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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0 00:0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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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小骥

出版社:中国言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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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龙脉(全两册)

盛世龙脉(全两册)试读:

楔子

永乐九年末,大雪来袭,鸟雀归巢,天地间一派萧条。这一天的五鼓时分,明成祖朱棣照例驾临奉天殿,主持当天的朝政。只听净鞭三声响,文武百官分序而立,左文右武,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朱棣眼见群臣齐齐整整,毕恭毕敬,不由得龙颜大悦,正在那里得意,忽见丹陛下面闪出一个儒生打扮、满面血污的人来。

朱棣吃了一惊,刚要问他,儒生就指着他的鼻梁,大骂道:“无道昏君!我方孝孺一心为国,何罪之有,你竟然在诛我九族之后,又牵连到我的朋友和门生,把他们也磔杀于市,并作十族!”一边说,一边越阶而上,手持朝笏,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

朱棣大怒,刚要令一旁的锦衣卫力士拿金瓜击顶,又被一人从后面扯住了袖子。回头一瞧,只见此人黑面长须,头戴纱帽,冲着他大呼道:“方孝孺的话没错!燕贼以下犯上,以叔弑侄,铁铉断不能容你活在这世上了!”说罢,也从腰间拔出长剑,顿时寒光一闪,催逼了过来。

朱棣好不容易才挣脱铁铉,环顾四周,连喊数声“救驾”,却无人应声。他朝丹陛下面眺望,才发现那里阴风惨惨,先前的文武百官都变了脸,一个个披头散发,浑身上下都是血污,也不知道有多少,层层叠叠,前赴后继地朝他这边涌来,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念叨着:“燕贼无道,快些还我命来!”朱棣眼看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无计可施,只得绕柱奔走,却被铁铉抢上前来。铁铉提起宝剑,对准他的胸口,当胸就是一剑。

朱棣不由得闭上眼睛,大喊一声:“吾命休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闪过,自下而上,掀开了大殿的瓦檐,直冲云霄,把朱棣和铁铉、方孝孺等人隔了开来。

众人抬头去看,只见一位金甲神人从天空上徐徐降了下来,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足,手里握一把斩妖除魔的三台宝剑,脚下踏着一只满身古铜锈色的巨龟。在巨龟的龟背之上,还俯卧着一条巨口獠牙、吐着信子的大蛇。这条蛇浑身覆满火红色的鳞甲,正恶狠狠地盯着众人。

群臣眼见神人金光四射,周身皆被祥云萦绕,不由得痴愣愣地立在那里不动了,唯有铁铉和方孝孺还在据理力争,二人走上前说道:“不知神人从何处来?万事都大不过一个理字!且不说朱棣篡位,逼着建文帝葬身火海,只说他诛杀建文旧臣一百二十人,受到牵连者更是成千上万,又把女眷卖到教坊,许配给象奴一事,就罪不可恕!还请神人让出一条通道,让我等杀了朱棣,给自己和妻女们报仇!”

神人看一眼铁铉,又看一眼方孝孺,知道二人都不是奸邪之辈,于是默运神光,说道:“我本是北方真武大帝,乃是玉帝的三魄之一,在上古的时候,曾经化身为伏羲,只因世间妖魔作乱,苦厄太多,才再次下降到人间,扫荡群魔,勘察世间妖邪,肃清寰宇!尔等的心思,我自然明了。朱棣虽说杀劫过重,在他手下不少冤魂,但他还有使命在身,大明王朝之兴盛,不可少了明成祖。此外,武当天下名山,是本人的道场,还需朱棣亲自派人督工,敕建宫宇楼台,再将太和神器置于天柱峰顶,便可聚天地间精华于一体,护佑大明江山,不被敌寇侵扰。仅此一件,朱棣便命不该绝,等他阳寿将尽的时候,尔等再来讨命吧!”

铁铉和方孝孺眼见神人不怒自威,目光如炬,知道他是诚实正神,却又不愿意就此放过机会,刚要争辩,却见真武大帝眼中放出两道电光,把大殿照得宛若白昼。真武大帝呵叱道:“尔等游魂,还不退下,此是阳间,容不得尔等放肆!再不离去,莫非不怕我手中的剑么?”铁铉和方孝孺眼看神人发怒了,只得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渐渐地隐在了墙壁之后。

朱棣眼看纠缠他的鬼魂们都被神人拿剑光逼退,才从他背后绕到前面来,刚要道谢,却见神人伸出了一只巨手,对准他的胸口,当胸就是一掌,说声:“冤家对头已走,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快些去吧!”

明成祖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刚过未时。窗外雪花渐小,只是灰蒙蒙地,零星地洒上那么一些。再看周围,发现自己还在偏殿里休息,身旁站着个年轻的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守在一旁。朱棣在心里想:莫非刚才所见所闻,不过南柯一梦?建文帝焚宫之后都快有十年了,那些旧臣们死的死,逃的逃,怎么还会找到这里来,跟朕纠缠不清?这么想时,胸口却还隐隐作痛,忆及刚才的金甲神人以及他脚下踏的龟蛇,还有神人所说的太和神器,不由得心有所感,于是朝殿外望了过去。此时万籁俱寂,院落的大树空空荡荡,只留下一个枯空的鸟巢。他把目光收了回来。“陛下日夜操劳,太过辛苦,小的奉上瓜果,给陛下解渴!”小太监一边说,一边把果盘高高地托起来,递到了他的面前。

朱棣却摆摆手说:“你现在就传下朕的旨意,叫隆平侯给在武当山隐修的孙碧云写一封信,叫他速来见朕!”至于说为何要叫孙碧云来京师,朱棣却没有向小太监交代。

小太监走后,朱棣又把目光挪向了殿外。大雪又稀稀拉拉地落了下来,唯有他心头的一团火,却越烧越烈。卷一天启

雨,始终没有落下来,不过几分钟,只见云开雾散,天空中隐隐出现了一只巨人之足,云层里也不知竖起了多少面大旗,而每面大旗上面,都绘有龟蛇的图案,那是真武大帝降临凡间的吉兆……第一章灵应峰下异客来临

晨光熹微,草木葳蕤,阳春三月的武当山上,万物复苏,只是灵应峰下的五龙宫,断壁残垣,荒草漫天,跟仙山福地极不相称。这一处,自唐贞观年间,武当节度使姚简祈雨有功,敕建五龙祠开始,便很有些灵验。到了宋金百年交兵之际,却毁于兵灾流火,哪怕元代重又敕建,也难复当年盛况了。到了永乐年间,此地早已山门倒塌,父母殿、玄帝殿不复存在,就连仅存的几间道众寮室也常年漏雨,岌岌可危。山门外面,还留存了几块历代残碑,模糊的字迹和碧绿的苔藓,也在诉说着无限凄凉。

五龙宫虽然风光不再,道众们却还没有离开,这都亏了一个德高望重的道士李素希把持道统,笼络住人心。李素希不在宫中时,便由凌风带领众道童诵读玄门早课。只见廊庑下面,坐着七八个衣衫褴褛的小道士,口念“琳琅振响,十方肃清”。孩子们没戴冠帽,只拿骨簪束发,很是寒碜。

在凌风的正对面,另坐了个抄经的道士,那是他的师弟玉竹。玉竹也是衣衫褴褛,头戴一条蓝色的逍遥巾,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显得有些弱不禁风。离他不远处,落有几只乌鸦,正探头探脑地在那里啄食。原来,此处的乌鸦和别处不同,只因给真武大帝报晓有功,被玉帝敕封天职,因而道众每每见到乌鸦飞来,非但不会驱赶,反而拿些残羹冷炙去喂。那些乌鸦也颇有灵性,不时衔来亮晶晶的石子,扔到道众寮室门口,作为答谢的礼物。

玉竹正在矮几上抄经,突然狂风袭来,不及起身,已经被掀开了经文的一角,刚拿卵石压好,便见刚才还在觅食的群鸦骚动不已,一时间铁翼乱颤。在山里住久了的人,都知鸟兽比人警觉,玉竹也就站了起来,叫上凌风,两人穿过院落来到宫门口,朝山下眺望。

不知什么时候,山下已经多出了一队人马,他们是昨夜抵达均县客栈的,今天鸡未报晓时便出发了。只因这一路山道崎岖,不久前又暴发了一次山洪,走走停停,耽误了好些时间。只见这群人中,为首的是个骑着枣红色大马,穿红袍,腰间挂有犀带,胸前饰有狮纹的大官。在他身后,一匹青骢马和一匹白马并驾齐驱,马上分别坐了个身穿青灰色绣衣的年轻武官和一个须发皆白的道长。道长头戴纯阳巾,身穿八卦袍,鹤形龟背,手执拂尘,双目炯炯。玉竹看到这里,忍不住喊了声“师父”!原来,此人便是凌风和玉竹的师尊孙碧云,道号玄虚子的。

孙碧云是今年早春,冰雪初融时节出发的。临行前,他因这次上京面圣,吉凶难测的缘故,也就把两个徒儿留在五龙宫,再三叮嘱说:“我走之后,你们一定要听李师伯的,倘若为师到三月初的时候还没有回来,就不必等我了!”凌风和玉竹也知此行凶险,生怕师父出了什么意外,从孙碧云走的那天开始,便掰起指头数日子,却一丝音信也没有,直到今天见他骑马归来,才晓得平安无事,一颗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在这几匹马的后边,还跟了四五个步行的随从,他们一个个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玉竹和凌风正站在那里等候,突然前面多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只见他黑紫面庞,穿着蓝布葛衣,跳到他二人跟前,问道:“二位哥哥,你们在等谁啊?”

玉竹认得他是李素希的大弟子杨康安,便把那群人指给他看:“那位骑在白马上的道长,便是我们的师父,你的师叔孙道长,待一会儿,你自然就会见到他了。”

杨康安手搭凉棚,朝那林间小道看了半天,又问二人说:“那个中等身材,戴着纱帽,骑在马背上的大官呢?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样子,也是你们的朋友吗?”

凌风不由得眉头一紧,说:“我等自幼就生在这穷乡僻壤,哪里攀得上这等富贵?待会儿人来了,记得不要多话,以免生出事端。”

杨康安却还要打趣,对凌风说:“如果凌风哥哥认识那个大官,会跟他交朋友,一起去给朝廷办事吗?”

凌风把袖子一卷,哼了一声,说:“修道的人,无欲无求才是正道,怎会学那些贪慕富贵的凡夫俗子?从今以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了!”

杨康安只得吐了吐舌头,站到一边去了。

三人在那里说了一会儿话,那个骑枣红色大马的官员率先赶到了山门口。玉竹和凌风刚要相迎,杨康安就抢到了前面,指着那人问:“你是朝廷来的,想要拜见我师父的吗?姓甚名谁,赶紧告诉我,也好提前进去通报一声!”

那人先是吃了一惊,勒紧了缰绳,低头一瞧,见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便笑起来,说:“既然我是朝廷派来的,你又是谁呢?不是孙碧云的高足,便该是李素希的徒弟了。”

二人正说得有趣,没想到惹恼了后面那名武官。只见他剑眉倒竖,两腿一夹,坐下马匹便蹿到杨康安跟前。武官勒住马,拿长鞭指着杨康安,“哪里来的小贼,好大的胆子,见到张大人来了,还不快让道!”

杨康安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于是故意把头一抬,说:“这位朋友,你的话倒是很有意思。我生来就住在这五龙宫,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你却连书信也不来一封,就到我的家门口。我还没有怪你不请自来,你倒先说起我来了,岂不是强词夺理,恶人先告状?”

武官见他字字讥讽,怒叱道:“放肆!张大人是朝廷命官,由不得你耍嘴皮子。你要是知趣的话,快点跪下来认错,本官念在你师父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否则的话……哼哼……”一边说,一边甩起马鞭。只见青石地上,留下一道白痕。

杨康安朝地上瞅一眼,不由得心里嘀咕:这青石向来坚硬,就连铁凿也凿不出痕迹,他马鞭一抽,就留下深痕,可见此人并非等闲之辈!嘴里却要逞能,说:“你的话倒是奇了,我是方外之人,自幼就拜在三清门下,只服师长管束,就算见到皇上,也是长揖不拜的。我看你倒像是个当官的,只是官衔比人家小,该你给这位大人磕头才对!”

杨康安的话看似胡搅蛮缠,却又不无道理,武官听他言辞讥讽,举起马鞭刚要打,却被领头的大官拦住,说声:“庄兄且慢!皇上这次派我们来,本是讨吉兆的,若是伤了和气,回去还怎么交差?还是先办正经事要紧。”武官见他劝架,回头看了孙碧云一眼,只见老道泰然自若,摸不清底细,多少有些心虚,于是瞪了杨康安一眼,把鞭收好,从马上下来了。

等到众人都下了马,玉竹和凌风便领着他们进去。不多时,去诵经台那边打坐的李素希也回来了,跟众人见了礼,吩咐看茶,摆出点心,笑说:“山野粗陋,没什么好东西款待,只能将就一下了。”二位官员早闻李素希的大名,偷眼去看,只见他头戴混元巾,满头黄发,身段短小,却一脸正气,举手投足之间,并无遮遮掩掩的地方。

众人闲叙了一会儿,因玉竹和凌风就站在他们身后,大抵听出这两个官员是朝廷派来办事的。那个穿红袍、戴高帽的人便是隆平侯张信,也是朱棣特别器重的一人。穿着青色绣花衣的年轻武官,则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手下,姓庄名谦,是锦衣卫的副千户,虽不比隆平侯位高权重,张信却对他客客气气。

玉竹早就听闻锦衣卫假公济私、残害忠良,造成许多人枉死狱中,再想先前杨康安的举动,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这时,一个端茶的道童过来了,说声:“请各位用茶!”张信见这道童眉清目秀,却瘦骨嶙峋,再看外面戏耍的道童,一个个也是灰头土面,衣衫褴褛,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把茶搁到一边,对贴身的仆人阿福说:“这些孩子,都是李道长收养的孤儿,快拿些银子,赏给他们吧。”“小的这就去办!”阿福说着,去客房取来包裹,把那群道童召集到外面的院子里,嚷着,“都来领赏哟!”他并不把银子交到孩子们手里,而是随手在包裹里抓一把碎银抛到空中,嚷嚷着:“张大人给打赏的银子,还不快磕头谢恩!”孙碧云和李素希听了,嘴上虽不说,心中却不悦。玉竹和凌风互看一眼,也是一百个不满意。再看那群道童,一个个你追我赶,任凭那奴才戏耍,仿佛陀螺一般围着他兜圈。一个小道童抢了半天,一块银子也没拿到,急得直跳脚,伸手嚷着:“给我,快给我!”阿福正在兴头上,又摸出一块碎银,说了声“想要吗,自己来拿”,说着,便把碎银丢到自己脚边。那道童弯下腰,刚要去拾,却被一只鞋挡在了前面。“那些人的银子,我们不能要。难道你们忘记师父交代的,不吃嗟来之食吗?”杨康安赶了过来,叫道童住手。道童吃了一惊,把手松了。杨康安鞋尖一挑,碎银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落入不远处的井里。只听“扑通”一声,水井里冒了几个泡泡,银子晃晃悠悠地沉下去了。

阿福看看银两没有了,骂道:“小畜生,张大人打赏的银子,你也敢扔!”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打杨康安。杨康安侧身闪过,使了个绊子,那奴才非但没能沾他身,反而结结实实地跌了个狗啃泥,牙齿都差点磕掉了。道童们都笑了起来。

阿福站起来,捂住流血的嘴巴,掸掸衣服,朝主子那边抛去求救信号。隆平侯却沉下脸来,面色阴郁,似乎在责怪他办事不力。阿福哭丧着脸,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继续留在这里。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庄谦却朝这边走来,也不理睬阿福,而是拽着杨康安的胳膊,把他拉到了一边,说:“小兄弟,咱们不打不相识,我佩服你的胆量。不过,有句话我也不吐不快,你把张大人的赏银丢到井里,就是你的不对了……难道你不知道,咱们大明自太祖高皇帝以来都厉行节俭,不浪费一粒米、一匹布的么?你把银两丢到水井里去了,岂不是暴殄天物,没把当今的圣上放在眼里?”

杨康安知道来者不善,便说:“一个人不应该像狗那样,趴在地上讨食吃!”

庄谦笑道:“佩服,佩服!小兄弟果真有胆识,不过说归说,做归做,这世上除了皇上九五至尊之外,还有谁能永远挺直了腰杆,从来不肯低下头呢?”

杨康安说:“那些英雄好汉就可以!”

庄谦见他已经上套,又问:“莫非他们见到皇上,也不下跪吗?”

杨康安逞强说道:“那是自然!”

庄谦见他这般心直,以为可以玩弄股掌之上,也就笑道:“看样子,这位小兄弟倒是认识许多英雄好汉喽?要不这样吧,你也给引荐几位‘英雄’,我也好去会会,看看你说的那些人,是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庄谦和杨康安在那里说着话,李素希和孙碧云却早已看出对方安圈套。自从朱棣登基以来,哪怕十年过去了,因“靖难之役”被牵连,弹劾,下到狱中的人,依然接连不断,而庄谦恰好是锦衣卫的人,怎能不替杨康安担心?就在这时,站在孙碧云背后的玉竹灵机一动,走了过来,对庄谦说:“这位大人,你不要听我师弟乱说,谁都知道这方圆百里都没几户人家。我这师弟至多也就认识老补锅和他的女儿,那补锅匠平时也耍点拳脚,说点书中的故事,师弟当时还小,也就误以为他是所谓的英雄好汉了!”

庄谦眼见玉竹眉清目秀,声音清朗,一脸的书生气,也有一些好感。又见他言语谦逊,说话得体,不想被人家说他以大欺小,却又要找台阶下,便对玉竹说:“既然他说的那个人,不过是个补锅匠,为何还要口口声声,说自己认识英雄呢?”

玉竹见他已有让步的意思,忙说:“我那师弟,平素最爱开玩笑了!这位大人,想必早就知道宋金百年交兵的事情吧?当年金兀术侵犯中原的时候,扫荡了武当山的所有村落,方圆几百里都没有人烟。元代虽然繁荣过一阵子,可到了元末,又因战乱搬迁走了。咱们大明的天子虽然圣明,武当山上却也只住了不多的道士和一些山民,又哪里来的什么英雄……我这师弟最爱胡闹,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玉竹师侄的话不错,康安,还不退下!再在客人们面前胡言乱语,当心我罚你面壁思过!”玉竹的话点醒了李素希,李素希赶忙把杨康安支开。

杨康安虽说顽劣,却也懂得尊师重道。此时的他也回过神儿来,知道险些上了别人的当,于是低声说了句:“师父,师叔,二位师兄,我先下去了。”

杨康安离开之后,隆平侯张信索性来做好人,对李素希说:“你的徒儿,在下很是喜欢,快人快语的,庄大人刚才也是在跟他开玩笑,道长你别放心上!”

李素希向张信拱了拱手说:“承蒙隆平侯厚爱,孽徒顽劣,不识大体,请隆平侯和庄千户不要责怪!这次二位从京师过来,想必有要事相商,贫道山村野夫,不懂得猜谜语,大家就不要为难我了,早些告诉我事情经过才好。”

张信看一眼身旁的孙碧云,笑道:“孙道长这次亲自上京面圣,收获可不小哟。自今日开始,我们还有许多地方要劳烦二位道长。”说着,才把脸转向李素希,笑道:“当今的圣上,大德可比尧舜,前些年才请那帮翰林学士和有识之士编撰了《永乐大典》,今儿又要完成太祖高皇帝没有完成的宏愿了!”

李素希听了狐疑,忙问:“太祖高皇帝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需要圣上来完成?”

张信说:“太祖高皇帝当年南征北战,大败陈友谅,驱逐蒙古人,一统江山,文成武德,无以复加,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亲眼见到真仙张三丰,就连当今的圣上也说,和三丰真人神交已久,只是无缘会晤。”见李素希果然不知前因后果,才接着说:“当今圣上的意思是,除了要给张真人敕建一座宫殿之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项工程,可不比浚通大运河和亲征大漠要容易!”第二章燕王起兵真武显圣

朱棣要给张三丰敕建宫殿一事,孙碧云早有耳闻,玉竹和凌风也曾听师父讲过。孙碧云早年慕道,去少华山修行的时候,曾拜在了张三丰的门下,得其真传。明太祖朱元璋听闻此事,便在洪武二十七年,召孙碧云入京,在朝天宫安排下榻。二日之后,朱元璋在偏殿设宴款待孙碧云,问道:“如今海内肃清,国泰民安,而大明三教并立,朕倒想请教孙道长,儒、道、释三家,孰优孰劣?”

孙碧云微睁凤目,眼见面前的帝君颧骨高耸,下颌外凸,相貌古奇丑陋,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些杀气,便有心劝他向善,于是说道:“儒、道、释三家,古而有之,皆是殊途同归的道理。孔子乃大圣贤,陈三纲,设五常,历代帝王皆尊他为师;道家修身治国,清静无为,知宇宙之真理,晓天地之变化,玄之又玄,亦是天地之师;释家虽来自西域,却也教化东土,陈述过去未来,真实无虚,种种好处,一言难以述尽。既然三家各有所长,皆有利国利民之策,又何必执意判出个孰优孰劣呢?”

朱元璋抚掌大笑,说道:“孙真人所言,甚合朕的心意!想那元顺帝荒淫无道,以百姓为刍狗,才遭到天谴,被驱逐中原之外!朕的子民,也因兵灾连连,刀戈不断,亟待休养生息,持此三教并立者,可安抚民心,不必去争孰是孰非了!呵呵,这样看来,朕若是轩辕黄帝,孙道长便是那广成子了。”说罢,又向他问起张三丰的下落。

孙碧云说:“尊师一向来去无踪,不拘凡俗,跳出三界之外,四海为家。岂止是我,就连其他弟子,如邱元清、卢秋云、张松溪之辈,也难见他老人家一面。贫道若是知道他的下落,又岂敢在陛下面前有所隐瞒呢?”

朱元璋听了,沉吟半晌,知他所言属实,也就不多追问,命他回山修行。此后的岁月里,明太祖又召见过孙碧云几次。而永乐皇帝还是燕王的时候,便从父皇那里听闻过张三丰、孙碧云师徒的诸多事迹,也知太祖皇帝对他二人优待有加,从那时开始,便有意为张真人敕建宫殿。事到如今,也有将近二十年了。

现在,孙碧云、李素希、张信和庄谦等人,还逗留在五龙宫的客堂里边,秉烛夜谈。此时夜阑人静,明烛高悬殿堂,几人却没丝毫不显疲态。只听孙碧云说:“贫道这次上京,皇上还在感慨真仙难遇,哪怕几次下诏,也未得一见。”

张信说:“道长此言不虚。不过上天一直护佑我主,就连张真人最为推崇的真武大帝,不也在暗中协助天子,斩妖除魔吗?二位道长大概听说过,圣上还是燕王的时候,建文小儿就听信了谗言,想要削去燕王藩位,把他贬为庶人的事情吧。”

孙碧云说:“隆平侯说的,莫非是‘奉天靖难’?当时的建文帝,听信了黄子澄和齐泰等人的言说,极力主张削藩,先是削去了周王的爵位,接着是湘王、齐王、代王和岷王。”

张信点头说道:“圣上就是因那帮奸臣们挑唆他和朱允炆同族相残,才决定起兵的!二位道长大概也听说过,从燕王起兵的那一天开始,武当山的真武大帝就屡次显圣!我还记得起兵的当天上午,圣上慷慨陈词,说幼主听信奸臣挑唆,屠戮我家,这次起仁义之师,就是为了要清君侧、锄奸恶,仿效周公扶持幼主!誓师词刚一念完,你们猜怎么着?天空上突然飘来了一团遮天蔽日的黑云,一时间烟雾弥漫,雷电交加,倾盆大雨眼看就要从天而降。在场的兵卒,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想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雨,始终没有落下来,不过几分钟,只见云开雾散,天空中隐隐出现了一只巨人之足,云层里也不知竖起了多少面大旗,而每面大旗上面,都绘有龟蛇的图案,那是真武大帝降临凡间的吉兆……庄大人大约也还记得白沟河一役。当时李景隆刚愎自用,不恤士卒,起倾国之师,率领百万之众,本想一举剿灭我仁义之师,没想到真武大帝再次显圣,诰命风伯鼓风,吹折了李景隆的王旗。士兵眼看王旗已倒,纷纷溃败,我师这才化险为夷,反败为胜。我们再来看夹河一役,我北军正和盛庸的南军杀得天昏地暗,难分胜负,眼看苦战不下,突然刮起一阵东北风,漫天尘沙直朝敌军扑来。南军被风沙迷住了眼,抵挡不住,只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此后还有种种灵验,难以描述……这其中多少次化险为夷,反败为胜,不是因为真武大帝在暗中护佑,又是什么呢?”

李素希说:“听隆平侯这么说,皇上是要酬谢真武大帝,给玄帝敕建道场了?不知规模若何,都要修建哪些宫宇楼台?贫道也好早些安排。”

张信冷笑一声,说:“若仅仅只是盖几间房舍殿堂,圣上就不会大费周折,派我等亲自过来了。圣上的意思是,武当山自古就是七十二福地之一,其山川之灵感秀逸,异于众岳,因而这次派我们来,就是先行勘察,把此地的三十六岩、七十二峰、二十四涧绘制成图文,请圣上过目之后,择日敕建。这么一来,其一,可完成太祖高皇帝未遂之宏愿;其二,也是感念奉天靖难之日,真武大帝显圣有功,护佑真主;其三,为张真人立庙,让四海之外的蛮夷也有机会来瞻仰我中华真仙,知其种种神异,名不虚传;其四,匡扶道统,我中华道家当以武当为宗,而诸位道长,也将各司其职,统领天下道教!”张信说到这里,把脸瞥向了孙碧云,“明天一大早,我和庄兄就要回京师了,皇上另有任务交代,勘察武当和绘制图文的事情,就有劳你和李道长了。”

孙碧云呵呵一笑,说:“隆平侯何必客气,勘察一事,就交给我跟李道兄好了。”说到这里,几人又扯了些闲话,孙碧云才叫道童收拾好房间,请二位贵客去里屋休息。

李素希和孙碧云安排张信等人下榻后不久,又把玉竹叫转了回来,叮嘱说:“山间清冷,夜里才起了风,隆平侯和庄谦怕是抵御不了苦寒,你去找两条毯子,给他们送过去。”

玉竹领命后,去了自己居室,从柜子里翻出御寒的毯子,又去凌风那里另借了一条,一起送了过去。二人来到庄谦住的寮室门口,叩了半天的门,也不见应声,怕是睡熟了,便又来到张信住的地方。

里边的灯还亮着,玉竹刚要叩门,却被凌风拉住。凌风低声说:“没听见里边有人说话吗?我们先不忙着进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再做打算也不迟。”玉竹先前只急着送毡毯,听师兄这么一说,抬头一瞧,才发现纸糊的窗户上,被明烛映出两个影子,里边有人在说话。他刚想对凌风说“这恐怕不是君子所为”,就被凌风捂住了嘴巴。

原来,里边二人的声调虽不高,但字字清晰。这小屋太过简陋,一边的墙坍塌后,是拿木板搭起来的,上面刷过白泥灰,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不隔音。

只听庄谦问张信说:“张大人,你说那两个道士和他们的徒儿,真相信我们说的话吗?”

张信说:“李道士看来还是诚实之辈,孙碧云那边就不好说了。那道士看似仙风道骨,其实颇有城府,把我等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前几年,这个叫李素希的道士,不是给圣上献过榔梅果吗?据说这件事,也是姓孙的道士指使的,献榔梅果是假,打探宫里的消息,暗中联络建文余党是真!”

庄谦听了,吃了一惊,险些站起来。几秒之后,才冷静了下来,说道:“南京那边,该正法的已经正法了,福建沿海一带,郑大人都去过三次了,也没见到过多少建文余党,更没听说谁去海外借兵。不过,纪纲大人屡次提醒我们,不得掉以轻心。这次到武当来,除了搜寻建文奸党之外,在下也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抓紧时间去办。”“哦?还有什么事情,会比给圣上建宫殿、搜寻建文奸党更重要?”张信来了兴致,问庄谦,“莫非你们锦衣卫的人已经打探到建文帝的下落了?”

庄谦卖了个关子,笑道:“都是些空穴来风的传闻。不仅仅是应天府说有建文帝的下落,福建、云南、贵州、杭州、湖南等地,也说有朱允炆的行踪,可谁又亲眼见到过?”“要不就是有传国玉玺的消息了?”张信知道,建文帝焚宫后,永乐皇帝四处搜寻,也没找到建文帝的传国玉玺,那上面写着“天命明德,表正万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一十六字。后来有人伪造玉玺,献给皇上,但很快就被查明真伪,献玉玺的人也被枭首示众了。“皇上登基已经有十年了,有没有传国玉玺,也不像当初那么重要了。”庄谦并不急于告诉张信原因,以显示他们锦衣卫打探消息的能力更胜一筹。

张信是久在官场的人,如何不知庄谦的用意,于是眯眼笑说:“庄兄,在下不得不佩服你们锦衣卫的人消息灵通。咱们都是给皇上办事的,又同在武当,庄兄不妨告诉我这其中曲直,也免得我夜不成寐。”

庄谦见隆平侯如此谦和,不敢怠慢,这才低声告诉他说:“不瞒张大人,纪纲大人这次派我来,除了搜寻建文余党之外,还要找样东西,这样东西,关系到我大明的命运。这件事是太子少师姚广孝亲自向纪大人交代过的。少师说,此物乃是盘古开天,天地交合时的一件宝物,是真武大帝再次降临凡世的时候,应运而生的。有了这件宝物,便可保我大明江山永固……姚少师还告诉纪大人,从宋元开始,中华衰微,此物似乎也知时运不在中原,便隐遁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我大明太祖高皇帝扫平四海,一统天下,才再次降临凡间。据说宝物就藏在武当山上,或许在张三丰手中,也说不准呢。否则的话,为什么太祖皇帝和当今的圣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去访张三丰呢?”庄谦顿了顿,又说:“怕只怕,这样的神物落到了建文余党手中,皇上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

张信越听越觉得稀奇,忙问:“此物是何模样?庄兄是否见过图文?”“关于这些,卑职也不敢妄自揣测,也没见过任何图文表章,只晓得此物不比寻常,按照姚少师和纪大人的旨意去办,总不会错的。”庄谦极其凶残,却也极其狡猾,知道张信是永乐皇帝的亲信,故而不敢说太多。“呵呵,庄兄果然尽忠职守,不愧是纪纲大人的左膀右臂啊!”张信深知从他嘴里撬不出更多的东西,索性不多问了。

躲在外面的凌风和玉竹听了,互看一眼,没想到敕建武当之事,有这样多的前因后果,其中动机之复杂,孰是谁非,一时也很难判定。二人见张信和庄谦谈得差不多了,玉竹假装咳嗽了一声,说:“请问,张大人在里边吗?师父差我和师兄送毯子来了!”里边喊了声“进来”,凌风和玉竹这才一道进去,把毯子交给了他们。庄谦和张信谢过之后,也各自安寝了。

从张信那边回来,玉竹问凌风:“要把这件事告诉师父吗?”凌风说:“夜深了,明儿再讲吧。”二人正在那里讲话,突然后面有人一拍玉竹肩膀,说:“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呀?”玉竹吃了一惊,回头一瞧,原来是杨康安,这才安下心来,说道:“杨师弟,黑灯瞎火的,别吓唬人了。”杨康安笑道:“原来二位哥哥,也怕黑的。”又说自己去了老补锅那边补锅,回来后,便去榔梅台那边练拳了。“那你有看到灵巧儿么?”玉竹听闻他去了老补锅住的仁威观,忙问他巧儿的事情。对方还没作答,他早已脸颊发热,好在云层挡住了月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那是自然,巧儿姐姐还在给玉竹哥哥缝头巾呢。她说你那条头巾早用旧了。”杨康安虽说顽劣,却比他二人要小,不大懂得男女之事,因而没有注意玉竹脸色变化。而玉竹呢,一门心思地想着灵巧儿,此时虽然没见到她,但魂魄早飞到她那边去了。正在这时,凌风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时候不早了,明天一大早我们还要跟随师父和师伯上山勘察。”“那我也可以一起去吗?”杨康安一听说要上山,浑身是劲。他自幼好动不好静,李素希却偏偏把他圈在五龙宫,怕他惹是生非。

玉竹知道李素希的用意,可眼见这少年睁大了眼睛,就像盯着观音菩萨那般,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不由得心一软,说:“我和师兄会去李师伯那边求情的。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们,不得捣乱,否则的话,下次再有好处也不告诉你了。”杨康安听后,满口应诺,三人这才各自安寝,一个个巴望着太阳早些升起来。第三章杨康安深夜逐怪客

翌日清晨,孙碧云、李素希、凌风、玉竹和杨康安一行五人,备好了干粮,朝南岩方向进发。众人未曾备马,原来从五龙宫到南岩之间,修有一条古神道,沿途要经过下元、中元和上元三观。虽说山道崎岖,但几人都是走惯路的,一路纵跃,并不觉得多辛苦。沿途松柏成林,绿藤垂蔓,峭壁山岩仿佛狮吼虎啸,巨鹰踞岩,移步换景,非但不觉劳累,反而神清气爽。几人快要抵达南岩的时候,玉竹才把昨晚庄谦和隆平侯的对话,讲给了二位师尊听。

孙碧云眺望远方山峦,说:“靖难之役都过去快有十年了,没想到朱棣还不肯放过他的侄子。”

玉竹说:“徒儿从前也曾听师父讲过,当初朱棣是打着‘奉天靖难’的旗帜,一路上杀到应天府,从建文帝手中夺得皇位的。而民间也有传闻,说建文帝已经葬身火海了,朱棣为何还不肯放过他的旧臣?”

孙碧云说:“朱棣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表明他起兵只是为了惩恶扬善,并没觊觎皇位的意思。当时的朱棣一边哭,一边抚摸着建文帝的尸体,嚷着:‘痴儿,痴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他说得那样哀恸欲绝,又说要以天子之礼葬建文帝,可谁又能够指明建文帝陵墓现在的位置?”

凌风说:“这么想来,朱棣宣布建文帝葬身火海,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登基找个合理的理由罢了。如今他准备大修武当,一方面,是要搜寻建文旧臣,铲除心腹之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找到张三丰和太和神器。只是这玩意儿没人见过,又从何找起呢?”

孙碧云说:“为师早年跟随三丰祖师在少华山修行的时候,曾听他老人家说过,此物是武当山的镇山之宝,且跟大明兴衰有关,找到它,便能统率天下,唤出真武大帝!”

玉竹说:“如果事情真是这样,我们助朱棣敕建武当,岂不是助纣为虐,又要多杀一些人吗?”玉竹还要往下讲,却被凌风拉住,“师弟,这不是我等该考虑的问题,二位师尊自有安排。”

孙碧云却摆摆手,笑道:“这也不然,玉竹的话,自有他的道理。想当初,朱棣虽然篡位夺权,杀了不少好人,却也促成过许多大事。就拿浚通大运河、编修《永乐大典》、北伐蒙古以及郑和下西洋等事情来说,朱棣就绝不是一个昏君。况且道法自然,大明自朱元璋统一以来,民间虽说没有太多疾苦,却在精神上缺乏统一纲领,我们师徒何不借着朱棣敕建武当之机,传播正道,为国为民祈福呢?”

玉竹听孙碧云说到这里,才转忧为喜,说道:“听师父这么一说,徒儿也放心了。”

几人一路走,一路聊,很快就来到了南岩宫。此处修有天乙真庆宫,整个大殿由石头砌成,石殿外面的绝壁上,另筑有一个月台。月台外面,伸出一尊巨石,上面雕了两条龙,正在那里抢珠。龙额上架起一尊铜鼎香炉,正对着天柱峰的方向吞云吐雾。这两条石龙,便是真武大帝得道之后降服的两条真龙。帝君每每逡巡三界,便骑跨在龙身之上,四方遨游,凡有妖魔作祟,便役使真龙过去降服。再看南岩宫的其他地方,却处处破败,烟熏火燎,坍塌的地方,不胜枚举。几人惋惜了一番,才走出南岩宫,打算去其他地方看看。刚一转身,就看见来时的路上,多出了一位樵夫。樵夫嘴里唱着:“男儿立志扶王室,圣主专师灭虏酋。功业要刊燕石上,归休终伴赤松游。”

玉竹和凌风都识得这首诗,杨康安因喜欢岳王爷也知道诗的来历。只见此人头戴草帽,穿着灰色葛衣,挽着裤腿,左右各担一担子柴,大摇大摆,眼看就要撞上他们了。三人都认识樵夫,知道他性情多变,有些古怪,也就侧身退让到了一旁,想等他先过去。孰料这樵夫却偏偏要跟他们作对,只把肩膀一斜,挑在担子上的柴火就朝这边扫了过来。凌风和杨康安眼疾手快,赶忙跳到了一边。玉竹却只顾欣赏南岩宫周边的风景,躲闪不及,冷不丁一根干木柴从他脸颊上刮了过去,拿手摸一摸,竟然沾了些许血迹。

凌风见这樵夫很是无礼,便上前叱道:“你这砍柴的,我等从来没有短你柴钱,为何这般无礼?刚才我们明明退让到一边去了,你为何还要故意用柴火棍子伤我师弟?”

樵夫呵呵一笑,说道:“我也认识几位道兄,也知道你们从来不短我柴钱!可小人懂得讲道理,柴火却偏偏不长眼睛,小人在这里,也只能代替肩膀上的柴火,向这位小师父赔礼了!”说到这里,装模作样地朝玉竹施了一礼。

玉竹先前还捂住了自己受伤的脸,此时见他这样,赶忙上前扶住,“樵夫大哥,我担不起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里路太窄,一个人走过去都难,何况你背了这么重的柴,很是辛苦!”

樵夫听了,仰天大笑,说道:“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的,还有人同情我这个樵夫!”说罢,取下腰间的酒葫芦,揭开盖,喝了一大口酒,擦了擦嘴巴,又把酒葫芦递给玉竹。

玉竹本来不善饮酒,又见酒葫芦的口有些脏,不免面露难色。樵夫见他犹豫,不由得变了脸,说:“莫非你看不起砍柴的,只愿意跟那些骑大马、戴高帽的人交朋友么?”

站在一旁的杨康安听了,便把酒葫芦抢了过来,说道:“玉竹哥哥一向食素,不喜酒肉,我来替他喝!”说罢,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抢到手里,对准了嘴巴,“咕噜噜”的,只往里边倒。也就顷刻的工夫,葫芦里的酒便被他喝得一干二净了。

樵夫见杨康安喝过了他的酒,才转怒为喜,说道:“还是这位小兄弟够朋友,改天到雷神洞来,你我一起喝个痛快!”樵夫说的雷神洞,就在南岩的石殿旁边,那里本是道士张守清修炼清微雷法和祈雨的地方,元末被毁之后,鸟兽筑巢,几年前来了这么个樵夫,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杨康安也笑道:“一言为定,等我哪天有空,一定陪大哥喝个痛快!”

樵夫点点头,这才把酒葫芦挂回腰间,挑起柴,继续朝前面赶路了。

等到樵夫走远之后,孙碧云和李素希也早赶了过来。知道杨康安喝了樵夫的酒,李素希不免训斥几句:“你这孩子,成天只知道好勇逞强,一点也不比你两个师兄老成持重。刚才那个樵夫,一看就是走江湖的,如果他在酒里下了蒙汗药,早就把你麻翻了!”

杨康安笑着说:“师父教训的是,不过有二位哥哥在我身边,康安就不怕人家的阴谋诡计了。”

李素希摇摇头,懒得多说他,只说赶路要紧。一行人继续往前,经过七星树、黄龙洞,朝天柱峰那边进发了。几人越往上走,越觉得山川险峻奇崛,异于众岳。从根本说来,此山处处清气四溢,恍如仙境。途中,他们经过了几个道观,里边也还有驻观的道士,却都年老体衰,言语昏聩,词不达意,帮不上太多的忙。

眼看就到了中午,一行人总算到了天柱峰顶。孙碧云立在元代敕建的古铜殿旁,俯瞰群山,只见烟雾缭绕,云蒸霞蔚,不失为一块风水宝地。他有心要考凌风、玉竹和杨康安功课,于是对他们说:“你们三人,今天随我和李道长长途跋涉,回去之后,每人都要以此山的地形、地貌,在脑海里规划图样,然后一一讲给我听。”凌风和玉竹听了,跃跃欲试,杨康安却愁眉苦脸,回去的路上,也不追野兔,不学鸟叫了,只想着该如何向孙碧云交差。

这一行人到了金乌西落、红霞升起的时候,才回到五龙宫。凌风和玉竹忙于孙碧云的作业,唯有杨康安拉了把椅子,从戌时坐到子时,依然抓耳挠腮,脑子里一团雾水。

他秉性虽不笨,却只草草翻过几本书,往日里连玄门功课也懒得做,再过片刻,实在打熬不住,索性推门出去,想要去二位师兄那边看看情况,谁料刚一出门,就觉腹中疼痛难忍。原来今天爬山的时候,多吃了两块饼,回来后又吹了冷风,到了夜里,寒气上来了,肠胃蠕动,才有此反应。于是他捂住肚子,哼哼唧唧地跑到玄武殿后面的茅房方便,找来两块踏脚的砖,刚刚蹲下来,就听见头顶上的瓦檐被什么东西拨响了。“是谁?”杨康安喊了一声,见没有动静,便把头低了下来,可头顶上的瓦片又“沙沙沙”地乱响。抬头再看,依然没见人影。杨康安心想,这荒山野岭的,不会有人故意捉弄,再往下想,只感到胆战心惊,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原来在他年幼的时候,李素希怕他顽皮乱跑,给他讲过许多神怪妖精的故事,此时一想到那些妖魔,他就脸色发青,恨不得赶快挖个地洞钻进去。片刻之后,只听见头顶上“喵呜”一声,一只野猫卷起尾巴,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他这才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实在是太胆小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起身推开茅屋的门,想要去看凌风和玉竹,却见不远处的竹林被风吹得如麦浪般此起彼伏,很是壮观。

他还在那里痴痴地看着,一个阴惨惨的声音从竹林那边飘过来:“小道士,你真的贪图荣华富贵,想要继续给燕贼卖命吗?”

杨康安听这声音并不像鬼,也就壮起胆子问一声:“你是谁?你说的那个什么贼,我根本不认识!”话音刚落,便见竹林被风压倒向一边,惨淡的月光之下,多出了一个人影,见杨康安来了,急忙转身朝山下奔去。杨康安哪肯放过机会,跟在后面一路疾奔,却始终撵不上,始终保持着十来步的距离。不到半个时辰,杨康安被那人引到了一座石窟跟前。

石窟五丈来长,里边却不深,此处是春秋尹喜修仙的地方,也被称为“隐仙岩”。那人来到石窟旁边,便立住不动了,杨康安这才看清,此人身形高大,全身黑衣,整张脸却被破布条缠裹了起来,清幽的月光之下,他的一双三角眼闪烁发亮,耳边几缕银丝,在微风吹拂下,如同水母触角那般高高地扬起来。“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深更半夜的把我引到这里来?”哪怕此人装束奇异恐怖,杨康安还是壮起胆子上前问了一句。“你先别问我,你又姓甚名谁,为何不思进取,要帮那燕贼做事?”那人的声调极其低沉,似乎在抑制着满腔怒火。

杨康安心想,此人拿破布缠住整张脸,定然是极丑的,反而有点同情他,于是说:“这位朋友,我姓甚名谁并不重要,看你话中有话,莫非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吗?”

那人冷笑一声,说:“我知道你是姓李的道士养大的,可你不姓杨,也不是孤儿。你的父亲是个大名鼎鼎的英雄,他本来可以成就一番伟业,中途却被人陷害,最后含冤而死!这些年过去了,你本该替父报仇,手刃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可惜的是,你却不思进取,只是一味地躲在道观里享清福。”

杨康安听他口吻,再看他模样,虽说有些狐疑,却还是上前施了一礼,说道:“这位英雄,你我素昧平生,你怎会知道得这样多?如果我的爹爹真是被人害死的,为什么师父和孙道长从来没有提起过我的父亲?”

那人狰狞一笑,说:“那你就该亲自去问问那些道士了!看他们是真的害怕朝廷的鹰犬,还是想要保全你……闲话休提,今天我只想知道,你要不要给你爹爹报仇,从今以后,还会不会帮燕贼做事?”

杨康安见他字里行间似乎有许多隐情,又怕落入类似庄谦布下的陷阱,也就说:“如果你讲得句句在理,我自然听你安排,也会给我爹爹报仇。如果说得不对,我当然不会任由你摆布,从今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了!”“说得好,果然不卑不亢!”那人说到这里,面露喜色,接着两手捧天,大叫一声:“铁公,高某总算不负重托,找到你的孩儿了!”接着,重新把脸转向了他,说:“高某先前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想要试试你的志向,并非存心刁难。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你的爹爹,就是建文二年带领着全城军民坚守济南,差点活捉了燕贼的那位大英雄,山东参政铁铉!”第四章济南城铁铉立神威

建文二年六月,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率大军南下,把行军的队伍推进到济南。只见济南城的城门之下,浓烟翻滚,沙尘漫天,城内的百姓个个面带忧色,惴惴不安,生怕城门一旦被攻破,朱棣便会大开杀戒。

再看城楼下面,旌旗铁甲列阵,宝刀长戟映射着清冷的天光,呐喊之声,不绝于耳。一条瘸腿的野狗正在墙角刨挖着尸体,几只乌鸦栖在一株枯死的老榆树上,也想要分一杯羹。种种不祥的征兆接踵而至,哪怕城内一片死寂,众人却也知道,城门用不了多久便会被攻破。两日之后,阴郁许久的天气好不容易转晴,这天中午,一名姓高的参军突然闯入了守城将领铁铉的营帐,拱手而立,神情堪忧地对他说:“铁公,如今燕贼已经兵临城下,昼夜猛攻,一刻也不肯不放松。昨天晚上,末将才拿火箭焚毁了他们架起的云梯,今天一大早,又有探报说那狗贼正在开挖黄河的堤坝,准备引水灌城。他的奸计一旦得逞,势必生灵涂炭,满城的军民就都变成湖中鱼鳖了。末将才识有限,还请铁公早日决断!”

铁铉放下手中的兵书,对高参军说:“如今敌众我寡,要恨,只能恨李景隆那厮纸上谈兵,误国误民,自从北沟河一役之后,就一败涂地,抱头鼠窜了不说,还给燕贼留下了无数的车辕、马匹和粮草。依我看,此人早有二心!”说到这里,他神色凝重,想了想,又对高参军说:“济南乃是北平通往京师的必经之路,一旦被燕贼占据,大军逼近,京师势如累卵,就算燕贼一时攻不下应天府,以此为根据地,也能控制江北的半壁江山了!”

高参军两手抱拳,说道:“贼势甚猛,末将虽说无能,却也愿意跟燕贼决一死战!”

铁铉刚要答话,忽然听见帐外,隐隐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那个孩子,因父亲战死,便被军中收留了下来。铁铉想想孤儿,又对高参军说:“济南城内失孤的孩童,不在少数,铁铉不能再让军士们白白送死,不过也不能拱手把济南城让给燕贼。关于燕贼引水灌城的事,我自有打算,既然你我同心,誓死也要保家卫国,还请满饮此杯!”一边说一边一饮而尽。

高参军见了,也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完,跟铁铉一起摔杯立誓:“高某今后若有异心,当如此杯!”说罢,铁铉便附在他的耳边,仔仔细细地交代了一遍。

高参军从铁铉的营帐中出来的时候,已是红日当空,万道金光照射在旌旗之上,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久困在城内的人,早已按捺不住,等不到傍晚,就把城门打开了。只见一位儒者打扮的老者身穿麻衣,手握一根竹竿,竹竿上挑了一面白旗,被风吹得颤巍巍的。老者身后,还跟有千余人,个个衣衫褴褛,步履蹒跚。老者率领的队伍,在离北军百米远的地方,就不许再行进了,燕王独许老者一人上前。

老人晃悠悠地走过来,跪伏在燕王的大帐跟前,老泪纵横地说:“殿下,我等都是太祖高皇帝的子民,只因朝中的奸邪屡次进谗言,破坏你们叔侄之间的感情,才使得殿下风餐露宿,兴起仁义之师的!”

朱棣命人掀起帐帘的一角,只见外面黄沙漫天,堆尸成山,近前则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于是说:“既然尔等也知小王兴起仁义之师,要替皇上除去奸邪之辈,为何不早日献城,也免得生灵涂炭?”

老者跪立抱拳,说:“我等久慕大王神威,屡次想要献城,却担心一旦城门打开,便会遭到大王的兵士屠戮。如果大王愿意退师十里,单骑入城,我等自然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朱棣听到老者的话,不免有些犹豫,越过老者,朝他身后看去,只见密密麻麻,都是穷苦百姓。城内的百姓见到燕王出来,都呼:“大王饶命,我等情愿献城!”朱棣看到这里,才相信老者没有撒谎,于是上前扶起他说:“既然尔等都是太祖高皇帝的子民,不必多礼,本王就依你所言,只带数名军士入城,献城之后,不伤害里边的任何人!”说罢,便按照预先约定的那般,备好了马匹,领着数名劲骑,朝城中而去。

朱棣领着数名骑兵朝前疾奔,还没抵达城门口,城头上早有守军高呼“千岁”,与此同时,城门徐徐打开,就像以往征服的城池那般,欢呼之声震天动地。

燕王心中窃喜,也不多想,便扶正了头盔,按辔徐行,抵达城门口的时候,却多了个心眼,偷偷朝里边瞥了一眼。这一看,不免齿胆皆寒,原来城门后边,暗藏着许多甲卫,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瞪圆了眼睛,拿刀捉斧,就等着他自投罗网了。

燕王吃了一惊,心中暗忖:“本王就这样进去,岂不是要被斫成肉泥了?”这么想时,却不动声色地拽紧了缰绳,拨马而回。这时,先前还悬在空中的铁闸门突然自天而降,那马虽然是千里挑一的神驹,却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铡成了两段。

燕王受惊,跌落马下,马血喷洒数丈之高,溅了他一身,哪怕朱棣身经百战,此时也手足无措。就在这时,随行的一位名叫纪纲的将士,从马上下来,对燕王说:“大王,请上马!”一边说一边把朱棣扶上了马,自己则抽出背后的弓箭,给燕王断后。

朱棣好不容易骑上了马,仓促而逃。而就在他的正前方,埋伏在城下桥边的军士拉起了吊桥,试图截断归路。吊桥眼看就要升起来了,此时前有阻截,后有追兵,燕王抽出腰刀,拿刀背用力一拍马臀,大喊一声:“马儿啊,马儿,今天本王是死是活,全看你的了!”坐下那匹马,似乎也通人性,只见它一声长啸,来到吊桥根前后,倒退了几步,俯冲过来,扬起四蹄,仿佛一团火焰那般,跃到对岸去了。

燕王统领的北军,先前见大王有难,都抢了过来,此时见他化险为夷,都呼:“大王洪福齐天!”朱棣此时亦镇定下来,提鞭立马,指着城头大骂道:“铁铉狗贼,竟敢派人扮成老者,到我的帐前诈降,若不是本王及时发现,险些中了你的奸计!”

铁铉伫立城头,擎剑高呼:“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铁铉仰赖太祖高皇帝大恩,驻守济南城,岂能容怀有二心的奸贼通过!”

朱棣此时还没有打算硬攻,只想等着铁铉乖乖地献出城来,也就说:“铁铉,想那李景隆纠集百万之众,尚且不能抵挡本王的仁义之师,你这小小的济南城,何必以卵击石,垂死挣扎呢?更何况,你有没有想过,等到城门攻破的那一天,你又该如何打算?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莫非也不顾及你的妻儿老小吗?”

铁铉说:“燕贼不必虚张声势!铁铉虽不比岳飞、诸葛亮智勇双全,但也懂得忠孝仁义,不像某些反贼,以下犯上,不顾骨肉之情,高皇帝若是在天有灵,又岂能瞑目?朱棣,铁铉最后奉劝你一句,逆天行事,必遭天谴,看在你们叔侄的情面上,还是赶紧罢兵,早日向皇上负荆请罪!否则的话,圣上以倾国之兵,制北平一隅,不过弹指之间,等到那时,便无退路可走了!”

燕王扬起战袍,说:“铁铉口气不小,却只懂得在口舌上讨些便宜。如今本王大军就在城下,城内粮草将尽,你又奈我何?不如早些献出城池,归降与我,将来还能封妻荫子!”

铁铉听到这里,不由得“呸”了一声,说:“既然你一意孤行,铁铉定将捐躯报国,哪怕战死沙场,一家老小被贼兵屠尽,也不会委曲求全,当那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好一个名垂青史、忠孝两全的仁义将军!本王今天就成全你!”燕王说完,一挥手,几门大炮就从后面推上前来,对准了城头,一阵猛轰。只见城墙之上,飞沙走石,火光四溅,被砸中的军士顿时筋断骨裂,头破血流,城内哭喊声不断。不多时,城墙已被轰出一道缺口,北军再次架起了攻城的云梯,企图攀爬而上,攻入城内。“高参军,叫弓箭手放火箭!”铁铉眼看事情不妙,一边指挥,一边叫来先前扮成老者的高巍及其几名亲信,各举一面木板,上面用隶书写着“大明太祖高皇帝之灵位”几个大字。灵位之后,另竖起了明太祖朱元璋的画像,这也是铁铉在几天之前,就请画师预备好的。

只见铁铉站在画像旁边,冲着朱棣大呼:“太祖高皇帝在天有灵,在济南城头显圣,反贼怎敢如此倒行逆施,置太祖高皇帝的圣像而不顾?”

城下的北军,看到朱元璋的灵牌和画像,果然不敢造次,一个个面面相觑。燕王见对方采用攻心之计,也觉不妥,只得把手一挥,暂且放弃炮攻,另想对策。当天晚上,铁铉把高参军叫到营中,吩咐他把招募来的勇士,分成几股,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奇兵骚扰燕王的大营。燕王虽然兵多将广,却没料到铁铉会出此奇招,加上白天攻城疲惫,就没有加紧防范。等到朱棣从睡梦中醒过来,开始招募军队集合,天已大亮,再看周围,营中相互踩踏者甚众,而铁铉派遣的奇兵,却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城内了。“燕贼聚集的精锐部队,在这里接连攻打了好几个月,也迟迟攻不下济南城,反而损兵折将。”蒙面人接着对杨康安说,“燕贼无奈,不得不听从姚广孝的意见,暂时退兵,回到了北平。铁公见燕贼拔营遁走,于是乘胜追击,跟盛庸合兵,一起收复了许多失地。只可惜贼势过猛,而燕贼又绕道攻打到了金陵。皇上本把守卫京师的事情交给了李景隆,孰料李景隆竟然贪生怕死,跟谷王朱橞狼狈为奸,燕贼的兵刚刚抵达,他们便悄悄地打开了金川门,公然投敌,任凭那些奸贼烧杀掳掠,逼着皇上焚宫……而你的父亲铁铉,后来也因为叛徒的出卖,被贼兵擒获了!”“后来呢?铁公他投降了吗?”杨康安听那汉子说到这里,不觉悲喜交集。喜的是铁铉智勇双全,屡次挫败了燕王的阴谋,悲的是铁铉终究被俘,被押解到了京师。“你的爹爹自然不会屈从燕贼的淫威!”那汉子对杨康安说,“铁公被押解回京师的时候,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建文帝的臣子,已经相继殉国了,被牵连、抄家的人,数以万计。燕贼篡位后,想要亲自审问铁公,反而被铁公谩骂不止。燕贼叫他回头面君,铁公只是不肯,又被割掉耳鼻,塞入嘴中,问他滋味如何。铁公怒目圆睁,呵斥道:‘忠臣孝子之肉,味道自然甘美,奸臣忤逆之徒,必定臭不可闻!’燕贼听了大怒,令人把铁公磔杀于市,又把他的妻儿老小,要么流放边疆,要么发配教坊。可怜铁公,被害的时候才三十七岁,而他的小儿子铁康安,才刚满四岁啊!”“你说的铁公,真的死得那样惨?镇守济南的高参军,就是你本人吗?你又凭什么口口声声地说我是铁公的儿子?”杨康安听到这里,只觉得天旋地转,脚底不稳。“济南城快要攻破的时候,铁公把你委托给我,说:‘此子尚幼,不忍其遭屠戮,请带他速离此地!’我感铁公知遇之恩,自然不肯离开,铁公却说燕贼入京,大势已去,建文帝又不知下落,千万保存实力,以图日后东山再起!听铁公如此吩咐,我才搂住这个孩儿,领着他东躲西藏。来到均州境内的时候,碰到贼兵搜索,忙把他藏在桥下,才躲过了一劫。贼兵走后我去找这个孩儿,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了。这些年来,我走遍了湖湘一带,后来才晓得你被那个叫李素希的道士救了。起初,我见你跟着那道士一起,一心一意地习文练武,以为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也好,直到几天前,听闻你要给那燕贼卖命,还帮他勘察武当,建造若干宫殿,这才忍不住站出来!”说到这里,那汉子把手探入怀中,从里边摸出半块美玉。那玉佩在夜色中澄莹透亮,捧在掌心,很是温润,却只剩下半边。“你看看,这是什么?”

杨康安接过美玉,只见正面刻了蝙蝠和寿桃,翻过背面来瞧,上面刻有“归来报明主”五字,和李素希从前给他看的“恢复旧神州”五字,恰好连成一句。从前,他亦听师父说过,这是从岳飞的诗词里摘录的句子,现在看来,上面说的“明主”,不就是建文帝吗?所谓“恢复旧神州”,不就是赶走占着鹊巢,已经成为永乐皇帝的燕贼吗?想到这里,杨康安一腔热血,只往上涌。“这块玉佩上面的字,就是你的爹爹在燕贼攻破京师的那天,请工匠连夜赶制出来的。可惜铁公壮志未酬身先死,真是可怜,可叹!而我这些年隐姓埋名,拿刀刮花了脸,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苟且偷生,也是为了等待你长大成人,给铁公报仇的那一天!”那汉子说到这里,杨康安忍不住大叫了一声,顿时昏厥了过去。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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