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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1 08: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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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麋鹿美丽

出版社:上海市华文创意写作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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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之物语

妻之物语试读:

作者简介

陈世平(萍),女,网名麋鹿美丽。1972年生,湖北省石首市调关镇人,老家在湖北省石首市天鹅洲,曾在洲上开过米厂酒厂,现在和丈夫在小河口镇经营一家小加工厂。1989年高中毕业,2004年开始从事网创作,出版了小说集《麋鹿美丽》、可爱的坏孩子传丛书《怎样获得成功卡耐基传》。2013年12月加入湖北省作家协会。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华文创意写作中心签约作家,世界华文创意写作协会理事。

《妻之物语》自序

那颗浅绿的茶树

搬到市里滨江之居,逛书店偶得一部《源氏物语》图典。很幸运里面的气息很快就感染了我。让我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里面的绝色女子都因情绝而含恨离去。全篇参透种格外的迤逦与颓废。同时也参透着种非凡摄人心魂的魅力。主要因为其色其词其韵律氛围,都与自然浑然一体与人气息一脉相承。实为绘画音律文字造诣高深之作。每个意境都予人仿若梦中之感,在梦里才得如此之美伦美奂,如此之无与伦比。那情那景那情状那随意肆洒的爱,才得以与自然中那风那树那月色那季节融合。无论画里还是文字里,都透出种催心的颓废之美,让人置于一片如泣的箫声或竹林深处。

全篇讲了三代男子的情事纠葛,其间源氏笔墨最多。后辈主要写夕雾与柏木,再后辈是熏君与丹穗亲王,诸多王公贵族让人仿若回到了古朝鲜及红楼梦中。却比红楼梦情多繁杂。桐壶御女,藤壶御女,葵姬,紫姬,夕颜,花里散,明石姬,浮舟,等等众多花一样的女子都难逃被弃落魄的命运,而源氏等众多男子也难逃时代没落而没落的命运。再好的花好月圆,都抵不过现实的无情凄惨。全篇的哀思与景物描叙紧密联系,至人种昙花一梦的美景中。

新居之处不仅滨江且幽静,加之天气变凉下了雨。窗外的松柏叶片青翠细碎,茶树绿浅淡的,三楼埋头看去,那种绿是世间最美最干净的。再埋头看这些如茶树一样浅绿的文字,心真处于种恍惚。那众多女子辉煌失意的人生及情爱,它们都归泯没,她们在尘世中不是死就是出家,或因看破红尘而一蹶不振。人意识中的情竟是杀人的凶手,男人无疑是传递这凶器的主谋。

鸟儿在窗外鸣叫,不知是上天恩宠,还是如今生态环境的确有所改善,凡我所居过的地方都可闻清幽鸟鸣,夹在雨停歇后树木间,夹在异地黄昏里,夹在如此悲婉的文字里,予我心身无比孤独的幸福。

临床而卧,目所能及窗外那颗开满浅白色花朵浅绿的茶树。再及聆听那不歇的鸟鸣,体查到种同为女子内心的落寂孤苦无奈情绪,它们都源于一个未能达成的梦,未能谋求得到的这世间的一个奇异男子。来及滨江之居第一天,第一眼望见的就是这颗茶树,它与《源氏物语》一同来到我心底。给我无限幽雅宁静的享受。

它们让我想起了自己刚写完的一个小说《我的妻》,一直我不满意这个名字,一直我想跟它重起个名字。紫式部说:物语应该写真实,即使虚构的部分也应该包括真实,它恰包含了我的写作意念,而物语汉语大意便是故事或传奇,它又暗合了我写作的内容,于是我有了一个惊喜的决定,将《我的妻》改名为《妻之物语》。应该是很有些牵系而不是牵强。再及文中物哀情愫都合乎我内心的。再都是写女人。如此优美细腻的字,让我几乎过目不忘,之所以将小说名含有物语,实为喜欢崇拜之意。另在给字章节时不忍心取单纯的一二三,它与时节景物相关与人物情感变化相关,用以季节或植物作为章节名称再合适不过。看来世上的好东西好感受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某个有灵性的人才会触及它,且享有其间巨大不可言喻的乐趣。全篇由春,夏,秋,冬四部完成。共十五万多字。

写这个小说时居小镇,小镇本是江南古镇,清雅宁静,是古乐高山流水俞伯牙与仲子期会合的地方。加之我居室后面有块菜地。每天清晨展望窗外那青青菜地里的菜,有如看见披着薄雾翩然起舞的绿色仙子。令人心动不已。菜地之外是片稀树林,树林中隐约着几处农家,几棵浅绿色茶树,开着蒙胧浅白的花。树林之外是长堤长堤之外是长江。唉,这等得天独厚的居处真是上天特别赐予。

每每早晨起来,欣看窗台上的花儿及窗外之下的菜儿,便感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再及提笔,突见菜地上空飞旋的鸟儿,闻及它们在清晨里嘶哑的鸣叫,心是多么的感动细腻。这房间的我便有作为人妻人母作女人的无限思绪,真实的内心感受会跃然纸上。那季节应该是夏,小说中夏天的描叙,最多也格外详尽。几乎占了整个小说一半。

夏日里的菜地与窗台每天都会有改变。那细微的改变,不是用心特别的人不能体味到。菜地上的那拢菜开了花,那拢瓜果的瓜开始变黄成熟都能察觉。再及窗台上的花儿,每天开了哪几朵,谢了哪几朵,哪几朵变了颜色,我都能明察秋毫。拾起那些谢了的花儿泡茶喝,那悠长委婉的音乐,与深红漆的长椅,让我思绪无限静谧深入。

现在窗台上只剩一盆仙人球它仍鲜活着,另一盆宝石花也活着。其余的全死了,它们有茉莉,海棠,文竹,石榴蓝……小说中都有记载。这盆宝石花我一直把它当作了石榴蓝,所以文中的石榴蓝便是这仍活着的宝石了。要说这花儿怎么死去的,是因为无人打理。过了八月也就是秋天,我便要收拾行李本子回小厂。

小厂与小镇相隔着长江,小镇居江南,小厂居江北。小厂事务很忙,基本上八月过去,春节才能回。我不能将它们搬到小厂,又舍不得将它们托付给人换个地方养。每每见到这些枯死的花树,我心里真是无比的吝惜。会更深的记忆起,曾经那么些美好的春夏秋冬,它们曾予我无限的遐思,尽管夹着盛夏雨后清凉的哀愁,它参透了一个女子的心灵。

小说从去年春写到今年春,历时了一年。其间冬写的极少,秋的部分也大多在小镇完成。那些花经过一个冬天都死了,想来我的确很残酷自私。原我也不是如此独绝的人,而是我怕及人不懂它们不会照料,如此身处异地,被不识性的人照料着,其情状更可悲,还不如守着这熟识的气息熟识的环境死去。小厂时日及今天,只是个心理完成的过程,其纸面的早完成了。

回想起小镇雅室写那些文字时,心境竟是清寂无奈的。那等夏日清晨呆在斗室的清幽女子却在为尘世情缘困扰忧悒。那时我楼下住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倒不是比我美貌,而是比我年轻。穿着短袖短裙赤裸着胳膊腿。这本没什么吧,可在我心底引起的妒嫉与心思却绵长无穷。

后租屋女子走后,小镇楼下不再出租,至今虽已租住到市滨江之居,亦是清雅幽静美妙之居。小镇房屋楼下仍没出租,那是因为什么呢?因为内心潜在的作为女子的悲哀。害怕某个有着事务缠身的黄昏,他会落栖小镇之家,又及快到夏日,那么住在楼下的年轻女子又是短袖子短裙怎么办?为什么我总遇着比我年轻的女子呢?作为女人,便是如此隐怀着不能言说的痛楚。它来自颗细腻温存对爱有着无限美妙想念的心。她怕及世间的污秽。所以留着房屋空着,那么一个闲暇的日子,携带全家归来玩耍逗留一天两日,一切依旧的,一切不会物是人非,它永远是属于我的,是我作为人妻人母的屋子。不喜欢有人占据我的屋子,住着我的屋子。更不喜欢那种情绪那气氛从我屋子散失。那气息里那屋子里,我写就了这个小说《妻之物语》。女人常是如此固执而可笑。

写这个小说时,心中常有一愿,愿它超越我,起码超越我上一部小说《走出麋鹿园》。写这个小说,也因对麋鹿园不甚满意。每每提起笔便有一宗旨,让它卓然独著,起码在我文字中卓然独著。可一旦下笔,便只往我心底去,往内心所触及的景物人物去。景物是空阔的,人物却是狭小。它仅拘于一个女子的心灵,一个养了五六种花的窗台,一块窗外十亩田的菜地,一间屋子。最多殃及楼下的租屋女子,殃及记忆深处的农庄田野,那一段纯情牧歌的乡野生活。它久久的在那,远远的在那,从不曾从我生命里消失过。

我想今天遇着紫式部,是我终身里最佳时机,它的香榧与芬芳正合我欲整理这个小说的心境。没想来滨江之居第一天便得到了它,陪伴它来的还有窗外那颗浅绿的茶树,它不分昼夜的守候着我欲倾诉的心灵。

鸟儿在这靠近黄昏时鸣的特别勤,它多么类似小说中描叙多种鸟鸣声中的一种。当我看完这个小说,听这多种鸟鸣中的一种时,天已暗。布谷总在暗色中突发惨叫:雨哥哥,雨哥哥。让我心思猛动,思绪万千,于是轻轻合上小说,仰望窗外那颗浅绿的茶树,开满了浅白色的花朵,那浅白浅白的也类似绿。2008年4月18日,于市滨江之居,陈世平

第一卷 春

第一章 燕子花开

1

三月的风有点冷,三月的野草莓里有妻的笑齑,从来我没看见妻那样开心笑过。三月的人间仍旧苍郁沉寂,三月的桃花结成铃,三月,竟是我遗失这世间所有财富的日子。三月,三月,我呼唤着,唤不回妻泪光娇羞的脸,唤不回妻由妒嫉与我争吵组成的风景。妻为某个女人跟我争吵着,哭泣着,没完没了。

起初妻是爱我的,爱却随时光一日日流逝了,起先的驯服是甘心的,后却不甘心了。时常我从她泪光里看出愤恨,她不反抗倒不如是不屑,这激怒了我。夜里灯光那般柔和,妻的小手秀丽,目光依依。那是一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的依恋,来自最初古老的情结,不单只对我,这也使我愤怒。她不屑与我犯同样的错,不屑与我看一个电视剧,不屑与我同床。她不反抗,因为她冷漠着。她有一个依赖男人的心曲,并非依赖我。她常在梦中又依偎我,因为本能里向往那个梦,那个起初愿嫁给我的梦,一个有关男人的梦。我却将她这梦彻底毁灭了。

揣想她是不会再婚,也不会再回来了,是去了一个极为清静遥远的地方。她素日常听的那些佛乐,常读的那些梵蒂冈经文,那些来自人们渴望宁静的东西,她都带上。想必,她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她的爱已耗尽。十年并不长,十年也不短。

梦中红红的高粱垒成高高的垛,散发着积压香醇的酒气。清晨的鸟儿窗外啾啾,不似往常连贯,藏着某种心思,欲言而止。

那个凄清的夜,她不曾接触过我身体。那个凄清的夜,我也没有靠近她一点,我不知道那时,妻心底与我一样绞痛着。

下雨了,一个人在小厂呆不住,就叫妻过来。妻去看望儿子,顺便从小镇带来些东西。妻说,天气不好,不想过来。我就拼命给她打电话。妻没办法,只有拖着疲惫来小厂。临来时起了风,码头封渡,妻等船到天黑。这其间,我没给她打一个电话,因为就在她动身时,有家扎花厂的老板娘,叫我去打麻将,打到得意之时,就将此事忘却了。妻打我电话也没打通,因为手机没电了。

妻突然出现在扎花厂牌桌前,我才想起来。妻在轧花厂呆坐了会,见我没动身便回小厂了。妻还是不想在人前失我面子。妻回去了好久,我也没回去,因为面子的关系,即使平时这个时候早该回厂了,我亦故意挨到天黑。早春的天,变起来便似寒冬里,走在小镇清冷的街道上,真是有些冷啊。

回到厂里,妻不理我,我便说:什么不得了,谁家的男人不打牌,甭跟我板着个脸。

妻听我这话突然爆发了:真不是个东西,这样子,你就别叫我过来?

我知道,妻最不喜欢回家看见门上一把锁,屋里黑漆漆。更不喜欢到吃晚饭时,家里还一片冷火秋烟。记得妻刚同我好时还向我提过一个要求:晚饭一定要在天黑前吃。妻娘家姐妹多,母亲忙,父亲又少在家,打小就从没有吃过天亮的晚饭。所以,妻特别羡慕人家门前摆放着桌椅,吃那么早的夜饭。妻是想好了,我已经做好了晚饭,等她回来,予她一个温暖无喻的夜晚。

可我却完全违背了她的意愿,正如她所说,那样子,干吗还叫她来?但我不会在此对妻表示任何歉意,相反对她大声怒吼:你以为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别在我面前装清高。

妻没有回话,而是以种极度鄙夷的目光看着我,沉默着。

夜晚雨下得沉,我们的心,并没因彼此伤害而变柔软。小厂只有一个房间,无论怎样,妻不会躲到另一间房里去,待过了这一晚,妻便会跟我和好。多少个争吵的结果都是这样。可这次不是这样,早晨起床,我发现妻已经走了。

从来我不料想,有天妻会离开我,也不料想,她是以怎样的一颗心去承受那些折磨?那是双方的,她能予我心灵多大压迫,那种力会以相同的力反压过去。我可以怒吼她,以终于压制她为快,而她柔弱的心身,怎去承受这双倍的重压?

那些个争吵的黄昏,总在乡间某个角落发生,屋前的树荫闪烁,鸟儿都被我们吵跑了。厨房的饭菜总是香的,儿子坐在桌旁,望望妻,望望我,然后抿嘴笑。父母的争吵或许根本没有争吵的气氛,更酝朗的是种情趣,我竟从来没有识透这种情趣?

想当初,步往小姐家去的乡路,是那样宽阔。路旁田地长满了作物,作物结满果实,鸟儿飞来捕食,太阳清高的不为人知,天空透着种无边无际可仰望的高与阔。初识妻的那个秋天吧,我带着她,行走在往小姐家去的路上,带着她与对她刻骨铭心的爱,她的呼吸紧密着我的呼吸。她是那样洒脱,不拘世俗的一切,鸟儿风儿田野庄稼与她相拟也要逊色一份。她是那样超脱于这世间之上,轻盈快乐。

而自与我相爱后,她的世界彻底发生了改变。

自小大姐就最痛爱我,我也最喜欢大姐。我喜欢大姐带我到野外寻菜,喜欢大姐从柴林带回香甜的乌龟尾巴草,喜欢大姐嘴巴咀嚼青草的声响。那是最初人世间,男子对于女子的依赖。

清楚记得,妻见此情形对我说:你与大姐让我想起了某个小说,去看看精神医生吧,你应该从那种童恋中走出。我却不屑。长久沉寂的乡村生活,传承着些沉滞落后的观念,它已深入骨子,我人生词典里没有精神医生一词。人生得意或失意时,我寻找一个欢笑哭泣的怀抱,大姐是我第一寻找的人。十七岁时,我丢掉了童贞,是个刚从城里打工回来的女子,叫玉娃,最初这些我都对妻隐瞒起。

后来我们结婚了,大姐成为我们不断争吵的对象,大姐跟了个已婚男子一直未婚。所以结婚后,回家就在我们家,因为母亲还与我们住一起。我们家的末角便是他们的房间,大姐用报纸将那间房屋墙壁贴的扎实漂亮,我常在那房间里同他们话到深夜。

恋爱时,妻到我家最多只能吃上盐菜鸡蛋,而大姐回来了,才能品尝到鸭子火锅味道。我捕捉的大鱼也要腌了晒干,等着大姐回来才能吃,母亲用吊篮装着凉干的大鱼挂在屋檐下,念叨着大姐与她那个男人的名字。

妻的花季便在这一幽暗中消逝了。无法感受当初妻的心情,那些日子,我不曾意识作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的爱护。2

三月的沟渠有着初恋的气息,小厂围墙外的草地,毅然遮满新绿。妻已离开我寻找到了另一份新绿?不知名的鸟一大早在渠边叽咕叽咕,远处的布谷渐叫渐远,又一个阴雨天。

从前这样的雨天,我们常去潭边钓鱼。妻着草绿色裙子,藏进潭边的菜地里,油菜籽结满了青色角子。妻是天真调皮的,希望我是天下第一钓鱼手。钓完后,我们提着鱼回家,用莴笋炖汤喝。一路妻都欢快歌唱着,无忧无虑。妻娘家的房子空大,妻父病了去了医院,妻母在照顾妻父亲,妻姐们工作在外,妻一个人在家。妻家有头大黑猫,它最清楚我对妻做了什么。

五月,妻父从医院回来。给我买了一条围巾与一双皮鞋,那是乡下打发过门求亲女婿的礼物。我却没有钱回礼去。我父亲不管我的事,他是个老荡子,我大姐看见妻乌黑的头发,心里不平和,因为她将夺走一个她所爱的人,母亲又没有能力,兄嫂都分家在外。我的家人因不同的原因排斥着妻。妻不曾在恋爱时,享受一个女人应得的娇宠。她以为成婚后会好些,起码夜间可独占我,这是这世间她唯一从我身上得到,而大姐所不能得的东西。那些时间她是幸福的,因为伤及不深,些微的痛倒是种享受。

那时妻也有个出处,邻居金木那么喜欢她,她常去他家坐在树荫下跟他说话,目光放得极远已越过了村庄。金木有个妹妹叫阳光,妻爱屋及乌跟她成了好朋友。我不在家或不令她快乐的日子,他们兄妹两总是陪伴着她。妻与他们兄妹两,坐在屋前的树荫下笑谈,谈笑的内容古老朴实。老是自然的树木林子菌子。之所以谈这些,是因为妻喜欢。

冬月,我与金木到镇上挖鱼池。那时镇上来了个新书记,书记为了建立功绩,将镇上一个低村开垦成鱼池,每年冬闲每家男子都要去挖。家里情况好的可不去挖,卖给没钱的挖,每一亩地的任务大约得上七八十元。那年头收入不多,十亩地就收个四五千块。每亩地要七八十元卖掉,负担还是很重。我家太穷只有去挖,留妻一个人在家。妻想我了,便去堤上看我。高高的红旗挂在工地上,妻挺着大肚皮,从密码的人群中认不出我。妻在长堤上显得那样小。

又及冬月,天那样冷,外乡捡野棉花的都涌进村来,田地的棉桃要抢摘。妻日夜抢摘着棉花,娇嫩的脸不曾仰望天空的颜色。她的思想在此是凝固的,尽管她正年轻。沉寂的生活叫她至种无声无息,妻只在夜间感受与这世间有些联系,感觉儿子流动在她生命里。

待挖完鱼池回家,满地的枫叶已扫净,妻坐在门边的神情如落寞的村庄。天亦下着雨,雨水浸湿了园子里的辣椒苗。回家第一眼,我不是望妻,而是直奔我育的辣椒苗。细尖的辣椒苗,记载着一个年轻乡村男子生命成长的故事。妻同我一样高兴,颠着小脚挺着大肚皮来地里,同我一起观看辣椒苗,辣椒苗尖小的藏着嫩绿。妻是那样纯朴,没有任何杂念与埋怨。妻的笑脸那样美。

三月的冷如同初冬。行走小镇街道上,再也享受不到妻在身边的温暖。回忆却至我种空旷的温暖。

我不在家的那些日子,阳光每天陪伴着妻,她已熟悉我们家的每个角落,熟悉我们家的气味,曾与妻睡过我们的床。妻同阳光躺在门前那五颗大橘子树下的竹床上,儿子在房间摇篮里,妻与阳光说话,很晚才回房。

妻同阳光说什么呢,没人懂她们女子之间的事,阳光曾被村里的媒婆说予我,实因缘分浅在,妻却与她缘分不浅。妻在这方没有亲人朋友,他们兄妹两是她这方的亲人朋友熟人,比娘家人还要亲。

有天,听见我妻在对阳光说:嫁给我堂弟吧,那你就是我弟媳了,我们就成为了永远的亲戚。妻是不想与金木分离吧。有阳光做弟媳以后,来往就更方便了。我情意为妻做牛马,也不愿妻隐藏着这份心思。可后来阳光还是同妻的堂弟结婚了。

生过孩子的妻,目光总是游离的。似漂到了很远的一个地方?她的魂魄已不在这里?她行尸走肉的活?任由娇嫩的生命寒风露宿。她没理由消沉的,我不晓得她的落寂消沉来自哪里?妻只在田间回归种自然状,这里我卑微的爱着妻。

从来我都只想着,怎样去驯服她,却没想过有天要失去她的。

三月的田间花朵灿烂终归是种想象,三月的田间倒是播种的好季节。3

那年冬,阳光真成了妻的堂弟媳。

那年冬,妻的父亲去世了。妻父在举行完堂弟的婚礼去了妻大姑家,就没活着回来。那个冬天下了极大的雪,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雪把整个世界都下白了,冬夜里,我得知妻父逝世的消息,就拽着妻,高一脚低一脚的赶到妻娘家。大雪并未停歇,花庄的一切都还被冰雪封冻着,那夜静悄悄的生冷。妻一进门,就抱着她父亲的双脚哭泣。

那个夜间,所有亲人都哭累了,我与阳光在妻父灵前守了一夜。那个夜间,阳光对我说了什么?竟让迟日起来的妻有所察觉,妻一向是坦诚不设防的,之所以察觉到,是因阳光目光老是离不开我。葬完妻父,妻死活不肯跟我回家。我说尽了好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我那不久将产的妻抱回家。时光又到了初恋,我背妻回家的情景。

那年端午妻怀孕了,害的厉害,我没钱给妻哪怕只是形式上的承诺,没给妻家包九百九十九个粽子送去,也没给妻一个象样的婚礼。妻父望着我说:我们不在乎任何形式,也不要任何形式,只要你好生地待她。我握着妻的手,对着妻父磕了个响头。就背妻回家了。

关于那夜,无论我怎样解释,妻都不相信,疯病就此犯了。从此也失去了回娘家的欢乐,不再回娘家了。坐在门前高大橘树下发呆,成了她闲暇时唯一能做的事。她心底藏着对金木的爱,又减轻了些这种痛苦。从前与大姐时,她从阳光身上找平衡,与阳光时,她从金木那里找平衡。她时常对金木说:你快些找个女人吧,我也好有个伴。

金木总是笑着对她说:快了快了。

金木与我是邻居,我们同住在村子最北头。两间茅草屋长年掩隐在绿树丛中,谁都无法料想,这荒芜下,温暖的房间,金木不曾吻过妻。这是个安静得听得见自己心底私语的地方。有个下雨的早春之日,我从外地回来,遇见金木收拾完屋前的杂草垃圾,来我家借打火机,刚下台阶。妻从房间走出来的那个瞬间,脸那样美,美得心颤,美的那滋味,就是吻。他们是否已经相吻?在我不在家的这个时刻?金木早些娶个妻,也是我心底的想法。至于那些金木托着妻爬上牛背的情形;与妻一起种甘蔗的情形,都可永远留在记忆里。妻生活中许多点滴都与金木有关。我心底希望他早些娶个妻的想法更强烈。

金木终于于来年夏天,带回了丫秋。丫秋是个漂亮的好姑娘,好于村子里许多姑娘。她与金木走在村庄那块水稻田梗上,裙子一路飘荡稻花香。某个时候,想到金木领回如此绝妙女子,我心底会生出浅淡的酸楚,这感觉虽是稍息纵逝,却很深刻的印存在妻的心里。

花庄的天空开阔无垠,花庄的田野古老整齐,花庄的水稻田梗行走着多少对这样年轻如花的恋人?我与妻只是其中平凡一对。我妒嫉金木同我一样,我所拥有的,他一样不曾失去,相反,他还拥有妻。很早前,妻心中便有他,他是平衡她于这寂寞村庄的另一财富。

园子潭边结满绿佗蔓,妻坐在潭边桥上凝望,潭边水草掩盖身上。她失落了什么,如此感伤?那个时候,我的心柔软的爱着妻,不全是因为我爱她,而是因为她爱别人,或别人比我更爱她。园里的甘蔗长的与豌豆一般高。妻坐在桥上凝望金木的屋子。金木的屋子掩隐在大树丛下,金木的房间被上了花纸阔子,窗子贴上了大红双喜字,金木要结婚了,穿着迷人深色西装。金木的新娘丫秋,披着红盖头,坐着大花轿,热热闹闹到了金木的土墙房。

妻坐在潭边桥上,望着金木的房子,直到夕阳西下。

傍晚,金木打发他侄女叫妻过去吃饭。妻没去。等会金木亲自来叫,妻也没去。

乡间小路温暖幽静,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孩,打妻身边经过。女孩搂着一抱野菊花望着妻笑,路边树枝残留住菊花香。远处凝望的妻,是否回想起金木与丫秋曾经走过的田梗?那里水稻穗已扬花了,妻心底的希望落空了么?平常人家的平常心境,妻还存有其他心境么?

金木结婚后,不曾一天忘记过到我家来坐坐。他家往我家的荒芜丛中,踩出了条清晰的道来。妻坐在门前,摇着儿子,哼着悠长的曲子,引儿子沉入梦乡,又似引自己沉入梦乡。

乡村的黄昏幽暗沉寂令人感伤,厨房烧夜饭火的我,见此情形心生酸涩。金木沿着高高的台阶走来,眯缝着眼睛望着妻笑,说着让妻听着无比开心的话,妻总是无比温驯的望着他。

有天金木的水牛作气,惊慌跑过来借醋,我在屋末角垒草垛,乡下牛做胀就灌醋。妻从椅子上站起来,焦急对我说:你也帮帮忙去?

这大春天里,野燕子花疯狂的长,叶又格外的青绿细嫩,贪心的牛不撑死才怪。

你要不要几把大蒜,你该在家里留几把大蒜,妻边递过醋边对金木说。大蒜可用以发胀的牛消气。金木低头望了妻一眼,匆忙走了。妻望着金木离去的背影良久。

我从屋末角走出来对妻吼道:你这样担心,自己去啊?我不去?

妻惊恐的望着我,没有说话。乡村的夜降临了,死一样的黑。

日子过的平淡却不宁静。这方的孤独荒芜,并未掩饰娇动的生命。它流淌着血与火,门前的柑橘散发着暗香,那是妻心底的暗香。它飘荡包围房屋,营造一份极为神秘。荒芜围住我们的家,便包裹着这丝温暖,那是妻内心底的温暖。

想到这,我哭了。

满村的燕子花,年复一年的长,满村的殷红与俏绿,却日复一日的暗淡。燕子花结了角,老了没人去收割。掉在地上迟年春天又长。就这样,花庄每户人家屋墙角下,都遍布了燕子花。可就是哪年端午节,这样燕子花开满全村的时候,妻怀孕了,我却没有娶她回家。

第二章 丫秋

丫秋在一个雨过天晴的黄昏,来过我家。那是她成婚后,第一次来我家。妻与金木在屋前的橘子树下,说了太久的话,丫秋娘家的姐姐来了,由此过来叫他回去。雨过天晴的乡野,透着夕阳的清淡与橘黄。丫秋在我们家坐了许久,金木还没回去,她便独自回了。

我对初嫁的丫秋印象不及初见,那一头头发乍弄得象鸡窝?穿着一件肥大衣服,或许是怀孕了。从妻的表情看得出,妻对丫秋印象也不及初见。后来丫秋剪短了发,穿上了红装,似乎换了另一个人,一切便开始了改变。

农闲的三月,春放旷流淌村子每个角落。这样春上的雨天,大半是心思躁动的,家里很难守得住。妻便吵着与我去金木家串门。妻是粗糙的,却充满如山的大气,不讲究装束,却自成一体,一套牛仔,一套工作服,穿着既简单又美丽。妻就是自然的女儿,充满灵性赋予涵养。金木总是夸说,妻象六十年代的下乡知青。可妻每次回来都不高兴,心被偷去了什么,找不回了。

丫秋的短发让她完全变了,不仅比从前漂亮,还充满挑唆。她是存心让妻不高兴,看我的目光怪怪地。渐而的,在那寂静没落的村庄,丫秋便如大姐或阳光一样,做了妻心中喜欢我的女人。这梦魇盘绕了她那些年。说实话,那些村上的日子真的很寂寞很难熬很沉闷,或许因着这些,我们才得以撑下去。一个人坐在空旷的饭桌前,想到一个家的温馨,妻永远都是这家温暖的热点。那些日子,单纯的自然还能予我一颗纯洁的心。或许没有丫秋,也会有丫花丫梅。总之,妻是决不甘平静的与我过一辈。会从细微的思绪中制造出来。

渐而的,我了解妻是这样性情的人,不再认真。没人知道当初妻为这个跟我争吵时,我心底的裂碎。裂碎的程度,见证我多爱她。妻是单纯的,没从根本上妒忌,她那样只出于本性或太单一的生活。如此长久,一个漂亮生活可爱的女子,就吞噬于这种子虚乌有的猜测之中。

很多宁静月华如昼的夜晚,妻都躺在我怀里对我说:对不起,我精神真有什么问题了,你送我到精神病院吧。听妻的话,我心涌来一股幽暗的酸楚,深知大姐与我之间的情感,已成为她恐惧所有女人的导引与根源。刚结婚时,妻曾对我说:只有这刻我觉得自己是胜过大姐的。这刻便是夜间我睡在她身边的时刻。不知道妻说这话时,那种阴影已埋在了心底。每次大姐回家,她都乖乖的躺在床上,等待我与大姐叙完话后回房。时有夜深十二点,我还在大姐房间里。它是那样遥远朦胧隐藏着不幸。家里每件物体都充满那气味,妻在这气味中生活着,心身已不再健康。

乡村的夜,死寂的,我们家的夜,却很活跃。妻发疯数落丫秋在这留下的痕迹。白天,丫秋买了套黄色的新衣服,穿来给妻看,妻很冷淡,我怕丫秋面子上过不去,就随意夸了一句:好看。就为这两个字,妻扯掉了园子里的所有白菜。太阳亮黄清冷的,乡间大路特别宽广,妻望着丫秋的背影,眼里噙满泪水。

我忍不住冲出房间,初冬的夜虽不太冷清却很冷淡,初冬的夜月亮朦胧放着淡光,田沟似有蛙声,此起彼伏,路边的树也摇晃,树叶呼唤着树叶形成一阵风,我控制不住脚步,去哪里呢?

妻亦从屋里冲出来,抱住我,趴在我肩头上哭的凄惨。她说:你真要去找她么?

猛地,我从种未曾意识的意念中惊醒,或许并非我的意念,是妻的意念:真去找她么?妻的情绪便是这样感染我,那是她以后不敢再表露,或隐藏起那些的原因。

每想到此,我心就揪痛。妻在那孤苦无助的岁月,并未得到我丝毫的帮助。我并未替她解除心魔,这魔纠缠了她许多年,甚至参入到我们每次的夫妻生活,我竟是无所知觉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爱上了丫秋,要不,怎么对妻的变化如此忽视?一段时间里,妻是那样讨好我。春天来了,屋檐下的燕子忙着垒巢,门前的橘树忙着花香,鸟儿清脆打耳边鸣过,妻在绿树丛中坐在我腿上。丫秋与金木从田间回去,打我们门前经过,妻的身子微微发抖。

只要丫秋出现,妻都紧张,一本正经,企图遮盖住内心的翻滚。不敢断定,妻是否暗中喜欢这种感受?寂寞凄清的乡下,这可调剂情绪。可妻是谨慎的,害怕一不小心,丢失了我。至此,她的世界里只有我,或她不只爱我一个人,但现实限制她只爱我。妻着花格子衬衣,在阳光下显得那么俏丽,很难想象,一个如此青春洒脱的女子的爱,竟是如此的拘执。

从此,妻不再主动找丫秋说话,至此两个本可成为朋友的人,却成了情敌。丫秋却常来找妻说话,每论丫秋来,妻的反应都强烈,几欲失去控制,那是刺探某种现实而没引发的后果,终于引发了。它已超过了金木所能给她的平衡感。丫秋又是那么会挑唆的人。一来就搬条凳子坐下:“厚朴白天不在家,就晚上回家睡会,你们能有什么好谈的呢?”仿佛我跟妻很陌生。这句话足以妻发一下午的疯。类似如此的事例经常发生。很多细小类似的折磨,她都不放过妻。

那时我们已搬离了古屋,他们亦搬住在集体线上。她们已不再是邻居。或许妻与丫秋都不太适应某种大众的生活,不得以又常聚一起。

丫秋这样作快乐么?她瘦弱的脸膛常有凄苦的神色,灰黄的眸子昏暗一片。她坚强弱小的身影注释着某种悲壮,触动种我心中的隐痛。我对丫秋的感觉是暧昧的,或许我并不爱她,可她却维护着我,我们深同感受。不知我们两家如此纠缠下去,会是什么结果?正是如此情形下,金木与我,我们两家于那年春上,都搬离了古屋。

我们的新邻居是个细面细眼的少妇,有个风骚的名字:千日红。她时常给妻传播些男女之间消沉未日的情绪。妻由此心情更坏。尔后便是倒堤,金木去了南国,丫秋一个人呆在村下,这个结局,更令妻徨徨不可终日。每个只要我离家的日子,她都把它想象成,我与丫秋在一起的日子。丫秋搬回古屋了,那里还沉浸着遥远原始单纯的气息。这气息让妻受不了。只要我涉足那片土地,她就不高兴。

第三章 千日红

1

倒堤后的乡村格外沉寂,黄昏树影压得很低,暗黑的乡路上,女子门前张望。千日红便对着村口张望的妻说:我们还有得望,那些男人出去的,望都没望数。言语中透着无比的自满与幸福,妻每听到这话,总就会想起丫秋,她男人出去了,她没得望数。

千日红的老公是个医生,在家开有医院,没有外出。她还有得望数。可千日红与她老公吵架,把火把点到了屋檐底下。妻与我正在围墙脚下搬砖。洪水把围墙删翻了,我们在围墙脚下铺砖重新砌。我奋力抢掉千日红手上的火把,灭熄了他们屋檐上燃烧的火。当时我想,火会殃及我们的屋,才那样做的。而妻却不那么认为。

千日红与我素日没有交往,且比我大十几岁。这个结果震惊了我,第一次我感觉妻精神真有什么问题,要不,无从理解她这种想法从何而来。妻也意识到自己错误,可一旦发作就不能控制。长久空寂孤单的乡村岁月,把妻的心彻底封闭了。这封闭的直接后果是,妻不再适应外界的一丝变异。

我抱着妻,吻着妻,让她平静下来,厨房的干柴散发着燃烧的纯香,妻因过度精神狂乱虚弱不已。村野的阳光灿烂空旷,妻却从未享受过这空旷明媚的阳光。长久以来,我只当那是妻的脾性,不曾在妻发作时,给她心灵任何安慰。正是这种隐蔽的做法,让妻心灵彻底禁固起来。久而久之,那些女子都成为妻精神疾病隐藏的点。

之后妻不再跟千日红说话,千日红却常来找她说话。

夏天吧,千日红穿着鲜艳的内衣跑到我们家来,眉飞凤舞的对妻讲着村子里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她身材好,脸秀气,热心大方对谁都肯帮忙。说实话,我并不讨厌她,把她当作邻居大嫂。根本没在意她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乡下婆子妇人这样拉家常的也平常。可妻觉得不平常,特别是她那般暴露的穿着,那般露骨的措辞。每次千日红走后,妻都要发作。妻是不知道她犯病时的所作所为所言语,我也从没有因此生过气。

那沉寂没落没生息的乡村岁月,我心中想望的,亦是这种绝对封闭忠诚的爱。妻这极端反常的爱,从未让我感到不正常不适应而只是心疼。与过去相比,现在的我真是很冷酷,竟不再承受丝毫有关这方面的语言。妻说我变了,说我毁了她,让她养成了这一性格,让她变的这么怪癖。我不认可妻的责备。不断癫狂的发作让妻疲惫不堪。十年恩爱有加,却掩饰不住破裂。回想这些年来,我们生活大半是和谐幸福的,外界也这么认为。精神的病潜伏着,潜伏在黑暗与房间里,血肉里。

有段时间,妻差点摆脱了这多年来的禁锢:这种不能言说,羞于言说的心理暗疾。那时间,妻认识了一个杂志社主编,一个并不怎么高尚,却不同于花庄人的人。一个午间,妻到过他住处。春夏交接之际,气候温暖适宜,妻坐船打江边回来,青绿柔暖的草地,拥抱一个心有所属归家的农夫之妻。她是那样掩饰不住,又是那样沉寂深远,一如乡村的幽静。妻从未如此安静,静得让我明白了些什么。但我压抑着,一直不说一个字。

妻背着我爱过几个男人?那种爱向来都是不确定的。妻一往也不出门,我亦没什么好担心。也许我的太过大度,损伤了妻的自尊与自信。她无以振作起来。想来我是多么阴郁,不曾在妻面前表现过丝毫察觉。

妻提着小提包,辫着长辫子,穿着新买的兰色牛仔套裙,如脱笼的鸟。渡步到村头与村妇们高谈阔论。妻是那样超越出众,如鹤立鸡群。妻这种欢快是不常见的,装束亦流溢着背叛气息,那是不同于村子沉闷的气息。

妻没告诉我那个午间发生的事。

黄昏,妻说市里有个记者到花庄来采访,需要她帮忙完成一篇有关花庄的报道。五月的花庄充满蘑菇腐烂味道,充满柴林桐蒿苦味道。五月的花庄树林荫翳没有一丝光,妻穿着那套兰色牛仔上路了。闻着葱一样气味的五月,我鼻子发酸。

我对妻说:我送你吧。

妻说:不要送,我自独去吧。

妻走到村子江边又返回了。她还不曾到过江那边的任何地方,不曾踏出过家门半步。天又黑又下雨,村子渡口封渡了,去不成了。妻回到家中,没有任何不快乐,且长长舒了口气,似御下压在身上沉重的包裹。

我对妻的怒吼,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了。沉寂的乡村,使我找不到倾诉的人。长期以来我与妻的亲密无间遭到了损害,自此相互间隔膜起来。我或视而不见或暴跳如雷,妻承受着我的喜怒无常与病重压迫,没有一天是开心的。深刻的烦躁严重侵蚀着我的身体,每个阴暗的雨天,我胸部就刀刮似的疼痛。一往这个时候,妻都在屋后那块玉米地里锄草,其实她很想洗干净穿戴整齐,去前面卡拉ok厅里唱歌。村部前面新开了家ok厅,那是村子唯一文艺一点的场所。妻有清脆亮丽的喉咙,在那可释放下。

我深知妻内心的放旷,所以限制她出去。五月的梅雨天格外沉闷,那是病菌深刻浸蚀我的时刻。妻见我如此疼痛,小脸发白。我想自己如此疼痛,妻竟想出去寻乐子,心里就不爽快。这情绪更严重的摧毁着我身体,从来,我在自己病上没有一颗宽厚的心,更不因此宽厚别人。妻还如此年轻,我不曾想过,她渴望自由快乐的心境。我们的家与我的病,已将她彻底赶出了快乐的地盘,她要是快乐的便是罪恶。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妻已开始策划离开花庄,也不知她为此做了多少设想。沉寂的花庄因连年的洪灾更为沉寂。景物在此亦是古老埋葬唤不起任何活的记忆。金木与丫秋所在的花庄,是妻最喜欢的,那充满火药味的时光,倒成为妻恋恋不忘的一段时光。

空阔的乡间,开阔的气息,总让妻回复到种臆想状态。是心灵的空阔与乡间的空阔造就了思想的一去不反?她流连忘返,不知所需求,却又无比躁动。这无际开阔的田野代表心灵的归属么?妻太多沉浸自然无边的遐想,搬离家乡到另一个地方对妻生活或许有好处。2

在此有必要提下妻的娘家,早于五年前就搬离了花庄。我们搬去的地方便是妻现在的娘家,青苔镇。由着某特殊事件,青苔镇一直在我记忆里。

结婚三年后,我与妻的三姐夫曾在宜昌包了个工地。那是我初次离家。

六月江边太阳炙烈,妻说她要到青苔汽渡码头买冰棍,那个没有我的乡村她不想回去了。妻说的很轻松,以至我察觉不到她没落凄伤的心情。妻问我是否在外发生那种事了?我怎么也解释不清楚。妻买了瓶茉莉香水,没有再问就回去了,我亦去了宜昌。妻的身段柔美,充满清香。

那个从小镇返回小村的晚间,乡村只有尘土一种颜色,妻行走在荫庇的乡村路上,心思重重,前途渺茫。乡居农家的灯光透过来,照在路边沟渠的水草上,仍是宽阔宁静的。乡间某户人家的女子,在灯下阵阵呼唤自家男人的名字,声音清晰明亮充满性感。而没有我的村庄与夜,妻根本无法安睡。

可幸的是我出去一个星期就回来了。那时金木还在家,丫秋成为妻在乡间唯一倾诉对象,每次到丫秋家,妻都在想一个问题:厚朴不在家,丫秋不能够威胁我,相反我威胁着她。妻扎着长辫,洒着清淡的茉莉花香,妻的脸,忧郁的苍白。

丫秋与妻行走在花庄那条林荫大道上,那年虫灾,满田的棉铃虫把棉地里的棉花叶都吃光了。丫秋总是表面和悦的对妻说:回家去吧,把田地里的虫子寻下,心情会好很多。妻能感受丫秋心底与她从前一样的希求与恐惧。那段时间,妻将之丫秋曾予她的全部给还了丫秋。这种尝试的愉悦,将妻内心的隐痛隐没了。

从宜昌回家,路过丫秋门前,乡村的五月水沟里歇着成排的青蛙,它们可将所有情绪掩饰得如往常一样。宜昌街道的灯光都暗淡了,我却因思念回家的愿望更强烈。半夜里在街道上拦了辆车。到家时,天已大亮。丫秋屋后的菜地长满了豌豆与甜菜,后院走廊空阔亮堂,特别奢华。堂屋竹床上吹拂一阵阵田间的风,带着乡野的舒散与柔丽,亦可掩饰许多不平常。可丫秋神情不寻常,见到我,目光有种如释重负的忧伤。金木也不同寻常,脸上的笑如绿一样,虽是漂浮不定,却也摇曳夺目。见此情形,我就知道了一切。

妻从不知道我曾如此细致深入过她的灵魂。实质上,我也从没这样细致深入过她的灵魂与情感。这感觉只是在妻离去后,才一点一点揣摩到。

我忽视一切的回到家,妻在房间洗澡。妻的乳房膨胀着,里面扑扑直响,门前的柑橘树冒着清香。这情形,使她想起了我离开前,她的问语:你是否在外面发生那种事了?她不告诉我这隐秘的心思,我亦不了解她不高兴的原因。一个星期没见面的我们,就那样煎熬着,没有做爱。

这种回忆毫无意义,妻为何出走?原因或许不在乡间?或许是因为离开了乡间?那种情绪无论反复多少次,妻总还是妻,她不会在乡下找到一个类同我的男人,也不会萌生出走的念头。乡村如此沉默无底使将呼吸都沉没其中,妻喜欢那种沉没的暗黑感觉。

第四章 小镇生活

1

妻很快衰老了。衰老的不仅是容颜,更是心灵。搬离花庄后,妻瞳孔里不再有幻想的光,乡间时,去一个不是乡间的地方是幻想的,到了小镇,便失却了幻想,也失却了那种光。妻的心苍老悲伤。初到小镇,我们闲住着,我所经历的乡村生活,不足以抵制一个新环境的落魄,从到来小镇,我对妻就没有一个好脸色。

孤凉的三月,妻躺在床上三天三夜没起床,心身遭遇到了多大磨难?我隐约知道点,仿是与那个编辑失去了联系,妻去找过,没找着。三月的雨天,大地一片迷雾,乡间无比自由放旷的豁达,已成为过去。

妻撑着小雨伞,在新居街道黯然行走。新居家里充满哭泣的因子。隐隐知道些妻心思的我,脾气越来越怪癖,无论多么欢快的灵魂,面临那种阴沉与乖僻,都会无声沉落的。我是那样子拘谨于乡间成长起来的小小少年心理。除了抱怨,没有半句宽心的话。难道搬离家乡是妻的错?一直我不敢面对,那段艰难时期我对妻的伤害。

妻是善良的,以搏大广阔的心承担起一切,反复思考辗转难眠,是在忏悔自己搬离家乡了么?它已毁坏了一个成功的男子?为什么我就不能适应这种变动呢?或许,它只是个更为开阔的开始呢。

小镇对妻来说并不陌生。妻大姐十七岁卫校毕业后,分配在小镇卫生院工作,至今已经十年。妻从小多次到过小镇,小镇码头天广地阔。妻喜欢小镇街道的古典感伤情调,喜欢镇夜空闪烁惆怅的路灯光。或妻对小镇有着母婴与脐带的亲切,小镇亦是妻母娘家。

妻暗地悔恨,因某种冲动做出的决定,那么真切感受到我的失落。那份失却的爱与偏离的心仿回家里。那段挣扎毁灭一切信念的日子,妒嫉的暗火燃烧着我心底隐藏的猜疑,它是要报复的。妻在被逼无奈时曾想过逃脱,只不过那念头一闪而过。固有美好家庭的信念,还根植于妻心中,妻还不曾走出家门半步。

那时间,她失却了乡村田野给以的自然亲切,失却了幻想中爱情的追逐,失去了未来与现在,甚至失却了曾经那么放肆拥有的爱,失却了我。妻在那种现实的逼迫下,走向心灵的更为完善与坚强。怎么说呢?在我们生活不能继续时,妻可寻到另份更为辽阔美妙的天空。我所永远达不到的天空,而我却停滞在乡间固有的尊严上,树不起另一份尊严。我的尊严建立在一再责备妻搬离花庄的行为上,那是导致我们生活变异的祸手。当家的温馨全然破灭时,妻幻想一切会有回复时,一个女子对于男人的幻想,家的幻想。而我思想的土壤已一片废墟,那里已不再会生长任何作物,不再适宜任何种子。

小时候我爱过大姐,或更小时,我同大姐亲密无间。朦胧记忆中,我曾把手伸进了大姐的内衣里。大姐乳房刚刚发育,青涩的隆起。大姐躺在竹床上午休,屋外阳光炙热,屋檐下的树荫洒进屋里。大姐起初没睡着,让我替她寻虱子,精亮的虱子贴在大姐乌黑的头发上。或者不是寻虱子而是寻痱子。天太热了,大姐身上长了许多痱子。

乡村午间悄无声息,我在房间撂开大姐的上衣。在我细小柔润的小手下大姐睡着了。痱子嫩嫩亮亮的似虱子,摘除它会让心中充满莫名的快感。当大姐睡着之后,我的手就不老实了,先是伸进大姐乳房,有个时候大姐似乎醒来,窗外树上掠过鸟飞的影子。大姐扑在桌子上用双手撑着脸,胸前的衬衣扣子被解到了最后一颗,乳房硬挺着,里面毛绒绒。我用手掏呀掏呀,终于把大姐掏醒了,或许是把她弄痛了。大姐开始可能没反应过来,后有所反应也没有动,最后一起身,就打了我一巴掌。

我哞的就从房间串出来。阳光那么好,树上鸟雀都午休了,我独在柳树荫下拾丫巴子玩,丫巴子被摆满了整个和尚,如缠绕不休的青蛇。

之后大姐似乎忘却了,仍叫我去给她寻痱子。窗口微风偷袭,在大姐身上寻痱子是小时最感幸福的事。偶尔我仍把手伸进去,大姐为此却只打过我一巴掌。不知是真睡着还是喜欢那样。与大姐过早的肉体接触,把我与别的女人隔绝起来,从来我没有走进过一个女子,对妻也隔着层不能到乳水交融。2

在小镇,我们没有一个熟人。雨后清新的树木与清新的空气,清新的鸟鸣便是熟人。妻很多时候凝望小镇洁空街道之外的村庄,充满联想,想起了花庄,落寂深于在花庄。我们那时的生活与从前是断裂的,以往的时光都被时光长河淹没。我的心亦哀沉无以振作。妻在短时间内却恢复了那般的容光焕发,在小镇开了家店,不断鼓励支持我往前看。她说:困难的不是现实,而是精神,你还如此年轻,犯着捆死在乡里?妻的言论开始潜意默化我,我精神也渐而好转。

但我还是要回花庄,小店只够妻一个人生活。我常不在家,妻的小妹子五猸子常过来帮忙。五妹子很早就嫁在小镇,老公患有糖尿病,据说已不能行房事。开店不是妻情愿,但为摆脱我无休止的抱怨,开了。店里收入不多,一天三五十。不及乡下一天赚的零头。妻却作的认真,用她话说:城里比不得乡下,能过日子就相当不错拉。

每年棉花上市的季节,我都要回花庄去收购棉花。说实话,起初回乡是我不愿甚感屈辱的,时间长了,那屈辱就变了味。我情愿沦落乡下,也不愿回小镇,想背弃妻的心都有。妻那时结识了几个新朋友,全是来店做生意的年轻男子。或许妻也有背弃我的心了。

北方的鸟往南飞,我仍逗留乡间迟迟不归。妻只想我在外给她弄点钱回去就是了,我心底就是这样想妻的。那是我们从前完全没有经历过的一种生活,那生活可让人变成牲畜,因为都用不着责任与爱。或许我的尖刻就是那时养成的,很久我们的生活都不能从那种漠然中解脱。

一下雨,小镇街道就更为的光洁发亮,雨后太阳高挂天上,天地气息浑然一体,通透晶莹,我们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乡间的那种无牵无挂,无所约束了。潜在的我是感伤的,外在的我却玩世不恭。初来小镇的那丝愚昧恐惧也消失,我完全麻木了,消失了感受爱的能力。

妻着那套漂亮的蓝色牛仔裙子来花庄看我,花庄大路上行走不似村里人。

夜深的月光,爬过屋顶爬到屋里,爬到我们床上。妻与我躺在乡下大哥房间的床上,感觉不是躺在大床上,而是在痛苦的大海里。这辈子,不知还敢不敢奢望一家人,无所忧虑的在一起,还敢不敢奢望,与妻象从前心无羁绊的睡一起?花庄的夜静悄悄的,风吹打着树叶犹如下了一夜雨。妻抱我,我推开妻,妻再抱,我再推。后妻不再抱我,将身子翻过去低低抽泣。

是我将妻逼进如此境地的么?不,我想到的是妻至我这无家可归的境地的,从来我没把小镇的家当成自己的家。

过两天妻就回去了,我还留在花庄,直到有一天,的确非常想念妻了,就回去住一二个日子。

这便是最初妻与我的小镇生活。

收棉逗留花庄的期间,我亦到过其他村庄,一个星期没给妻电话。妻辗转找到我的住处,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家女主人将我睡的床铺得那么干净整齐,甚至铺上了她少女时批带过的围巾,是条红色的格子围巾。绸缎金丝的被套与平板绒面料垫单,以及绣着双鸡的枕头,这都让妻陷入了从前一样的竭斯底里。

异乡的堤道格外陡峭,异乡的天空格外高,异乡的路也格外窄。妻坐在我身后,摩托车响声盖住了妻的哭泣声。妻身体在颤抖。我肉体是否背叛了妻,已记不太清晰。清晰的是,我心是背叛的,一个星期里,我不曾一次想起过妻。而只是想,我在一个不是妻的女人家里,受着她的照顾。那是全新的一种感受,每论那屋高高台阶上出现那女子身影时,我就有种居家的激奋。尝试到种久违自信成功的感觉。

那或是沉淀我意识中,最完美古老的一种居家生活?屋子虽破旧,台阶还那么陡那么窄,太阳似乎就挂在屋顶,随时可能落下,屋后树枝伸展的角度都符合我沉落的心境。女子好宽厚温暖的笑容,好鲜红厚实的嘴唇,及凸起的颧骨都让我激奋。那是心中沉寂已久再生的狂野,如海市蜃楼般迷人。

妻站在那屋台阶下观看了许久。从前在花庄的时候,妻曾告诉过我她做的一个梦,梦中情形与此相差无几。妻在那屋门前观望,神情绝望。那屋与妻梦中的一模一样,那女子与梦中的也一模一样,不需要我任何解释,妻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妻控制不住不停的压抑的哭泣。

妻要我回家去,不要在这里收棉花了。妻哭着说:你怎么能与另一个女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吃着她做的饭,穿着她洗的衣,睡着她铺的床。何况那间房屋根本没有门,半夜里,她不会爬到你床上去吗?面对妻的哭述,我只有威胁,将不养活她与儿子,不再挣钱,死守在家里,饿死算了。

妻妥协了,恋恋不舍的独回家去,异地的夕阳格外忧伤。妻的心碎了,常从梦中哭醒。妻说,她真正后悔了,后悔自己将自己弄到了那田步。妻睡着了,想着想着,又会哭醒。这样过到来年春天,只要听我说去花庄或去某个乡村,妻就伤心的不能言语,眼泪双涌。我能感觉她的心疼,神经触及这时控制不住。

你不要去,永远不要去啊。妻会拉住我的双手,眼里露出无比惊恐哀怜的颜色。

我的妻,不去便罢。见此情状,世间任何男子都会这样说。

可我却说:不去便罢,一家人不吃饭饿死吧。

妻听过这句话又放我出去,她想这局势是她造成的,所以她勇敢的承担起。可她却又是那般脆弱,承担起本不该承担的。承受着本不该承受的。我大嫂二嫂大哥二哥以及大姐,他们对妻比从前更为尖刻。妻想我却不敢去见我,妻见了我,又倍受侮辱,妻倒是很怀念那个异乡女人及她家高高的台阶,怀念那条我们在上面争吵的又陡又窄的异乡小路。妻在我家所受的创伤,比这个还重得多。是我的冷落助长了兄长姐妹的尖刻。妻曾说,她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没有在我老家那样感到过自己不是个人。但为了我,她忍受着,我却并不感激她。我从骨子里恨她,恨她带我离开了花庄,恨自己不能在新的地方扎根。可妻有错么?

曾经妻写过一篇小文《写在抽屉里》,这里揭露了我们那段生活的所有真相。

第五章 写在抽屉里

1“树叶霜红了,大雁从南方飞走了。风吹得清旷而寒冷,人间已是另一翻人间。

我感受着人间冷暖炎凉。为什么连他也这样待我。他不承担一丁点责任,不给我一丝轻松。从搬到青苔,我们之间完全陌生甚至敌对。因为在青苔,没有人叫他老板了。他因为面子,怕家乡的人猜测笑话他,不惜以我的快乐与自由为代价,来保全他的面子。他活在一种表象生活里已经很长久,他不会活在实质里。或许他自己活在实质里,而不让我活在实质里,只让我活在他生活里。他不给我自己的生活。这种生活,我们已经过了十年。

我不再信任他,因为许多旁人的理由。我本身不再信任他,因为无法辩驳旁人的理由。从前我们生活十分单纯,现在我们生活变的复杂。从前我们没有一个亲人似的硬拼过来,今天我们仿佛一下有了许多亲人。我无法走出他几个嫂子恶毒伪善的阴影。她们一直妒忌我,这已不是什么秘密。我们搬到青苔出于的无奈,她们懂?那么多年了,不平等已经不是秘密,现在居然搬到青苔,作为一个祖辈在农村的家族来说,是有些不寻常。这无疑也是我的怪。

而偏偏搬来后,他还要回去做生意。因为青苔还没有我们翱翔的天空。他生活在他所谓的那个大家庭里。大嫂的住一天,二嫂的住一天。开始他还有些不习惯,时间久了也就淡薄。如今他很漠视现在的家,与他那个家里的人同化,从心底里痛恨我。开始,我从内心里吝惜他,感到内疚痛苦,如今也只有恨。

我不知道他对现在的家,还有没有牵挂?我不必依赖他的,但他却一样要依赖我。因为生意上的资金问题。长久以来,我们这样依赖着,已经有些麻木。而我千般万般十年的付出,抵不上他家人一丁点的友善。只要他们对他有一丁点的善意,他就很高兴很满足。哪怕是伪装。他从不让我分享他的成功,哪怕成功中,有我不可或缺的作用。我可怜他,因为他没有享受过手足之爱,没有享受过父母之爱。他对真爱已经缺乏领悟消融。

他父亲在我们成婚后,就没有离开过村部的茶馆。一个夏天的中午,人们发现他父亲在摸到一个红中后,再没有起来。因为他掉七对直摸,太兴奋脑充血死了。他母亲在很多年前,就患有肥胖病,我们成婚的时候,她体重已经超过一百八十斤。他哥哥们早已成家。老是想着老头子的猪子牛什么的。我们成婚分家那会,就分出了两头牛。那是他家唯一值钱的东西。只有姐姐对他好,小时候,他姐姐常背他到河滩上去捡乌龟尾巴草吃。他姐姐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一直未嫁。现在还跟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纠盘不清。

我是不会在乎这些的啊。恋爱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过,他没有一样配得上我,但有一颗这世界上最诚挚爱我的心。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不曾给我报过一次喜讯,他成功快活的时候,从没想起过我,或者想起而不告诉我。他的心灵是有些不健康吧,因为承受太多磨难,我的爱不能稀释他从小经受人间冷凉的痛。他失败失落的时候,才知道让我替他分解承受。

我希望他能委婉的处理些事情,我希望他在很疏忽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不要伤害我。譬如钱的问题。一个家庭毕竟是个家庭,我希望他心中能有这个概念与感觉。不至于疏忽到存折密码都不让我知道的地步。更何况那些钱,还有大部分是我从我亲戚朋友那里借来的。他以为自己这样很聪明,其实只表露自己的无知与恐惧。他总是这样愚蠢的武断的做些让我伤心的事。如果有一天,他能独挡一面,我不知道,他还会怎样来对付我?

而他的兄嫂们巴不得他那样对我。他们幸灾乐祸的观望着。

在我们艰难困苦的时候,他们没有一刻关心过我们,甚至比旁人还不如。有一件事例可以说明。那次国税所在我们家收税,发生争执最后打起来。他大嫂就在村部前面茶馆里打牌。好些乡亲都来看或说几句或帮忙劝解。茶馆里的人也奈不住要来,他大嫂说,干吗啊,打牌就打牌,管他们打什么,打死人也不关我事。别人忍不住说,那是你叔丫子呢,干吗这么说话。

在他独自离家寄居在他们家里的时候,居然对他好的有些反常。其实只是寄居,没有到落难的地步。就算我这辈子不赚钱,也不会比他们过的差。他们唯一的愿望是,他对我做些他们心中最想而又做不到的事。如果我与他的家庭发生变故或破裂,那是他们心中最为快乐的事。决不是耸人听闻。他们明知道他是爱我的,他也明知道自己爱我。但在他们那个世界里生活的他,会对此加以漠视冷淡。他不会在他们面前流露半点对我的爱意。

也许是我多虑。但自小单纯缺乏家庭关爱的他,会不会因为他们一时的关爱而迷失?在他成长的心灵与经历里,太缺乏那种兄嫂的关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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