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风所(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11 11:03:58

点击下载

作者:五里珑

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避风所

避风所试读:

引子

“我真的很害怕,我梦见我站在一片无人的旷野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极寒的气温冻得我瑟瑟发抖。我不能确定那是什么地方,那里除了凛冽的北风、枯黄的野草、飞扬的沙砾外,没有任何生物,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站在一条失修的小径上,惶恐地四处张望。”她依偎在他的怀里,轻声地呢喃。她好像不是在诉说,而是在给她的梦境添加旁白。她的气息微弱得像是弥散在空气中的紫罗兰香味,真实地存在,但却无法触摸。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那些发丝顺滑地倾泻在他的腰间。他温柔地说道:“那只是梦,梦表达的是你内心的恐惧。只能说,你的潜意识觉察到了危险,但那只是潜意识,不是现实。都是我不好,我的工作没有给你带来安全感。”她没有执意去和他理论潜意识与现实之间的关系。她本来是个较真的姑娘,若是以往,她一定会跟他理论一番。可是今天,她好像没有时间这样做,因为她还有更多的梦境需要描述。“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雪,那雪好大呀,莽莽苍苍的,将整个天空都盖住了。我感觉四周的空气都要被那些雪花冻僵了。我开始狂奔,想要离开那个末日地带,可是我的双腿怎么也用不上劲儿,像是那些宇航员在太空舱里失重了一般。”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絮叨道:“忽然,我感觉我身边出现了许多双眼睛,那些眼睛浮现在黑暗之中,愣愣地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渴望。我更加害怕了,想要跑得更快,可是那些眼睛却总是像影子一般追随着我,我根本就摆脱不了。”他拍拍她光滑的背脊,她的背脊温暖得像个小火炉。他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担心你身边的环境存在危险,小傻瓜,你的身边哪里会有什么坏人?况且有我在,就算有什么坏人,我也会将他绳之以法,你还怕什么呢?”她依旧闭着眼睛,好像梦境还在延续。她又说道:“它们终于向我扑过来了,我看见了,那是一群狼,一群饥肠辘辘的狼,它们想要把我吃掉……”他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瞧,最终还是没有吃着吧?你不是还好端端地躺在这儿吗?”她再也没有说话,似乎就这样睡去了,带着倦意的脸上生起了一丝疑虑,均匀起伏的胸部在夜色中婉约得像上下浮动的云朵。

第一章 凶案疑云

缘起湾州市公安局位于老城区的核心位置,八月的阳光照射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肯定不会有人知道,就在此时,一号楼二楼西侧一间看上去很普通的办公室里,一场争论正在进行。“刘副局长,我还是刚才那句话,如果苏渐法医不回来,我们这个案子会比较麻烦。”罗奇硬撑着疲倦的眼皮,不让它往下耷拉。他静静地坐在那儿,目不转睛地望着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刘力强。细心的人一定会注意到,只要有一天没打理,罗奇那微微发胖的方脸上的络腮胡就会像雨后的雀舌草一般疯长。作为刑警支队长,罗奇算得上是条硬汉。刚过四十岁的他,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了。来刘副局长的办公室汇报工作之前,他刚喝了杯浓咖啡,想要提提神,可惜咖啡似乎并没有起作用。罗奇觉得他不应该坐下来,因为他的屁股刚碰到那张蓬松酥软的红棕色真皮沙发,就感觉困意直往上涌,眼皮止不住地闭合,要不是强忍着,他立马就可以沉沉睡去。刘力强刚刚听完罗奇关于“文青实验学校林建松校长被杀案”的最新情况汇报,脑子里正在思考下一步工作的重点,没想到罗奇又来了这么一句。不过,刘力强不为所动,好像他所经历的三十多年公安工作早已为他打造好了坚固的护甲,对突然降临的任何意外都有着职业性的免疫能力。刘力强心里正在想的是,林建松的死确实惨了些,头颅被砍去,整个上半身的皮肤被剥掉,要不是现在有了DNA技术,想必去确认这样一具被剥了皮的无头尸体的身份都是件极其麻烦的事情。虽然案子进入了第四天,各方调查暂时陷入了沉寂,但刘力强觉得,手头上还是有一些工作可以做的,被视为天眼的视频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按照以往的经验,天眼总能在现场附近的一些监控视频里发现点儿什么,可是让他隐隐不安的是,至今还没有传来好消息。刘力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微微睁开眼睛,然后在烟灰缸里弹掉了烟头上尚有余热的苍白色灰烬,说道:“罗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有苏渐,你们刑警支队就没法干活了?”罗奇尴尬地眯了眯眼,仿佛刚才下肚不久的那杯苦咖啡此时都翻涌了上来,真是有种有苦说不出的味道。他酝酿了一下才说:“刘副局长,我不是有意在抬高苏渐。如您所说,苏渐不在队里的这三个月,我们的技术大队同样取得了可观的战绩,盗窃案、两抢案件,破案率居高不下。包括上个月的绑架杀人案,由技术大队的法医、DNA、痕迹几大专业联合作战,利用胶带纸上一枚残缺的疑似血指纹,最终确定了犯罪嫌疑人。”罗奇顿了顿,揣度了一下刘力强的心思,觉得刘力强还在听他讲话,于是便继续说道:“可是专人有专用,术业有专攻,像这样的变态杀人案,我觉得苏渐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他不仅仅是检验尸体的法医,他还可以刻画出凶手的特征。”刘力强的眉头往上挑了挑,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苏渐回来,林建松的案子就能拿下?”罗奇感觉这是说服刘力强的好时机,于是他马上接着大声说道:“刘副局长,我虽然不敢打包票,可如果苏渐在,这案子很可能会有转机。”可是没想到刘力强却话锋一转,说道:“之前遇上麻烦的案子,你们不是请省公安厅的法医和痕迹技术人员一起过来讨论的吗?”罗奇知道,刘力强指的是今年五月刚刚破获的五名女大学生被杀的连环杀人案。当时就是省公安厅物证鉴定中心的法医、痕迹、文检人员一起过来会诊的,可只有他们技术内部的人知道,那次会诊其实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想到这儿,罗奇心里有点小小的抱怨,他说:“没错,在上次那起女大学生的系列案子中,省厅的专家来了,但他们最后也只是肯定了我们的意见,表示那些案子可以并案侦查。可是案子虽然并起来了,我们却无从下手,该做的工作都做了,就是找不到突破口。”刘力强深深地吸进一口烟,又重重地吐掉:“找不到突破口,是你们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到位,不要去找其他借口。”罗奇抢过话头说道:“最后还不是苏渐找到了突破口……”刘力强的话被罗奇打断,他心里明显有些不爽,语气立即变得生硬,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看这样吧,林建松的案子已经第四天了,眼下虽然还有工作可做,可是市长限期七天破案,我看你还是趁早请省厅的专家过来把把关吧。”罗奇心里明白,刘力强的意思是找省公安厅的专家过来挡挡压力,市长督办的案子,万一破不了,没有省厅的人挡枪眼儿的话,他们肯定受不了市长的责问,于是急忙说:“行,请省厅专家的事我马上去落实。”罗奇瞄了一眼像铁塔般坐在那儿的刘副局长,见他又恢复了神态自若的样子。罗奇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不小心滑了出去:“不过,刘副局长,你看苏渐的事儿……”刘力强发福的身体往身后那张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椅上使劲地靠了靠,微微闭上浓眉下面那双深邃的眼睛,伸出左手在紧锁的眉宇间不停地揉搓着。他的脑海里蹦出了苏渐穿着淡蓝色解剖衣的样子。刘力强当然没有忘记那个三十岁不到的小伙子,不过,要不是罗奇提醒,他真的没想到已经三个月没有见过苏渐了。苏渐的确是三个月前离开刑警支队的,那还是刘力强的意思。刘力强听信了湾州市第七人民医院院长萧永丰医生的意见,觉得苏渐的精神出了点问题,不能继续担任技术大队长职务,甚至连本职的法医工作也不太适合兼任,他需要接受住院治疗一段时间。萧永丰医生是牛津大学毕业的精神病学博士,回国之后一直在湾州市第七人民医院工作,这个医院是湾州市唯一的精神病专科医院。萧永丰医生担任湾州市第七人民医院院长一职已有十四个年头了。他不仅是湾州市最负盛名的精神病医生,在精神疾病学术领域是绝对的权威,而且还是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犯罪心理方面的资深顾问,他说的话刘力强哪能不听?刘力强记得清清楚楚,那张强制苏渐病休的纸条是他让刑警支队的办公室主任撰写的,最后由他亲笔批示同意。苏渐最终虽然没有住院治疗,但终究还是离开了工作岗位,被送回了老家。刘力强陷入沉思的时候,罗奇坐在长沙发上一直凝望着他,见刘力强开始变得沉默,便心想他有可能会同意自己的提议,就等他说出最后那句决定的话了。罗奇心里暗暗高兴,只要刘力强同意苏渐回来,他觉得案子的压力会小不少。他想,办此类变态的杀人案件,苏渐绝对是把好手。在五月破掉的那起女大学生连环被杀案中,他已经领教过苏渐细致的观察力和缜密的逻辑思维能力,还有苏渐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当时情况是这样的:今年四月到五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湾州市有五名女大学生连续被杀,而且都遭到了分尸,尸块陆续被抛弃在运河里。让人想不通的是,那些女生脸上都被刻上了奇怪的热带雨林特有的毒蜘蛛图案。一时间湾州市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整座大学城里没有一个女生敢在晚上单独外出活动。技术人员从那些残缺的尸体上发现,这些死者身上的损伤和脸上的刻痕都是锐器所致,虽然看上去是尖刀所为,但没人敢断定凶手具体使用的是什么类型的尖刀。正当大家寻思尖刀模样的时候,苏渐展开了充分的想象,他不顾前来会诊案子的省厅专家的面子,提出了令人震惊的看法。苏渐说,那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套。因为他从杂乱的损伤中找出了六种细微不同的损伤形态,苏渐以此证明他的观点。罗奇对苏渐的看法来了兴趣,因为他知道,一把刀和一套刀完全不是一回事,要真如苏渐所说,那么凶手一定有某种职业倾向。苏渐顶住了业界质疑的压力,私底下走访了许多行业市场,终于在一个礼品市场里找到了他想象中的整套刀具。那是一套木雕手工艺人雕刻木制品时使用的刻刀,整套刻刀有十二种不同的规格。苏渐为了说服罗奇,他耐心地做了动物实验。苏渐买来了一只五十多斤重的小猪,因为小猪的皮肤又白又嫩,和人体的皮肤结构比较相似,是他满意的实验动物。他先给小猪灌服强效镇静安眠药,等小猪沉沉睡去的时候,然后将它绑缚在实验室自制的不锈钢检材台上,用那些不同规格的刻刀刺戳小猪。尽管小猪疼得醒了过来,不停地嚎叫,可是苏渐在小猪的皮肤上得到了满意的活体损伤样本。他最终分析认为,凶手其实只用了十二种规格中的六种刻刀。苏渐觉得,那只看上去普通的蜘蛛图案,实际上体现出的雕刻技艺功力不浅,他觉得不像是一般的木工雕刻师傅所为,而应该出自一名资历不浅的画家或雕刻家之手。这还不是关键,专家们普遍认为那蜘蛛图案可能与图腾或宗教有关。而苏渐对此没有表态,因为他发现那些蜘蛛都是七条腿,而每条腿又有不同数量的关节数。不过,七条腿上的所有关节数累加起来,却刚好都是整数二十,但二十并不是七的倍数,这使他开始生疑。苏渐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后来,他突然发现,这些死者的年龄都是二十岁,正好和蜘蛛腿的关节数总数相同。他恍然大悟,心想凶手肯定是有所指,蜘蛛七条腿上累加的关节数一定是指死者的年龄。苏渐推测,凶手的意思是,这些二十岁的女孩就是毒蜘蛛,最终他可能要杀死七位女孩。既然是蜘蛛,就应该会织网,而且会经常在网上活动,苏渐认为,凶手和这些女孩很有可能是在网上认识的。苏渐的想法当时遭到不少人的耻笑,罗奇也有些将信将疑,不过,他还是将侦查重点转移到了网上。很快,罗奇通过技术手段,获取了那五名女孩手机上的历史聊天记录。经过对数据进行碰撞分析,果然分析出了五名女孩之间有一个共同的聊天对象。虽然这个对象和每个女孩聊天使用的都是不同的昵称,但相同的网关IP记录将他暴露无遗。罗奇最终在凶手经常逗留的一家优雅的意大利咖啡厅里将其捕获。经过审讯,他果真是湾州业界一位小有名气的后现代画家,是著名的莱特画室创办人,名字就叫莱特。虽然人已经归案,但莱特对案件相关的任何细节都矢口否认。随后,苏渐迅速在莱特的住处搜查到了一套可疑的盒装雕刻刀具,连品牌都和苏渐在市场上找到的一致。经过DNA检验,在刀具上的表面擦拭物检出了其中三名女孩的DNA片段,这才真正锁定了莱特。令罗奇感到震惊的是,莱特后来交代说,这些二十岁的女孩是他从网上约来做模特的。他一边面对着这些女孩进行创作,一边在脑海里想象着如何将她们杀死碎尸。正像他的画作那样,人体永远都是支离破碎的。他说,因为他对自己失去了控制,才去杀害了那些女孩,而杀死七个女孩只是他第一阶段的计划。让罗奇想不明白的是,莱特出身优越,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而他自己又是个想法超前的后现代艺术家,为什么还要如此疯狂。罗奇只知道,要不是及时制止了莱特的恶行,他还会让更多的女孩失去生命。正当罗奇深陷回忆时,刘力强忽然睁开了眼,慢条斯理地说道:“罗奇,你叫我怎么向张局长汇报,让一个精神出了问题的法医重新回到刑警支队?”没等刘力强的话音落下,罗奇便急忙站起身来,猴急地说道:“刘副局长,那是三个月前的事,现在苏渐已经痊愈,完全没问题,我前不久还去他老家看过他,他很好,我觉得他完全可以重新开始工作。”刘力强没有忘记,当初他决定让苏渐病休的时候,就没打算让他再次回到技术岗位上,就算有一天要让他回来上班,也最多给他安排在比如后勤科、档案室这些清闲的岗位上。刘力强见罗奇揪住苏渐不放,显然有些生气,他怒道:“一个法医只顾自己对着尸体发泄,这不是你罗奇亲眼看到的吗?如果一定要上纲上线,苏渐侮辱尸体,那就是犯罪的行为!罗奇,你自己说说看,如果苏渐现在回来,发生同样的事情,你说谁来负责!”罗奇刚想争辩,抬眼看到刘力强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将刚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罗奇记得,三个月前,苏渐因为女朋友何惠失踪而变得精神有些失常。准确地说,何惠是苏渐的未婚妻,因为他们已经正式订婚,正打算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就在何惠失踪后的第二天,苏渐还强忍着悲痛去解剖一具从水中打捞起的无名尸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解剖室里,苏渐突然用解剖刀在尸体上乱割乱划,还一边仰天咆哮。等罗奇闻讯赶到解剖室的时候,其他一起参与解剖工作的同事已经将苏渐制服,正在解剖室的休息间好言劝慰。罗奇记得,当时的苏渐全身肌肉紧张,目露凶光,一副惶恐的样子,完全不像平时看上去的那般安静睿智。苏渐后来给的解释是,他看到躺在那儿等待解剖的尸体忽然睁开了眼睛,并且挑衅地说,何惠已经被他杀害。立式空调吹过来的冷风让罗奇觉得肩胛部位凉飕飕的,他见刘力强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罗奇便唯唯诺诺地说:“当初我们也有责任,不应该让他带着情绪去工作的。”刘力强随之勃然大怒,说:“你是在批评我当初处理得不对吗?”罗奇有些战战兢兢,可是他还是坚持说:“那倒不是,当初您让他回家休养一段时间是好事,但现在他已经完全没问题了,而且,我们工作中确实需要他。”刘力强将烟摁灭,下了最后的通牒:“案子的事,如果搞不定,可以请省厅的专家过来。苏渐就算了,我们不需要他这样的法医,我怕他回来闯祸。你们刑警支队去年好不容易拿到省先进集体,那是兄弟们拿生命换回来的,万一苏渐回来再做出那种事情,我看这块牌子你是保不住了。”罗奇觉得自己实在是憋了一肚子气,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发,但他又不敢在分管自己刑侦工作的局领导面前表露心迹,只好忍声吞气地说:“刘副局长,那我去联系省厅吧。”困惑“凶手对林建松剥皮的意图是毁尸灭迹,同意的请举手。”当罗奇走进刑警支队技术大队昏暗的小会议室的时候,小会议室里坐着六位穿着警服的法医和技术员。他们坐姿各异,有的歪着脖子,有的斜躺在椅子上,正在以举手的形式来对林建松被杀案的相关问题进行表决。罗奇见会场中此时举着手的共有四位,也就是说,还有两位并不同意。主持会议的人是坐在会议桌最后端的鲁能飞,他背对着门,面对笔记本电脑,右手握着黑色的无线鼠标。罗奇站在鲁能飞身后,虽然室内的光线有些暗,但从肩膀上那两杠三星的警衔就能断定是鲁能飞,因为两杠三星是技术大队目前最高的警衔了。不过,鲁能飞平日里经常自嘲,在技术大队,警衔除了代表年龄,其他的什么都不是,像他这个一级警督的警衔完全是靠年龄换来的。实际上,在刑警支队,警衔和职务完全不沾边,不然他也不会屈居在技术大队副大队长的位置上十多年。罗奇皱了皱眉,在他的观念里,当一个技术分析的决定需要举手来表决的时候,那么这个做决定的人一定是心虚了。据他所知,技术大队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一般来说,一个技术议题通常都会经过热烈讨论,参会的人可以各执己见,有时法医和痕迹专业之间,可能会因为意见不同而吵得面红耳赤,甚至闹得不可开交。但是到了最后,在死亡原因、作案手段、案件性质等大的方面总会达成一致意见,由技术大队负责人进行汇总,然后向支队长报告。苏渐在岗的时候,那肯定是苏渐最后来汇总意见,由他亲自向罗奇汇报讨论的结果。自从苏渐病休之后,这件事就一直由鲁能飞在做。林建松的案子发生之后,鲁能飞每天都要组织一次工作讨论,然后将最新的进展情况和分析意见送到罗奇的办公室。鲁能飞今年已经四十好几了,比做支队长的罗奇还大几岁。在大家的眼里,他是个非常敬业的大叔,可是他的心里不知有多苦,他觉得自己像是被502胶水粘在了这个副大队长的位置上一般,特别是看着苏渐被迅速提拔,做了他上司,心里甭提有多尴尬了。鲁能飞比苏渐年长十几岁,说起来还是苏渐的入行老师。苏渐五年前从医学院毕业来技术大队上班的时候,一直就跟在他屁股后边混。谁知道这小子悟性高,专业技术发挥出色,屡屡在大案中有抢眼的表现。关键是苏渐的工作作风深得罗奇的赏识,去年刑警支队人事调整的时候,罗奇破格让苏渐连升两级,坐上了技术大队的第一把交椅,当上了大队长。这在技术大队的历史上从未有过。一位只有五年刑事技术阅历的小伙子当了头儿,这令许多人大跌眼镜,唏嘘不已。私下里,有人不免会指责罗奇在干部任用方面过于任性,可是这些人说归说,心里可是有数的,都知道如果上边的局领导不点头,罗奇肯定也办不成这件事。苏渐被强制病休后,鲁能飞自然而然地就担负起了技术大队的全面工作。对他来说,这是头一次以副大队长的身份承接大队长的职权。鲁能飞现在要全面负责法医、DNA、毒物化验、痕迹指纹、照相、文检、声纹、测谎八大刑事技术专业。各大专业都有相关的主任负责,一直以来,法医专业的主任由鲁能飞这个副大队长兼着。但是现在,鲁能飞不仅要负责法医工作,还要协调把关其他各大专业。特别是遇上像林建松这样的大案,非得他亲自出马不可,可想而知,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不过直到现在,任凭鲁能飞再努力,都看不出罗奇打算将鲁能飞副大队长的“副”字去掉,鲁能飞知道,罗奇还在等苏渐回来,他觉得只有苏渐做这个技术大队长的位置才合适。鲁能飞感觉到身后有人开门,开门的时候有强光泄入,便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见是罗奇,于是站起身来,恭敬地问候道:“罗支队,你亲自过来了?”罗奇紧绷着脸,双目深陷,他望着鲁能飞那张皮肤松弛的圆脸,宽大的脸颊色调灰暗,毫无往日容光焕发的精神。他心里知道,眼前这位一直埋头苦干的副大队长几天来一直吃住在单位,天天都在加班干活,顿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不过他没有将心情写在脸上,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案子讨论得怎么样?”鲁能飞拖过一把椅子,让罗奇正对着投影仪的幕布坐下,然后谦虚地说:“罗支队,我们讨论来讨论去,也只能停留在一个比较浅的层面上,感觉没什么大的突破。”罗奇没说话,只是两眼远望着会议室前面墙体上被照射得雪亮的幕布,他见屏幕上正放映着一张幻灯片,“8.28湾州市西城区林建松被杀案”,几个黑体字的标题看上去非常刺眼。罗奇再熟悉不过了,技术大队定义的案件名称一般都由时间、地点、死者三个部分,然后加上“被杀案”三个字组成。罗奇的眼睛往下扫,见标题的下方写着简要的案情:“8月28日早上8时23分,湾州市公安局西城分局接到国家电网检修工程师卢大海电话报警称,在湾州市植物园西门口的溪流里发现一具无头男尸。经法医检验和DNA亲子鉴定,确定死者为文青实验学校校长林建松,死因暂时不明。”简要案情写在了一个文本框里,文本框设置的图片背景便是林建松的尸体照,林建松被剥了皮的样子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死因暂时不明”六个字被做成了红色,文字格式是粗斜体。“现场的性质确定下来了吗?”罗奇轻轻地问了一句,眼睛依然盯着屏幕,似乎屏幕上的林建松会告诉他关于案件背后的所有秘密。林建松的尸体缺失了一个头颅,罗奇觉得怎么看都很别扭,就像是看到一个没有下圆点的问号一样。鲁能飞肯定地点点头,对罗奇说道:“这个问题我们进行了反复探讨,最后达成了一致的看法,我们还是认为发现尸体的位置是抛尸现场。罗支队,你也知道,植物园西门已经废弃多年,除了从天沐山路绕进去的那条石板路还可以勉强开车,整个大环境几乎都是杂草丛生,一般的人很难找到这个位置。要不是里边有个变电站,电网的工程师也不会进去例行检修,尸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发现呢。”罗奇表示肯定地说:“我可以接受抛尸的说法,既然是抛尸,那么肯定有一个杀人现场,你们对杀人的第一现场有进一步的分析吗?”鲁能飞很自信地说:“我觉得,杀人的第一现场应该是个相对封闭的室内环境,至少是一个除了凶手本人之外,没有其他人可以干扰的地方。所以说,凶手很有可能是独居或者拥有一个独立的空间,这样才便于杀人,以及后面有时间做砍头和剥皮的加工。”罗奇抬眼说道:“这么说,第一现场会留下大量的痕迹、物证?”鲁能飞微笑着说:“我看是的,砍头和剥皮的动作比较大,一定会留下血迹,不管凶手怎么清洗,按照我们以往的经验,只要找到第一现场,我相信我们还是有办法成功取证的。”罗奇接着追问道:“林建松和凶手的熟悉程度如何?”鲁能飞立马回应道:“应该有一定的熟悉程度,否则林建松不太可能会跟着凶手去刚才我说的那样一个相对私密的房间。”罗奇忽然口气神秘地问道:“他老婆呢?”鲁能飞被罗奇的样子吓了一跳,他脸色忽变,反问道:“他老婆?他老婆不是已经从作案时间上排除了吗?”罗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就不能有其他老婆?”鲁能飞像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什么大事似的,说道:“我懂了,你是说林建松外边可能还有一个情人?”罗奇左右看了看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儿听他和鲁能飞说话的其他几位,很正式地说道:“这是我假设的。”鲁能飞点头说道:“假如林建松有情人,那么对方是完全有条件做这种事的。”罗奇心里有点儿对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假想感到不解,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向鲁能飞抛出这个问题,不过,他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开始了新的提问。其实有些问题他也不是第一次问起,而是每天都要问一遍,他想知道法医在这些问题上有没有新的想法,这对他确定侦查方向和侦查范围非常有帮助,他问道:“那么,剥皮的事儿你们还是确定不下来吗?”罗奇的这个问题鲁能飞已经是第三次听到了。他记得从案发后的第二天开始,罗奇每天都会问一遍,他也每天机械地回答一遍,现在罗奇再次提起,他只好回答道:“我觉得,凶手对尸体进行剥皮,显然就是为了要毁尸灭迹,掩盖真相。他担心有人认出尸体,也许林建松的皮肤上有什么特殊的标记。”罗奇想起刚才没有举手的两位,便问道:“刚才不是还有其他的看法吗?”鲁能飞见刚才没举手的两位不肯发言,便补充说:“他们虽然没举手,可也提不出自己的看法。”罗奇摆摆手说:“可我问过林建松的妻子,她亲口跟我说,林建松的身体上并没有纹身之类的标记,甚至连黑痣、疤痕之类的特征也不存在,你这样的理由很难说服我。”鲁能飞没想到罗奇已经问过了林建松的妻子,在惊讶之余,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问题都问过了?或许凶手不这么认为呢?”罗奇见鲁能飞仍不死心,便打开他的黑色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两张照片,扔给鲁能飞,说道:“林建松妻子跟他生活了二十多年,他身上长了什么东西,她还会不清楚?”鲁能飞接过照片看了看,照片上是个穿着花色游泳短裤的男人,他认出来这个男人就是林建松。林建松在海滩上摆着经典的剪刀手姿势,肥嘟嘟的肚皮一览无余。正如罗奇所说,林建松身上既没有纹身,也没有黑痣和疤痕,甚至连胸毛都没有。鲁能飞看了看另外一张照片,是林建松趴在海滩上张着嘴睡觉的照片,拍摄的人显然是为了搞怪才这么做的。虽然角度有点斜,但从这张照片上基本可以看到林建松背部皮肤的情况,确实没什么特征。鲁能飞很不情愿地说道:“看来我刚才这个理由是不太充分,可是如果不是为了毁尸灭迹,凶手剥去林建松整个上半身的皮肤,实在没有任何意义。”罗奇的眼睛像钩子一样瞪着鲁能飞,忽然问道:“会不会像一些电影里拍的那样,凶手剥死者的皮肤去缝制衣服?”鲁能飞觉得罗奇的这个问题很古怪,在他眼里,罗奇一直是经验丰富、工作务实的侦查高手,不应该问出这样的问题,因为这种问题一般只会出现在侦探迷的幻想里。罗奇现在这么一提,让鲁能飞着实有些意外,他说:“那也太变态了,真的闻所未闻,这不符合常理吧,在实际案件中,这样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罗支队,你听说过吗?”罗奇回转眼神,低头嘟囔了一句:“没听说过,可说不定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发生了呢。”可是鲁能飞拒绝接受罗奇这样的看法,他说:“我不这么认为,凶手也是人,他的行为很难超出一般的常理。”罗奇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作为老侦查员,他怎么会不知道,凶手再狡猾,也是生活在街头巷尾的普通人,就算经验再丰富,见识也不可能超过刑警。他刚才也只是随便说说,说实话,他虽然觉得这凶手的行为比较变态,可他打死也不愿意遇上电影中的那种变态杀手。罗奇转而想起了当时现场上提取到的一堆粪便,他记得那粪便的位置就在溪流边碎石成堆的堤岸上。那粪便虽然又黑又硬,却成了极好的塑形材料,痕迹技术员黄自强竟然在上边提取到一小块清晰的鞋印花纹。罗奇见坐在会议桌右前方的黄自强半天都没说一句话,于是问他道:“自强,粪便的事有去问过农业大学的专家吗?”黄自强是痕迹室主任,负责这起案件的现场勘查工作,当时这粪便就是他发现的。黄自强一开始并没有很在意,只是后来在粪便上发现了鞋印花纹,才让他兴奋不已。本来凶手除了在现场留下一具残缺的尸体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可是谁想得到,凶手一脚踩到了现场地面的这堆粪便,留下了一块局部的鞋印,虽然面积不大,但作为甄别条件已经足够。黄自强听到罗奇问他,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我昨天下午去过农业大学兽医系,访问过那里的李教授。李教授在我们提供的粪便上提取了一些样本,用她的试剂盒做了检测。她说,我们现场提取到的粪便来自华南野猪亚种。据她所知,植物园北侧的山坡地带以前出现过这样的亚种。而且,她根据粪便里未消化完全的食物残渣分析,认为这确属野生的野猪粪便。”罗奇听黄自强说完,没太明白,便问道:“也就是说,这个位置正好有野猪路过这儿?”黄自强解释道:“是的,分析起来是这样,那天晚上,植物园西门正好有野猪出没,并且在河堤上排过便,随后凶手正好过去抛尸,一脚踩到了这堆粪便上,留下了这么一小块鞋印花纹。”罗奇心想,这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现场这个鞋印,对于未来排除或认定嫌疑人会有相当大的帮助,他说道:“这么说,这鞋印确定是凶手留下的了?电网的工程师排除了吗?”黄自强不紧不慢地说:“早就比对过了,工程师的鞋底不是这样的花纹。”罗奇又问:“那么,鞋印数据库比对情况好吗?”黄自强抱怨道:“不太妙,我们自己的鞋印数据库已经都比对过了,没有同类的花纹。不过,我已经将花纹提交到省公安厅的鞋印数据库自动比对。可惜我们的这个花纹面积太小,我估计自动比对系统够呛,如果结果呈阴性,也只能派人过去进行人工比对了。”罗奇将双手抱在胸前,叹了一口气,心想现场唯一有价值的就是这鞋印了,不管怎样都不能放弃,他说:“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这项工作不能单靠等。我们的时间太宝贵了,市长只给了我们七天,前头查找、确认尸源花了我们近三天时间,询问林建松的相关亲属花了一天时间,现在总共还剩下三天多一点儿的时间。自强,你可以立即派人过去,尽早启动人工比对。”黄自强见罗奇很重视他的工作,心中不免大喜,谁都想在要案中有出色的表现,况且这是市长督办的案子,他非常兴奋地说:“林建松案子难就难在没有好的痕迹物证,我们手头上没有线索,找不到可以切入的点,这个案子几乎就没办法着手。罗支队,相信我,现在好不容易拿到这么一小块鞋印,我是铁了心要在上面做点儿文章出来的。”等黄自强说完,鲁能飞将屁股挪了挪位置,椅子发出了和地面摩擦的响声。他一边将电脑上那张简要案情的幻灯片切换掉,一边对罗奇说:“罗支队,你看看这张图。”鲁能飞在电脑上展示的是一张航拍的现场概貌图,这是照相室的杰作。照相室自从引进无人机摄影系统之后,解决了专业上的一大难题,就是在野外现场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高位拍摄现场概貌图了。罗奇不止一次地去过这个现场,所以对这张现场概貌图非常熟悉。罗奇当时就觉得,尸体发现的地点位于植物园废弃的西门外的溪流里,这个位置非常偏僻,夜晚的时候肯定不会有行人路过,凶手选择这样一个位置,应该是精心考虑过的。鲁能飞用红色的激光笔指着屏幕,他不停地在溪流旁的一块草地上画着圈圈,同时说道:“罗支队,你看现场这块草地,地面看上去有些凌乱,而且这些草现在有枯黄现象出现,应该是先前被长时间重压过,这两天太阳一晒,枯黄的效果就出来了。”他转头看了一眼罗奇,罗奇没吭声,于是便有些得意地说道:“我和黄自强他们一起碰过头,都觉得凶手在现场可能有一个停留的过程,他很可能在这个位置上睡过一觉,所以这里的草地被压得很凌乱。”罗奇眉头一皱,打断了鲁能飞的话,问道:“凶手在现场有睡过觉?也就是说凶手在抛尸之后没有急于离开?”鲁能飞点点头,然后将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往上推了推,说道:“对,根据现场分析,我们觉得凶手的行为非常胆大,在这里抛尸不说,还在尸体边上睡了一觉。”罗奇忽然觉得有些头疼,心想如果凶手果真在此睡过一觉,那么凶手是什么时间离开的就更难以确定了,天沐山路向来车流量非常大,要去分析整晚所有经过的车辆,难度可想而知,难怪视频组一直没有好消息。罗奇觉得他今天遇上新问题了,一时间脑子变得空空如也,思维也暂时变得僵化,他觉得他需要好好考虑一下。罗奇的思路又转移到了其他方面,他继续追问鲁能飞道:“林建松的死因确定了吗?”鲁能飞搔了搔头,露出为难的表情,支支吾吾地说道:“死因比较麻烦,常规毒物都已经筛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林建松全身没有致命的损伤,现在头颅还没有找到,我们怀疑真正的死因可能在头上。”罗奇被凶手在现场睡过觉这件事搞得心绪不宁,他现在有些不高兴,生气地说:“案子都已经第四天了,你们连死因都定不下来,这案子还怎么破?”鲁能飞听得出来,罗奇似乎要把案子调查受阻的怨气一股脑儿都倾泻在他们技术大队这儿。此时的场面有些尴尬,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表情复杂,坐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趴在桌面上装模作样地在工作笔记上写东西。鲁能飞眨了眨眼,鼓起勇气说道:“不过,基本的作案过程我们还是可以推演一下的。”鲁能飞见罗奇瞪了他一眼,心里“咯噔”一下,他心里想,这几个月里,苏渐不在,自己一个副队长在主持工作,本来还想着借机展露一下自己的雄才伟略,以此得到提拔的机会。谁知道大案频发,搞得他晕头转向,不仅没有在这个人称“铁面侦探”的罗奇面前留下什么好印象,还处处拖着一些尾巴,案件办得总是不那么完美。有时候,他真希望苏渐能够重新回来主持工作,自己仍然只做个副大队长,只要分管法医室的工作就好。他再也不想这样继续下去,天天扛着重压活着。关键是他觉得罗奇对他越来越不满意,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自己的前途会更加黯淡。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在鲁能飞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我们现在基本上认为凶手是借助交通工具来到现场附近的,凶手驾车从天沐山路拐进石板路,到了植物园西门的这个位置。然后他停好车,背着尸体步行进入溪流的中心现场。随后,将尸体抛弃于溪流当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在溪流边上睡了一觉,最后才离开现场。”“那具体是几点离开的?”罗奇冷冰冰地说。“这很难推断,我们那天到达现场的时候,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尸体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被压折的草,是今天看到枯黄的面积形态才恍然大悟的。”鲁能飞连忙进一步解释道,说完了这些,心中感觉释然多了,这几天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怎么度过的。勘查现场,检验尸体,整理材料,复勘现场,复检尸体,再复勘现场,几乎没日没夜地在折腾。鲁能飞觉得他自己现在已经基本完成了现场的复原,从凶手到达现场开始,到抛尸,再到睡觉,最后离开现场,整个第二现场的作案过程还是分析得比较清晰流畅的。然而,罗奇对鲁能飞的汇报是不满意的,因为鲁能飞的这些分析他已经在他自己的脑子里有了基本的雏形。他需要的是更多,比如说凶手为什么砍了林建松的头,头又在哪里?本来罗奇不想再问,他觉得这种问题只有苏渐会去考虑,鲁能飞只是一个兢兢业业的普通法医,承担一些日常工作是不错的,到了这种节骨眼上,只有苏渐才能解决问题。不过,他还是问了,语气里还带着轻蔑:“你说,林建松的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果然,鲁能飞有些诚惶诚恐,坐在那儿变得惴惴不安,他心里在想,林建松的头一直没有找到,罗奇又不是不知道,没有头叫他如何分析头部是怎么回事,就凶手可能打击了林建松的头部这个假设,也远远超出了他平时的工作范围。鲁能飞一贯认为,法医是门科学,一切都得以事实说话。他恼恨苏渐开了坏头,经常超出法医学的边界,开辟独树一帜的所谓的嫌疑人行为分析,通过尸体损伤分析嫌疑人的动机,以此博得罗奇的欢心。此时,罗奇的“刀锋”已经逼到了鲁能飞的眼前,他没办法步步为营了,只有将问题的答案打了太极,他说道:“罗支队,林建松的头颅……我们整个技术大队还会在现场继续扩大搜索范围,只要能够找到,肯定会推进我们的分析。”其实,罗奇早就预料到会得到这种模棱两可的答复,他站起身子,沉闷地用拳头敲了一下会议桌,走出会议室的大门,扬长而去。风言罗奇回到八楼的办公室,这间挂着“支队长”铭牌的办公室已经陪伴他度过了七年的时间,在这七年里,罗奇几乎都把这儿当家了。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间用来办公和接待来访,里间就当作简单的起居室了。如果遇上研究案子到深夜的情况,罗奇就懒得回去了,因为他的妻子患有严重的睡眠障碍症,他如果半夜回去惊醒了她,就有可能导致她彻夜失眠。所以,如果时间太晚,他干脆就在里间的折叠床上躺一宿,这样既不会影响到妻子,第二天早上他自己也不用赶时间上班。罗奇看到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早就过了食堂开饭时间了,就打算叫个外卖,吃完还得赶去专案组开会。按照习惯做法,专案组临时设在案发地的分局,也就是西城分局的一间会议室里,那里是所有专案人员汇总情况、分析案件、研判决策的中心,日常事务由专案秘书在那边主持。一般来说,普通的伤害致死案件,分局都会自己搞定,但是像林建松被杀这样的恶性案件,只能由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牵头办理。只要是大案子,罗奇都会自己担任专案组长,全身心扑在案子上。命案的破案率决定着年终的述职考评,像湾州这样的省会城市,如果破案率不在全省前三,那么在来年的全省刑侦会议上将抬不起头。罗奇走进里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顿时觉得脸上清凉了许多。他从不锈钢的毛巾架上扯下唯一一条白色的毛巾,将脸上的水渍擦干,然后又走到了外间。罗奇拿起办公桌上还在充电的手机,在他正在纠结到底是来一份“海鲜炒粉干”,还是选“麻婆豆腐盖浇饭”的时候,罗奇忽然听到了“咚咚咚”的敲门声。他的视线离开了手机屏幕,朝门口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柯曼?”罗奇吃了一惊,心想柯曼这么晚怎么会来到他的办公室,莫非是因为林建松的案子?柯曼是湾州早报“警界”栏目新来的记者,既年轻又漂亮,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本来就充满着青春活力,像是清水里刚刚挺出的芙蓉。此时,柯曼站在门口,一头染成褐红的秀发在修长的鸭蛋脸两边飘散着,脸上荡漾着甜美的笑容。她温文尔雅地问道:“怎么?罗支队是不欢迎我进来吗?”罗奇定了定神,调侃道:“怎么会呢?这么漂亮的女记者,我老罗平时想请都请不来呢。”柯曼没有接腔,只是自己继续问道:“罗支队这是要下班了吗?”罗奇扬起眉道:“哪下得了班啊,凶案缠身,绞尽脑汁啊。”柯曼试探着问道:“肯定是林建松校长的案子吧?”罗奇咧咧嘴笑道:“你们的嗅觉还蛮灵敏的嘛。”柯曼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罗支队您这是在取笑我吧,林校长被杀都已经是第四天了,你还说我的嗅觉灵敏,如果我真是刚刚知道,估计早就被主编给开掉了。”罗奇开玩笑道:“主编?你是说洪汝权吧?洪主编我很熟,谅他也不敢把你怎样。”柯曼依然笑容可掬:“你们都打了多少年的交道了,能不熟嘛,今天就是洪主编让我过来的,希望能向你讨点儿林校长被杀的情况,做个独家报道。”柯曼的眼睛清澈明亮,流转的眼神像是在写一首抒情的小诗。她边说边走进办公室,大大方方地在茶几前的沙发上坐下。罗奇也在柯曼的对面坐了下来,噘了一下嘴巴说道:“林校长的案子虽然已经是第四天了,但是取得的进展却不多,所以暂时还不方便透露信息。”柯曼把头一歪,装作很委屈的样子拉长了声调说道:“罗支队,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一来,你就赶我走。”罗奇连忙摆摆手,有些怜香惜玉地说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工作上的纪律要求,现在案子还属于侦查阶段,确实不方便透露,你也不要为难我嘛,对了,你吃晚饭了吗?”柯曼嘟了嘟嘴,说道:“罗支队,你还没吃晚餐?那正好,走,我请你,隔壁的浣纱街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据说是阿姆斯特丹来的厨师,正好一起去尝尝吧?”说完,柯曼就站起了身,伸出一双小手,像是要过来拉罗奇。罗奇见柯曼靠近,一阵清香袭来,他略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一下身体,说道:“不不不,这使不得,再说,我哪有闲工夫去吃什么西餐啊?如果有时间,我宁愿多睡一会儿。我看这样吧,我刚刚正要点外卖,海鲜炒粉干,我给你加一份,你就在我这儿随便将就一下,算是我请客,不要嫌我寒酸就行。”其实柯曼的目的是要和罗奇套近乎,她见机会已经成熟,立刻就止住了脚步,重新又坐了下来,笑盈盈地说:“嗯,那就让罗支队破费了,海鲜炒粉干,听起来不错,我也想尝尝,改天我再请你。”罗奇点完餐之后抬头说道:“海鲜炒粉干,味美价廉,是我的最爱。我老家在闽南的海边,老爸是渔民,小的时候,我妈经常做这道菜,你知道,妈妈做的饭菜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记忆。”柯曼开始刻意夸奖起来:“哦,原来这一碗海鲜炒粉干里头还有故事呢。说实话,我最佩服刑警了,每个刑警都有许多故事,像您这样的支队长,那更是故事大王了。”罗奇知道记者的嘴巴向来都是甜的,她们虽然没有恶意,但是他却不喜欢听奉承话,于是说道:“你别吹捧我好不好,我受不了的,林校长的案子已经够烦我的了,我做这个支队长,有很多你们不知道的烦恼。”柯曼正色道:“伸张正义,为民除害,刑警本色。罗支队,我理解你们的苦衷。”罗奇摇头说:“不,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刑警只是我的工作而已。说心里话,我只想尽快把案子结掉,能够好好地睡一觉。”柯曼这才注意到了罗奇布满了血丝的双眼,有些过意不去地说:“我真的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罗奇听到这句话,反而好像得到了不少宽慰,他说:“没事没事,有美女陪我吃饭,我高兴都来不及呢。”说笑间,半个小时过去了,外卖小哥已经送来了两份海鲜炒粉干,看那送餐的塑料袋,就知道是“海港之星”制作的。罗奇以前常去这家“海港之星”的门店,虽然店面不大,但那家店的老板是他老家来的,炒粉干的风味完全就是家乡味道。柯曼觉得摆在面前的那碗炒粉干简直绝了,虽然她平时不是很喜欢吃海鲜,可她看到卷曲的粉丝里面有嫩红的虾仁和乳白的鱿鱼圈,配上淡紫的洋葱和鲜绿的葱花,真的让她胃口大开。柯曼对罗奇叫来的这道快餐赞不绝口,不过,她一边吃着美味的炒粉干,一边开始不经意地切入案件的主题,她问道:“我听说你们查出了林校长的一些问题,不知道是真是假?”罗奇停下筷子,瞪了柯曼一眼,问道:“消息蛮快嘛,你是怎么知道的?”柯曼从包装纸袋内将吸管抽出,插进冰豆浆的塑封盖,轻轻地吸了一口冰豆浆,搪塞道:“道听途说,道听途说,是听一个朋友讲的。”罗奇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试探着说道:“这个林校长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全身都是光环,柯曼,我想你们记者比我更了解吧?”柯曼两眼一飞,语速极快地说道:“对对对,林校长是我们湾州市教育界的楷模,这几年获得了无数荣誉,什么‘市优秀校长’‘市劳动模范’‘市教育改革先行者’啦……这些都还只是标配。据说今年拿‘全省优秀教育工作者’是铁板钉钉的事,估计以后还会拿全国的大奖。不过话说回来,人家付出的可不是一点点。”罗奇点点头,说道:“文青实验学校作为湾州市最好的农民工子弟学校,帮助不少农民工兄弟解决了子女教育问题,不然这些孩子都得回老家读书去。你知道的,在湾州打工的那些农民工,老家几乎都有一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有机会留在湾州读书的并不多。”柯曼也跟着点了点头,她见炒粉干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便将快餐盒放在玻璃茶几上,说道:“所以呀,林校长作为这样一所特殊学校的校长,获得再多的荣誉也是应该的。不过,问题来了,论坛上有人议论说,林校长的死可能与他的荣誉有关,说是有人嫉妒才会狠下杀心的。”柯曼说完,一双杏仁眼狡黠地朝罗奇看看,可是罗奇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吃着粉干。柯曼也不敢继续追问,就一直坐在那儿,眼巴巴地看着罗奇。半晌,罗奇吃完了粉干,抽了一张餐巾纸,擦擦嘴说:“柯曼,我们也有两个月的交情了,而且你也算是半个同行,有些纪律你也是知道的,我不便说的现在肯定不会说。我只能说,很多事情我们正在多方核实,这个案子目前来说,我确实比较担忧。实话跟你说,外边传的有些真有那么回事儿,无风不起浪嘛,可有些却纯属捕风捉影,现在网络太发达,想堵也堵不住。”柯曼觉得罗奇的回答有一半是肯定的,她心中暗喜,心想果然如同传闻的那样,林建松的背后藏着秘密,看来这条新闻如果一直追踪下去,肯定有搞头,于是她笑道:“嗯,这算是你们的重要线索吧?”罗奇大大咧咧地仰靠在沙发上,这张沙发是他上任第一天亲自去顾家工艺选购的。七年过去了,扶手部位已经被他摩擦得有些褪色。他经常一个人这样仰靠着,目中无光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却尽是那些侦查员汇报上来的各路线索。罗奇短暂的走神让他觉得有些失态,因为他发现他这回正目光呆滞地盯着柯曼,搞得柯曼脸颊上涨起了一片绯红。恍然间,罗奇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坐直了身子,一边应付柯曼的问题,一边在脑子里思忖着事情的可行性,他随口说道:“哦,这只是线索之一吧,谈不上重不重要,办案子总是一步一个脚印,其实很无聊,没有你们笔下写得那么精彩,以后你在刑侦这条线上待久了就知道了,凶手到位之前,任何线索看起来都像回事,可是到了后来才发现,几乎都一文不值。”柯曼很快便从尴尬中回转过来,说道:“这么说,罗支队手上还有更为重要的线索?”此时,罗奇已经将刚才的那个想法定了下来,他觉得今天柯曼来找他也许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他想通过柯曼去办一件事情。罗奇欲擒故纵,缓缓地对柯曼说道:“说老实话,我手中的线索还真不少,不过,如果这些线索和我正打算去请教的一位高手相比,那简直弱爆了。”柯曼果然被罗奇故意卖的关子所吸引,她有些震惊地看了罗奇一眼,问道:“高手?还有比罗支队更强的高手吗?”罗奇假装生气的样子,沉下脸说道:“你看,这就是你们记者的职业恶习,喜欢想尽法子把对方往天上捧,可我却不喜欢。”柯曼今天已经领教了两回罗奇的直率,知道和罗奇打交道不必拐弯抹角,于是说道:“罗支队,我的意思是想知道你要请教的高人是谁。你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罗奇见柯曼已经上了他的套,便又加了一码:“又想独家?给你介绍当然是可以,不过就怕你自己不敢面对。”果然,柯曼越加迫切地说:“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我虽然刚刚进入这个行业,可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罗奇故意淡淡地说:“一个法医。”柯曼的眼神变得有些疑惑,说道:“一个法医?真的吗?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崇拜法医了。如果罗支队能介绍给我认识,我一定能给我们的‘警界’栏目增加一期重磅新闻。”罗奇见柯曼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于是说:“嗯,想要得到重磅新闻,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知道吗?”柯曼歪着头调皮地说:“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跟着罗支队,本姑娘毫不畏惧。”罗奇摆手说:“倒没有那么严重,我只要你去做一件事。”柯曼着急地问道:“什么事?罗支队。”罗奇慢条斯理地说:“陪我去接他回来,不过要绝对保密。”柯曼觉得有些奇怪,惊异地问道:“他不在单位?”罗奇再次申明:“他在他老家度假,你能做到绝对保密吗?”柯曼顺从地说:“嗯,我对谁也不说。”罗奇的脸色舒展开来,他说:“那好吧,我明天一早打算去见他,你如果有兴趣,明天搭我的车去。”“好啊,好啊。”柯曼的笑声如同青春期的少女般清纯可人。初见苏渐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就起了床,沿着石佛村户外的竹林小道开始越野跑步。清晨的竹林里空气特别新鲜,从苏渐家出门,不到两百米,便进入了竹林。竹林间的小道其实是条碎石子路,路边长满了车前草、狗尾巴草,还有些尚未开放的蒲公英。苏渐穿着一双耐克跑鞋,复合鞋底带来的抓地力非常适合这条小道的路面,他就这样一直空着脑子往前跑,因为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苏渐跑完一圈回来,跑了将近三千米,身上正好有些发热,稀薄的汗水把汗衫都给浸湿了。苏渐见母亲手里提着一个旧旧的竹篮,正要出门,就打了个招呼:“妈,这么早就出去呀?”母亲的脸色苍白,眼神有些无力,苏渐知道这是长期的慢性支气管炎给她带来的折磨,只听见她说:“不早了,我要去竹林拔草了,不拔掉那些野草,我们的竹子就长不好。”苏渐见母亲已经帮他熬制了白米粥,摆在了饭桌上,这是他从小就习惯了的早餐。苏渐最爱的就是母亲熬制的这碗粥了,饱满的早稻米粒经过母亲一个多小时的小火熬制,变得有些黏稠,外加一碟花生米和酸萝卜,便是最好的早餐了。苏渐的母亲叫李梅香,年龄虽然刚刚五十过半,可是看上去却如七老八十一般,一张布满皱纹的长脸沟壑丛生,最显眼的特征便是发白的双鬓。苏渐听了母亲的话,心中有些难过,心想母亲这么大的年纪还要每天在竹林里忙碌。他想起小的时候母亲背着他在竹林里挖笋的样子,心里更是一阵酸楚。苏渐是母亲一个人带大的,他只能看照片才能想起父亲的样子,他记得他父亲是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丧生的。苏渐家在湾州市郊县的农村,距离湾州市区大约七八十千米,这一带是竹笋种植区,他家也同样是竹农。除了留出一小块水田种植水稻之外,苏渐家其他的山地、水田都用来种植竹子,也算是他们家小小的产业。每年冬季的时候,这里会产出又脆又嫩的春笋,运送到市里的农贸市场,那是价格不菲的佳肴。就在苏渐七岁的那年,苏渐爸爸在一个雪天里开着拖拉机去镇上的春笋收购站送竹笋,结果半路却翻了车,导致车毁人亡。苏渐想到这儿,心里一阵难过,对母亲说:“妈,等我喝完粥,我去帮你一起拔草。”李梅香一半关心一半怨气地说道:“不用了,你是警察,就别去做这种粗活了,还是好好养身体,争取早点儿回到单位去吧。”苏渐听到母亲的话里似乎带着悲凉,本来是句鼓励的话语,却像尖刀一样刺伤了他。他“嗯”了一声,径直朝二楼的阶梯跑去。浴室在二楼,苏渐走进浴室,脱去衣服,打开水龙头,任凭储放在屋顶水箱里的清凉山泉如瀑布般倾泻在他温热的身体上。一会儿工夫,身体已经变得冰凉。苏渐甩甩头发上晶莹的水珠,双手抹了把脸,然后撑在浴室的窗沿,眼睛望向远方。窗外是一个不大的人工湖,堤坝上有块平整的大石头,上面刻着“山坳水库”四个大字。几只鸭子此时正在湖面上无拘无束地追逐嬉闹,将一池湖水弄得七零八落,原本静谧的矮山倒影现在变得支离破碎,正如苏渐此刻的心情。苏渐当然记得自己已经在家里待了三个多月了,这三个月真是煎熬的三个月,自从那次胡乱切割了那具无名尸体之后,他就被单位强行送回了家里。苏渐后来才知道,本来按照刘副局长的意思,是要将他直接送到湾州市第七人民医院去住院治疗的。第七人民医院是精神病医院,一旦进去了,这一辈子都会在那儿留下病史记录。这种记录对于从事刑事现场勘查、法医尸体鉴定工作的苏渐来说,实际上就是意味着职业生涯的终结。最后是罗奇苦苦哀求刘副局长,说苏渐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只需安顿在老家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刘副局长才改了口。按照刘副局长的意思,现在每隔一个星期,罗奇会派车让人送湾州市第七人民医院的院长萧永丰医生来苏渐家里,对他进行心理测试、把脉开药。可是苏渐并不认为自己精神出了问题,他反复告诉萧永丰医生,那次解剖的时候,他确实亲耳听到了那具无名尸体在说话,说是他杀死了何惠,但是也只有那次。苏渐现在完全没有了类似的症状,他觉得他应该是因为女友失踪而导致了临时性的精神障碍。苏渐也知道他错了,作为一位人民警察,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做出随意毁坏尸体的行为,可是萧永丰医生每次来都会既和蔼又关切地笑着说:“你既然能承认错误,这就是病情好转的标志,看来药物的疗效不错。苏渐,你不用着急,慢慢在家养着,用不了一年半载,你就可以回单位去了。”苏渐心里比什么都急,在家里耗上一年半载,那是要他的命。他甚至向萧永丰医生乞求过,可是萧永丰医生却说要为他负责,没有完全康复绝不能贸然行事,否则等于害了他。苏渐知道,刘副局长一定是听萧永丰医生的。没有刘副局长点头,想回单位上班根本就没有指望。前段时间罗奇专程过来看他,除了一些情面上的安慰话,并没提刘副局长有什么指示。虽然工资一分不少,拿的奖金也是罗奇特批的刑警支队平均奖,可是老待在家里,对他母亲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压力。苏渐看得出来,他母亲担心的不是钱的问题,她担心的是村子里边可能会出现的流言蜚语。村民们肯定会怀疑,为什么好好的一个警察不去上班,却终日无所事事待在家中?莫非是在单位里犯了什么大错?苏渐心里涌起了复杂的情绪,他重重地拍击了几下窗台,砖木混合的窗台发出了沉闷的声音,湖里的那些鸭子也受到了惊吓,“扑啦啦”地四下飞散而去。“生活也许就像这群受惊的鸭子,意外随时降临。”苏渐的脑海中忽然掠过这样一句话,他觉得这话虽然来源于他自己的脑海,可他却觉得像极了萧永丰医生的口吻。说起萧永丰医生,苏渐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双永远都炯炯有神的眼睛,透出的眼神仿佛是一把看不见的手术刀,随时可以切入生活的每一处细节,提炼出他需要的哲学。萧永丰医生最爱说的一句话是:人生便是无常。他解释说,世上的凡人如同尘埃,一阵风就可以吹走所有的梦想,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这句话苏渐最为入心,要不是这样,他父亲也不会在一次普通的运输过程中撒手人寰,心爱的女朋友何惠更不会一夜之间突然消失在世间。苏渐见那些鸭子已经游远,思绪也回到了现实。他胡乱地换上了一套运动短衫,这几个月里,他早晚都这么穿着,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随意的穿戴。下了楼,见母亲已经出了门,苏渐孤零零地在饭桌前坐下,开始喝那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