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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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幽梦试读：
南方幽梦
第一章 憨憨的憨子
憨子家的西瓜长势非常喜人，藤蔓爬满了一行行的田土。墨绿墨绿的叶子密密扎扎地拥挤着，在耀眼的太阳下，闪着得意的银光，仿佛在宣言：这里是我们的世界，我们要尽情挥洒生命的张力！风，轻拂着，就像憨子温柔地手，拂得西瓜通体舒畅。憨子慢慢地摸着疯长的瓜藤新笋芽，狠下心来果断地掐断。憨子知道，要结出更好更大的西瓜，那就要控制藤蔓的疯长。 茂盛的叶子下，到处躲藏着碗大的西瓜，憨子心里乐滋滋的，掀开叶子慈祥地看着：“我的小宝贝，听话，好好长，今年的收成全靠你们了。”几个月来的辛勤劳作，终于让憨子看到希望了，估算着，这三亩水田，要收入几千块钱。 憨子家，世代农民，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对土地有着特殊的感情。这土地是他们的根，只要闻到田土的香味，他们周身每一个细胞都会舒畅淋漓，精神就会饱满。土地给了他们温饱庇护，他们从心眼里敬重感激它。 自从分田到户，憨子的全部精力都倾注在自己的三四亩田里，风里来雨里去，披蓑戴笠，卷裤挽袖，冒暑顶寒，起早贪黑，不知劳苦。憨子是土地的儿子，他深爱着这片土地。本大队的女孩青萍——憨子的同学，就是因为憨子对土地的执着劲，除草理土有板有眼，有条有理，是个种田汉子，才愿意嫁给憨子。憨子果然给了青萍一个厚实的家，衣食无忧。 淼淼垄田里的庄稼，长势特别喜人的那一块，总是憨子家的，这是人们心里早已形成的定势看法。而事实也是如此。这次西瓜的长势，憨子家的比周围任何一家旺盛，惹得左邻右舍，既羡慕又嫉妒。在田间地头遇着憨子，就想靠过去取经，“憨子，你种什么都得手，有什么诀窍呀？能不能传点经验给我们？”，憨子回答他们总是憨憨的笑。憨子向来不善言辞，遇人总是憨笑，憨子的名字就这样叫开的，后来连他的真名实姓，人们都给忘了。 每年的庄稼长得赛过周围的人家，憨子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想尽办法让作物吸足肥，透气，保证水分供给。水多了，就排出去，水少了，就泼上来。每天走路都是沉思琢磨，心里装的全是庄稼，单凭仔细观察作物的颜色，就可以判断作物多了什么，少了什么。闷葫芦的憨子心里对每种农作物的生长规律、习性明镜似的，但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青萍最初就喜欢憨子是条纯粹精明的农民汉子，跟着他，心里踏实，衣食无忧。虽然生活里缺少一点浪漫情调，但过日子绝对平稳可靠。不知不觉跟憨子生活了十几年，生育了两个女儿，女儿遗传了她们父亲的因子，做事务实，读书认真。 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又那么听话，学习成绩也优秀，青萍心里既欣慰又着急，估算着，筹备一个孩子读书的学费，得十几万。老实憨厚的老公，靠农活挣的几个钱，只够每年的花销，根本没有积余，青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青萍从心里崇尚读书，她自己读完应届高中，没有复读，看到同学一个个复读后考取了大学，似乎有一肚子遗憾，青萍不想把这种遗憾留给两个女儿。她决意要让两个孩子上大学，大不了自己豁出去。全村年轻女人，几乎倾巢而出，想方设法赚钱去了。因为憨子的反对，青萍才仍在田间地头累死累活劳作着，心里很憋屈，最近她板着脸，老大不高兴。嘴里经常嘀咕着：“憨子真是一根筋，都是开放年代，大家都变着法赚钱，我们为什么不出去看看？不是流行一句话：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嘛。不偷不抢，靠自己的能力，何乐而不为？” 夜深了，青萍辗转反侧，很难入睡，在心里憋了很长时间的话，总是到了嘴边，却又咽回去了。她知道老公肯定不会同意的，老公那急性子，倔脾气，如果真知道她心里想的事，他会拼命的。老公关切地问她想什么，双手揽她入怀，一只手枕着她的头，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她嗅着老公的体味，听着老公轻柔的鼻息，矛盾心理更加激烈。她枕在老公臂弯里，娇嗔着与老公商量，“憨子，小倩和小旻都长大了，学习那么认真，将来要是考上了大学，一定得让她们读。我们要现在开始攒钱，真正靠土里那点钱，那不知攒到猴年马月，才有那个数，咱们出去打工吧。”“没有一技之长，出去能做什么？”憨子梦呓似的回答。 其实，憨子压根儿不想让青萍出去，十几年来，夫唱妇随，早已习惯了对方，分开了心里肯定没个着落。自己也不想出去，恋家，恋这块土地，在这块土地里，自己才有自信，才有成就感。看着那些禾禾苗苗，瓜瓜果果，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愉悦感，憨子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点出息，农民的儿子，就应该把田地种好，有句话说：“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命脉，农民不种田，谁来发展农业经济？”憨子认为踏实种田，是农民的唯一出路。因此他只热衷于耕种，从来没有异想天开的念头，全村的男男女女，年轻的都出去打工做生意挣钱了，一个个腰包鼓鼓回来，憨子始终不闻不问不羡慕。还有那些出去的女人，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妖里妖气，哪里像是打工的？憨子早已看她们不顺眼，骚娘们！ 青萍却不同，心早已按耐不住了，看到全村出去的那些女孩少妇，漂亮的，相貌平平的，都滋润着回来，夸张的化着妆，高跟鞋不伦不类穿在脚上，身子往前倾，一扭一扭的，招摇过市。青萍有些不甘心：“自己也算是全村一枝花，虽然已有三十好几，但风韵不减当年。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材有身材，肚里还应该比那些女人多了一点墨水。” 青萍与憨子两个人的性格，是属于互补的那种。一个好静，一个好动；一个唯唯诺诺，一个喜欢争高低；一个安分知足，一个心比天高；一个古板，一个风情万种；一个内向木讷，不善言辞，一个思维活跃，伶牙俐齿。这对远近夸赞的好姻缘，也算是天下奇缘。憨子是最最知足的人，戴着斗笠出门，迎接他的是绿油油的庄稼，回到家里，可口饭菜供着，美丽贤惠妻子陪着，两口子亲亲热热，已是美不可言，而两个女儿更让他心里乐开花，日子过得让神仙都羡慕。家里的三个女人，是他的命根子，他的心肝宝贝，宁可委屈自己，也要让家里的三个女人过上好日子。青萍很体贴老公的用心，感激老公的自我牺牲精神，自己算得上是个幸福的女人，从没有后悔过这段姻缘抉择。 这段时间，青萍心里老是不高兴，总板着脸，不太搭理憨子。憨子心知肚明，“不跟她计较，头发长见识短，出去的钱就这么好赚？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憨子七尺男子汉，才不仰仗女人赚几个钱，更不会靠女色来钱，自己的女人自己爱惜。”憨子看出来了，多少女人出去赚钱，顾此失彼，甚至失去的更多，她们赚来的钱男人不懂珍惜，不用在正道上，男人倚着女人赚来的钱，游手好闲、花天酒地、赌博嫖娼，长期不归屋，不管教孩子，放任孩子上网、打架斗殴、吸烟嚼槟榔，甚至吸毒，让孩子过早沾染社会恶习。憨子认为这些家庭拥有再多的钱，也没有意义，不值得羡慕。 前天，憨子上屋大伯家堂大嫂回来了。说是大嫂，其实年龄相当，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与青萍最要好，勘称青萍的闺蜜，凭着肚子里有点墨水，加上在外面混了几年，长了不少见识，也赚了不少的钱回来。青萍正想出去，嫂子则早有带青萍出去的想法，就是顾忌着憨子。由于嫂子近几年常在外面，联系得少，两人才有点距离。这次两人心有灵犀似的凑到一块，边嗑瓜子，边合计着，过憨子这关。青萍知道嫂子在外面不是打工，但她要求嫂子对憨子说她在外面打工，工资挺高，每天上八小时班，也不过分劳累。 憨子从外面回来，看到她们妯娌亲密无间，谈笑风生，心里涌现一股温馨。全村亲戚邻居吵架扯皮的比比皆是，像她们两个相处得这么融洽的真是少见。 嫂子对着青萍诡笑：“憨子，过来，跟你说个事”。 憨子几步脚就到了她们跟前，半天吐出一句话：“什么事呀，嫂子”。 “我们厂子这段时间招工，我想带青萍去，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现在正是西瓜上市的时候，家里这么多西瓜，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憨子不好直接拒绝嫂子的好意。不过眼前确实很忙，抽不开。在这节骨眼上，青萍只能顺着憨子的想法，憨子起早贪黑忙碌在田间地头，快到收获的季节，青萍没有理由出去，也不会出去。其实，青萍很疼惜自己的男人，巴不得天天伺候在他的身边，一个能吃苦耐劳，忠实憨厚，非常爱惜老婆的男人，如今打着灯笼都难找到。青萍觉得：“一个女人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个男人肯为她付出一切，自己算是几辈子修来这种福气，深得憨子爱护，很知足，从心底感激憨子。”只是不忍心让憨子过度劳累，想为憨子分担一点什么。两个女儿大了，上学得要大批的钱。青萍很着急，心想趁着自己还年轻，应该能赚上几个钱回来，无奈憨子很忌讳女人出去放野，平常有男人跟青萍说句玩笑话，都会让憨子很不高兴，哪会让青萍独个儿出去呢。 如今，对女人下海赚钱，社会都已见怪不怪。婆婆带着媳妇去的，姑嫂同去的，老公为老婆做掮客的，还有专门负责组织本地女人去的，坦坦然然，把这事当做一行职业在做。只有少数人思想难以转变，青萍是开朗女性，容易接受新生事物，对憨子的固执，以及他对自己的管束，有点不理解，甚至反感，但一般不会与憨子拗着干。 青萍不是没有自己的思想，看到那么多女人出去赚钱，打扮入时，花枝招展，风风光光，却不见得生活很幸福。她们的男人花着她们赚来的钱，一点都不心疼，赌钱打牌，吸毒，包养女人，夫妻关系淡漠。婚姻家庭名存实亡。虽说搞活了家庭经济，建起新式小洋楼，买着高档家具，享受着现代化生活，但家庭没有凝聚力，夫妻冷漠成陌路人，孩子过早染上恶习，家庭精神颓唐，近几年离婚率激增上升。青萍还在彷徨，人生取舍，必须慎重。也许憨子的坚持不无道理，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睦睦，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建筑工匠很吃香，乡村城市大兴土木，拆旧建新，堂哥整日也是早出晚归，在外做工，一年四季几乎没有闲暇。孩子都上学了，嫂子一个人守着一栋小洋楼，感觉空荡荡的。家里田土，都包给别人了，整天闲着没事做，闷得慌。偶尔拉着青萍闲聊，怕耽误青萍的农事，惹憨子不高兴。嫂子在家里呆了十多天，终觉无聊，叠好衣物，又准备出去。 嫂子与堂哥，都有一定的文化修养，为人处世，显得文雅。夫妻双方相敬如宾，堂哥常年在外，即使有一些绯闻，嫂子也淡定自然，从不与堂哥吵闹。嫂子认为，男人在外闯荡很不容易，只有他心里有家，知道回家就行，爱自己的男人，就得给他一个自由空间，尊重他，理解他，相信他。同时，嫂子也赢得了自己男人的理解，想做点什么，堂哥支持包容。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家，互相努力着，理解着，宽容着。给家里营造了一种和睦祥和的氛围。这些是他们夫妻两达成的共识。 嫂子走的时候，跟青萍打过招呼，还留下了电话号码，撂下话，憨子什么时候想通了，可以随时联系，她一定抽时间回来接她。青萍看着嫂子远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发出长长的叹息。 在憨子的庇护下，青萍变得温驯、忧郁，失去自己的本色，总觉得有种无形的枷锁桎梏她，让她想挣脱，又想依赖。矛盾心理，闹得她经常有一股无名火积压在心里，欲发又不能。憨子对她百般关爱，若冲他发脾气，那显得无理取闹，不忍心，也损自己贤淑形象。 青萍从没把自己当成娇贵女人，跟着憨子干农活，也算得上行家里手，不是外面精彩世界的诱惑，不是负担日益加重，青萍也不会动那门心思想出去。嫂子在青萍心里播下了梦想的种子，外面赚钱的机会多，钱比家里来得快，来得轻松，青萍当然会心动，农民们赚几个钱多不容易，那纯粹是靠天吃饭，能不动心吗？ 今年的西瓜，长势确实喜人，一个个圆滚滚的西瓜在阳光下积攒了足够的糖分，诱惑着高温下的人们。憨子看着一个个宝贝，心中涌起一阵阵喜悦，踌躇满志，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憨子对自己很吝啬，在田间地头劳作一整天，暑气灼人，大汗淋漓，也没想过摘一个西瓜尝尝。心里盘算着怎么销售，用小四轮运往镇上自己零售，还是让贩子直接到田间来收购？零售价钱高一点，而夫妻俩得整天守着叫卖，挺熬人的。大热天，大街上，钢筋水泥建筑、混泥土街道在炽热的太阳烘烤之下，散发的热浪熏得人简直要窒息，这可以说是要钱不要命。憨子心疼的不是自己，而是怕心爱的妻子受不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叫贩子来收购。 盛夏到了，江南的乡间成了绿的海洋，到处洋溢着嫩叶的馨香，在太阳的烘烤下，花草树木的味道更浓。正午水汽蒸发太重，万物耷蔫，人也慵懒，四肢乏力。耀眼的树叶间，蝉声此起彼伏，聒噪得人心烦乱。青萍心疼老公，决意不让憨子顶着烈日劳作，在卧房里摊上凉席，开着风扇，强拉着憨子在家睡大觉。望着雪白刺眼的毒太阳，憨子确实有点怕，这时候的作物，也用不着动它们，干脆在家歇着得了。这两口子，不喜欢走家串户，也不喜欢玩牌，独门独户，关上门，正好可以翻云覆雨，卿卿我我，要怎么浪漫就怎么浪漫。 别看憨子憨憨厚厚的样子，一米六五的个子，敦实，虎背熊腰，做起男女之事，那是精壮劳力，一向能让青萍得到最大的满足。女人到了三十多岁，基本上要成黄脸婆了，农村女人不习惯化妆修饰，那更是粗糙黝黑不光洁，出了点远门的女人，化起妆来，也像三仙姑脸上似的，牛粪上下了一层霜。而青萍的脸则不同，从青萍的脸上可以看出她十分幸福，那眼珠滴溜、精神饱满、红光滋润、忍俊不禁的样子，让女人们羡慕。都说女人脸上看男人，有男人疼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既自信又开朗，一点都不差。 烈日炎炎的盛夏，吸足了阳光和水分，西瓜个儿疯长，原先藏在藤蔓下的小个西瓜，一天天见长，滚圆在田土上，像吹足气的大气球，圆溜溜的，鼓胀着，水分糖分十足，用手掂量，很沉，大多数有十多斤。这里浸满了憨子的汗水，也装满了憨子的喜悦。憨子对每一个西瓜疼爱有加，为防止太阳暴晒，每个西瓜上都盖上了草。看了西瓜的蒂把，判断不出十天，西瓜可以上市。趁着早晨阴凉，特意选了一个小而早熟的西瓜，摘回家犒劳一下老婆和自己。自己种的西瓜就是甜，清凉可口，甜滋滋的，两口子吃得满嘴西瓜水，高兴得抱在一起亲着嘴，嘴是甜的，甜到两个人心里去了。第二章 恰同学少年
青萍与嫂子情同姐妹，互相羡慕，互相欣赏。平常青萍喜欢直呼嫂子“凤丫头”，嫂子则亲切叫青萍“萍儿”。嫂子喜欢青萍既开朗又贤淑的性格，喜欢看青萍花一样的容貌，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假如我是男人，一定会抱得这位美人归。”憨子把青萍当成宝贝养在家中，时刻提防贪婪男人的贼心，那种过分机警引来不少人讥笑，嫂子很理解憨子的这种小气，“假如我是憨子，我也会那么小气的。”青萍更欣赏嫂子这种智慧女人“凤丫头，上帝怎么那么眷顾你，把你塑造得那么完美，我很嫉妒你哟。”在青萍眼里，嫂子堪称才貌双全。自从两个人从同学关系转变为妯娌关系，她们的关系更加融洽。 回想从前，与青萍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全大队有六个，三男三女，憨子（文铁柱）、堂哥(文玉林)、董雪华、陈青萍、文凤颖、文小梅（全大队文姓人家多，杂姓少），大家知根知底。其中青萍、凤颖、文玉林、文铁柱成了一家人，高中毕业后，与董雪华、文小梅几乎没有联系，在家里的同学，总喜欢羡慕在外闯荡的，董雪华上了大学，有了工作，成为家乡人们口中的佳话，文小梅最先南下傍了大款，家里最先起了小洋房，对此人们的心态复杂。 青萍与凤颖是一对耳环，如今时尚语说“闺蜜”，她们曾经一起欢笑，一起长大，一起谈论人生。想当年还是学生的时候，两个人密切得胜过亲姐妹，上学放学形影不离，无话不说，理着同样的发型，穿着同样款式的服装，读着同样的课外书，有着同样的思想观点。两个人性格开朗活泼，热爱文艺表演，都是班上的积极分子，虽然学习成绩中等，但班上的活动，往往由她们俩组织得有声有色，深得班主任的器重和同学们的赞赏。两个人曾经扮演草原英雄小姐妹（龙梅和玉荣），边跳边唱，赢得大人们一片喝彩。青萍曾站在有几百上千个观众的台上，独唱《十五的月亮》，声音圆润，吐词清晰，模仿董文华唱音惟妙惟肖，赢得全校师生一致称赞，因此在学校小有名气，受到许多男同学的追捧。文小梅长得不错，可没有特别的爱好，很现实，处事一向比较世故，少年老成，缺少浪漫情怀，说什么也很难与同龄人玩到一块去，很容易被同龄人忽略。 三个男同学，玉林与铁柱是叔伯兄弟，性格截然不同，堂哥文玉林，体育健将，组织活动能力强，具有号召力，他非常阳光，帅气自信，做事学习雷厉风行，惹女孩子喜欢。文铁柱内向，沉默寡言，学习踏实，写得一手好字，一向负责缮写班上的黑板报，他内秀，不善表达，胆小害羞，不敢接近女孩子，读书期间，除了知根知底的小梅走近他，铁柱几乎没有谈过恋爱。董雪华文质彬彬，高高的鼻梁上架一副近视眼镜，是六个人中成绩最好的，同学们经常喊他“秀才”，他不怎么喜欢凑热闹，酷爱看书，经常一个人专心看书，用心学习，学习成绩总是班上前几名，文章也写得不赖，家乡人说他有“文心”，算命先生说他“文曲星下凡”，大家就认同他是块读书的料，搞什么活动，就不拉他参加，女孩子对他敬而远之，只有青萍始终欣赏着他，关注着他，关心着他。 说来也怪，这同学六个，在本大队完成小学初中学业后，同时考在同一所高中学校，高中开学那天，他们都提着行李箱，在同一车站等车，欢呼雀跃上了同一辆车。随着年龄增长，曾经的男女界线开始淡化，六个人开始互相照应，男孩子主动替女孩提行李。高中两年，六个同学，团结中有分组，男女自行搭配，文玉林发育很好，一直堪称女孩保镖，与文凤颖青梅竹马，走得比较近；青萍很欣赏董雪华，经常主动接近他；文小梅则暗中喜欢憨子文铁柱，文铁柱的心思没人看得出，他从来不看女孩，女孩主动跟他讲话，他的脸可以红到脖子，家里人总说他“没有卵子”，意思说他没有胆子。 文玉林与文凤颖、青萍与董雪华两对很自然地互相关心着，而文小梅与文铁柱却显得很别扭，小梅抓不准铁柱的心思。铁柱自小就长得结实，是家里的独子，生活艰难时期，全家人的营养好像都灌溉在他身体里，小梅喜欢他那虎头虎脑的样子，小学几年，她的眼光总捕捉铁柱的身影。到了初中，小梅情窦初开，真真陷入暗恋单相思之中，铁柱每次遇到她含情脉脉的眼睛，浑身不舒服，老鼠见了猫似的闪开，他越躲开，小梅越粘着他，每当铁柱出黑板报的时候，小梅就主动当助手，递粉笔，拿米尺，边出主意版面设计，边欣赏评点铁柱刚劲有力的字。大胆的小梅到了高中阶段，更加毫无遮掩地表现自己对铁柱的喜爱之情，有几次，写下情意绵绵的恋爱信给铁柱，铁柱却被小梅热辣辣的举动，弄得束手无策。那一张张白纸黑字的恋爱信，载着小梅沉甸甸的爱，他却从来没有瞄过一眼，而是捏成一团团皱巴巴的纸，回到家中付之一炬。 小梅喜欢铁柱，大家都知道，认为他们挺般配的，铁柱这个闷葫芦，心里怎么想，让人捉摸不透。不过在六个同学中，已经默认了他们相好关系，“文铁柱，小梅找你。”同学几个经常开憨子的玩笑，憨子总是淡淡地一笑了之。 铁柱心中其实早就有人，但没有人察觉到，因为他越喜欢这个人，就越离那个人远一点，他只在心中回味着她的一颦一笑，深深地陷入单相思的境地，走路想，吃饭想，睡觉时更想。他没有胆量去表白，知道自己配不上她，而且她心里早就有主，根本感觉不到他那渺小的感情，他却总是被她扰得神魂颠倒，她的声音可以激活他每根神经，她的身影晃动在他眼前，令他呼吸急促甚至窒息，她脚步的节奏，控制着他心跳的节奏，想看见她，却又害怕她，怕她心高气傲藐视他。铁柱受这种折磨，从初中就开始了。在她面前，铁柱经常把自己比作癞蛤蟆，要得到她的芳心，那简直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 青萍跟董雪华很自然地好上了，他们真正是因为心的距离拉近的，不需要卿卿我我，不需要花前月下，不需要甜言蜜语，互相就像小夫妻一样关心着，很默契。在学校寄宿，学习那么紧张，青萍能挤出时间替董雪华洗衣服、鞋袜，她好像要为雪华赢得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她很欣赏董雪华潜心读书的状态，这是她心中一道很美的风景。董雪华则每天早晨提好水放在女寝室的大门口，免得青萍挤不到水。虽然在校园里，禁止出现出双入对的身影，但回家或上学路上，没人管得着，他们可以结伴而行，不会引起别人的猜忌。青萍做梦都没有想到文铁柱会暗恋自己，因为她心中全部是雪华。 玉林与凤颖青梅竹马，从小就玩在一起，性格合得来，关系胜过兄妹。初中阶段，就参加了大队的宣传队，到修江渠的地方巡回演出，玉林演李大春，凤颖扮白毛女，表演得活灵活现，深得社员们啧啧称赞。很早就有人开他们的玩笑，说他们是天生一对，地造的一双。 他们的恋爱关系在高中两年就公开化，同学中传得沸沸扬扬，他们处之泰然。因为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没有证据，学校拿他们无可奈何，班主任找过他们谈话，告诫他们“学生还是以学习为重”，只是点到即止。家里人没指望他们考大学，对他们的恋爱举动也听之任之。 高中毕业时，六个同学中，只有董雪华通过了预考，留在学校参加高考，最后上了本科分数线，招在省城财经学院，毕业后分配在省城工作，后来就没怎么联系，见面的机会都很少。另外五个同学，回家务农，自得其乐，经常玩在一块，晚上结着伴看电影，或组织大队的宣传活动，玉林总是充当领头羊，青萍和凤颖响应最积极。自从董雪华考起学校，与青萍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青萍有自知之明，虽然心里很喜欢董雪华，但他们之间有了距离，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她从此不再主动联系他，而把这段纯洁美好的感情深埋在心里。 六个同学中，玉林和凤颖有情人终成眷属，高中毕业不到两年就结婚了。憨子文铁柱，始终没有接受小梅的芳心，在一次看电影的时候，小梅把最后一封表达自己爱恋感情的信塞给铁柱时，铁柱又悄悄地塞回小梅衣袋里，小梅一气之下嫁给了比自己大五岁的男人，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后来跟大潮下海傍了大款。憨子得知青萍与董雪华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之后，就鼓起勇气，写了一封长长的倾诉衷肠的信，向青萍表达了自己的爱恋之情，青萍一时无法接受，她对铁柱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他们的性格差异太大了。不过跟他过日子，一定会给人带来安全感，叫人踏实。就在青萍犹豫的时候，凤颖积极劝说，凤颖认为青萍嫁给憨子，她们就有很多在一起的机会，再说憨子确实值得女人托付终身，青萍最终接受了憨子的感情。第三章 一雷惊醒梦中人
盛夏，阳光白得耀眼，农民们出门抬头观察天象，得把手掌展开遮在眉眼处，才能扫视辽阔的天空。这也是憨子每天出门习惯性的动作，一个纯粹的经验丰富的踏实的农民榜样。画家一时兴起，捕捉到这个镜头，那一定是诗意十足的佳作。在青萍眼里，憨子这些习惯性的动作，是一道道美丽的风景线，看着舒心快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青萍开始讨厌憨子这些习惯性的动作，在心里骂道：“老古董、一根筋、闷葫芦、顽固分子、小气鬼……”凡是能够沾上边的贬义词，尽可能往憨子身上堆。但是不忍心开口骂他，憨子那么勤劳，那么老实，那么体贴她，她凭什么要骂他。她就是因为憨子不愿出去闯荡，而且把她也固守在家里，心里很憋气。话又说回来，青萍一个人出去闯，心里也没底，十多年来，她习惯依赖憨子，一旦离开憨子，能不能独当一面创一番事业，那就值得怀疑。所以，青萍只能生闷气，好像有块骨头梗在心里，不舒畅。 有一点，青萍可以自信，“嫂子能够出去闯，我也可以。”文凤颖曾经与她是一对连了裤脚的好姐妹，性格、为人处世、做事风格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是高中毕业，凤颖就是出去闯荡了几年，眼界大开，见多识广，做事能力得到了很大提高，言谈举止，穿着打扮，变得脱俗高雅。青萍觉得自己与嫂子的差距，就是这几年的差距，她相信自己出去闯荡几年，说不定也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摆在面前的阻力就是憨子，青萍不由得骂“傻憨子，臭憨子，倔憨子……”恨不得将他一脚踢开。 这个季节，整个乡村洋溢着浓郁的芳香，深深吸一口气，可以激活每一个细胞，让人精神焕发。憨子的眉间挂着一缕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那是一种幸福的密码，一种丰收的自信。这个时候，憨子可以忽略青萍的唉声叹气和板着的脸，不去理会她，“去你的吧！” 没有外界因素的刺激，时间一长，青萍心态逐渐变得平和，每天嘴里哼着小曲，照样开心知足，跟着憨子田间地头，拔草松土，夫唱妇随，不必瞎操心。“天塌不下来，万事有憨子罩着，自己落得个轻松自在，正所谓知足者常乐。”青萍宽慰着自己。 经营小家庭，对憨子来说有的是办法，有的是智慧，结实的身子骨有使不完的劲。混泥土结构的房子，经过装修暂时还没有落后，门前屋后被得拾掇整洁干净，围墙内，花草树木成荫，大热天，挪两把睡椅，往桂花树下一放，吃完晚饭，夫妇两往睡椅上一躺，手里摇着蒲扇，眼睛望着群星闪耀的天空，耳朵听着一片蛙声，享受着悠闲惬意的田园生活，那愉悦的心情，可以赛过书上讲的陶渊明，堪比传说中的神仙。 天气预报，说最近几天会下暴雨，憨子紧张起来。 到半夜了，憨子一直没睡着，今晚出奇的闷热，风扇鼓着热风，这是乡村房子一楼少有的现象。憨子预感暴雨即将来临，果然一道闪电划过，天地间瞬间煞白，接着雷声轰震，轰隆一声，炸开闷热的空气，也炸在憨子心里，憨子的天塌下了。大雨倾盆，雷电交加，憨子一跃而起，“完了，完了，全完了”，急得在房里来回踱步，“老天真是不长眼哟，偏偏这个时候下雨，好好的西瓜，正值采摘的季节，现在不偏不离来一场暴雨，那今年收成又得泡汤。”“老天爷，你为什么不可怜我们老农民哟！”青萍急得简直要哭，跪在床上，双手合十，求老天爷开恩，希望暴雨不要持续太久。 两口子折腾一晚上没合眼，雨水稍微弱下来，两口子就穿着雨衣，撑着伞，提着马灯巡视西瓜田，闪电仍然撕裂着深黑的夜幕，青萍被闪电耀眼的光刺得心里发毛，跟在憨子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瞎踏着，像踏在海绵上，没个支撑，几次滑到，人仰马翻，一屁股泥水。憨子是土地的儿子，对地土太熟悉了，走田埂地土，如履平地，身轻步捷。一只有力的手，扶着青萍，青萍紧靠憨子，感觉到了憨子的坚实稳固，心才踏实下来，不怕脚下的坎坎坷坷，不怕蜿蜒像蛇的闪电，不怕震撼天地的雷鸣。马灯探照到的西瓜田土，水沟里盈满了浑浊的黄泥水，水已经漫上土行，一个个西瓜浸在水里，看到眼前情景，两口子像雕塑一样愣在田中间，眼前一片迷茫，心冷到了冰点。 下了一夜的暴雨，早晨终于停下来了，路面洗得干干净净，绿色植物，被雨水洗得更加青翠欲滴。沟、圳、渠、江，浑浊的水滚滚直流，江水漫过了堤，有几处江堤被水冲垮了，泥沙掩埋了农田。憨子家的西瓜田，虽然浊水泱泱，但还能够看到西瓜藤叶冒出水面。即便如此，上半年的收成还是要泡汤，当然比掩埋的农田要好多了。或许退水之后，可以利用小西瓜获得一点汗水补偿。憨子的心蔫蔫的，不想多说一句话，青萍心里不好受，看着憨子的状态，不好唉声叹气，怕加重憨子的心理负担。 这次水灾，给憨子和青萍当头一棒，打出了一点醒悟：“农民劳作报酬，并不是一滴汗水一点收获，是靠天吃饭，靠市场吃饭。风调雨顺的年月，农作物收成好，价格上要克扣，让农民汗水贬值。天灾人祸的时日，物希价贵，可田里没有收成。如果单靠从田间地头寻觅希望，那农民没有出头之日。”憨子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除了耕种好三四亩地，平时开一开农用小四轮，替别人运货，赚点钱补贴家用，农忙时候，将小车改装成打田机，替代牛力。农村青壮年劳力，大多数出去打工闯江湖去了，留下一些老弱病残，家里的田土，一般拿不动，一年种上一次水稻，都得请工耕插收割，有些地方有农田荒芜现象。憨子这种精壮劳力很受各家各户欢迎，做事既凭心又干得到位，一年下来收入不菲。所以憨子一向反对青萍出去赚钱，很自信自己能给青萍幸福生活。这次水灾，给了憨子狠狠的打击。 连下了几天暴雨之后，农作物一片狼藉。接下来，政府组织抗灾自救，已成沙洲的农田，没有办法了，现在就是将能补种的作物补上，减轻灾害影响。 退了水的西瓜田，田土上漫了一层沙，西瓜藤蔓上，圆滚的西瓜上，都有细细的泥沙，表面上还好好的西瓜，青翠鲜嫩的瓜皮，诱惑人的食欲，可是肚里喝够了水，打开瓜肚，水直往外流，甜味特别淡，水味特别重，真真的金玉其外。这种瓜，只要让烈日曝晒一两天，马上就会开裂发酵。憨子对这批快成熟的瓜，不抱任何希望。也可以说，对这三四亩田西瓜都不抱希望，“烂吧！炸吧！发酵吧！你老天爷不给我们农民活路，我们有什么办法？” 夏日炎炎，到处热浪灼人，灾后的田间地头，更是惨不忍睹，稀稀拉拉的作物，没精打采，西瓜在田里炸裂发酵，裂开的西瓜，红红的瓤中夹杂着白泡泡，苍蝇到处乱飞，一派腐败的景象。整个空气里弥漫着酒的味道，还有腐臭味。人们路过的时候，很远就捂着嘴鼻，躲瘟神一样快步跑过。 憨子除了参加政府组织的灾后自救，修江堤，补禾苗。其余的时间或在蔬菜地里转悠，或闷在家里生气叹息，远远地躲开西瓜地，那是一片伤心地，付出几个月的心血和汗水，回报了一片狼藉和腐朽。老天无眼哟。青萍则拨通了嫂子的电话，向嫂子描述了家里这边的灾情，嫂子那边马上明白青萍是什么意思。青萍这次毫不含糊地跟憨子说明自己的想法，把嫂子在外面替她找的工作性质一五一十告诉憨子，每个月有两千元的收入，憨子心中盘算了一下，两千元月工资，是笔可观的收入。吃公家粮上班的人，也只有不超过一千元的工资。帮有钱人家做些家务，那是农村妇女的拿手活，还可以躲避风吹雨淋，何乐而不为？憨子的思想发生了惊人的改变，灾前灾后，判若两人，对青萍的想法很快表示赞同。青萍再一次拨通嫂子的电话，告诉嫂子，憨子已经同意她出去，电话两头心照不宣偷着乐，话语里透着一股坚持到底，逾越心里城墙的胜利喜悦。耶！第四章 奔向南方
坐上南下长途车，青萍心里不知是啥滋味，看到憨子依恋可怜的样子，心里很酸楚，毕竟一起生活十多年，很少长时间分离，自己也像断奶的孩子，总觉得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心里空落落的。青萍躲开憨子的眼睛，泪水不自觉的涌出来，转过脸去，怕嫂子笑自己儿女情长。还是嫂子了解青萍，上车一两个小时，都没打断青萍的沉思，知道她舍不得丢开憨子，让她慢慢心理断奶。“好了，老夫老妻的，不要那么情意绵绵了”嫂子边说边打趣，“又不是不回来，想憨子了，可以随时打电话”“出门在外，打起精神！高兴点！”……嫂子一连串的话，把青萍搞笑了，青萍抹掉眼泪，正了正身子，舒了一口长气，扬起头，用手理了一下头发，晃着头，“是的，凤丫头是江湖老侠客了，我哪比得你？”青萍反唇戏谑。“好了，好了，你开口说话，说我什么都行”“看你一脸的不高兴，别让人误会我拐卖妇女”……? ? 在摇摇晃晃的感觉里，嫂子很快进入睡梦里。满车子的人都迷迷糊糊，睡意朦胧，整个车子里，好像只载了青萍一个人，青萍无所适从“事已至此，我只能学会一个人坚强。”于是她从长长的不舍中挣脱出来。很少出远门的青萍，受好奇心的驱使，凝目车窗外，被窗外快速后移的景物所吸引，全神贯注欣赏一路风景。 长途车一路上经过了几种天气，先是烈日当空，所有裸露的植被被烤得耷拉无力，泛着白光，蔫蔫的，显出脱水状态。车里空调开着，旅客都掩盖着被子，但青萍还是能感觉外面的热，她坐在当阳挨玻璃的一边，玻璃上透着一股热气。过两三小时后，太阳隐去，满天乌云，洒下零星雨粒。然后白云飘浮，天上露出一块块湛蓝的天空，像女娲补天遗漏几处一样，空洞幽深，蓝得无底，只有细雨洒下。接着又是乌云低压漫过山岭，风吹动树叶摇晃摆动，稀疏雨滴砸在车窗上，溅起水花，洒落周围，水滴轻挂。青萍不禁感叹：“真是一里一风景，十里不同天。”青萍凝目车窗外，突然发现，车的侧窗玻璃上像奔腾着无数条长龙，兴致顿然大发，从来没见过雨滴在玻璃上这般行走，不直线而下，不斜线沿行，则是波浪式斜着前行，像腾龙跃虎竞相奔腾着，小小的一块玻璃成了青萍眼前一个广阔的世界，她可以尽情想象。睡在卧铺上，别无选择，十多个小时的行程，只靠捕捉趣味聊以自慰。青萍思考着玻璃雨珠沿行不规则的原由，一下子明白，雨滴斜行，可能是风力所致，由于灰尘和玻璃的凹凸，才呈波浪式跃动。青萍恍然大悟：“哦，自然界一切运动方式应该都有它的道理，如果一切按常规，也就索然无味了。” 江南的山水，风景大同小异，只是穿越南岭，车子得穿过好几个隧道，偶然有些披绿的石山，不十分峻峭，比家乡的山浑圆得多，山坡倾泻，披绿沉稳。原以为岭南多参天大树，可沿路只见成片的瘦擎修长的小树，树丛密实，树干笔直瘦小，绿色树冠下，撑起的是一根根白色树干。没有一点膨胀的感觉，没有一点长成大树的意识。青萍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豁然开朗，得出自以为是的结论，可能岭南的土层太薄，承载不起大树；可能雨水阳光太足，所有的生命只管拼命竞相向上长，忘了自己的横向壮大。青萍还担心这么单薄瘦弱的身躯怎能抵得住从海上直驱而来的暴风雨。事实证明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一路没见过断折的树，只看见不屈的精神，曾被风吹得稍有弯曲痕迹而又倔强挺直的身影。在车上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禁锢了自由，从不出远门的青萍，坐长途车，简直是受煎熬，只能从一晃而过的路景中捕捉点什么，从狭小的车厢里捕捉点什么，聊以打发这无聊的十几个钟头。 终点站是湛江。青萍感觉很奇怪，南方的天气倒比家里凉快多了，越过南岭，植被就不一样，曾经在地理书上学过，南岭是热带和亚热带的分界线，原以为热带气温总比亚热带高，下车时感受出人意料。空气特别湿润，沁人心脾，青萍贪婪地吸了几口气，好像要把在车上十几小时吸进的污浊空气，统统挤压出来。嫂子看到青萍陶醉的样子“美你的，这里很好吧？”青萍满意回答“嗯，还不错。”天湛蓝湛蓝的，似乎比家乡的高，天地间非常透明，可以透望很远很远的地方。太阳强光耀眼刺皮肤，但不怎么灼热，地面也没有热浪滚熏，站到树下，还能感受到一丝丝清凉的风拂过。曾经在书上见到的椰子树，就在眼前了，高高的人工培植椰子树，树干光秃秃，像混泥土筑成的，灰白色的，一圈一圈的，可以看出树的生长年轮，大的要几个人合抱，有几十米高，就像家乡的高压电线杆子，叶子和果子都在树顶上。青萍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忘记了十几小时的车旅劳顿。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多数是操着各种口音的外地人，交流统统用普通话。嫂子指着那些皮肤黝黑，额头高，颧骨高，嘴巴突出，个子较矮的人，告诉青萍“这些才是正宗的广东人。” 青萍才真正明白，“哦，难怪内地女人到这里来这么受欢迎，哪怕是农村出身的都比这些土著女人漂亮，你平常讲的都是真的，眼见为实。”海南岛这个地名，早已是家乡家喻户晓的地名。有人把海南岛的谐音说成地方语“哈裤岛”，家乡人很坦然说着这个谐音。青萍和嫂子知道海南岛是改革开放规划的经济特区，这里本来非常落后，百废待兴，由于地皮价格猛涨，随之产生了无数百万千万富翁。一夜暴富的富翁，暴发户心态，花钱出手大方，内地人逮住时机，实行均贫富，将一小部分财富捞到了内地人的口袋里，带动了内地经济的发展。青萍再一次明白，“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真正含义。 青萍跟着嫂子一路走一路领略热带风景，走到曼德幽梦酒店门口，“到了，进去吧。”嫂子径直走进去，像回自己家里一样，门口站着两个穿保安服的青年男子，跟嫂子打招呼，“文姐好！”嫂子和颜悦色亲切地叫着“小王，小李好！”用手招呼站在门口左瞧右瞧的青萍“快进来！”向两个保安介绍“这是我家堂弟妹——陈青萍。以后叫她陈姐就行。”青萍看着两个壮实的年轻人点头微笑“你们好！”年轻人热情地请青萍进门“陈姐好！”青萍很好奇，嫂子难道是这家酒店的老板？可从来没听她说过，这家伙混得还真不错。这六层楼的酒店，从大厅装修来看，还算比较气派，肯定要花不少的钱。正在青萍狐疑的时候，嫂子把她引领到二楼一间房里，让她卸下行李洗漱，嫂子将带上门“我出去弄点吃的来，你先休息一下。”就丢下青萍走开了。 青萍扔下行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舒了一口气，一路的劳顿终于结束了。目光扫视房间，装修色调设计，给人一种清洁舒服的感觉，桌椅床柜，都是实木的，电视电话空调都上档次。这是她第一次住进上档次的酒店，不由得佩服起嫂子:“这个老江湖，真是深藏不露，还有这种能耐。”青萍没有马上簌洗，这热带空气清新湿润，没有家里那样沉闷灰漫，呼吸着让人神清气爽的空气，劳累感觉不是特别明显。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憨子，告诉憨子自己已顺利到达，感觉还不错，要憨子放心。 过了一阵，门外有一群人的脚步声，嫂子叫开门，青萍惊讶地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哎呀，都是本村上下组里的娘儿们，大家见到青萍，都惊呼涌进房子，七嘴八舌，呱呱说个不停“青萍，你最终还是来了。”“我们这些姐妹，早希望你来，好好的美人胚，闲置在家里，多可惜呀！”“憨子的脑筋急转弯了？”“家里水灾灾成什么样了？”……。嫂子打断这群娘们的见面亲，“好了，以后姐妹们多关照。”“吃东西去！”。青萍心里多了几分踏实，看到这些娘们混得还不赖，相信自己不会比她们逊色。 青萍认为自己是佼佼者，从肤色、五官容貌、身材到文化素养，比较自信，在家里不化妆都吸引人的眼球，回头率挺高，何况在这里？如果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按嫂子的吩咐和审核要求去做，经嫂子首肯之后，引荐给外人，那会更逗人怜爱。上帝赋予每个人的资质千差万别，这妯娌两人是上帝的宠儿，是家乡远近闻名的女人花，她们走家门的底气自然十足。 嫂子一身贵气，在这群娘们中，鹤立鸡群。容貌姣好，皮肤光洁，化点淡妆，容光焕发，身材高挑，衣着得体，披肩长发高束脑后，柔中带刚，干脆利落，走路咔吱咔吱，均匀有力，富有节奏感。青萍有自知之明：“几年来自己与凤丫头有一定的差距，这丫头如今更是自己心中的偶像，跟她闯荡只管学，这交际能力，怕是学都学不来的。”这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叫嫂子文姐，对嫂子有种特别的尊重和敬仰，连家乡来的那些娘们，也敬嫂子三分，不敢随意怠慢。可见嫂子的能耐。 听说嫂子这个酒店是远近出名的，每天顾客盈门，有钱男士居多，都奔着一流服务和可心的女人来的。酒店的服务员，身兼数职，陪酒、陪歌、陪舞、陪睡觉，还会按摩。那身价也高得让青萍目瞪口呆，一晚上可赚到数百上千元。嫂子没有把青萍列入服务员名单里，她要把青萍打造成酒店里的品牌女人，要对她进行上岗培训，每天要她练习喝酒，唱歌跳舞，学习按摩，还要学点管理，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可以让青萍协助管理。酒店里几十上百个服务员，大多数是内地各省的，基本上点档次。要管理好这群娘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群娘们大多来自农村的，文化素质稍低，眼光、心胸、言行修养有待提高。嫂子能驾驭她们，而青萍有待学习，但凭青萍的自身素质，将来应该不比嫂子逊色。 凡是到了这里的女人，观念全然变了。就如时尚语云：“当书记当县长，不如床上躺一躺；七级工八级工，不如裤带松一松。”她们自然而然把为男人服务当做一种职业，互相竞争似的，有意识地尽量提高自己的综合素质，唯恐自己赚的钱比别人少，把女性的妩媚温柔尽展无遗。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青萍很快适应这里的环境，赚钱的欲望比谁都强烈，那优越的条件给了她十足的自信，“我要出类拔萃，独占鳌头。” 青萍忙于打造自己，躲在嫂子专门给她提供的一间宽大房子里，天天练习喝酒，啤酒、白酒、红酒都喝，醉了就睡，醒了又喝，还边跟着电视里学跳舞唱歌，听音乐，自学自练。按摩、形象设计，嫂子给她报了培训班。初来乍到，每天就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连给憨子打电话，有时候都忘记了。自从青萍南下，憨子每天魂不守舍，没着没落的，感觉日子很漫长。一日三餐，也是敷衍了事，难免要让青萍挂心。每次与青萍通电话，“我，我，我……”说不出几句话，可要尽量拉长通话时间，真是个大小孩，青萍要多费口舌哄哄他“好了，这会有点事，等下再打。”他才肯挂电话。而青萍则如鱼得水，激情高涨，日子过得充实丰富，感觉这里才是她施展才华的广阔天地，后悔没有早点跟嫂子出来闯荡，当然相信为时不晚，她得抓紧时间提高自己的职业水平，正儿八经地做一番事业赚点钱。 酒店白天安安静静，服务小姐上午睡觉，下午闲得无聊就聚在一起玩牌，谈论各自的生意，闲得无聊的，架着二郎腿，吸烟吃零食，涂脂抹粉，神情各异。青萍不太喜欢去凑热闹，偶尔去去，看到那些吞云吐雾的女孩，轻狂的样子，心中有一种说不去的厌恶。有些女人，口无遮拦，毫无涵养“昨晚我服侍了10个。”“我服侍了12个。”……喜欢一五一十描绘自己陪男人的细节，摆了多少种姿势，做了多久，把男人怎样弄得神魂颠倒，有多少回头客，交流经验一样，以炫耀自己的本事和创意“对付那些男人好说，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他们弄趴下，死猪一头。”对于还没有进入工作实质阶段的青萍来说，无非是在挑逗，青萍往往不露声色地离开，感慨万千，“金钱滋生了懒惰，贪婪，邪恶，泯灭了自尊、羞耻感，灵魂在这里堕落了。”青萍觉得自己不可能成为她们中的一分子，不屑与这群人为伍，显得有点清高，自然会惹来放浪娘们的讪笑。心想以后要协助嫂子管理好这群骚娘们，不是件容易的事。 家乡的娘们本来就佩服青萍妯娌俩，聪明，漂亮，八面玲珑，办事能力强，很会降服男人。“在家把自己男人弄得服服帖帖，到了外面惹得男人团团转。青萍绝不比文姐逊色，天生尤物，征服男人的高手。”看着青萍离开的背影，娘们七嘴八舌议论着这妯娌俩。“都是这家人的福气，兄弟俩都讨上这等女人做老婆，真是造化。当然也算挺般配，郎才女貌，就是憨子闷葫芦，一根筋，与青萍有很大的性格差异。文姐夫妻，那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这些娘们，出门在外，受到文姐不少的关照，自然会从心里夸夸文姐“文姐真是个大好人，我们多亏她的照顾，还是家里人好。”第五章 别样的天地
青萍来到南方快有十天了，嫂子将她安顿之后，除了电话联系，很少来陪她，嫂子真的很忙。从来不出远门的青萍，想起憨子和温暖的家，心里隐隐作痛，像小孩子一样想哭鼻子。起初感觉百无聊赖，总盼望嫂子过来与自己说说话。自己与那些娘们不是一路人，凑不到一块，晚上一个人呆在房子里，实在无聊，干脆喝酒，天天练习喝酒，酒量倒是大增，天生一个喝酒的胚子；跟影碟里学跳舞，伦巴，探戈，十四步，恰恰等，嫂子安排一个家乡女孩陪她跳几天，也基本能上舞厅；唱歌本来就比较拿手，学些流行歌，还有广东白话歌；按摩、形象设计学习还在进行当中，可能要学两月左右，嫂子已交了两个月的学费，慢慢的，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高中毕业后，青萍保持看书报的习惯，却疏远了笔墨。自从南下，由于很少有人与自己交流，百无聊赖之际，就重新拿起丢了十多年的纸笔，开始记写自己每天的感受。嫂子每天忙于应酬，每天除了电话联系安排青萍培训，抽不出时间陪她。嫂子在电话里反复强调“萍儿，你不要轻易在酒店露面，免得让某些人盯上，纠缠不休。”青萍明白嫂子的用心，自己也不想简简单单做个服务小姐，应该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 嫂子不想让青萍当服务小姐，关键怕对不起憨子，憨子是个很较真的人，容不得青萍乱性放荡。青萍心里一直也只有憨子，她不曾想过跟别的男人苟合，陪别的男人唱歌跳舞还是容易做到，陪睡觉，那就很难迈过自己心里这道坎，更迈不过憨子这道坎。 生性好奇的青萍,经常从自己卧室的窗户里窥看酒店里的动静，看到不少搂搂抱抱的男女，苟合着享受糜烂的生活，那种亲昵，扭捏作态，青萍心头不禁涌上鄙夷不屑情绪。隔壁每晚都传来淫浪的笑声，搅得她无法入睡，全身就像有无数的虫子爬动，酥酥痒痒的，呼吸不顺畅，这个时候，她最想憨子，真正体会到夫妻俩分居的痛苦。青萍开始有些动摇，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在这呆下去，刚出来就想回去，说出来怕娘们笑，只跟嫂子提出，换间房子，怕这消磨人意志的环境，诱惑她的灵魂沉沦。她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写下了高中毕业后的第一篇日记，以抵御自己的胡思乱想。? 6月20日 晚 月朗星稀 憨子，这些天来，我真正体会到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真的好想你！想你想得晚上不能入睡。刚到这几天，因为好奇周围的环境，海风吹得椰林沙沙响，天高云淡，看什么都通透，空气湿润清新，让人精神舒爽，确实叫我乐不思蜀。渐渐地，有点想家了。 这里有很多熟人，我们村的娘们基本聚集在这，她们日伏夜出，上午见不着人，下午才看到她们聚在一起玩牌闲聊，我总觉得自己与她们之间有种无形的距离，说不到一块，走不到一起，不知是自己远离她们，还是她们不屑我，我找不到家乡人亲切温暖的感觉。 告诉你，嫂子在外面闯荡几年，已有自己的产业了，老板级的人物，我还没搞清嫂子的具体产业是什么。嫂子是一个大忙人，不知道她忙些什么，我难得见她几次，见面也是匆匆。不过对我够好够大方的，好吃好住的招待，还花了不少的钱让我学这学那，特地交代两个保安关照我的日常生活，我出去的时候，都是他们陪着。 憨子，你知道我一直很向往大海，昨天我真的看到大海了，感触很深。坐了一艘上百人容量的客船，船一出海港，颠簸得特别厉害，从浪尖上滑入浪谷，整个人也好像从山顶跌入了山谷，心一直往下沉，船内有人惊叫，还有小孩哭喊，我真正感受到，水里的玩意儿，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平安无事，即使穿上救生衣，即使会水性，也有些恐惧。航行在浩瀚的大海里，只能把生命交给上帝，一切听天由命罢了。我恰好坐在挨窗的座位，正好可以领略一番大海的壮丽美景。船行速度很快，真是乘风破浪，浪遏飞舟，激起白浪飞溅。眼望浩渺海水，气势壮阔，翻滚涌动，张牙舞爪，叫人望而生畏。我深深体会到了大自然的威力，所有生命的渺小；也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容量，海的世界，海的能量，海的丰富多彩。终于明白海的魅力就在于它的壮阔，它的汹涌不羁，它的浩渺无际，它的积厚博大，它的凶悍威严。真正看到海之后,我心中涌起只有对海的恐惧，对大海的敬畏,简直找不到自我存在的感觉。我根本无法去想像，那种站在船沿，双手伸展，闭着眼睛，拥抱大海的浪漫状态。 浩瀚的大海里，突兀耸起不少岛屿。天是湛蓝湛蓝的，从海面浮起的白云，白得发亮，与湛蓝的天相映衬显得特别耀眼，仰望苍穹，稍有贪婪，很快就会让人晕眩。海面开阔，海水湛蓝，冰清玉洁，翡翠般色纯，口渴的人，以为这水清凉可口，顿生怜爱之意，想象擢一捧尝他一口，然后畅快淋漓渗到全身，好不痛快啊。天，真是深邃；云，真是飘逸；水，真是清翠。所有的都显得那样开阔，天开阔，海开阔，人也开阔。我完全被海征服了。 第一次看到海，兴奋不已，感慨万千，很想将这一切说出来与你分享。 初来乍到，我带着新奇的心情也感受一番所在的这座城市。整个城市忙碌中透着悠闲，奋斗中没忘记享受。水光旖旎，街道整洁，树荫隐隐，榕树须飘飘，人们徜徉在花园式的城市里，精神饱满，步伐矫健。完全是文明卫生城市的精神面貌,这里总是给人清爽洁净的感觉，空气是清新的，除了有点海的咸味，几乎没有一点其他的杂质。所有的生命都浸透了湿润，润泽的花草，润泽的树叶，润泽的天空，润泽的海鸟，润泽的人们。这里没有干燥，即使是被太阳烤糊了的皮肤，也透着一层亮光。这里没有憔悴，即使通宵劳作，人们还是容光焕发。因为这里有太多的阳光和水分。 漫步海边，我尽量寻找海边特有的信息。树，叶片不大，但非常茂密，榕树居多，树枝间都挂着长长的根须，飘飘然，很像长岁老人的胡须。其次就是椰子树、棕榈树，随处可见，那棕榈树树干，像倒放的陀螺或纺锤，上小下粗，墩墩的，光滑的,无随意枝节，就像混泥土铸造的，造物主就这么神奇，超出人的想象。海滨公园丛林里，花草成片成片的，割据抢地盘似的，纯一色，容不得异类。 沙滩上全是细沙，双脚踏进细沙，细柔亲肤，感觉特别舒适，禁不住手脚并用，探进沙里，有人干脆裸身扑在沙上翻滚，那放肆惬意只有自己知道。傍晚时分，我独自一人漫步沙滩，赤脚轻踏，海风习习，伴随悠扬的音乐声，如行走在梦中。梦中的大海，如梦般的大海，我终于亲临了她，忘了自我。人影攒动，嬉笑追逐，海浪潮涌，都淹没在海天之间。海天一色，海鸟蹿飞，飞艇穿梭，灯火辉煌，热闹衬着深沉，静谧中洋溢着生机。人们学会在海的边沿拣拾快乐，把生的忧伤扔给大海，以实现生命升华。 憨子，快到凌晨了，我明天还要继续学习，这次暂时给你说到这些。祝你天天做好梦，让我走进你的梦里，晚安！亲你！ 写完第一篇日子，青萍觉得心里很舒坦，很踏实，倒床就入睡，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已到上午十二点。青萍感受到了写日记带给自己的愉悦心情，发现写日记最能排解独处时的孤寂感，发现新大陆一样，迷茫动摇的心终于找到了支点。第六章 情缘幽梦
青萍恋家的感觉，就像孩子断奶一样，慢慢淡化了。每天仍旧进培训班学习，回到住室喝酒，唱歌，跳舞，写日记。偶有时间，拉一个保安出去散步，去海滨公园，去沙滩。小王最乐意陪青萍散步，从见到青萍第一眼起，他就暗暗喜欢上了这位姐姐。青萍每次说“谁愿意出去散步？”小王马上自告奋勇申请作陪。小李看到小王与青萍很投缘，说：“君子成人之美，你们去吧。”主动把机会让给小王。这两个人在一起散步多了，话题也多了，从生活到爱好，从家乡的风土人情，到现代生活的观念，无所不谈，谈得非常投机。慢慢地，小王就成了青萍散步时的特别陪护。 小王跟着文姐已有三年了，邵阳人，高中毕业，为人忠厚，仗义，而且身手不凡，遇事灵活多智。文姐每次遇到麻烦，都是小王挺身而出，护驾保航。应付各种场合，不管酒场饭局，还是娱乐场合，他懂得既护卫了文姐，也给足了别人面子，总是游刃有余。深得文姐的信任和器重。让小王当酒店的代理总经理，文姐只管每月初来收钱进账，分文不差，一万个放心。小王为了赚取更多的薪水，还做了酒店兼职的保安。 从小王的话里，青萍隐隐约约听出，嫂子在这里出入各种场合，做事得心应手，就是因为有个叫做白老大的靠山，白老大是纯种的广东土著，有几千上亿万元的资产，在这里可以呼风唤雨，黑白两道路路通。嫂子刚刚下海的时候，就结识了这位白老大，白老大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与嫂子很投缘，很喜欢嫂子成熟又不减女人风情的韵味，也欣赏嫂子的智慧，认识嫂子不久，就认她做妹妹，嫂子有了这个保护伞和资金协助人，做起事来顺顺当当，事业也越做越大。 “给你看样东西。”小王拿出一张相片给青萍看，指着一个人，这人就是白老大，四十几岁的成功男人，风华正茂。其貌不扬，身材不高，皮肤黝黑，宽脸高额厚嘴唇，但全身透着男人的乐观和自信，眼里闪着智慧之光，说话声音很具磁性和共鸣性，阳刚之气十足。嫂子凭着自己的机灵赢得了白老大的呵护。 嫂子与一般女人不同，她不十分看重男人口袋里的钱，而是寻找更多的机会仰仗男人的支持，凭自己的能力挣钱创业。男人的英雄情结，恰恰喜欢充当女人的保护伞和靠山，上天赐予了嫂子机会，她顺利地成为白老大呵护的妹妹。 青萍偶然邀请小王、小李两个人去海边散步，小王、小李谈起他们的文姐，言语间充满佩服和赞叹之情，他们经常说：“文姐简直是个完美的女人，真正的女中豪杰，人长得漂亮，性格温和，脑子聪明，处事冷静圆熟，能说会道，交际能力强。不仅惹得一群男人喜欢，也深得女同胞的佩服认同。”青萍本来就把嫂子当做自己的偶像，听他们一说，更加钦佩不已，与憨子通电话时，除了说些缠绵的话，其余一口一个凤丫头，一口一个嫂子，那亲密劲，说得憨子都有些嫉妒：“多久不见，开口闭口都是嫂子，而不是我，我在家里多么孤单难熬，为什么不多说点安慰我的话？”嫉妒让闷葫芦憨子话匣子打开，一倾而出。青萍这才刹住嫂子话题。 嫂子与青萍的关系，像亲姐妹，甚至比亲姐妹还亲，心理距离很近，性格很合，品行修养有几分相似，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无话不说，可嫂子从来不谈及自己在外面的行踪，青萍心知肚明：“能说的，嫂子绝对不会对自己隐瞒，不能说的，不必问，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心理空间，即使是知己，也会有自己隐秘的角落。人与人之间，如果样样透明，那就难免缺少诗情画意，缺少朦胧美。”青萍懂得与人相处的分寸，十分珍惜与嫂子的情谊，她深深知道，人生难得一知己。 小王跟随文姐三年了，对文姐的行踪了如指掌，但对外人从来不讲，即使对青萍，也只是蜻蜓点水一样，透露一点点信息。“你是文姐的姐妹，我可以跟你稍稍谈谈，口风松一松也无妨。”小王向来崇拜文姐，谈及文姐时，言语里充满褒赞，句句说到青萍心坎里，不由得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更近。青萍说：“嫂子是我的偶像，对嫂子的为人处事，我向来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谈到嫂子的这家酒店，小王更有发言权，奇人趣事，那是层出不穷，讲得滔滔不绝，特别是那些风流韵事，听得青萍如痴如醉。把整个酒店的详细情况，都跟青萍介绍一番。 “酒店正式客房，有六十多间，装修都比较上档次，都是通过专业设计师设计的，从颜色搭配，家具配置，及房间布置，给人感觉特别温馨舒适，宾至如归。有钱人从不吝啬，出手阔绰，经常出入这种酒店，享受一流的服务。凡是来过这里的顾客，只要出手大方，都会得到彻底的放松，唱歌跳舞，按摩洗脚，一条龙服务。” “酒店里有长期短期合同服务小姐几十个，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身高长相文化气质，都有一定的要求，都是经过培训上岗，管理制度也严格，服务周到，曼德幽梦酒店，名声早就远扬，很多顾客慕名而来，回头率极高。入住客多，很多时候供不应求，前一星期预定后星期的房，生意特别兴隆，服务小姐不仅不要工资，还可以替酒店创利润，酒店只负责对服务小姐免费提供培训，上班期间，每天上交一百元场地费，其余赚下的钱归自己，大多数小姐每晚赚得数百上千元。酒店规格高，房价就高，钟点房168元，单人标间248元，双人标间368元，还有套间648元，加上小姐提成，酒店每天进账一两万元。” “还有几十间简陋包厢，附属在酒店后面，里面只有床铺和冼手间，专门为那些民工提供性方便的地方，收费较低，生意也很好。文姐家乡的那些娘们，大多数提供简易包厢里的服务，简易包厢是文姐特意为家里娘们提供的方便，既客源充足又安全，还可以照应家乡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亲不亲，故乡人，谁都有这种故乡情结。” “简易包厢附属在酒店后面，出入的门，也另设在酒店后面，每间包厢一次只收60元，娘们每天只上交20元利润，这里不管白天黑夜，来客络绎不绝，晚上更多。娘们的每天收入因人而异，有两三百元的，也有四五百元的，身价比小姐便宜，但接客数量可以多，舍得一身剐，收入自然高。价钱也全靠自己讲，既然出来做这行，那就没什么别扭的，扭扭捏捏就赚不到钱。这群娘们都是农村出来的精壮女人，没那么弱不禁风，每天对付七、八、十个男人轻轻松松，一个接着一个，每次完事后，在洗手间冲洗一下又可开始。在这里没有情意绵绵，纯粹是性发泄，前后不足一小时就完事，扔上钱提起裤子就走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