸五具,未经寻获,其余均妥为棺殓,交英国领事官李蔚海收存。俄国三人,已由该国领事官孔气验明掩埋。谨开列清单,恭呈御览。法国公使罗淑亚业经到津议及赔修教堂事宜,臣等拟即派员经理。余俟议有端绪,续行陈奏。其误毙俄国之人命、误毁英美两国之讲堂,亦俟议结另行具奏。所有查明大概情形,谨具折先行会奏,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原来是这样!

公布曾国藩的奏折,还是朝廷应曾国藩自己的要求。曾国藩要求的是,公布他奏折中对天津教案事件的原因分析,让民众明白是怎么回事,避免此类的事件再次发生。朝廷从谏如流,把曾国藩对事件的心理分析彻底雪藏,单单只公布了一个最容易误导大众的开头结论部分。由于只有结论,没有分析过程,更没有提供相应的证据,让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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