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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4 12: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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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莉安侬·纳文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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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来的孩子

剩下来的孩子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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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6-01ISB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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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12本书由北京白马时光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献给布拉德、塞缪尔、加瑞特和弗兰基献给妈妈我必须始终直面黑暗。如果我挺直腰板去面对,就有机会战胜恐惧;如果我只会闪避躲藏,恐惧就会战胜我。——玛丽·波·奥斯本《我的秘密战争:玛德琳·贝克的二战日记,长岛与纽约1941》1有人拿枪来学校那天

有人拿枪来学校那天,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老师拉塞尔小姐的呼吸,温热中夹着咖啡的味道。储物间里漆黑一片,只有门缝透进来的一点点光。门是朝外开的,拉塞尔小姐从里面紧紧拽着。门上并没有把手,只有个松垮的金属片,所以她就用拇指和食指死死拽着那金属片。“扎克,千万不要动,”她低声说,“不要动。”

我没有动。就算我坐在了自己左脚上,脚麻了,好像有针在扎,特别疼,我还是忍住不动。

拉塞尔小姐一说话,她那咖啡味的呼吸就喷向了我的脸颊,不太好闻。她抠在金属片上的手指不停地颤抖,一边拉着门,一边还得安慰我身后的伊万杰琳、大卫还有艾玛,他们仨一直在哭,所以一直在动。“老师在这儿呢,”拉塞尔小姐说,“老师会保护你们的,嘘,安静。”我们听见,外面一直传来砰砰的声音,还有人在尖叫。

砰!砰!砰!

我有时会在Xbox上玩《星球大战》,这声音跟游戏里的很像呢。

砰!砰!砰!

总是先砰三声,然后一片安静。或者砰三声,然后有人尖叫。每次砰声传来时,拉塞尔小姐的身体总会颤一下,她的低语也会变得更加急促,“别出声!”伊万杰琳正在打嗝。

砰!嗝!砰!嗝!砰!嗝!

好像有人尿裤子了,储物间里一股尿味。就感觉好像又有拉塞尔小姐的呼吸味,又有尿味。我们课间在外面玩时下了雨,打湿了外套,所以还有那个湿味。“外面没什么好玩的。”科拉瑞丝太太说。“难道我们是糖糊的吗?”我们这样回答。我们是觉得下雨没什么大不了嘛,出去顶着雨踢足球,玩警察抓坏人的游戏,头发和外套都被雨淋湿。我小心地转过身,想伸手摸摸外套,看是不是还湿着。“别动。”拉塞尔小姐小声说道,她换了只手拽门,手镯相碰,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老师右手总戴着好多手镯,有几个上头还挂着小吊坠,往往都有特殊的纪念意义。每次她去旅游,都会在旅游的地方买个吊坠做纪念。刚上一年级时,她就给我们看了所有的小吊坠,告诉我们这个是哪儿买的,那个是哪儿买的。最新的吊坠是暑假出去玩时买的,是条小船。她说,她坐在一条小船上划到了离尼亚加拉瀑布很近很近的地方,这个小船吊坠就是那条船的迷你版。尼亚加拉瀑布是一个好大好大的瀑布,在加拿大那边。

我左脚越来越疼,特别疼,我想,就挪出来一点点,这样拉塞尔小姐应该不会注意到吧。

外面刚开始砰砰响时,我们刚从室外回到教室,把外套塞进衣柜,准备拿出数学书。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听得很清楚——那声音好像是从前面的走廊传来的,查理的办公桌那边。平常,如果爸爸妈妈们放学接我们回家,或者要去医务室看孩子,都要先到查理桌前写名字,把驾照给查理看,然后拿一个红绳吊着的牌牌,上面写着“访客”,然后得一直把这个牌牌挂在脖子上。

查理是麦金利的保安,在这里干了三十年了。去年我还在幼儿园,我们在礼堂里办了一个大大的party,庆祝他来学校上班三十周年。好多爸爸妈妈都来了呢,因为查理也是他们在麦金利上学时的保安,我妈妈就是。查理说他其实并不需要办party,“我知道大家都爱我啦。”查理边说边笑,那笑声就很好笑。不过我们还是给他办了个party,而且我觉得办了party他好像也挺高兴的呀。他把我们给他做的手工艺品全都摆在了办公桌周围,堆不下的那些,他就带回家放起来。我给他画的那幅画,他摆在了桌子的正中央,看来我真是个优秀的画家呢。

砰!砰!砰!

刚开始时,声音并不大。拉塞尔小姐当时正站在教室中央,告诉我们哪几页的数学题要当堂完成,哪几页是课后作业。听见那砰的声音,她突然不说话了,眉头皱了起来。她走向教室门口,往玻璃窗外探出头去。“搞什么……”她念着。

砰!砰!砰!

然后,她往后退了一大步,“我操。”千真万确,她就是这么说的。那句脏话,我们大家都听见了,全班同学大笑起来。她话音刚落,教室墙上的广播喇叭传出来一个声音,“一级戒备!一级戒备!一级戒备!”这并不是科拉瑞丝太太的声音。这个“一级戒备”,我们以前演习过一回,那时候科拉瑞丝太太就用对讲机喊过。但这回这个声音,喊了不止一次,而且语速特别快。

拉塞尔小姐脸都白了,我们也不笑了,因为老师看起来很怪,完全没在笑。她那表情让我突然害怕起来,我喉咙一紧,呼吸有些困难。

拉塞尔小姐在门口转了几个圈,好像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然后,她不转圈了,锁住了门,关上了灯。外面在下雨,所以没有阳光照进窗户,但拉塞尔小姐还是跑到窗户前,放下了百叶窗。她说话好快,声音在抖,又很尖。“还记得我们一级戒备演习的时候是怎么练的吧?”她问道。我就记得“一级戒备”这四个字的意思是说“不许出去”,就好像外头着了大火那样,就是要待在屋里、离得远点。

砰!砰!砰!

外面走廊有人大声尖叫,我膝盖抖了起来。“同学们,集体进储物间。”拉塞尔小姐说。

我们以前戒备演习的时候还挺好玩的,我们几个假装是坏人,而且一共就在储物间里坐了差不多一分钟,然后就听见查理从外面开教室门的声音,用的是他那把万能钥匙,能开学校所有门。他说:“是我,查理!”这就意味着,演习结束了。可我现在不想进储物间,因为差不多所有人都已经进去了,看着好挤啊。可是拉塞尔小姐一只手按着我的脑袋,把我推了进去。“快点快点。”拉塞尔小姐说。伊万杰琳和大卫还有其他同学都哭了起来,伊万杰琳哭得尤其厉害,大家都说要回家。我眼睛也湿了,但我不想流眼泪,那样小伙伴们就会看见我哭的样子了。奶奶以前教了我一招,叫“捏鼻子”,就是用手指捏鼻子从硬变软的那个部位,捏鼻子外面,然后眼泪就流不出来了。奶奶教我绝招那天,我俩都在操场上。有人把我从秋千上推了下来,我差点就哭了。奶奶就说:“不要让他们看见你哭。”

拉塞尔小姐让所有人进了储物间,拉上了门,全程都能听见砰砰的声音。我不出声地数着数。

砰!一。砰!二。砰!三。

喉咙又干又痒,好想喝口水呀。

砰!四。砰!五。砰!六。“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拉塞尔小姐低声念叨。然后她又跟上帝说话,管他叫“亲爱的主”,后面别的话我没听懂,她声音太小又太快,估计是只想让上帝听见吧。

砰!七。砰!八。砰!九。

总是砰三声,停一下。

拉塞尔小姐突然抬头,“我操。”又说脏话了哦。“我手机!”她打开一条门缝,砰声不再响起时,全都打开,猫着腰跑过教室,跑到讲台前,然后又跑回储物间,又把门拉上,这次说让我拽着那块金属片。于是我就拽着金属片,可是手指好疼啊,门又好重,关不上。我只好两手齐上阵。

拉塞尔小姐两手都在颤抖,抖得那么厉害。她解锁界面、输入密码时手机都跟着一起抖,老是输错密码,每次输错,屏幕上的所有数字都会抖一下,然后又要从头开始。“快点,快点,快点。”拉塞尔小姐说。她终于输入正确时,我看见了密码:1989。

砰!十。砰!十一。砰!十二。

我看着拉塞尔小姐拨报警电话911,那头有人接了,她说:“对,您好,我在麦金利小学,在维克花园这边,罗杰斯路。”她语速很快。借着手机的亮光,我都能看见她口水喷在了我腿上一点。我都不能用手擦,手还得拉着门呢。不能擦,但我一直盯着那块口水,就在我裤子上,一个小口水泡,好恶心。“有个人在学校,有枪,他……好,那我不挂电话。”她对我们小声说,“已经有人报警了。”她说的那个词“有枪”,后来我就满脑子都在想。

砰!十三。有枪。砰!十四。有枪。砰!十五。有枪。

我在储物间里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可真热啊,好像空气都被我们吸完了。我想开一点门,放进点新鲜空气,但心里太害怕了。心在胸口跳得超级快,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尼古拉斯就在我旁边,眼睛紧紧闭着,呼吸声音特别急促。肯定是他,吸走的空气最多。

拉塞尔小姐也闭着眼睛,但呼吸比较慢。她“呼呼——”时,我就能闻到那口长气里头的咖啡味。她睁开双眼,又对我们小声说话。她叫了每个人的名字:“尼古拉斯,杰克,伊万杰琳……”最后是“扎克”,这感觉可真好。她说:“不会有事儿的。”她又对我们所有人说:“警察就在外面,要来救我们了,而且我也在呢。”她在,我就很开心。有她安慰,我就不那么害怕了。就连咖啡口气,我都不觉得怎样了。我就假装是爸爸周末在家吃早饭时的口气。我也喝过一次咖啡,不怎么好喝。好烫,还一股……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很老气的味道。爸爸听我这么说,笑了:“行吧,反正咖啡对发育不好。”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好希望现在爸爸在身边。可他不在,只有拉塞尔小姐和我的同学,还有砰砰的声音……

砰!十六。砰!十七。砰!十八。

声音突然变得好响好响,走廊里传来一阵尖叫,储物间里哭声更大了。拉塞尔小姐不再跟我们说话,转回电话那边:“天啊,他走近了。你们来了吗?你们来了吗?”问了两遍。尼古拉斯睁开眼,呕一声吐了出来。吐得全身都是,还吐进了艾玛的头发里,沾在了我的鞋跟上。艾玛尖声一叫,拉塞尔小姐连忙捂住了她的嘴,手机脱手,掉进了地上那堆呕吐物里。门外有警报声。我有个特技,就是能分辨出不同的警报声——消防车、警车、救护车……可现在外面警报声太多,我都分不出来了。都混在一起了,还怎么分呢?

砰!十九。砰!二十。砰!二十一。

又热,又湿,又臭,我都快晕了,肚子好难受。然后,突然之间静了下来。再也没有砰砰声了,只有储物间里的哭声和打嗝声。

然后,突然响起了一大——堆——的砰砰声,好像就在我们旁边。一连串的砰砰声,还有东西掉下来摔碎的声音。拉塞尔小姐尖叫着捂住耳朵,我们也尖叫着捂住耳朵。我这一松开手,门就开了,光射了进来,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还想继续数砰声,但那么多,数不过来。紧接着,声音消失了。

一切突然完全静止,就连我们也静止了,谁也不动一根汗毛。好像就连呼吸也停止了。我们就那样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动也不动,一声不发。

然后,教室门口多了个人影。我们都听见那人在转动门把手。拉塞尔小姐呼吸都成了一坨一坨的,就那种“哈、哈、哈”的声音。有人在敲门,一个叔叔大声问道:“里面有人吗?”2沙场负伤“没事了。警察来了,都结束了。”那叔叔大声说。

拉塞尔小姐站起身,在储物间门口停了一下,然后朝几步开外的教室门口走去,她走得很慢,好像已经忘记了该怎么走路,也有可能是像我一样,坐在腿上于是腿麻了,像针扎一样疼。我也站了起来,大家都跟着我一起,慢慢走了出来,都好像刚学会怎么走路一样。

拉塞尔小姐打开门锁,很多警察走了进来。我看见走廊里还有更多警察。一位警察阿姨将拉塞尔小姐揽入怀中,老师大声哭着,好像噎住了一样。我想挨在老师身边,现在大家站得这么分散,一点也不挨着,一点也不暖和,我都冷了。这么多警察,我又害羞又害怕,于是拉着老师的衣角。“好了,同学们请走到教室前面来,”一个警察说,“在这边排好队。”

我听见窗户外面还有好多警报声。窗户很高,所以看不见外面,平常想看外面都要站在椅子或者桌子上面,这个是学校禁止的。再说了,刚开始砰砰时拉塞尔小姐就把百叶窗拉下来了,也看不见。

一个警察叔叔用手推着我肩膀,让我排队。他跟另一个警察叔叔都穿着带背心的制服,子弹打不进去的那种。有几个警察还戴着头盔,好像拍电影似的,都拿着好大的枪,不是腰带上配着那种一般大的枪。又有枪又有头盔,看着可真吓人啊。但他们对我们说话很友好,“小朋友们好啊,别担心,都结束了!你们现在安全了。”就类似于这样的话。

我不太懂是什么东西结束了,但我不想离开教室,而且拉塞尔小姐没跟我们队最前头那个领队站一起。她还在旁边,跟那位警察阿姨在一起,发出抽噎的声音。

一般我们要排队走出教室的话,大家都会推来推去,然后就会因为不好好排队而被批评。这次我们却都静静地站着,伊万杰琳和艾玛还有别的几个同学还在哭,在哆嗦。我们都盯着拉塞尔小姐看,想看她能不能不哭了。

教室外面传来好多声音,走廊尽头有人在大喊。好像是查理的声音在喊:“不,不,不!”一遍又一遍。我想,查理为什么要叫成这样?有枪的人把他打伤了吗?他可是学校保安,要是有人有枪那对他来说可真是太危险了。

还有别人在哭,在喊,都是不一样的声音——“啊,疼——”“头部损伤,双绳救援!”“股动脉出血。上压力包扎和止血带!”警察腰上的对讲机哔了又哔,对面说了好多话,说得特别快,根本听不懂。

队前面警察的对讲机响了起来,那头的人说:“准备转移!”于是他转身说:“转移!”其他警察在队伍后面推着我们,于是我们都开始走,但走得很慢。谁也不想出去到外面的走廊里,外面走廊里的人还在哭喊。最前头的警察站在原地,跟身边走过的学生轮流击掌,好像开玩笑似的。我没跟他击,他只好拍了拍我的头。

我们要穿过走廊,走到后门食堂那里。我们看见一年级其他班还有二年级和三年级的班也都像我们一样排着队走,每队都有警察领着。大家看起来都很冷,很害怕。“别转头,”警察说着,“别看身后。”可我想看,想看之前的“不,不,不!”是不是真是查理的喊声,想看他有没有事。我想看是谁在尖叫。

我转了头也看不见什么,因为莱德就在我后边,他个子很高,他后面还有很多同学。但就算这么多同学和警察到处走着,挡着我的视线,我还是能看见些东西的——有好多人躺在走廊的地板上,身边是救护车的人,还有警察,都围在旁边弯着腰。还有血。至少我觉得应该是血。就是那种黑红色,黑黑的水洼,好像油漆洒了,洒得走廊满地都是,墙上也有。我还看见四年级、五年级的高年级同学在莱德后面走着,脸色白得像鬼,有几个人在哭,身上有血,脸上也有血,衣服上也有血。“转回去!”有个警察叔叔在后面命令道,这次语气不怎么友好。我赶紧掉转回来,心还在因为看见血而扑通直跳。我看见过真的血,但就只有一点点,比如摔了跤膝盖会流血,从没看见过像现在这样,这么多血。

好多别的同学也在回头看,警察喊了起来:“看前面!不要转头!”可他们越是这么说,就有越多的人看见同学转头,所以自己也转头。大家都尖叫起来,加快步子,撞人推人。走到后门时,有人从旁边撞了我一下,我肩膀撞到了金属门,疼得不行。

外面还在下雨,现在下得很大了,我们都没穿外套。东西都还在学校呢——外套、书包、书袋什么的,可我们还是一直走,走到操场,走过平常课间总是关着的后门,后门关着是为了里面的人不要跑出去,外面的不认识的人不要跑进来。

走到外面时,我差不多好点了。心不再狂跳,雨点打在脸上感觉还挺舒服的。天很冷,但我觉得冷很好。大家都慢下脚步,不再又叫又哭又推别人了。好像雨让大家都冷静了下来,就像我一样。

我们穿过路口,到处都是救护车、消防车、警车。所有车都在闪灯。灯光照射在水洼上,成了蓝的红的白的圈圈,我抬脚去踩,水漫过鞋上面的洞洞,我袜子湿了。我把鞋弄湿了,妈妈肯定会生气。水洼里的蓝红白光,放在一起好像美国国旗的颜色。

路被大卡车和小轿车堵住了,又有好多车在后面,我看见家长们纷纷跳了出来。我想找妈妈,但没看见妈妈。警察在路口两边都拉了警戒线,所以我们在里面走,但家长不许进来。他们叫孩子名字时好像都带了问号,“伊娃?乔纳斯?吉米?”有同学应着:“妈!妈!爸!”

我假装是在演电影,所以才会有各种灯,各种带大枪头盔的警察。这样我会觉得很刺激。我假装是军人,刚从战场凯旋,我是大英雄,大家都来迎接我。我肩膀很疼,刚打完仗能不疼吗?我这叫沙场负伤。以前我打曲棍球、踢足球或者就在外面玩时,要是受了伤,爸爸就会这么说:“沙场负伤,是男人就得有,说明你不是胆小鬼。”

3

耶稣和真的死人

警察领队带我们走进了学校旁边路上的小教堂里。一进入里面,我就觉得自己不像大英雄了。那种激动感,都跟消防车和警车一起留在外面了。教堂里面又黑又静又冷,关键是我们都淋了雨,湿透了。

我家不常去教堂,就一次有人结婚时去过,然后就是去年齐普大伯葬礼去过,但那个是在齐普大伯家住的新泽西,是个大点的教堂。齐普大伯死时我很难过,他都还没老呢。他是爸爸的哥哥,就比爸爸大一点点,但还是死了,因为得了癌症。好多人都得这种病,而且身体不同部位都可能得这种病。有时候,这种症还会跑得你全身到处都是,齐普大伯就是这样,然后医生也没办法给他治好,所以他就去了另一家医院,就是那种好不了了的人去等死的医院。

我们去那里看过他。我想,他肯定很害怕,因为他大概知道自己要死了,死了就不能跟家人在一起了。可见到他时,他又好像不害怕,他就是一直在睡觉。我们走了以后,他也没有醒来。他就那么睡着死去了,所以我想,他可能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吧。有时上床睡觉时,我就想这些,然后就不敢睡了。要是我也睡着睡着就死了,自己都不知道,那怎么办呢?

在齐普大伯的葬礼上,我哭啊哭,主要是因为齐普大伯永远地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而且也因为大家都在哭,尤其是妈妈、奶奶和齐普大伯的老婆玛丽伯母。嗯……不算是他老婆,因为他们没结婚,但我们还是管她叫玛丽伯母,因为他们做了好长时间的男女朋友,从我出生开始就在一起了。我哭还因为齐普大伯躺在教堂前面的那个盒子里,盒子叫棺木。那里面肯定很窄吧,我可不想躺在那种盒子里,永远不想。只有爸爸没哭。

警察让我们坐在教堂长椅上时,我想起了齐普大伯,想起了在他的葬礼上我有多难过。我们都得坐在长椅上,警察喊:“往里面挪,大家必须都坐下啊,再往里。”于是我们就又往里挪,直到所有人又都挤在一起,好像在棺木里一样。左边的长椅和右边的长椅中间有条走道,有几个警察排成队站在长椅旁边。

我两脚都冷得像冰,而且还尿急。我问我坐的长椅旁边的警察,能不能去下洗手间,可他回答:“大家现在都必须坐着,小朋友。”所以我只好憋着,不去想有多尿急。可人越是不想去想什么事,就越是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尼古拉斯在我右边,离我很近,还是一身呕吐味。我看见拉塞尔小姐跟别的老师一起坐在后排长椅上,我想跟她坐一起。身上有血的高年级同学也坐在后排,好多人还在哭。有什么好哭的,我们低年级的都不哭了。几个老师和警察,还有教堂的一个人在那边,我知道那个人是教堂的是因为他穿着白领黑上衣。他们都在跟高年级的同学说话、拥抱,用纸巾擦掉他们脸上的血。

教堂前面有一个很大的桌子,而且是很特殊的桌子,叫作圣坛。圣坛上面是个大十字架,上面吊着耶稣,跟齐普大伯葬礼的教堂一样。我努力地不去看耶稣,耶稣的眼睛是闭着的。我知道他死了,手脚上都钉着钉子。很久很久以前,真的有人给他钉了钉子,把他钉死了,尽管他是个好人,而且是上帝的儿子。这故事是妈妈给我讲的,但我不记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耶稣。现在他要是不在我面前就好了,有他在,我就会想起走廊里的人,那么多血。我就想,可能他们也死了。如果他们也死了,我就看见了真的死人!

大家差不多都挺安静的,这么安静,我耳朵里又响起了那砰砰声,好像回声一样从教堂墙壁那边传回。我甩了甩脑袋,想把声音甩走,可还是一直响。

砰!砰!砰!

我就那样等着,不知接下来会怎样。尼古拉斯鼻子很红,还挂着个鼻涕泡,好恶心。他不停地吸鼻涕泡,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吸上去,又掉下来。尼古拉斯用手揉腿,上上下下地揉,好像想把腿揉干一样,可他裤子真的很湿,揉不干。他不说话,感觉好不一样——我们在班里坐对面,隔着一张蓝桌子,会一直说话,聊《小龙斯派罗》,聊FIFA足球世界杯,聊下课以后还有坐校车回家时要交换哪些贴纸卡。

世界杯要夏天才开始,可我俩现在就开始收集贴纸卡了。我俩有好几本贴纸,里面有参加世界杯的每个队的所有球员,打算在比赛开打之前好好熟悉一下各队情况。尼古拉斯只剩2

4

张贴纸就能凑齐一本了,我还要32张,而且我俩都有好多重复的卡。

我小声问尼古拉斯:“你看见走廊里那么多血了吗?好像是真血哦,好像有好多好多,对不对?”尼古拉斯摇头,意思是“对”,但还是没说话,就好像把说话的能力跟外套和书包一起留在学校里了。有时他就是这么怪,流鼻涕了就吸回去,手湿了就在裤子上擦。于是我没再跟他说话,努力地不去看他那串鼻涕。可我一看别处,眼神就会马上落到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身上。我眼睛就只看那两样东西,鼻涕和耶稣。鼻涕,耶稣,鼻涕,耶稣。我的贴纸卡和FIFA卡册都在书包里,还在学校呢,要是被别人拿走可怎么办呢?

教堂后面那扇大大的门一直开了又闭,嗖的一声,又咣的一声,声音很大,嗖——咣!有人进来,有人出去,主要是警察,还有几个老师。我没找着科拉瑞丝太太,也没看见查理,说不定他们还在学校里吧。然后,家长们也走进了教堂,教堂里一下子又挤又吵。家长可不像我们这么安静,又开始像问问题一样叫名字。家长看见自己孩子时会又哭又喊,想挤到长椅这边来,走到孩子身边。挺难的,因为我们都坐得很近。几个同学奋力翻了出去,看见妈妈或者爸爸就又哭了。

每次我听见“嗖——咣”的声音,就转头去看是不是妈妈或者爸爸来了。

我好希望他们能来接我,带我回家,我好能换上新衣服、新袜子,再暖和起来。

尼古拉斯的爸爸来了。尼古拉斯从我身上翻了过去,他爸爸愣是把他举过长椅,从别的同学的头顶上抱了过去。他抱着他,那么长时间,大概呕吐物也沾他衬衫上了吧。

最后,门又开了,又是一声嗖——咣,妈妈走了进来。我站起来,好让她看见。然后,我就丢了个脸——在所有同学面前,妈妈一路喊着“宝贝啊”跑了过来。我翻过别的同学,爬了出去,去到妈妈身边。她抓住了我,摇晃着我,她又冷又湿,是在外面淋了雨。

接着,妈妈抬头看了看周围,问我:“扎克,你哥呢?”4你哥呢“扎克,安迪呢?他坐哪儿了?”妈妈站起身,四下找寻。我还想让她一直抱着我呢,我想跟她讲,刚才那么多砰声,那么多血,人都躺在走廊里,好像是真的死人哦。我想问她,为什么会有有枪的人来学校,留在学校里的人现在怎么样了。我想跟妈妈一起离开这很冷的教堂,不想看耶稣和他手脚上钉着的钉子。

我今天没看见过安迪。每天上学,只要下了校车我就差不多再也看不见安迪了,放学后才能再在校车上看见他,因为我们午饭和课间都不是同一个时间,高年级同学总是先出去。而且我俩就算意外地在学校看见对方,比如走廊里我们班往这边走他们班往那边走的时候,他也会无视我,假装不认识我,假装我不是他弟。

刚进幼儿园时我很担心,因为我学前班里的小朋友都去杰弗逊小学了,我在麦金利都不认识什么同学。所以有安迪在麦金利上四年级,我就很开心。他可以带我到处参观一下,有他在我也不会那么害怕。妈妈跟安迪说:“一定要盯着点儿你弟啊。要多帮他!”可他没帮我。“离我远点儿小鬼!”我一想跟他说话,他就冲我喊,他那几个朋友就会笑。所以我当时就听了他的话,离远了。“扎克,你哥呢?”妈妈又问了一遍,抬起脚在中间过道上走来走去。我想跟上她,想抓住她的手,但现在过道上到处都是人,都在叫名字,总会挡在我跟妈妈中间。我只好放开了妈妈的手,因为一直努力拉紧,肩膀疼得厉害。

自从下了校车,直到妈妈问我他去哪儿了为止,我这一天都没想起过安迪。砰声响起时我没想过安迪,躲在储物间里时我没想过安迪,穿过走廊、走出后门时我也没想过安迪。我努力回想,刚才转头看见高年级同学在后面走时看见安迪了没有,可我不记得了。

妈妈四处转头,转得更快了,左转,右转,左转,右转。我在教堂前方的圣坛桌旁追上了她,想再去拉她的手,但她抬起手臂,拽住了一个警察的胳膊。于是我就贴着妈妈站得很近,把两只手都插进兜里,想暖暖手。“我找不到我儿子了,所有学生都在这儿了吗?”她问警察。声音都变了,变得很尖。我抬头看她的脸,不懂她的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眼睛旁边有小红点点,嘴唇和下巴都在颤抖,可能也是因为淋湿了所以很冷吧。“女士,您稍等几分钟,就会有官方消息了。”警察回答妈妈,“如果孩子失联,请您坐一下,等候官方通知。”“孩子失——?”妈妈脱口而出,她重重地摸着自己的头,好像在打自己一样,“我的天,我的天主耶稣啊!”

妈妈叫了耶稣,于是我抬头看了看十字架上的耶稣。就在那时,妈妈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惊跳起来,包掉在地上,有东西撒了出来。妈妈半跪在地上,在包里翻找手机。我就帮她捡东西,有几张纸,车钥匙,还有一大堆硬币,滚啊滚,滚到了别人脚底下。我要赶紧都捡回来,不能让别人捡走。

妈妈摸到手机,接起电话时两只手都在颤抖,就像刚才拉塞尔小姐在储物间里那样的颤抖。“喂?”妈妈对着电话说道,“在林恩克劳福的教堂,他们把学生都带到这儿来了。安迪不在!我的天啊吉姆,他不在教堂里!嗯,扎克跟我在一起。”妈妈哭了起来。她就跪在圣坛桌前面,好像在祷告一样。人祷告时就是这样的,要跪下的。我站在妈妈面前,把手伸到她肩膀上,上上下下地揉,想让她别再哭了。我喉咙发紧,很紧很紧。

妈妈对着电话说:“我知道,嗯,好的。我知道,好……好,等下见。”她把手机放进大衣兜里,将我拉进怀中。她抱着我,那么紧,眼泪都流进了我脖颈里。她的呼吸喷在我脖子上,很热,很痒,但也很幸福,因为很温暖。这么温暖,我却越来越冷。

妈妈抱着我,我也想一直抱着妈妈,一直离她这么近,但我没法不动来动去,因为我真的好想尿尿。“我要去洗手间,妈妈。”我说。妈妈松开了我,站起身。“宝贝,现在不能去,”她回答道,“咱们先找地方坐下等爸爸,等他们官方通知。”可这么多学生坐在长椅上,根本就没地方坐啊。我们只好走到教堂边上,妈妈背靠着墙,拼命捏我的手。我还是动来动去,踮脚站,因为太想尿尿,小弟弟疼得厉害。我好怕会尿裤子啊,这么多人看着,太丢脸了。

妈妈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妈妈掏出手机,对我说:“是外婆。”然后接了电话,“妈,”话一出口,她就又哭了,“我现在在这边呢,跟扎克一起……他很好,他没事。但安迪不在,妈,安迪不在。我找不到他……他们现在还没通知……说很快就会有通知。”妈妈将手机按在耳上,那么用力,关节都发白了。她听电话那头的外婆说话,摇着头,泪水顺着面颊淌下,“好,妈,我快吓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要过来了,在路上呢。不,你先别来。他们现在好像只让孩子爸妈进来。好,我知道的。那我回头再给你打电话。嗯,我也爱你。”

我看着那么多长椅,转着眼睛左看右看。就好像玩词语迷宫一样,找到第一个字就好啦。比如说要找“菠萝”,那就找出所有的“菠”,然后再看旁边有没有“萝”,然后就找到了。所以,我眼睛看看左边看看右边,说不定安迪就在哪张长椅上坐着呢。说不定我们只是刚才没看见他,找到他,就可以带他一起回家了。我的眼睛找啊,找啊,前找,后找,但安迪真的不在。

我有点累了,我不想再站着了。好久以后,那扇大大的门开了,嗖——咣——两声,爸爸就进来了。他头发湿了,支棱在脑门前面,衣服在滴水。他好一会儿才挤过所有人,来到我们面前。他将我们抱进怀里,好湿啊,妈妈又哭了。“没事的,老婆,”爸爸说,“肯定是这儿放不下所有学生,咱们等等看。我进来的时候,他们说正准备发通知呢。”话音刚落,刚才跟妈妈说过话的警察就走到了前面的圣坛桌前,“大家停一下!麻烦大家安静一下!”他得大声喊才能盖过教堂里的声音,“请安静一下!”喊了好几声,因为大家都在哭在喊在叫,谁也没注意到他在说话。

最后,大家都安静了,他开始讲话:“各位家长,所有没受伤的孩子现在都在教堂里。如果您找到了孩子,请迅速离开教堂,以便我们维持秩序,以便稍后来的家长更容易找到孩子。如果您的孩子不在教堂里,现在的情况是,所有受伤的孩子都已经被送往西部医院治疗。我很遗憾地通知您,本次事件遇难人数尚不明确,目前调查正在进行,遇难者将暂时留在犯罪现场。”

我不知道“遇难者”是什么意思,可当他说出这三个字时,整座教堂中涌起一波巨响,就好像所有人都同时发出了“啊——”的声音。警察依旧在说话:“我们目前还没有掌握伤亡人员名单。所以,如果您没找到孩子,请现在前往西部医院,询问医务人员。医院那边正在统计收治伤者名单。枪手本人已在与维克花园镇的警方对峙时身亡,我们认为是单独作案,不会对维克花园镇的群众形成进一步威胁。目前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将马上开通灾后响应热线,相关信息也会马上发布在麦金利小学和维克花园镇的网站上。”

他话音落地,人们先是安静了一秒钟,然后便爆发出一场噪声爆炸,所有人都在大声说话,问问题。我不确定警察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就知道他说,枪手已经死了,我觉得这是个好事,死了就不能再开枪打别人了呀。但我又看妈妈爸爸,他们脸都皱着,所以可能不是好事?妈妈哭得好厉害,爸爸说:“好了,那他肯定是在西部医院呢。”

我四岁时因为花生过敏去过西部医院一次,现在不太记得了,但妈妈说当时很可怕。我差点就没气了,脸和嘴以及喉咙都肿了起来。医院里的人给我吃药,我才又喘过气来。现在我不能吃任何有花生的东西,午饭时也要在没坚果的桌子旁边吃饭。

妈妈也带安迪去过西部医院一次,那是去年夏天。他骑自行车没戴头盔。不戴头盔是绝对、绝对不行的哦。他没戴头盔就摔了头,脑门流血,缝了好多针。“梅丽莎……老婆,咱们得振作点,”爸爸对妈妈说,“带扎克去医院找安迪吧,到那边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妈和我妈打电话,告诉她们这里的情况。我就留在这里……以防……”

我等着想听“以防”什么,可妈妈紧紧抓着我的手,拉着我跟她一起走,一路走出了教堂。我们走出那扇大门时,到处都是人,人行道上,大马路上,我还看见那种上头有个大碗的车。灯光一闪一闪,晃着我的眼。“走吧。”妈妈说。于是我们就走了。

5

今天没规矩“咱们不会有事的扎克,你听见了吗?不会有事的,咱们就去医院,找到安迪,然后这场噩梦就结束了,好不好啊宝贝?”

车里,妈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的话,可我觉得她不是在跟我说话,因为我都说了,“妈妈,到了那边我真的要去一下洗手间了。”她根本就不回答我。她朝前探着身子,伸着脑袋往前车窗外面看,雨太大,不伸脑袋就看不清楚。雨刷刷得很快很快,要是盯着看就会头晕,然后晕车,所以得看前面,不能看雨刷。就算雨刷刷得人想晕,还是刷不干净,什么也看不清。开到医院那条路上时,堵车堵得厉害。“我靠,我靠,我靠!”妈妈说着。

今天可以随便说脏话哦——我操,白痴,我靠,耶稣,都说了。“耶稣”其实不是脏话,是个名字,但有时人们也当脏话来说。车笛声很响,就算下着雨,大家的车窗依然都摇了下来,车里面大概都湿了吧。大家都在骂别的车,让别的车滚蛋。

上次我们来医院,是安迪掉下自行车那次,医院有个帮停车的人,也就是说,车还没熄火,就可以下车啦,钥匙也留在上面,然后帮停车的人就帮你停车。等你回来的时候,给他一张小条条,他就去停车的地方给你取车。这次就没人帮我们停车,所以前面好像有

10

00辆车挡着我们。妈妈又哭了,用手在方向盘上擂大鼓,边擂边说:“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妈妈手机响了,车里很安静,手机响的声音显得那么大。我知道是爸爸打来的,因为妈妈的新GMC阿卡迪亚车前面收音机那里有个东西,可以显示来电的是谁,还有个“接听”按钮,摁下去,整个车里都能听见声音,好酷的。以前的车里就没这个呢。“到了吗?”爸爸的声音在整个车里播放。“根本就开不到医院前面啊。”妈妈答道,“我不知道怎么办。到处都是车,开到停车处得好长时间,而且肯定已经没车位了。见了鬼了,吉姆,我受不了了,我现在就得进去!”“老婆,听我说,别想停车位了,我知道那边现在肯定都疯了。我他妈……我应该跟你们一起去的。我就是想,万一……”就这样,车里一片寂静,妈妈和爸爸都不说话了。“随便把车扔哪儿吧,梅丽莎,”车里的爸爸说道,“没关系的,车扔下,走着去吧。”

好像好多人都把车扔下了,我看窗外时,看见车停得到处都是,自行车道和人行道上都是。这样是违反交通规则的呀,车会被大拖车拖走的。

妈妈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停下,“走吧。”她开了我这边的门。车屁股有点插到马路上了,后面好多车都在狂按喇叭,可我觉得他们还是能开过来的啊。“哎呀,闭上你们的嘴!”妈妈喊了一句。不礼貌的话真是越说越多呢。“妈妈,不会有大拖车把咱们的车拖走吗?”我问道。“不管了。咱们快点儿走好不好?”

我已经走得很快了,因为妈妈使劲拉着我的手。走得这么快,我尿都出来了。我控制不住,就尿出来了。刚开始只有一点点,然后就全尿出来了。尿出来反而轻松了,而且两条腿都暖和了。我想,如果拖车把车拖走都没关系的话,那我裤子湿了应该也没关系吧。雨下得这么大,我们都快湿透了,所以说不定尿都给冲干净了。

我们就在大马路上走着,弯弯绕绕穿过好多停下的车。那么多车按喇叭,我耳朵都疼了。然后我们穿过会自动滑开的玻璃门,门上写着“急诊”。这下我们就能找到安迪了,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又像上次那样要缝针了什么的。

医院里面就跟外面一样,只不过挤满的不是车而是人。候诊室里到处都是人,都挤在一个上面写着“挂号”的柜台前面。所有人都在同时跟柜台后的两个阿姨说话,那头还有个警察在跟一群人说话。妈妈朝他走了过去,想听听他在说什么。“现在暂时不能进去探望,我们正在统计伤者名单,有很多伤者,照顾伤者才是目前的首要任务。”有人想跟警察说什么,可他举起两只手,好像在挡着对方的话。“只要事态稍微平息,我们就开始通知能够确定身份的伤者的亲属,展开相关工作。目前我呼吁大家保持耐心,我知道很难,但请尽量配合医务人员的工作。”

整间候诊室里的人依次坐下,没空位子坐了,就靠墙坐在地上。我们走到墙边,墙上有个大电视。我看见了里奇妈妈,她坐在电视底下的地板上。里奇跟安迪一样上五年级,他家跟我家很近,所以跟我们坐同一趟车。安迪和里奇以前是好朋友,老一起出去玩,但后来在夏天打了一架,不是用嘴打的,是用拳头打的,后来爸爸还带安迪去里奇家道了歉。

里奇妈妈抬头看见了我们,然后又飞快低头,盯着自己的腿。可能她还因为孩子打架的事生气吧。妈妈坐了过去,“嗨,南茜。”

里奇妈妈看着妈妈,“哦,嗨,梅丽莎。”好像妈妈坐下前她没看见我们似的。她明明就看见了,我知道的。打了个招呼后,她就又开始看自己的腿了,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坐在妈妈身边,努力地想看电视,但电视在我们头顶上,我得使劲地拧着头,才只能看见一点点画面。电视声音被关掉了,但还是能看见画面。画面是麦金利,大门前有好多消防车、警车、救护车。新闻画面底下有一排跑着的字,但我坐在那里,拧着头,字又跑得太快,所以我看不清写的是什么。我脖子疼了起来,没法再看电视了。

我们在地板上坐了好长时间,那么长时间,我被雨淋湿的衣服都不怎么湿了,慢慢变干。我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午饭都过去好长时间了,而且我都没吃三明治,就吃了苹果。妈妈给了我两块钱,让我去卫生间旁边的贩卖机里买吃的。她说我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所以我把钱放进机器,摁了奇多的按钮。奇多是垃圾食品,我一般是不准吃垃圾食品的,但今天不用遵守规矩,对吧?

候诊室后面那扇写着“禁止入内”的门开了,两位穿绿衣服和绿裤子的护士走了出来。候诊室里所有人都同时站了起来。两个护士手里都拿着几张纸,开始叫名字:“艾拉·奥尼尔家属,茱莉亚·史密斯家属,丹尼·罗梅罗家属……”候诊室里有人站了起来,走到护士面前,一起走进了禁止入内的门。

护士没有叫“安迪·泰勒家属”,妈妈瘫坐在地,两手抱住膝盖,将头埋了进去,好像要藏住脸一样。我坐在她身边,上下揉着她的胳膊。妈妈胳膊好像在颤抖,两手攥拳。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又等了很久,又有护士出来,又叫了名字,又有人站起身,走进了禁止入内的门。每次有护士出来,妈妈都会抬头看着护士,眼睛瞪得很大,脑门上都起了皱。每次他们叫的名字不是安迪,她就会迅速吐出一口气,再把头埋进胳膊里,我就再揉揉她胳膊。

有时,前面那扇会滑的门会再打开,有人走进走出,我就能看见外面。外面天黑了,这么说,我们已经在医院待了好久,现在说不定都到晚饭时间了。这么说,在这没规矩的一天里,我可以晚睡啦。

候诊室里人不多了,只剩我和妈妈以及里奇妈妈,还有贩卖机旁边椅子上的几个人。还有几个警察,低着头互相交谈。现在有好多空椅子了,我们却没站起来过去坐,我坐地上屁股都疼了。

会滑的门又开了,爸爸走了进来。见到爸爸我好高兴,刚想起身朝他跑过去,又坐了回来,因为我看见了他的表情,他整张脸都变了。我胃里翻江倒海,好像是那种很激动的感觉。但又根本不是激动,而是真的被吓到了。

6

狼人号叫

爸爸似乎脸色发灰,嘴型也很奇怪,下唇合不上了一样,我都看见他的牙了。他看见我要起身,摇头让我不要。他就站在滑门旁边,盯着我们,我坐在妈妈旁边,妈妈坐在里奇妈妈旁边。我没动,我也回盯着他,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是这个表情,为什么他不走过来。

过了那么久,他才迈开了脚步,他走得好慢好慢,好像不想走到我们面前。他转了好几次身,可能想看一下离门有多远。突然之间,我有种感觉,我不想他走过来,一旦他走过来,天就要塌了。

里奇妈妈也看到了爸爸,发出的声音好像她用嘴吸了一大口气。听见这声音,妈妈抬起了埋在胳膊里的头。她抬头,有那么一分钟的时间,她只看着爸爸奇怪的脸,而爸爸则停住脚步,不再走了。我猜得没错。然后,天就真的塌了下来。

妈妈先是眼睛瞪得很大,然后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好像发了神经一样。她叫道:“吉姆?我的天啊,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每个“不会的”都比上一个更响,我不知道她干吗一下子叫这么大声音。可能是因为爸爸离开了教堂,所以她生气了?爸爸应该在那里等着才对,以防万一嘛。候诊室里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妈妈想要起身,但双膝坠地。她发出了一阵“嗷——”的声响,不太像人发出的,好像动物发出的,就好像看见月亮的狼人。

爸爸终于走过了这最后几步,来到我们面前,他也跪下,想搂住妈妈。可她在打他,一边打一边又在喊“不会的不会的”,这么说,她真的很生他的气。

我知道爸爸肯定很愧疚,因为他不停地说:“对不起,宝贝,真的对不起!”可妈妈还是打他,他就任她打他,就算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我想让妈妈别再生气了,别再打爸爸了。可她却更生气,尖叫起来。她尖叫着安迪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声音那么大,我捂住了耳朵。今天这一天,我耳朵听了太多好大的声音。

妈妈又哭又叫,又发出好多“嗷——”的声音。很久以后,她才让爸爸将她抱进怀里,不再打他了,大概终于不生气了吧。突然之间,她转身朝墙,吐了出来。就在那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吐了好多东西出来,发出的声音好恶心。爸爸就跪在她旁边,揉着她的背,他好像吓着了,好像也要吐,可能是因为看着妈妈吐所以自己也想吐。

可爸爸没吐,他朝我伸出手,我接住了他的手,然后我们就在那里,拉着手坐着,我努力地不去看妈妈。她不吐了,也不叫了,就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全身蜷成一个球,胳膊抱着膝盖。她哭啊,哭啊。

来了一个护士,我让到一边,好让她照顾妈妈。我又坐回墙边电视底下,爸爸挪了过来,坐在我身边,背靠着墙。他伸出一只手搂着我,我们看着护士照顾妈妈。

又一个护士从禁止入内的门后走了过来,拿了一包东西。她在妈妈胳膊上扎了一针,应该很疼吧,可妈妈动都没动。针头后面牵着一条塑料绳,连着一包水,护士将这包水举在头顶上。然后,一个叔叔推来了一张带轮子的床,把床降到了地板上。两个护士将妈妈搬到床上,又把床升了起来,开始朝禁止入内的门那边推。我起身,要跟床上的妈妈一起过去,但一个护士抬起手拦着我:“小朋友不能去哦。”

门关合,妈妈不见了。爸爸手按着我的肩:“他们要带妈妈去那边照顾,然后她才能好。她现在心情很差,需要别人照顾,知道了吗?”“爸爸,妈妈为什么那么生你的气啊?”我问道。“她不是生我气啊儿子。扎克啊,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咱们去外面待会儿吧,呼吸点儿新鲜空气。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是很坏的事,好不好?走吧。”7天空的眼泪

安迪死了。爸爸跟我站在医院前面时,他告诉我的事,就是这件事。那时还在下雨,那天一整天下了好多雨。雨滴让我想起那么多眼泪,就好像是天空在跟医院里的妈妈一起哭,跟今天我看见的所有人一起哭。“扎克,你哥在枪击事件中死了。”爸爸声音很哑。我们站在一起,在哭泣的天空底下,而我脑袋里,那同样的字句转了一遍又一遍:安迪死了。枪击事件中死了。安迪死了。枪击事件中死了。

那时,我才知道为什么爸爸来的时候妈妈那样发神经——因为她知道,安迪死了,只有我不知道。现在我也知道了,但我就没发神经,我也不会像妈妈那样又哭又叫。我就站在那里等着,脑袋里同样的字句还在转啊转,好像我整个人都不正常了,感觉很沉重。

然后爸爸说,我们要回去看妈妈了。我们又回到医院里面,走得很慢很慢。我两条腿好重,走都难走。候诊室里的人盯着我们看,那表情好像很同情我们,所以他们也知道了,安迪死了。

我们去挂号处,“我想问一下梅丽莎·泰勒的情况。”爸爸问柜台后的一个阿姨。“我给您看一下。”阿姨这样回答,然后走进了禁止入内的门。里奇妈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站在我们旁边。“吉姆?”她叫爸爸。她将手放在爸爸胳膊上,爸爸飞快地退了一步,好像她手很烫似的。里奇妈妈手垂了下去,她紧盯着爸爸,“拜托,吉姆,里奇怎么样了?你问里奇了吗?”

我记得里奇没有爸爸,要不就是有爸爸,但在里奇还很小时就搬走了。这么说,他爸爸不能在教堂里等着,不能以防万一,然后现在里奇妈妈就不知道里奇是活着还是死了或者怎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爸爸答道。他又后退几步,一直看着禁止入内的那道门。门开了,挂号处阿姨把着门朝我们招手,让我们进去。爸爸对里奇妈妈说:“我到里面再问一下好不好?”于是我们走了进来。

阿姨带着我们穿过了好长一段走廊,到了一间大屋子,跟我们上次带安迪来时一样的大屋子。边上有好几间小屋子,但小屋子没有墙,只有窗帘隔着。有一间小屋子的窗帘开着,里面是一个我认识的麦金利的女同学——她是四年级的,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她坐在一张轮子床上,胳膊上包着大大的白封皮。

阿姨带我们到了妈妈的小屋子。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白毯子,脸也跟毯子一样白。水包挂在一个金属夹上,塑料绳插进了妈妈手臂里,贴着个大创可贴。妈妈闭着眼,头朝向另一边。她好像个假娃娃,不像真人,我好害怕。爸爸走到妈妈床边,摸了摸她的脸。妈妈一动不动,头不动,眼睛也不睁。

床边有两把椅子,我们坐了进去。阿姨说医生马上就过来,然后就把门前窗帘拉上走了。我们就这样等着,我看着水包里的水一滴滴掉下,就好像水包把妈妈刚才哭出的泪滴都还给她了,现在只有水包在哭。

爸爸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但他没拿出来接听。爸爸一般都会接电话的,因为可能是公司打来的。可这次,他就让电话那么响着,直到不再响,然后安静一会儿,又开始响。爸爸盯着自己的双手,现在他全身会动的部位好像只有那双手。他先用左手挨个抻右手每根手指头,然后又用右手挨个抻左手每根手指头,不停地来回抻。我学着爸爸,也拽我自己的手指头,跟他同步。这样的话我就要集中注意力,就不用想妈妈正像个假娃娃一样躺在床上这件事了。爸爸的动作是有规律的,我知道他拽完这根手指下面要拽哪根,还挺管用。我很想就跟爸爸坐在这里,一直拽手指。

可是,窗帘开了,医生走了进来,开始跟爸爸说话,他一说话,我们就不能再玩手指了。“请您节哀。”医生对爸爸说。爸爸只眨了眨眼,什么也没说。于是医生继续说:“您太太受了惊,我们给她服了镇静剂,会安排间病房给她过夜。她服了很多镇静剂,今晚应该不会醒了,您最好明早再来见面,看看她到时情况如何。所以您不如回家去……休息一下?”

爸爸依然只看着医生,不说话。可能他没听明白。然后,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很惊讶双手居然还能平静地握在一处。“先生,有人可以送你们回家吗?”医生的问话让爸爸醒转过来,他回答道:“没有。我们……我们这就走,不用谁送。”

窗帘又开了,外婆站在门口,整个人好像冻住了,窗帘还抓在手里。她盯着爸爸看了那么久,眼睛瞪得那么大,然后她转眼看我,又看躺在床上假娃娃一样的妈妈。外婆的脸像纸一样皱成一团,她张开嘴,好像要说什么,但只说出了一个低声的“哦”。她朝爸爸走近一步,爸爸好像慢动作一样站起身。可能他也觉得身体很沉吧。

外婆跟爸爸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外婆头靠在爸爸外套上,哭得很响。医生护士都站在一边,低头看鞋。他们穿的是医院款的鞋,好像是绿色的洞洞鞋。

过了一会儿,外婆和爸爸才放开。外婆还在哭,她走到我面前,抱住了我。她抱得那么紧,我好像都快被挤爆了,但感觉很好很暖,只是喉咙里发紧。“我的好扎克啊,我的可怜小乖乖……”我好想一直抱着她,一直那么暖,一直闻着她刚洗完的毛衣。

可外婆转过身去,走到妈妈床边。她将妈妈额前的头发拨开,“吉姆,今晚我看着她吧。”外婆声音很平静,尽管眼泪依然从面庞滑落。

爸爸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嗯。谢谢你,罗伯塔。”他牵起我的手说,“咱们回家吧,扎克。”可我不想走。妈妈不走,我也不想走。所以我抓着妈妈床边不放。“不要!”我声音这么大,自己都吓着了,“不要,我要妈妈。我要跟妈妈在一起!”好像小孩子耍脾气啊,但我不在乎。“别这样,扎克,求你了,别这样,”爸爸听起来很疲惫,“求你了,咱们回家吧。妈妈没事,她只是需要睡觉。外婆会在这里照顾她的。”“我会照顾妈妈的,宝贝,我保证。我就在这里陪着妈妈。”外婆说。“我也想陪着妈妈!”我用最大的声音喊道。“咱们明天来看她,保证。求你别喊了。”爸爸劝道。“可她要跟我说‘晚安’的!我们要唱歌的!”

每晚睡前妈妈都会跟我一起唱首歌,总是一样的歌。这是我们的传统,歌是妈妈小的时候外婆自己编的歌,然后我跟安迪小的时候,妈妈也给我们唱这首歌。有点像《约翰弟弟》,但歌词是我们自己编的。给谁唱,就改成他的名字。给我唱的时候,妈妈是这样唱的:

扎克利·泰勒

扎克利·泰勒

我爱你

我爱你

你是我的小帅哥

我会永远爱着你

爱着你

爱着你

有时妈妈还会改词,唱成:“你是我的小臭孩儿,但我还是爱着你……”就很搞笑。但最后她还是会唱回原来的版本,好让我睡觉。

现在她要待在医院里了,就不能在家里哄我睡觉了。“你就……好吧。那你想不想现在唱?”爸爸那语气,好像这事很蠢一样。我摇头说是,可爸爸、外婆、医生和护士都看着我,我不想当着他们的面唱,所以还是抓着妈妈的床不放。爸爸最后走了过来,强行掰开了我的手。

爸爸把我抱了起来,一路走出大屋子,穿过走廊,走出门,回到了候诊室里,又走出滑门,走进雨里。车离医院很远,他一路抱着我过去。车倒是停在了车位里,所以没被拖走。我想,不知道妈妈的车被拖走没有,要是没车,她怎么回家呢?

爸爸拉开车门,那一刻,我们两个同时看见了后座上安迪的球衣。那是他昨天晚上去练曲棍球时的球衣,我们上车后他就脱掉了。爸爸拾起球衣,坐进了驾驶座。他将脸埋在安迪的球衣里,那么久,就那样坐着。好像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哭泣,微微地前后摇晃,但他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在后座坐着,纹丝不动,只看着遮光板上的雨滴,车顶上的天空在哭泣。过了一会儿,爸爸将球衣放在腿上,用手擦了擦脸。然后,他转头对我说:“扎克,咱们必须要坚强。你跟我,咱们要坚强。为了妈妈,咱们要坚强,好不好?”“好。”我回答。然后,我们穿越天空的眼泪,一路开回了家,只有我和爸爸。8最后一个正常周二

爸爸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我在后面紧跟着,袜子在地板上留下湿脚印。爸爸打开了所有房间里的所有灯,他平时可完全不这样,而是把所有灯都关掉,因为开灯要用电,用电要花好多钱。“我饿了。”我说道。爸爸答:“哦,对。”我们一起走进厨房,可爸爸就会站在那里,四下乱看,好像这是别人家厨房一样,他根本不知道东西都在哪里。我又听见他口袋里的手机在响,可他这次也没拿出来接。他打开冰箱,朝里面看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盒牛奶,“麦片行吗?”“行吧。”我勉强说。要是妈妈,肯定不允许我晚饭吃麦片。

我们在厨房吧台旁的吧台椅上坐下,吃蜂蜜邦奇牌麦片——是我最喜欢的牌子。我看着旁边墙上的家庭日历,是妈妈的大日历,日期左边有一列是我们家人的名字,我们每个人这周要干什么,都在名字旁边写着。这样妈妈早晨就能看一看,记住我们当天要做的事。

日历上,我那一排没很多事,今天是周三,要练钢琴;然后周六要练曲棍球。也不知道今天四点半的时候,伯纳德先生来没来给我上课,我们一整天都在医院,肯定没人给他开门。

安迪那排几乎每天都有事,因为他年纪比我大,所以可以比我多做好多事,他忙着各种活动的时候也挺好的。昨天是周二,上面写着安迪要练曲棍球。不过是一天以前的事,却好像已经过了好久,感觉像一个月。

昨天,每周二要做的事我们都做了,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今天会有拿枪的人来。有时,爸爸周二会早回家,去看安迪练曲棍球。他在纽约市区里工作,我小的时候我们家在那边住过,但后来就搬到这栋房子里来了,因为这房子更大,而且妈妈说纽约市不太安全,小孩子不能住。在这里我们就能有自己的一栋小房子,而不是楼房里的一间。

爸爸的办公室在都会大楼里,是一个建在火车站上的大楼,很酷的。去年他成了公司的合伙人,我们搞了个party来庆祝。可我觉得好像不是什么好事,不应该庆祝的,因为现在爸爸老是要加班到很晚,周一到周五我几乎看不见他,只有周末能看见他。我早晨起床前,他就已经走了;我晚上睡觉时,他还没回来。安迪就能比我晚睡,因为他比我大三岁半,所以他有时上床前能看见爸爸,太不公平了。

夏天时,妈妈要带安迪去看医生,于是我就跟爸爸去了他的办公室。我好激动的,因为可以跟爸爸待一整天,以前从来没有过。然后爸爸跟我说,他的新办公室特别酷,有两面墙全是大窗户,可以看见帝国大厦。我好想快点看见帝国大厦,带了看鸟的望远镜,打算一路看到市中心呢。

可真的到了爸爸的新办公室,我其实没跟他一起待多久,因为他老要去开会,不让我跟着。我几乎都跟安琪拉在一起了,安琪拉是爸爸的助理,她人挺好的。她带我去中央车站吃午饭——中央车站就是爸爸办公室底下的火车站哦,底下的地下室里有好多好多饭店。安琪拉带我去吃了奶昔小站,还让我喝了个巧克力奶昔呢,这午饭可真不健康。我最喜欢喝奶昔了,老用薯条蘸着吃,是齐普大伯教我的,大家都觉得很恶心,但齐普大伯和我最喜欢了。现在我还是这么吃,这么吃,就能想起齐普大伯。

安迪每周二和周五都要练曲棍球,然后周末要打比赛,全家人都要去给他加油。他曲棍球打得可好了,运动他都很在行,打比赛能进好多球。爸爸说,安迪打得这么好,以后可以进大学队,爸爸上大学时就是校队的。他老讲那时的事,而且还保持着单场比赛最多进球的纪录,这纪录都过去好长时间了,都没人能打破。可爸爸说,安迪不够努力,不能打得更好,说他要多练练棍功才行。安迪可生气了,说这破运动本来就很蠢,说不定他明年要改踢足球,不打曲棍球了。

我今年也开始练曲棍球了——一般是一年级开始练。可我还只集训过三次,全家人也没一起去给我加油,因为安迪在同一时间要打比赛,所以爸爸带他去打比赛,妈妈带我去训练。我觉得,我曲棍球可能不会打得太好,握住球棒、卷起球好难啊。而且我都不喜欢曲棍球,别的男生撞我的时候劲太大,而且我还讨厌头上戴头盔,好紧啊。

最后一个正常周二那天,爸爸走进门时我正在前门等他,可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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