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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8 01:4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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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读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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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那点事(五)

皇帝那点事(五)试读:

简介

岁在中国古代,有这样一个职业,危险性非常大,死亡率非常高。这个职业就是皇帝!有人做了大致的统计,中国历史上的皇帝被杀害率为31%,活不到40岁的高达50%,寿命超过60岁的只有15%。如果只从秦始皇开始算起,秦朝2位,汉朝31位,三国11位,晋朝16位,五胡十六国78位,南北朝59位,隋朝2位,唐朝22位,五代十国55位,宋朝18位,金辽西夏35位,元朝18位,明朝16位,清朝12位,还有南明、北元,其它诸如李自成、张献忠,以及太平天国洪秀全父子、甚至称洪宪帝仅两个月的袁世凯,加起来一共408位。其中一共有61位被杀。而且大多数直系皇族的最后命运都非常惨,满门抄斩的断子绝孙的隐姓埋名的沦落奴仆的。倒是两个少数民族的皇族得以保全性命,元顺帝跑回了大漠,清皇室被袁世凯优待了。

第一章

“常所用”最早出现于哪个朝代?

从河南安阳西高穴村“曹操墓”出土的“魏武王常所用挌虎大戟”、“魏武王常所用挌虎大刀”、“魏武王常所用短矛”、“魏口口口所用搏口口口二枚”、“口口口常所用长犀盾”、“魏武王常所用慰项石”系列石牌、石器来看,如果“魏武王”果真是曹操,那么“常所用”应该在东汉末年和三国时期非常流行,至少曹丕、曹植非常熟悉。要不然,曹丕、曹植还不至于专门创造这样一个古怪生僻的词汇埋进高陵,与颇有文采的曹操黄泉相伴。但是,笔者在曹操、曹丕、曹植的《文集》和晋代之前的文献资料中,找不到“常所用”的踪迹。

有人可能要反驳,《三国志·吴书·周泰传》(裴松之引《江表传》)记载“权把其(周泰)臂,因流涕交连,字之曰:‘幼平,卿为孤兄弟战如熊虎……孤当与卿同荣辱,等休戚。幼平意快为之,勿以寒门自退也。’即敕以己常所用御帻青缣盖赐之”,不就说明“常所用”曾出现于三国东吴吗?非也!裴松之所引用的《江表传》,确实是反映三国东吴的一部文史作品。但是不能因为作品反映三国,就把作者笔下的文字、词汇也一并交给三国。

文史作品,特别是记述类的史学作品,不可避免地会掺杂进作者所处时代的社会特征和用语习惯。同样是孙权赏赐周泰“御帻青缣盖”这件事,千年之后的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写道:“权以青罗伞赐之,令出入张盖,以为显耀”。“御帻青缣盖”变成了“青罗伞”,罗贯中是元末明初人,而“青罗伞”正是明代才出现的称谓。同样道理,《明朝那些事儿》把明朝历史写得很好看,但是能把当年明月笔下的那些现代时髦用语当作是明代的用语吗?引用人物对话,作者一般不会随意篡改;描述历史事件,作者完全可以放开手脚。

语言,具有明显的时代性、民族性和地域性,即使像《史记》和《汉书》两部紧凑的史料在记述同一话题时,语言描述上也存在着很大的差别。举一个例子,同样是写刘邦的帽子,司马迁写道:“……所谓‘刘氏冠’乃是也”(《史记》);班固写道:“……所谓‘刘氏冠’也”(《汉书》)。一个“乃是也”,一个“也”,意思相同,但用语明显不同。此外,《史记》还记载(召平曰:)“嗟乎!道家之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乃是也”,刘向在《战国策》中也留下了“无其名又无其实者,王乃是也已”的文字。司马迁、刘向、召平均为西汉人,著书、说话喜欢使用“乃是也”,以班固为代表的东汉人对“乃是也”不感兴趣。“乃是也”如此,“常所用”也应当如此。所以,了解“常所用”在古代的使用轨迹,不能盯住作品反映的历史时期不放,而应该把目光投向作者的生活年代和作品的成书年代。为了弄清楚“常所用”最早出现于哪个朝代,笔者将所有含“常所用”的文字史料片段,按成书年代排列如下:

——《江表传》:“权把其臂,因流涕交连……即敕以己常所用御帻青缣盖赐之。”(晋代,作者虞溥,原书已佚,这段文字见于《三国志·吴书·周泰传》中裴松之引注。)

——《晋书·朱伺传》:“朱伺拒曾贼于河南,常所用弓,忽禁不发。”(晋代,作者王隐,原书已佚,这段文字见于虞世南《北堂书钞》。)

——《宋书·萧思话传》:“萧思话初在青州,常所用铜斗,覆在药厨下。”(南朝,编者沈约,根据何承天、徐爰等人的《宋书》汇编,这段文字也被收录于李延寿《南史·萧思话传》和宋代的《太平广记》。)

——《道乡集·故观文殿大学士苏公行状》:“明日稍就枕,即屏左右,却药饵,召常所用医二,亲谢遣之。”(宋代,作者邹浩。)

——《秋崖集·与程提干》:“乃闻常所用漆匠,则祈门人。”(宋代,作者方岳。)

——《陶朱新录》:“遂以常所用消化药饵四五粒辄利者与之。”(宋代,作者马纯。)

——《古今事文类聚别集·知入玉堂》:“元佑六年,梁公在翰苑。一夕,宣召甚急,将行而常所用砚误坠地碎,仓卒取他砚以行。”(宋代,作者祝穆。)

——《宋史·乐二》:“遂更常所用圜丘寓祭明堂《诚安》之曲曰《宗安》……。”(元代,编者脱脱。)

——《释文纪·比丘尼戒本所出本末序》:“今所出比丘尼大戒本,此寺常所用者也。”(明代,作者梅鼎祚,裒辑历代名僧及诸家之文。)

九段含有“常所用”的文字,不涉及特定名称,不涉及人物对话,均系作者对历史事件的通俗记述,其中的“常所用”是作者的习惯用语,而不是作品反映的时代用语。

从传世文字来看,《江表传》是第一部记有“常所用”的文献,虞溥是第一个使用“常所用”的文人。虞溥生卒年不详,但《晋书·卷八十二》留有线索。其一,虞溥曾受到卫瓘(220—291)的器重;其二,虞溥在列传中排在陈寿(233——297)、王长文(238—302)之后,司马彪(240—306)之前;其三,虞溥的儿子虞勃把《江表传》献给了司马睿(276—323);其四,《江表传》为虞溥晚年作品;其五,虞溥活了六十二岁。综合分析推断,虞溥生年约为239年,卒年约为300年。也就是说,“常所用”用于书面文字,最早出现于西晋中期。

晋代之前既然没有“常所用”这一用语,那么,那时的人们在描述“经常使用的”某某物件时,通常会用什么样的词汇来表达呢?笔者在早于《江表传》的文献史籍中,发现了若干“常用”的字样,任选几例如下:

——《战国策·宋卫》:(宋国君)谓大尹曰:“君日长矣,自知政,则公无事。公不如令楚贺君之孝,则君不夺太后之事矣,则公常用宋矣。”(宋,为先秦诸侯国。)

——《汉书·东方朔传》:“朔虽诙笑,然时观察颜色,直言切谏,上常用之。”

——《汉书·杨雄传》:“故人时有问雄者,常用法应之,撰以为十三卷,象《论语》,号曰《法言》。”(作者班固(32——92),东汉史学家、文学家。)

——《魏书》:“乌丸者,东胡也……俗识鸟兽孕乳,时以四节,耕种常用布谷鸣为候。”(作者王沈(?—266)、荀顗(205—289)、阮籍(210—263)。)

——《三国志·魏书·乌丸鲜卑东夷传》:“其十二国属辰王。辰王常用马韩人作之,世世相继。”(作者陈寿(233—297年),三国蜀汉大臣,后归晋,西晋史学家。)

可见,先秦时期的宋国君说话,西汉人和东汉人著书立说,即使与曹操生活时代接近的班固、王沈、荀顗、阮籍、陈寿记述历史,一概是清一色的“常用”,并无“常所用”。

有人说,“常”和“尝”通假,“常所用”可以理解为“尝所用”,即曾经用过的,如“齐宣王好射……其尝所用不过三石”(《吕氏春秋》)。但是,从东汉初年,“常”和“尝”已区分开来,后来也极少通用,如《史记》称“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汉书》则称“高祖尝告归之田”;《史记》称“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汉书》则称“秦始皇帝尝曰‘东南有天子气’”。再者,一个人“常所用”的物件有限,而“尝所用”的就多了去了,十个陵墓未必装得下。可见,把“常所用”理解为“尝所用”讲不通。

有人会说,曹操时代未必没有“常所用”,那些含有“常所用”的史料后来在战火中遗失也未可知。笔者认为,战火不是搜索引擎,不可能只盯着“常所用”仨字去烧;曹操是政治家,也是文学家,如果当时文学领域有“常所用”这样一个新潮词汇,他与曹丕、曹植等建安文人一定会接触到,一定会活学活用。然而,从这爷仨保存完好的诗、赋、令、诔、表、制、策文、乐府等文字来看,“常所用”在东汉末年和三国时期还没有诞生。

三国归晋,政治格局变了,文学领域也有了显著变化。建安风骨讲究言简意赅,一字千金;西晋文学则追求雕琢玄虚,仿古趋新。所谓仿古趋新,并非脱胎换骨,而是在效仿古文的基础上有所革新。把简单词汇复杂化,是那个时代文人的共性。《晋书》称虞溥“专心坟籍”,称王隐“文辞鄙拙,芜舛不伦。其书……体混漫义不可解者,隐之作也”。在这样的文风气息下,虞溥、王隐等人把前朝的“常用”整成“常所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曹操葬于汉魏更迭,其随葬品刻文不可能穿越时空,出现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常所用”字样。

从语言学上看,“曹操墓”的墓主人要晚于曹操多年,甚至超过百年。“魏武王常所用”系列石牌、石器中的“常所用”用语,说明“曹操墓”被张冠李戴。“曹操”这顶帽子,是不能乱戴的。

哪位皇帝的反腐诏令最具影响力?

从北宋初年到清朝中期,在长达七百余年时间里,中国各地大小衙门正厅前的甬道上,都立有一块石碑,上面刻有《戒石铭》:“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以此来告诫各级地方官员要克己奉公,廉洁自律,不扰民,不虐民,做一名对得起天地良心的公正父母官。《戒石铭》的十六字为宋太宗赵光义所定,但论及它的出处,不能不提到另一个人——五代十国时期的后蜀皇帝孟昶。

孟昶(919—965),字保元,邢州龙岗(今河北邢台)人,孟知祥第三子。明德元年(934),孟昶即位,成为后蜀第二代皇帝。孟知祥在位时,对大臣宽厚优纵,大臣们也大都骄纵横蛮,广收贿赂,厚敛不止,鱼肉百姓。孟昶执政后,严肃法纪,处死了几个民怨颇大的旧臣,才使得朝廷内外的贪敛之风有所收敛。为了治理好国家,广政四年(941)五月,孟昶正告官员严谨理政,并亲笔书写了一份《令箴》,颁布国内,全文如下:“朕念赤子,旰食宵衣。托之令长,抚养安绥。政在三异,道在七丝。驱鸡为理,留犊为规。宽猛得所,风俗可移。无令侵削,毋使疮痍。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赋舆是切,军国是资。朕之爵赏,固不逾时。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为人父母,罔不仁慈。特为尔戒,体朕深思。”《令箴》共二十四句,九十六字,字字珠玑,句句泣血,里面提到了四个典故,即三异、七丝、驱鸡、留犊,笔者稍加解释。三异,是指因行德政而出现的三种奇迹,即“虫不犯境,此一异也;化及鸟兽,此二异也;竖子有仁心,此三异也”(《后汉书》)。七丝,是指古琴的七根弦,借喻“考治乱於律均兮”(《文选》)。驱鸡,即赶鸡,“急则惊,缓则滞……迫则飞,疎则放”(《申鉴》),借喻作官御民宽严得当。留犊,出自“(羊篇)历官清慎,有私牛于官舍产犊,及迁而留之”(《晋书》),借喻居官清廉,纤介不取。

一纸言辞华美、情意深长的《令箴》,既反映了孟昶才华横溢的博学功底,也表现了他孜孜求治的强烈愿望。时至今日,我们从中仍可以看到孟昶当年洞悉民意,体恤民情,情系民心,关爱民生的和善面孔,和告诫公卿百官要清正廉洁,克己奉公,以仁慈之心来对待百姓的恳切心情。可以说,孟昶的这份《令箴》,不仅是传统文化中的一则精华,也是古代吏治史上的一例典范。作为一个封建皇帝,孟昶能够如此明了官员和百姓之间的利害关系,这在历史上是很难得的。在昏君暴主层出不穷的五代十国时期,孟昶此举更是难能可贵。《令箴》既是孟昶规戒臣下的诏令,也是孟昶亲民爱民的宣言。为了了解真相,孟昶设置举报箱,“于朝堂置匦,以通下情”(《新五代史》),在君民之间架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凡百姓有冤情苦楚的,均可直接向孟昶投状诉告,孟昶根据举报,查实处理。孟昶执政期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官场廉洁清明,百姓富庶安居,“昶……自袭位,颇勤于政,边境不耸,国内阜安”(《蜀梼杌》),境内一派繁荣景象。官清民附,民富国强,在后晋、南汉、南唐、契丹、后周及北宋等强敌的觊觎和进犯下,后蜀能够独守一方,能够偏霸川蜀,能够顽强地存活三十余年,这绝非偶然。孟昶是五代十国中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

孟昶也曾想染指中原,“志欲窥关中甚锐”(《新五代史》),但由于种种原因壮志难酬。同北宋相比,后蜀永远是弱国,是小国,必然要顺应潮流,顺从华夏一统的历史发展趋势。北宋乾德三年(965),宋军在剑门关一带大败蜀军主力,趁势挺进成都,孟昶为了保全百姓,不得不选择出降,后蜀灭亡。历史,往往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作为亡国之君,孟昶在宋元时期的官方文献中被丑化成一个沉湎酒色、不思国政,“务为奢侈以自娱”(《新五代史》),“专务奢靡,为七宝溺器”(《宋史》)的骄奢之君,荒淫之君,在所难免。然而,在北宋时期的民间记述中,孟昶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贤君明主形象。

历史上唯一一位当过奴隶的皇帝

在历代皇帝中,摆过地摊的有之,做过赌徒的有之,当过乞丐的有之,蹲过大牢的有之。因为头上有一顶耀眼的皇冠,所以他们的悲苦遭际同样可圈可点,可歌可泣。正所谓,英雄不问出身低。与他们相比,石勒从一个只字不识的奴隶,能够脱颖而出,能够入主中原,能够建国立业,能够当上皇帝,能够名垂青史,他所建立的后赵政权能够在刀光剑影中维系三十年之久,这份传奇,不仅在中国历史上,即使在世界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石勒(274—333),匈奴别部羯族人。石勒没读过书,不认识字,起初连个姓氏也没有,单名一个“訇”字。十四岁时,石勒随族人“行贩洛阳”,做点小买卖;闲暇时“倚啸上东门”,很有一些英雄气概。西晋皇亲王衍看见石勒后,认为“其声视有奇志,恐将为天下之患”,于是派人去抓。石勒很机警,一听到风吹草动就跑了,“驰遣收之,会勒已去”(《晋书·石勒载记》)。不久,“八王之乱”爆发,西晋宗室争权夺利,烽烟四起。太安(302—303)年间,北方一带“人多饥乏,更相鬻卖,奔迸流移,不可胜数”(《晋书·食货志》)。因为天灾人祸,石勒不得不“与诸小胡亡散,乃自雁门还依宁驱”(《晋书·石勒载记》)。

石勒自幼在外闯荡,练就了一副好身板,一身好武艺,“长而壮健有胆力,雄武好骑射”。西晋北泽都尉刘监想把石勒绑了卖钱,多亏宁驱暗中保护,才得以幸免。后来,石勒在流亡途中遇到了郭敬,“泣拜言饥寒。敬对之流涕,以带货鬻食之,并给以衣服”。当时,并州刺史司马腾“执诸胡于山东卖充军实,腾使将军郭阳、张隆虏群胡将诣冀州”,二十出头的石勒一起被抓。郭张怕出现意外,于是将被抓的胡人统统缚以枷锁,而且是“两胡一枷”,又“数为隆所驱辱”,不少胡人连打带饿死于途中,石勒遭受的苦楚不得而知。郭敬见石勒可怜,便找到族兄郭阳再三说情,这才使得石勒能吃饱饭,没有饿死在通往冀州的路上。

到了冀州,疲惫不堪的石勒倒头便睡。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石勒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已经“卖与茌平人师欢为奴”。沦落为奴隶后,石勒失去自由,每天的工作就是“耕作于野”。师欢虽然是地主,但还算仁慈,后来,听说石勒的身世悲苦,又发现石勒仪表堂堂,便大发善心将其赦免,“欢亦奇其状貌而免之”。从奴隶到平民,石勒重新获得了自由,但没有工作、没有饭吃,让他再次濒临绝境。师欢家附近有一个马场,石勒无依无靠,便谎称自己会相马,继而投奔马场主人汲桑。新工作并没有给石勒带来好运气,不久,石勒在武安做工时“为游军所囚”,这时恰好有一群鹿经过,“军人竞逐之,勒乃获免”(《晋书·石勒载记》)。

一次次死里逃生,让石勒明白了一个道理:想活命,自身必须强大,必须拉起一支队伍。为了掌握命运主动权,石勒四处招兵买马,组建了一支十八人的骑兵队,号称“十八骑”。永兴二年(305),公师藩聚众数万起兵造反,汲桑和石勒便率领数手下加入公师藩的军队,竖起了反晋大旗。石勒入伙后不久被任命为前队督,当了一个小头目,由此开始了他倥偬的军戎生涯。征战过程中,石勒以“十八骑”为骨干,又招集一批山野亡命之徒,组建起了一支骠悍的军队。当时,石勒还没有“石勒”这个名字,汲桑便以上级的身份做主,“命勒以石为姓,勒为名焉”(《晋书·石勒载记》),石勒这才有了姓,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

永嘉元年(307),石勒投奔刘渊,被任命为督山东征讨诸军事,兵众也逐渐强盛起来。接下来的一年,是石勒打仗最多、战果最丰的一年,一年时间内先后攻陷魏郡、汲郡、顿丘、邺城、赵郡、中丘,威名远播,部众逾十万。在石勒看来,想在汉人的地盘上有所作为,必须依靠汉人的文化援助和智力支持。不久,石勒将手下的汉族衣冠人物集中起来,建立了“君子营”,对他们实行优待政策。后来,石勒又纳张宾为参谋,对他尊重有加,言听计从。在随后的数年间,石勒用计用谋,先后擒杀王浚,赶跑刘琨,彻底消灭了西晋在北方的残余势力。太兴二年(319),石勒自称赵王,建立后赵政权,定都襄国(今河北邢台)。

石勒建国后,在张宾等人辅佐下,逐步建立起了一整套政治制度。一是籍户口,定租赋,课农桑,以恢复战乱破坏的经济;二是兴庠序,立太学,倡导教化;三是简选历代律令制定《辛亥制度》,以安定社会秩序;四是整顿吏治,奖廉惩贪,废除魏晋以来的九品官人法,采用举荐加考试的方式选拔任用各级官员。同时,对东晋采取睦邻政策,下令修茸了东晋边帅祖逖在河北的祖墓,并将东晋叛降将领杀死,献首于祖逖,使两国边境得以绥靖,人民得到了暂时的安宁。后赵太和元年(328),石勒擒杀前赵皇帝刘曜,完全统一了燕赵地区。太和三年(330),石勒称帝。这位当年做过奴隶的羯族青年,最终登上了权力的巅峰。

人生得意,石勒并没有忘乎所以,而是始终保持一份谦虚谨慎。后赵建立之初,石勒衣锦还乡,“亲与乡老齿坐欢饮,语及平生”,按年龄大小与老乡们坐在一起喝酒唠家常,丝毫没有架子。石勒曾和邻居李阳争麻池而“迭相驱击”,石勒回乡,李阳故意躲着他,石勒一句“孤往日厌卿老拳,卿亦饱孤毒手”尽释前嫌,并拜李阳为参军都尉。为了检验守城将士是否恪尽职守,是否贪赃枉法,石勒曾夜间微服私行,“赍缯帛金银以赂门者求出”,不料被守门将士王假拿下,“欲收捕之”(《晋书·石勒载记》),直到石勒的侍从赶来才收场。这种做法类似于时下的暗访,虽然有引诱的成分,但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到石勒谨慎的一面。

石勒虽为胡人,但对汉人较宽仁。建国后,他严禁胡人“侮易衣冠华族”。有一次,汉臣樊垣入宫时“衣冠弊坏”,石勒问其故,樊垣称刚刚“遭羯贼无道,资财荡尽”所致。石勒“讳胡”,更讳“羯贼”,樊垣一时气愤,竟忘了石勒就是“羯贼”之首,吓得连连叩头。石勒非但没生气,反而陪笑道歉说“羯贼乃尔暴掠邪!今当相偿耳”,并“赐车马衣服装钱三百万”。胡人喜欢喝酒,耗费了大量粮食,石勒以“百姓始复业,资储未丰”为由,下令“制禁酿,郊祀宗庙皆以醴酒”,结果“数年无复酿者”。中原地区经过数十年的战火,人口稀少,谁家生了多胞胎男孩,石勒则予以奖励,并派专人去伺候,“堂阳人陈猪妻一产三男,赐其衣帛廪食,乳婢一口,复三岁勿事”(《晋书·石勒载记》),这在历史上也是比较罕见的。

石勒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施政,莫过于创立“考试”制度,规定“郡国立学官,每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三考修成,显升台府”,学员要经过三次考试才能毕业,以此来培养国家后备干部。这种“三考修成”的办法,成为乡试、会试、廷试的前身。可以说,中国的科举制度的萌芽阶段,正是石勒埋的种,浇的水。除了大力发展教育,石勒本人也很注重学习。石勒不识字,不能看书,所以他选择了一种捷径——听人念书,“勒虽不学,好使诸生读书而听之”。有一次,石勒听人读《汉书》,听到郦食其劝刘邦立六国后人时大惊,说这样何以能统一天下!听到张良劝阻后,才说道“赖有此耳”,幸亏有张良在。石勒虽然没文化,但谈论古今得失时却很有见解,以至于“闻者莫不悦服”(《资治通鉴》)。

石勒是一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但凡政治家,晚年总喜欢对自己的功过作一番评论,或与前代皇帝做比较。后赵建平三年(332),石勒设宴招待高句丽、宇文屋孤的使臣。喝到高兴时,石勒问近臣徐光:“你看,我能和前代哪个皇帝相提并论?”徐光回答说:“陛下您比刘邦强,仅次于黄帝。”石勒说:“人应该有自知之明,你说的太过了。我若见到刘邦,定会向他俯首称臣。若与刘秀同代,当与他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我的本事,在刘邦之下,刘秀之上。”一句话,让群臣敬佩地“皆顿首称万岁”。石勒执政期间,严于律己,知错就改,并多次鼓励臣属直言勇谏。因此,终石勒一朝,政治清明,民心归附,遂成“朝臣谒见,忠言竞进”(《晋书·石勒载记》)之风,出现了魏晋以来少见的新气象。

后赵建平四年(333)六月,石勒一病不起。为了不打扰百姓,石勒遗令:“三日而葬,内外百僚既葬除服,无禁婚娶、祭祀、饮酒、食肉,征镇牧守不得辄离所司以奔丧,敛以时服,载以常车,无藏金宝,无内器玩”(《晋书·石勒载记》),如此恤民之君在历史上是少有的。七月,石勒病逝,在位十五年,享年六十岁,庙号高祖。三百年后,房玄龄在编著《晋史》时高度评价石勒当国:“邻敌惧威而献款,绝域承风而纳贡”,即使古代最善于治国的国君,也未必能超过石勒!作为开国皇帝,石勒难免会有“凶残”的一面,但总体来说不愧为“一时杰也”。往事越千年,这些评价在今天看来仍是比较客观公允的。

“太上皇”与“太上皇帝”有别

“太上皇”和“太上皇帝”,是史料中经常出现的两个词汇。因为仅有一字之差,所以经常被人们混淆,甚至通用。事实上,“太上皇”和“太上皇帝”原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太上皇”一词,最早见于《史记·秦始皇本纪》。秦始皇平定天下后,除了规定最高统治者为“皇帝”,还特意“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于是,庄襄王,也就是秦始皇的赢异人,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拥有“太上皇”头衔的人。太上,即最高,无上,形容极其尊贵。不过,当时赢异人已去世多年,这份无上的荣光与他有缘无分。

刘邦称帝后,每次去拜见父亲刘太公,刘太公均“拥彗,迎门却行”,用人臣之礼迎接刘邦。在刘太公看来,“皇帝虽子,人主也;太公虽父,人臣也”,君臣秩序不可乱。刘邦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子成了龙,当父亲的总该有个与之相称的头衔,于是下诏:“人之至亲,莫亲于父子……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训也。诸王、通侯、将军、群卿、大夫已尊朕为皇帝,而太公未有号,今上尊太公曰太上皇”。自从刘太公被尊为“太上皇”,刘邦以后“五日一朝”时,就不必再像先前那样“下扶太公”(《汉书·高帝纪》)了。

秦汉时期,没有“太上皇帝”,只有“太上皇”。“太上皇”是一个尊号,一种荣誉,不是皇帝,不问政治。对此,东汉蔡邕曰:“太上皇,不言帝,非天子也。”初唐颜师古注曰:“天子之父,故号曰皇。不预政治,故不曰帝也。”可见,“太上皇”是当朝皇帝出于人伦对父亲的尊称,没有实际政治权力。在古代,“帝”的分量要远远大于“皇”。“皇”出自传说中的“三皇”(伏羲、女娲、神农);“帝”出自远古时期的“五帝”(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二者比较,“皇”是虚幻缥缈,“帝”握有实权,所以皇帝也可以简称为“帝”。“太上皇”中单一个“皇”字,原本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名誉上的虚衔。

汉代以后,“太上皇”的含义有了较大发展,逐渐演变为皇帝禅位于皇子后,自称“太上皇帝”。十六国时期,后凉政权的建立者吕光与东晋王朝及其他政权分庭抗礼,执政期间自称天王。后来,吕光病重,为防止诸子趁乱争位,于是提前将太子吕绍立为天王,自己作为“太上皇帝”压阵,“光疾甚,立其太子绍为天王,自号太上皇帝”(《晋书·吕光载记》)。吕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太上皇帝”。不过,这个位子没坐上几天,吕光就病逝了。

北魏时期,献文帝拓跋弘因不满文明太后掣肘,“常有遗世之心,欲禅位于叔父京兆王子推”,后经大臣劝谏才决定禅位于儿子拓跋宏。当时,拓跋弘只有十八岁,非老非病;拓跋宏年仅五岁,又小又弱。于是,群臣经过商议公奏:“昔三皇之世,澹泊无为,故称皇。是以汉高祖既称皇帝,尊其父为太上皇,明不统天下。今皇帝幼冲,万机大政,犹宜陛下总之。谨上尊号太上皇帝”。想到太后的强悍霸道,想到儿子的稚嫩无助,拓跋弘放弃了当“甩手掌柜”的初衷,“乃从之”。当上“太上皇帝”之后,拓跋弘一改过去“雅薄时务”的毛病,勤于朝政,“国之大事咸以闻”(《魏书·显祖纪》)。可见,“太上皇帝”禅位后依可以处理国家大事,是凌驾于当朝皇帝之上的皇帝,与先前的“太上皇”有本质区别。

大概是由于“太上皇帝”源于“太上皇”的缘故,在以后的史料中出现了“太上皇”和“太上皇帝”兼用、混用的杂乱现象,其中以《宋史》最为突出。史官在称呼同一个禅位的皇帝时,一会儿用“太上皇”,一会儿用“太上皇帝”;前面用“太上皇帝”,后面又用“太上皇”。通篇看下来,让人眼花缭乱。如,《高宗纪》称宋高宗赵构退位时提出“朕称太上皇帝”,而《孝宗纪》却称“太上皇帝即驾之德寿宫……从太上皇幸天竺寺”,一篇本纪二者兼用。又如,《光宗纪》称宋光宗赵惇退位后被尊为“太上皇帝……太上皇帝不豫”;而《宁宗纪》却称“太上皇违豫,赦。辛卯,太上皇崩”,两篇本纪前后不同。

按照“太上皇”和“太上皇帝”的原意,“太上皇”只是皇帝的父亲,不掌握大权;“太上皇帝”不仅是父亲,而且是皇帝,大权在握。所以,乾隆皇帝对禅位后享受什么样的尊号很在意,退位前专门规定“归政后,凡有缮奏事件,俱书太上皇帝。其奏对称太上皇”(《清史稿·高宗纪》),意思是说,正式文件必须称“太上皇帝”,口头上可以称“太上皇”,一句话点明乾隆皇帝至死不肯放权。事实上,乾隆皇帝退位后,“军国重务仍奏闻,秉训裁决,大事降旨敕。宫中时宪书用乾隆年号”(《清史稿·高宗纪》),嘉庆皇帝除“尊高宗为太上皇帝”,还要朝夕听其“训政”,直到“太上皇帝崩,上始亲政”(《清史稿·仁宗纪》)。

历史上还有几位恋权的皇帝,不过,他们没有乾隆皇帝厚颜无耻。如,北齐武成帝高湛传位后,自称“太上皇帝”,“军国大事咸以奏闻”(《北齐书·武成帝纪》);又如,唐睿宗李旦禅位后,自称“太上皇帝”,规定“五日一度受朝于太极殿,自称曰朕,三品已上除授及大刑狱,并自决之,其处分事称诰、令”,也就是说唐玄宗只能管些小事,只能算是半个皇帝。直到唐玄宗平定了太平公主叛乱,唐睿宗才不得不彻底交权,“朕将高居无为,自今后军国刑政一事以上,并取皇帝处分”(《旧唐书·睿宗纪》)。又如,唐玄宗李隆基在“安史之乱”中西逃时,太子李亨自立为皇帝,唐玄宗无力挽回,又不甘心,在自称“太上皇”的同时,提出了“军国大事先取皇帝处分,后奏朕知”(《旧唐书·玄宗纪》)的政治要求。

有恋权的,还有没有丝毫权力的。这些皇帝大都与宫廷政变或突发事件有关。如,晋惠帝司马衷曾一度在“八王之乱”闹剧中被王司马伦赶下台。司马伦是司马衷的叔祖,他想当皇帝,又怕众人不服,于是“迁帝于金墉城,号曰太上皇”(《晋书·惠帝纪》),将其囚禁起来。又如,隋炀帝杨广出游期间,李渊攻占长安,“遥尊帝为太上皇”(《隋书·炀帝纪》),另立隋炀帝之孙杨侑为皇帝。又如,唐高祖李渊在“玄武门政变”后被迫退位,唐太宗“尊帝为太上皇,徙居弘义宫”(《旧唐书·高祖纪》),相当于幽禁。又如,明英宗朱祁镇在“土木之变”被瓦剌活捉后,他的弟弟朱祁钰即位,“遥尊帝为太上皇帝”(《明史·英宗纪》),后来改称“上皇”,明英宗被放回,“入居南宫”(《明史·景帝纪》),被幽禁七年。

可以说,从晋惠帝开始,“太上皇”的原意已经走了样,不再纯粹是皇帝的父亲,而是指“上一任皇帝”,甚至是“太上皇帝”。此后,“太上皇”和“太上皇帝”出现了一些别的叫法。如北齐后主高纬被尊为“无上皇”(《北齐书·后主纪》),北周宣帝宇文赟自称“天元皇帝”(《周书·宣帝纪》),唐玄宗李隆基被尊为“上皇天帝”,又尊为“圣皇天帝”(《新唐书·玄宗纪》),唐顺宗李诵被尊为“应乾圣寿太上皇”(《新唐书·顺宗纪》),宋徽宗赵佶被尊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宋史·徽宗纪》),西夏神宗李遵顼自号“上皇”(《宋史·外国传》),等等。笔者分析认为,尊号中只带个“皇”字的,不掌权,属“太上皇”一类;带有“皇”和“帝”二字的,尚能染指权力,应视为“太上皇帝”。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

作为封建社会皇位终身制的一种补充形式,中国古代的“太上皇”和“太上皇帝”禅位制度相沿甚久,同时也对周边国家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越南的陈朝最为明显。越南陈朝(1225—1400),是越南李朝外戚陈氏夺权后建立的皇朝,首都位于升龙(今河内)。陈朝吸取前代吴、丁、黎、李诸氏皆被权臣篡夺的教训,同时也为了避免争夺皇位发生内讧,于是实行太上皇与皇帝“二主共治”的制度,并作为有陈一代的定制。越南古代史家吴士连称:“陈氏家法……子既长,即使承正位,而父退居圣慈官,以上皇称,同听政,其实但传大器,以定后事,备仓卒尔,事皆取决于上皇,嗣主无异于皇太子也”。其中提到的“但传大器……事皆取决于上皇”,与中国的“太上皇帝”制度可谓如出一辙。

越南陈朝第一位“上皇”是太祖陈承,其子陈煚执政时年仅八岁,所以“权摄国政为上皇”,以辅佐陈煚。后来,太宗陈煚逊位于太子陈晃,被尊为“显尧圣寿太上皇帝”,与陈晃共理国政。圣宗陈晃也仿照其父,让位于儿子陈昑,被尊为“光尧慈孝太上皇帝”,而后继续征战。此后,仁宗陈昑、英宗陈烇、明宗陈奣、艺宗陈暊也曾先后当过“太上皇帝”。建新三年(1400),陈朝最后一位皇帝陈少帝被外戚胡季牦簒位,陈朝至此灭亡。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百七十五年间,陈朝竟出现了两位连任的“上皇”,其中明宗陈奣是两朝(宪宗、裕宗)太上皇,而艺宗陈暊(被尊为光华英哲太上皇帝)更是三朝(睿宗、废帝、顺宗)太上皇帝,这在东亚诸国历史上是极其罕见的(参见《大越史記》)。越南陈朝皇帝禅位后多数被尊为“太上皇帝”而不是“太上皇”,也能说明“太上皇”与“太上皇帝”之间存在着很大差别。

被人们误读千年的高陵曹操墓

曹操死后葬高陵。高陵在哪里?《曹操文集》中的《终令》和《遗令》,无疑是考证高陵的第一手资料。可惜,千百年来一直被人们误读。曹操当年究竟是如何交代丧葬事宜的?让笔者带您重新认识《终令》和《遗令》。

——《终令》,又称《寿陵令》,全文如下:“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其规西门豹祠西原上为寿陵,因高为基,不封不树。《周礼》冢人掌公墓之地,凡诸侯居左右以前,卿大夫居后。汉制亦谓之陪陵。其公卿大臣列将有功者,宜陪寿陵。其广为兆域,使足相容。”

——《遗令一》,全文如下:“吾夜半觉小不佳,至明日饮粥汗出,服当归汤。吾在军中持法是也,至于小忿怒,大过失,不当效也。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葬毕,皆除服。其将兵屯戍者,皆不得离屯部,有司各率乃职。敛以时服,无藏金玉珍宝。”

——《遗令二》,又称《遗命诸子》,全文如下:“吾死之后,葬于邺之西冈上,与西门豹祠相近,无藏金玉珠宝。馀香可分诸夫人,不命祭。吾妾与伎人皆著铜雀台。台上施六尺床,下繐帐,朝脯上脯糒之属,月朝十五,辄向帐前作伎。汝等时登台,望吾西陵墓田。”

时下,考古界、学术界普遍把《终令》和《遗令》放在一起,综合分析,并把瘠薄之地、西门豹祠、因高为基、不封不树、宜陪寿陵、广为兆域、邺之西冈、西陵墓田等线索,一股脑地作为研究高陵、探寻曹操墓的重要依据和必备条件。剪不断,理还乱,是纠结。笔者可以断言,照此下去,必定徒劳无功。

众所周知,《终令》和《遗令》都是遗嘱,但主题不同。《终令》用于安排丧葬事宜,《遗令》多为告诫和嘱咐。《终令》已经将丧葬安排妥当,《遗令》就不会再次提及,正所谓帝王一言九鼎。如,曹丕《终制》确定“首阳山东为寿陵”,死后即“葬首阳陵”,且“自殡及葬,皆以终制从事”。又如,刘备临终遗诏,告诫刘禅“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又嘱咐他“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丝毫不提丧葬之事。曹操是无冕之皇,也是干练之人,在《遗令》中重提丧葬事宜,唯一的解释是要对《终令》作出重大修改,甚至否定。

古往今来,遗嘱人多次立遗嘱,如果涉及到的同一项内容前后相抵触时,应当以最后所立遗嘱为准,前面的遗嘱自动撤销。对照《终令》和《遗令》不难发现,二者在陵墓选址上存在着严重分歧。《终令》曰“西原上”,《遗令》曰“西冈上”。何为原?《说文》称“高平曰原,人所登”。《尔雅·释地》称“大野曰平,广平曰原”。可见,原为宽广平坦的高地。何为冈?《释名》称“冈,亢也,在上之言也”。《说文》称“冈,山脊也。从网从山,取上锐而广形”。《楚辞·守志》注“山岭曰冈”。可见,冈为蜿蜒起伏的山脊。在原上,场地空旷,信马由缰;在冈上,空间狭窄,缓步代车。一个原字,一个冈字,相差甚远。

此外,曹丕在《武帝哀策文》中称曹操“弃此宫庭,陟彼山阿”,以及“西陵”后来改称“高陵”,也可以佐证曹操葬在“冈上”,而非“原上”。除了选址不同,《遗令》的丧葬信息也比《终令》更成熟,更具体。在称谓方面,《终令》仅提到“寿陵”这一泛称,而《遗令》则公布了“西陵”这一陵号;在陪葬方面,《终令》仅提到“居瘠薄之地”,而《遗令》则交代“敛以时服,无藏金玉珠宝”,与曹操“禁厚葬”(《三国志》)的观点相吻合;在方位方面,《终令》仅提到“西门豹祠西原”,而《遗令》则点明了“邺之西冈”,并用“汝等时登台,望吾西陵墓田”加以衬托。多个方面表明,《遗令》是对《终令》的颠覆性变更。从效力上来看,《遗令》既出,《终令》作废,曹丕等人最终只能执行《遗令》。

事实上,《终令》确实不能算数。曹操讲“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是要效仿尧、舜、禹等圣主明君,“尧葬于谷林,通树之;舜葬于纪,市廛不变其肆;禹葬会稽,不变人徒”(《吕氏春秋》),但前提是华夏一统,天下太平,荣登帝位。为了完成夙愿,曹操六月作《终令》,随即“七月,治兵,遂西征刘备”(《三国志》),气吞宇宙之志跃然纸上。然而,事与愿违。作《遗令》时,吴蜀未平,群雄争霸格局犹存,面对现实,曹操不得不发出“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的叹息。所以,《终令》“其规西门豹祠……”中的“规”,不是规格,不是章程,而是谋划和打算。《康熙字典》注“规,犹谋也。后汉书,凡谋皆作规”。一个“规”字,透露了《终令》不过是曹操对丧葬的初步构想,并没有最终敲定。

从史料记载来看,《终令》也多与高陵不符。《终令》称“不封不树”。封,即筑土堆;树,即种树、立殿、竖碑。不封不树,即不留痕迹,保持原来的地貌。但是,曹操下葬后,曹丕派人“於陵屋画关羽战克、庞德愤怒、禁降服之状”(《三国志》),又派人“立陵上祭殿”(《晋书》),后来又下诏将“高陵上殿屋皆毁坏”(《毁高陵祭殿诏》),说明高陵建有陵屋,建有祭殿,这与“不封不树”有较大出入。《终令》称“公卿大臣列将有功者,宜陪寿陵”。事实上,史料中除记载卞夫人“祔葬于高陵”,曹冲“迁葬于高陵”,曹操手下那么多功臣死后均没有提及“陪葬”一事。种种迹象表明,曹操死后并没有依照《终令》下葬。所以,要正确认识曹操墓,要确定高陵的具体位置,应首先将曹操的《终令》撇开。《终令》和《遗令》唯一挂钩的,只有一个“西门豹祠”。在历史上,西门豹祠有多处,不具有唯一性,两份遗嘱中所提到的西门豹祠也未必是同一处。再者,黄初三年(222),曹丕在《终制》中称“夫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也”,有了秘葬的念头,并下诏将“高陵上殿屋皆毁坏”,显然是要拿高陵作试点。高陵附近那座醒目的西门豹祠能否幸免,笔者不得而知。到了晋代,曾“见魏武帝遗令”的陆机,在《吊魏武帝文》中提到了高陵的诸多信息,却唯独对“西门豹祠”只字未提。《宋书》记载高陵时只写道“其规西原上为寿陵”,偏偏也少了“西门豹祠”,这恐怕不是简单地漏记。不难想象,那座西门豹祠应该早已不存在了。后来,西门豹祠建了毁,毁了建,模样变了,位置也变了。所以,考证曹操高陵,也必须要把早已走了样的西门豹祠撇开,否则,将无异于“刻舟求剑”。

“曹操墓”的真正墓主人是谁?

安阳“曹操墓”一经发现,网络上、电视上、报刊上就没消停过。“挺曹派”很强硬,“反曹派”很坚决,双方公开对垒,口诛笔伐,火药味很浓。

曹操死了一千八百多年了,诸如“邺城”、“漳水”、“铜雀台”、“西门豹祠”等参照物还没走样的时候,那些想修理他、报复他、算计他的人按说早该得手了,还能留他到现在?历经五胡乱华,南北对峙,隋末暴动,五代更迭,没听说谁找到高陵,也没听说谁见过真佛。一个连皇帝都能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乱世英雄,处理个人大事时还能轻易让别人参透?故意留下一个“与西门豹祠相近”的幌子忽悠人吧,谁知道当时中原地区有多少个西门豹祠?曹操有这份心机。

证据不足,一直是“曹操墓”的硬伤。冷眼看,“曹操墓”出土的东西,没有一件能和曹操挂上钩。就连“挺曹派”最自信的《鲁潜墓志》和“魏武王”,在众位专家学者的考证下也变得苍白无力,反倒成了“曹操墓”硬伤中的硬伤。且不论《鲁潜墓志》的真伪,试想,一个没有墓穴的墓志,又如何能确定另一个没有墓志的墓穴呢?仅以出土地点就能下此结论吗?如果《鲁潜墓志》在山东发现的,能认定曹操高陵就在山东吗?找不到鲁潜墓,就别拿墓志当坐标。

关于“曹操墓”,争议最大的还是“魏武王”仨字。曹操生前封魏公、魏王,死后谥武王,曹丕称帝后又追封其为魏武帝。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下笔很慎重,分别以“魏公操”、“魏王操”、“武王”、“武皇帝”来称呼曹操,这段时间内并无“魏武王”的字样。事实上,曹操当时也确实没有这个四不像的头衔。曹操虽然把汉献帝当傀儡,但他终归没篡汉,始终是汉臣。曹操死后,曹丕继任魏王,断然不会用“魏王”来称呼死去的曹操。再者,曹操希望死后能得到“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模式的题言,所以下葬时应称“汉武王”。

此外,“曹操墓”中那些超标的圭和璧,那块没有前脸的头骨,那件离奇的陶猪圈,那些“常所用”字样的石牌,那些朝代紊乱的画像石,那些薄葬墓室中不该出现的金银珠宝等等等等,考古队至今仍不能给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歪曲历史,编造故事,永远瞒不过民众的视听,盖不住历史的真相。

毫无疑问,安阳“曹操墓”决非高陵,“魏武王”也决非曹操。有人认为“曹操墓”出土的文物涉嫌造假,笔者不敢苟同,也不能苟同。如果要造假,为何不造的更贴近曹操一些呢?一是一,二是二,应辩证地看问题。否定“曹操墓”,只是说这座墓的墓主人不是曹操,并不能否定这座无辜的墓,墓应该是真的。

墓主人既然是“魏武王”,定是个帝王级别的人物,他会是谁呢?历史上,有“魏武王”称号的仅一人,即后秦开国皇帝姚苌之兄姚襄。晋升平元年(357),姚襄被杀,时年二十七岁,前秦皇帝苻生“以公礼葬之”。晋太元十一年(386),姚苌建国称帝,追谥姚襄为“魏武王”(《晋书》)。据头骨骨龄鉴定,墓中的“魏武王”年龄在六十岁左右,与姚襄的年龄差别太大。再者,姚襄死了很久以后才封魏武王,姚苌没必要为了放几个铭牌,再去惊扰埋了三十年的姚襄。

既然不是姚襄,那有没有杂牌的“魏武王”呢?民众的呼声,主要集中在两个历史人物身上,一个是冉魏皇帝冉闵,一个是东魏丞相高欢。这俩人一个生前当过皇帝,一个死后追尊皇帝,而且都和“魏”字有关联。笔者考证,冉闵谥“武悼天王”,也可以称作“魏武王”,但他死于辽宁朝阳,死时不足三十岁,年龄不合适,应排除;高欢活了五十二岁,死后谥“献武王”,也可以称作“魏武王”,但他葬于漳河以北,与“曹操墓”隔河遥距,也应排除。除此之外,历史上还有没有别的“魏武王”呢?按照常规找法,恐怕是找不到了。不过,五胡十六国时期后赵第三任皇帝石虎(即位前当过魏王,死后谥武帝)的嫌疑非常大。

石虎(295—349),字季龙,羯族,后赵开国皇帝石勒的侄子(一说从弟)。石虎初封魏王,执政后,将国都从襄国(今河北邢台)迁至邺城(今河北临漳西南),历任居摄赵天王、赵天王、赵皇帝。晋永和五年(349)四月,石虎病死。后来,诸子争位,冉闵趁机以魏代赵。冉闵死后,冉魏灭亡,前燕入主黄河流域。晋升平三年(359)二月,前燕皇帝慕容儁“梦赵主虎啮其臂,乃发虎墓,求尸不获,购以百金;邺女子李菟知而告之,得尸于东明观下,僵而不腐”。慕容儁对石虎的尸体先是“蹋而骂之”,继而“鞭之,投于漳水,尸倚桥柱不流”。晋太和五年(370),前秦灭掉前燕,王猛出镇邺城后,将石虎遗骸“收而葬之”(《资治通鉴》)。

王猛将石虎葬在何处?东明观下,显原陵,还是随便挖个坑埋了呢?笔者忍不住要探究一番。东明观,在邺城东城门。慕容儁既然气得挖了东明观,抛了石虎尸,应该不会在国都东墙跟下留着东明观。再者,王猛为石虎收尸是苻坚的意思,应该不会草草了之。所以,石虎的遗骸最有可能葬在显原陵,因为这里原本就是石虎的虚冢。当年,慕容儁挖开显原陵,没发现石虎的尸体,气得一阵打砸,没封墓门就走了,此后一直门户大开。那么,显原陵会在哪里呢?晋太和四年(369)十一月,慕容垂的一次避难,竟帮笔者解开了这个迷。《资治通鉴》称,慕容垂受到排挤,想去龙城(今辽宁朝阳)发展,结果在范阳(今北京西南)遭遇慕容强的骑兵追杀,于是“傍南山复还邺”,沿着燕山山脉和太行山脉的山谷小路往南跑,最后“隐于赵之显原陵”,也就是石虎的虚冢,不久“西奔”关中。从逃亡路线看,显原陵靠近太行山脉,应该在邺城之西;从战略防御看,慕容垂应该避免“前有漳河,后有追兵”,显原陵应在漳河之南;从背叛倾向看,慕容垂早已准备投奔前秦,应该提前越过漳河这道障碍。此外,《读史方舆纪要》记载的“显原陵,在故邺城西,石虎虚葬处”也可以佐证。综合分析,笔者认为显原陵应在太行山脉北,邺城西,漳河南,也就是今河南安阳县安丰乡一带。

那么,安阳“曹操墓”会不会就是显原陵呢?“魏武王”会不会就是石虎呢?笔者通过查阅史料,结合出土文物和墓室特征的分析,大胆而严谨地推断:石虎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魏武王”,但极有可能就是安阳西高穴墓的真正墓主人。笔者之所以敢这样说,敢拿石虎和曹操PK,依据颇多,下面逐一论证。

一,石虎是员猛将。《晋书》称石虎“勇冠当时”。二十年来,石虎“南擒刘岳,北走索头,东平齐鲁,西定秦雍,克殄十有三州”,是名副其实的“成大赵之业者”。此外,石虎的养孙冉闵是他一手带大的,冉闵“勇力绝人”,作战时“左杖双刃矛,右执钩戟”(《晋书》)的本领不是娘胎里带来的,而是石虎手把手传授的。有其徒,必有其师。所以说,安阳墓室石牌上提到的“大戟”、“短矛”等兵器,石虎是非常精通的。曹操虽然“才力绝人”,也有几把上等宝剑,但除了“割须弃袍”、“割发代首”、“梦中杀人”外,没怎么派上用场。

二,石虎喜欢打猎。《晋书》称石虎“性既好猎”,而且有一个“自灵昌津南至荥阳,东极阳都……养兽万里”的猎场。执政后期,石虎更是游猎无度,昔日的兵器也就成了“常所用”猎具。石虎晚年身体发福,骑马不便,于是造“格兽车四十乘”,站在车上挌杀群兽。文中的“兽”,应该是“虎”,或者说以虎为主。因“虎”字犯李渊之父李虎,所以《晋书》中改为“兽”。石虎说的“兽者,朕也”,应为“虎者,朕也”。曹操虽然“手射飞鸟,躬禽猛兽”,但没有与猛虎挌斗的史料记载,最大的猎绩不过是“尝于南皮一日射雉获六十三头”。

三,石虎遭遇鞭尸。石虎死了十年,尸体竟“僵而不腐”,如果没被挖出来,说不定能化作木乃伊。慕容儁掘坟,是因为梦见石虎张着大嘴“啮其臂”,所以才气得亲自“蹋”尸,继而鞭尸。挥鞭时,慕容儁应该会“照顾”一下石虎的嘴巴,估计脸是没了。墓室中男性头骨“只有后脑勺和头盖骨,已经没有脸了”,与石虎遭鞭尸的史料恰好吻合。再者,石虎死时五十五岁,由于生前营养良好,又做过防腐处理,经过十一年的暴晒,泡在水里的躯干部分虽然散架了,但头骨尚在,骨龄鉴定应该在六十岁左右。曹操寿终正寝,下葬时身体是完整的,即使遭到破坏,不可能只剩下部分头骨和两颗牙齿,其他部分应该散落墓中。

四,石虎喜欢养猪。墓室中出土了很多陶器,其中有一件很让人意外——陶猪圈。对于这件随葬品,众说纷纭。支持的,说这是“事死如事生”的葬俗;反对的,说帝王陵里不该有这东西;爆料的,说墓主人是个养猪大户。在历史上,刘昱曾“于耀灵殿上养驴数十头,所自乘马,养于御床侧”(《宋书》),而石虎却喜欢养猪。据《晋书》记载,石虎杀掉太子石宣后,又“洿其东宫,养猪牛”。可见,石虎不仅养猪,而且把猪养进了东宫,成为名副其实的帝王养猪大户。石虎未必会制作陶器,但他统治下的中原地区制陶业发达,搞些个陶猪圈不难,谁让他喜欢呢。搞文学,搞音乐,曹操是把好手;养猪,养牛,曹操是外行。

五,石虎疯狂盗墓。历史上参与盗墓的帝王不少,曹操和石虎榜上有名。曹操盗墓,主要是为了解决军队经费;石虎盗墓,则完全是为了满足个人私欲。《晋书》称石虎“贪而无礼,既王有十州之地,金帛珠玉及外国珍奇异货不可胜纪,而犹以为不足,曩代帝王及先贤陵墓靡不发掘,而取其宝货焉”。只要是知名人物,不管是政界精英,还是千古一帝,格“挖”勿论。赵简子墓挖了一个月,“不可发而止”;秦始皇冢虽然难挖,但仍能“取铜柱铸以为器”。再者,曹操遗令“敛以时服,无藏金玉珍宝”(《三国志》),墓室中断然不会出现金、银、玛瑙、翡翠等物;石虎“穷骄极侈”,生前拥有,死了也要占有,如果他能从“曩代帝王及先贤陵墓”中挖到东汉五铢钱、周代画像石等等,下葬时多半会二次使用。

六,石虎能执圭璧。墓室中出土了石圭和石璧,圭璧合一,是墓主人帝王身份的象征。圭,是一种礼器,分为镇圭(一尺二寸,天子执)、桓圭(九寸,公执)、信圭(七寸,侯执)、躬圭(五寸,伯执)等多种规格,等级森严,尊卑有序,不可篡越。按东汉度量衡,一尺不超过23.75厘米,一尺二寸也不会超过28.5厘米,而墓室中的石圭长28.9厘米(一说29厘米),显然不是东汉晚期之物。此圭上部尖首(喻为天下至尊),中部有圆孔(喻为不偏不倚),是天子所执之镇圭。曹操虽然霸道,但生前最高头衔为魏王,没有资格用此圭,再说当时也没有这么大的圭。石虎执政于魏晋时期,又当过皇帝,即便此圭是盗墓所得,他也可以大胆使用。此外,史料中有石虎“遣使致祭,沈璧于河”(《晋书》)的记载,曹操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七,石虎喜欢石器。石勒是羯族人,最初连个姓也没有,名字只一个匐字。后来,石勒率“十八骑”入了汲桑团伙,汲桑“始命勒以石为姓,勒为名”(《晋书》),石虎也因此有了石姓。因为姓石,石虎对石器非常喜欢,甚至说过“石者,朕也”(《太平寰宇》)。此外,《邺中记》记载石虎建石室、石床,“显阳殿后皇后浴池上作石室,引外沟水注之,室中临池,上有石床”。石虎洗完鸳鸯浴,往石床上一躺,倒也快活。古人均留长发,石床不怕水,但枕头未必不怕水,所以布料枕头不好用,最好还是防水石枕,于是“慰项石”成为石虎“常所用”石器。值得一提的是,战国以后的圭多为玉质,石虎喜欢石器,应该也喜欢石质的圭璧。

八,石虎崇尚佛教。羯族人信奉“胡天”,最初对佛教不感兴趣。后赵开始信佛,始于石勒,因于佛图澄。《晋书》称佛图澄是天竺人,为宣扬佛法找到石勒。石勒起初不信,经过几次验证后“益信之”,称帝后“敬澄弥笃”。石虎即位后“倾心事澄,有重于勒”,甚至到了“主者唱大和尚,众坐皆起”和“司空李农旦夕亲问,其太子诸公五日一朝”的佞佛地步,以此谄谀取悦佛祖。古代僧人普遍坐西朝东下葬,石虎也一定会虔诚效仿。实冢东明观,石虎选在了邺城东城门;虚冢显原陵,也应该是坐西朝东,同时也朝着东明观。曹操是汉人,且一直对江南虎视眈眈,不管是按民族传统,还是未竟事业,下葬时都应当坐北朝南。

九,石虎建有虚冢。文献记载,石虎下葬时有一虚一实两座墓,显原陵为虚冢,东明观下为真坟。但凡虚冢,墓主人不在,棺椁自然也不在。“曹操墓”既没有棺椁,也没有停放棺椁的台面,这与曹操死后有“梓宫”不符。如果墓室中曾有棺椁,至少会留下痕迹或者碎片,而“曹操墓”却出奇的干净和空旷。虚冢虽虚,但总要放些象征墓主人的东西。石虎,字季龙,下葬时应该会放一些“石虎”、“龙”之类的雕刻品代替自己。此外,虚冢的档次要远低于真坟,里面的东西也多为真坟剩下之物,不够的就用一些石牌写上字代替。“胡粉二斤”、“黄豆一斤”等石牌,以及朝代紊乱的画像石下脚料,均可以表明“曹操墓”是一座虚冢。

十,石虎最后称号。石虎从魏王篡权,称天王,称皇帝,谥武帝。当然,这只是在后赵。离开了后赵,谁还承认他这个皇帝?在五胡纷争时期,民族与民族之间,特别是胡人和汉人之间,存在着严重的歧视和打压。北魏称东晋为“僣晋”,称南朝皇帝为“岛夷”(《魏书》);冉闵辱骂慕容儁为“夷狄”,慕容儁蔑视冉闵为“奴仆下才”,后来也只是追谥他为“武悼天王”(《晋书》),汉人瞧不起胡人,胡人也瞧不起汉人。作为一个汉人,王猛是不会对臭名昭著的羯族皇帝石虎很客气的,刻意给他弄一个四不像的“魏武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石虎讳胡,也讳虎,王猛故意在其长柄兵器上刻上“挌虎”二字,不正是讽刺他咎由自取吗?

十一,石虎魂锁深墓。“常山圭璧应真人,啮臂无端入梦真。东苑鞭尸谁指认,后宫犹有石家嫔”(《全史宫词》)。诗中提到了三个人,一个是慕容儁,一个是石虎,一个是促成慕容儁鞭打石虎尸体的李菟。李菟初为石虎的宫嫔,后因后赵、冉魏相继亡国,又成为慕容儁的宫嫔。慕容儁死后,李菟无依无靠,便宅居于后宫的冷清角落。前燕灭亡后,苻坚“以李菟无状,无少长悉坑之”(《御览·五百四十九》)。后赵建武四年(345),李菟入宫时不满二十岁,到前秦建元六年(370)被杀,活了四十有余。想到石虎无人陪葬,想到李菟曾是石虎的宫嫔,苻坚让王猛将李菟挖出来放入显原陵,也属正常的人道主义。

王猛以为,把墓口封死,把地面还原,石虎从此也就会销声匿迹了。谁曾想,一千六百年后,显原陵上又掀起了一场关于“曹操墓”的考古骚乱,举国哗然,万民受骗。一个与曹操没有任何瓜葛的陵墓,干嘛硬要给它戴上顶“曹操墓”的帽子呢?甚至成为2009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利益之争,学术之争,功名之争;真假之辩,掺假之辩,造假之辩,是耶?非耶?尊重历史吧!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石公是曹公,甚荒唐!不知道那只仅剩下两颗牙齿的“石老虎”,是不是“周老虎”的对手?

后宫美女超过十万的暴淫皇帝

后赵皇帝石虎活了五十五岁,留下了四个字:暴虐,荒淫。

在暴虐方面,石虎动辄屠城,杀人无数,甚至用“拔其发,抽其舌……断其手足,斫眼溃腹”(《晋书》)的酷刑杀死亲生儿子,其残忍程度史所罕见,令人发指;在荒淫方面,石虎骄奢淫逸,欲壑难填,除霸占了石勒的宫嫔,还大肆征纳民女,强抢有夫之妇,后宫美女数量竟逾越了十万大关,其贪婪指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历史上,以荒淫著称的皇帝不胜枚举,而后宫美女过万的皇帝却如寥寥无几。如,嬴政“后宫列女万余人,气上冲于天”(《三辅旧事》),刘彻“掖庭总籍,凡诸宫美女万有八千”(《汉武故事》),孙皓“后宫坐食者万有余人”(《三国志》),司马炎“多内宠,掖廷殆将万人”(《晋书》),陈叔宝“帷薄嫱嫔,有逾万数”(《隋书》),就连大名鼎鼎的李隆基也不过“宫嫔大率至四万”(《新唐书》)。所以,作为一个割据统治者,石虎能把后宫规模扩大到如此空前绝后的地步,无不暴露了他当年异常出格的荒淫人生。

石虎(295—349),字季龙,羯族,后赵开国皇帝石勒的侄子(一说从弟),后赵第三任皇帝。因为“虎”字犯李渊之父李虎,所以唐臣为了避讳,在撰写《晋书》时一概称石虎为石季龙。龙也好,虎也好,再怎么讲究的名字,也不能改写石虎“暴君”“淫君”的双料骂名。

石虎从小跟随石勒,后来一度失踪了六年。石虎十七岁时,重新回到了石勒身边。石虎个子长高了,人也变成了一个典型的流氓恶少,“性残忍,好驰猎,游荡无度”。效力石勒后,石虎有事没事就用弹弓打人,将士们无不“以为毒患”。由于石虎弓马娴熟,治军严格,加上正是战乱用人之际,石勒从石虎身上看到更多的是其作战勇猛、所向无敌的长处,所以对石虎越来越器重。不过,石虎杀戮太重,“至于降城陷垒,不复断别善恶,坑斩士女,鲜有遗类”。为此,石勒也多次斥责他,但石虎我行我素,照旧“行意自若”(《晋书》)。

东晋咸和五年(330)九月,石勒称帝,改元建平,立儿子石弘为皇太子、大单于,封石虎为中山王、尚书令。对于这个位子,石虎显然不满意。在石虎看来,这些年来他南征北战,东平齐鲁,西定秦雍,先后攻克了十三个州郡,后赵江山是他一手打下来的,他是真正的“成大赵之业者”,大单于(石勒实行胡汉分治,皇帝管理汉人,大单于管理胡人)这个位子非他莫属。想到石勒封赏不公,想到石弘坐享其成,石虎心里早就窝下了一口恶气,发誓有朝一日要让石勒断子绝孙,“待主上(石勒)晏驾之后,不足复留种也”(《晋书》)。

石虎这话不是说着解闷的,而是用来扎扎实实践行的。建平四年(333)七月,石勒病死,太子石弘即位,改元延熙,封石虎为丞相、魏王、大单于,加九锡。石弘文弱,名义上虽是皇帝,但大小权力完全操控在了石虎手中。延熙二年(334)十一月,石虎废掉石弘,后在众人所谓的“推逼”下,自称居摄赵天王,改元建武。不久,石虎将石弘及其生母杀害,继而将毒手伸向了石勒的所有儿子,“乃杀大雅(石弘)及其母程氏,并大雅诸弟”(《晋书》),这才解了当年的心头之恨。建武三年(337)正月,石虎正式即位,称大赵天王。

权力,最容易暴露一个人的本性。石虎执政后,随即着手重修古都邺城(今河北临漳),并于建武元年(335)九月,把国都从襄国(今河北邢台)迁至邺城。此后,石虎便连续大兴土木,广建宫室。别的皇帝建宫室,一般建在国都,或国度附近;而石虎却放眼各大城市,在所辖版图上来了个遍地开花。如,建武二年(336)十一月,石虎“作太武殿于襄国,作东、西宫于邺……又作九殿于显阳殿后”;建武八年(342)十二月,又“作台观四十余所于邺,又营洛阳、长安二宫”;建武十一年(345)正月,又“治长安未央宫……修洛阳宫”(《资治通鉴》)。建武十三年(347)八月,石虎又命人“运土筑华林苑及长墙于邺北,广长数十里……凿北城,引水于华林园”(《晋书》),可谓水榭楼台一应俱全。

古代没有机械化,搞土木工程完全靠人工,拼体力。如,建观光台和洛阳、长安二宫,用了“四十余万人”;治长安未央宫,用了“十六万人”;修洛阳宫,用了“二十六万人”;筑华林苑,用了“男女十六万人,车十万乘”。为了早日完工,早日享用,石虎命工匠不分昼夜地抓紧施工,白天靠太阳,天黑了则“然烛夜作”。遇到斜风细雨倒也罢了,可遇到恶劣天气,石虎仍然不许停工,结果造成了大批工匠的非正常死亡。仅华林苑工程,就因“暴风大雨,死者数万人”,而像太武殿这种“高二丈八尺,纵六十五步,广七十五步,甃以文石。下穿伏室,置卫士五百人。以漆灌瓦,金珰,银楹,珠帘,玉壁,穷极工巧。殿上施白玉床、流苏帐,为金莲华以冠帐顶”(《资治通鉴》)的大项目,更是可想而知。

石虎在全国各地建造多处大型宫豪宅,不是为了搞投资,搞房地产,而是用来广纳美女。石虎是个极端好色之人,石勒刚一闭眼,他就迫不及待地将石勒的后宫美女连同贵重物品一扫而光,“简其美淑及车马服御,皆归虎第”(《魏书》)。显阳殿后面的九座宫殿建成后,石虎又“选士民之女以实之”,其中仅“服珠玉、被绮縠者万余人”。后宫有了这么多佳丽,石虎除了发泄兽欲,还从中精心挑选了一千名善骑者组成一支千骑美女仪仗队,充当自己车驾的侍从,“以女骑千人为卤簿,皆著紫纶巾,熟锦袴,金银镂带,五文织成靴,执羽仪,鸣鼓吹,游宴以自随”(《资治通鉴》)。此后,石虎无论是外出游幸,还是应邀赴宴,这支英姿飒爽、粉香脂浓的千骑美女仪仗队出镜率极高,堪称中国后宫史上的一大奇观。

石虎的后宫美女远不止这一万多人,其后每年都有递增,仅建武十一年(345)就陡增了四万多人。这一年正月,长安、洛阳殿修缮完毕急需填充,其他宫殿也需要注入新鲜血液。为此,石虎打着“增置女官二十四等”的幌子,向全国十三至二十岁的未婚女子发布招贤就业通告,各路使者“大发百姓女”,貌美者优先。这哪里是招公务员,明摆着是选美,可石虎的话谁敢不听,结果连抢带骗加威胁,有“三万余”民女掉进火坑,被石虎“为三等之第以分配之”。二十四等指标,只招了三等,数量还远远不够。为此,石虎下令可以适当降低门槛,放宽条件,无论是处女还是熟女,不管是已婚还是离异,只要容貌“务于美淑”即可。于是,又有一批已婚女子约“九千余人”被离散家庭,强抢入宫。到了六月,先后有四万多名美女云集国都邺城,场面极其壮观,难怪石虎“临轩简第诸女,大悦”(《晋书》)。

上行下效,其中反应最快、下手最快的,莫过于石虎的儿子石宣。选美期间,石宣等人浑水摸鱼,瞒着石虎“私令采发者,亦垂一万”,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后来,石宣被石虎用酷刑折磨而死,焚尸扬灰,恐怕也与这件事有关。入宫伺候天王石虎,未婚女子去也就去了,而多数已婚女子都不肯合作。不少已经嫁人的女子,面对威胁,宁死不屈,“率多自杀”(《晋书》)。郡守县令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惜“强夺人妻”,甚至操刀杀掉她们的丈夫,断其后路;也有不少丈夫眼睁睁看着妻子被人抢走,又气又恨,自寻短路,致使“杀其夫及夫自杀者三千余人”(《资治通鉴》)。一时间,后赵各地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石虎只想着把美女弄到手,哪管百姓的死活。为了表彰先进,石虎还“封使者十二人皆为列侯”,破例提拔了十二个黄门使者为侯级干部。那些没有封侯的黄门不甘心,继续在各地“大发百姓女”,以博得石虎的封赏。元老逯明实在看不下去了,恳切地劝了石虎几句,就被“拉杀之”,用杖打断肋骨而死。建武十二年(346)五月,中黄门严生因为遇上大雨,道路泥泞,延误了上交美女的期限,非但没提拔,反遭到石虎的训斥。为了推卸责任,严生告发尚书朱轨“不修道,又讪谤朝政”(《晋书》),石虎听后,立马囚禁了朱轨,不久又杀掉。石虎之所以杀朱轨,不修路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朱轨对他的所作所为不满,背地里说他的坏话,议他的无道。明目张胆地做了,又怕别人说,石虎还真有点婊子立贞节牌坊的意思。

为了杜绝“讪谤朝政”,石虎下令,今后凡奴才告主子的状,下级说上级的不是,发现一起,处理一起,一律处以“威刑”,也就是砍头。石虎的高压政治,让朝野上下噤若寒蝉,公卿以下的官员索性就此封住了嘴巴,朝会时只能相互递个眼神,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就连最基本的日常寒暄问候语,也从此销声哑言,“公卿已下,朝会以目,吉凶之问,自此而绝”(《晋书》)。石虎广蓄后宫一事,成了一条高压线,谁说一下,谁碰一下,就会招来灭顶之灾。石虎究竟霸占了多少美女,大臣们不敢说,史官们也不敢记,所以正史中没有明确记述,不过,当年苻洪劝谏石虎的那番话中,还是提到了十万这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苻洪,氐族盟主,早年投降石虎,封冠军将军,委以西方之事,石虎对他宠遇甚厚。朱轨被囚后,苻洪对石虎说:“陛下既有襄国、邺宫,又修长安、洛阳宫殿,将以何用?作猎车千乘,环数千里以养禽兽,夺人妻女十万余口以实后宫……愿止作役,罢苑囿,出宫女,赦朱轨,以副众望”(《资治通鉴》)。对此,《晋书》也有类似记载,“今襄国、邺宫足康帝宇,长安、洛阳何为者哉?盘于游田,耽于女德,三代之亡恒必由此。而忽为猎车千乘,养兽万里,夺人妻女,十万盈宫……特愿止作徒,休宫女,赦朱轨,允众望。”苻洪说的这段话,不是谩骂,不是声讨,而是对石虎一番推心置腹的劝谏。苻洪当时寄人篱下,在没人敢吱声的时候,他在公开场合跳出来说话,至少应该不敢夸大石虎的罪恶事迹。

在古代,四马一车为一乘,千乘即四千匹马、一千辆车。修建一所华林苑,石虎还动用了“十六万人,车十万乘”呢,何况石虎从小就喜欢打猎,置办“猎车千乘”在情理之中。再者,《晋书》也明确记载石虎“性既好猎,其后体重,不能跨鞍,乃造猎车千乘”。石虎的猎场确实很大,《晋书》称“自灵昌津南至荥阳,东极阳都”。灵昌津,今河南滑县;荥阳,今河南荥阳;阳都,今山东沂南。三处连起来,周长“环数千里”或方圆“养兽万里”是恰当的。既然猎车和猎场都用了实际数字,同一句话中的“十万盈宫”会是苻洪信口开河?再者,后宫是皇家私密禁地,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苻洪敢说吗?显然,石虎后宫美女数量至少是十万,恐怕还要高于这个数,所以司马光用了“十万余口”,加了个“余”字。

可能有人会说,隋炀帝的后宫嫔数也不少,“九区之内,鸾和岁动,从行宫掖,常十万人,所有供须,皆仰州县”(《隋书》)。笔者认为,文中提到的“十万人”并非专指宫掖,而是指各种男女随从。所以,石虎是中国历史上后宫美女最多的皇帝。这么多美女,以石虎一人之力应对,恐怕也只能走马观花了,难怪苻洪会比较含蓄地开导他“出宫女”,“休宫女”。对于苻洪的忠告,石虎虽装作不理不睬,但还是做了一下自我批评,“罢长安、洛阳作役”(《资治通鉴》),“停二京作役”(《晋书》),保持现有的规模,不再搞扩建项目了。除去吃着的,占着的,看着的,石虎把一部分宫嫔做了重新安排,有“星占及马步射”的,有“仰观灾祥,以考外太史之虚实”(《晋书》)的,那支千骑美女仪仗队也要随时做人事调整。

民间的美女,石虎不去理睬了,大臣家的小姐却遭了秧。尚书柳耆的两个女儿都很漂亮,石虎先是“特幸”老大,封为贵嫔,后来又看上了老小,“追其姿色,复纳耆少女于华林园”(《晋书》)。除了好色,石虎还特别喜欢金银珠宝,“据十州之地,聚敛金帛,及外国所献珍异,府库财物,不可胜纪”。建武十三年(347)八月,石虎为了搞钱,竟“悉发前代陵墓,取其金宝”,又一个帝王级的盗墓贼。睡觉睡累了,数钱数累了,石虎有时也会出来登台观景。石宣被杀时,身体已经被折磨的惨不忍睹,还要放在柴火上活活烧死,“四面纵火,烟炎际天”时,石虎竟饶有兴趣地同“昭仪已下数千登中台以观之”(《资治通鉴》)。

长期的放纵纵欲,让石虎的身体渐渐垮了下来,太宁元年(349)正月,染病在身的石虎正式称皇帝,改元年号,想以此消灾去病,老来安宁。然而,石虎已经病入膏肓,任何法子都无力回天。四月,石虎一命呜呼。石虎一死,几个儿子争权夺利,相互残杀,后赵宫廷一片血腥,而那些后宫美女们却面临着另一种生活。石遵争得帝位后,石虎的养孙冉闵掌握大权,为了收拢人心,广树恩信,除了为悍将“万余人”加官进爵,还特别“赐以宫女”,估计至少一人一个,这一下子就少了接近两万。后来,冉闵兵败被杀,邺城被前燕围困,因城中无粮,石虎的女人们又派上了用场,“邺中饥,人相食,季龙(石虎)时宫嫔被食略尽”(《晋书》)。这样一来,石虎的十万美女所剩不多,没被吃掉的则成了慕容儁的战利品。

石虎死后,谥曰武帝,庙号太祖,《晋书》和《资治通鉴》均称石虎葬于显原陵,其实是空坟一座。石虎自知罪恶不浅,死后怕人算计,于是效仿石勒丧葬时“夜瘗山谷,莫知其所,备文物虚葬,号高平陵”(《晋书》),也想忽悠盗墓贼。然而,十年后,这个秘密竟被一个名叫李菟的“邺女子”揭晓。晋生平三年(359)二月,前燕皇帝慕容儁梦见石虎咬他的胳膊,醒来后便挖了石虎的显原陵,一看是虚冢,“求尸不获”。没办法,慕容儁四处打听,并“购以百金”。不久,李菟“知而告之,得尸于东明观下,僵而不腐”。慕容儁一边踢石虎尸体,一边大骂“死胡,何敢怖生天子”,然后“鞭之,投于漳水”(《资治通鉴》)。也就是说,石虎真正的墓在东明观下。那么,李菟——这个神秘女子究竟是谁?

为了解开这个谜,笔者查阅了大量资料,从《水经注·卷九》记载的“过邺县南,洹水出山,东径殷墟北……又东,分为二水,一水北径东明观下。昔慕容隽梦石虎啮其臂,寤而恶之,购求其尸,而莫之知。后宫嬖妾言,虎葬东明观下,于是掘焉,下度三泉,得其棺,剖棺出尸,尸僵不腐……此盖虎始葬处也”,得知李菟当时是慕容儁的“后宫嬖妾”。此外,《全史宫词·前燕》中那首“常山圭璧应真人,啮臂无端入梦真。东苑鞭尸谁指认,后宫犹有石家嫔”,则点明了李菟曾经是后赵(石家)的宫嫔。晋永和八年(352),前燕攻陷邺城,慕容儁下令“殿中旧人皆随才擢叙”,李菟的岗位没变,只是换了男人。考虑到石勒早就死了,石世、石遵、石鉴在位时间极短,石袛又是在襄国称帝,所以,李菟只能是石虎的宫嫔。

应该说,李菟是后宫十万美女中一个非常特殊的美女,要不然,她不可能知道石虎的真正墓穴。李菟为何要告密,现在看来已无关紧要,关键是石虎一生倒行逆施,居然连同床共枕过的女人都对他咬牙切齿。石虎,这位后宫美女多达十万的暴淫皇帝,这个疯狂掘坟敛财的盗墓贼,竟然由于李菟的告密,最终被暴尸墓外,鞭尸东苑,弃尸漳河。可惜,河水没能冲走那具肥尸,“尸倚桥柱不流”。十一年后,也就是晋太和五年(370),前秦灭前燕,王猛出镇邺城后,诛李菟,将石虎遗骸“收而葬之”(《资治通鉴》)。为此,王猛遭到了各种议论,有说他多事的,有说他汉奸的,有说他执行苻坚密令的,也有说他调节民族关系的,褒贬不一。往事越千年,历史的真相,恐怕也只能穿越时空问问那一条滔滔漳河水了。

第二章

“太上皇”与“太上皇帝”有别

“太上皇”和“太上皇帝”,是史料中经常出现的两个词汇。因为仅有一字之差,所以经常被人们混淆,甚至通用。事实上,“太上皇”和“太上皇帝”原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太上皇”一词,最早见于《史记·秦始皇本纪》。秦始皇平定天下后,除了规定最高统治者为“皇帝”,还特意“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于是,庄襄王,也就是秦始皇的赢异人,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拥有“太上皇”头衔的人。太上,即最高,无上,形容极其尊贵。不过,当时赢异人已去世多年,这份无上的荣光与他有缘无分。

刘邦称帝后,每次去拜见父亲刘太公,刘太公均“拥彗,迎门却行”,用人臣之礼迎接刘邦。在刘太公看来,“皇帝虽子,人主也;太公虽父,人臣也”,君臣秩序不可乱。刘邦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子成了龙,当父亲的总该有个与之相称的头衔,于是下诏:“人之至亲,莫亲于父子……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训也。诸王、通侯、将军、群卿、大夫已尊朕为皇帝,而太公未有号,今上尊太公曰太上皇”。自从刘太公被尊为“太上皇”,刘邦以后“五日一朝”时,就不必再像先前那样“下扶太公”(《汉书·高帝纪》)了。

秦汉时期,没有“太上皇帝”,只有“太上皇”。“太上皇”是一个尊号,一种荣誉,不是皇帝,不问政治。对此,东汉蔡邕曰:“太上皇,不言帝,非天子也。”初唐颜师古注曰:“天子之父,故号曰皇。不预政治,故不曰帝也。”可见,“太上皇”是当朝皇帝出于人伦对父亲的尊称,没有实际政治权力。在古代,“帝”的分量要远远大于“皇”。“皇”出自传说中的“三皇”(伏羲、女娲、神农);“帝”出自远古时期的“五帝”(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二者比较,“皇”是虚幻缥缈,“帝”握有实权,所以皇帝也可以简称为“帝”。“太上皇”中单一个“皇”字,原本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名誉上的虚衔。

汉代以后,“太上皇”的含义有了较大发展,逐渐演变为皇帝禅位于皇子后,自称“太上皇帝”。十六国时期,后凉政权的建立者吕光与东晋王朝及其他政权分庭抗礼,执政期间自称天王。后来,吕光病重,为防止诸子趁乱争位,于是提前将太子吕绍立为天王,自己作为“太上皇帝”压阵,“光疾甚,立其太子绍为天王,自号太上皇帝”(《晋书·吕光载记》)。吕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太上皇帝”。不过,这个位子没坐上几天,吕光就病逝了。

北魏时期,献文帝拓跋弘因不满文明太后掣肘,“常有遗世之心,欲禅位于叔父京兆王子推”,后经大臣劝谏才决定禅位于儿子拓跋宏。当时,拓跋弘只有十八岁,非老非病;拓跋宏年仅五岁,又小又弱。于是,群臣经过商议公奏:“昔三皇之世,澹泊无为,故称皇。是以汉高祖既称皇帝,尊其父为太上皇,明不统天下。今皇帝幼冲,万机大政,犹宜陛下总之。谨上尊号太上皇帝”。想到太后的强悍霸道,想到儿子的稚嫩无助,拓跋弘放弃了当“甩手掌柜”的初衷,“乃从之”。当上“太上皇帝”之后,拓跋弘一改过去“雅薄时务”的毛病,勤于朝政,“国之大事咸以闻”(《魏书·显祖纪》)。可见,“太上皇帝”禅位后依可以处理国家大事,是凌驾于当朝皇帝之上的皇帝,与先前的“太上皇”有本质区别。

大概是由于“太上皇帝”源于“太上皇”的缘故,在以后的史料中出现了“太上皇”和“太上皇帝”兼用、混用的杂乱现象,其中以《宋史》最为突出。史官在称呼同一个禅位的皇帝时,一会儿用“太上皇”,一会儿用“太上皇帝”;前面用“太上皇帝”,后面又用“太上皇”。通篇看下来,让人眼花缭乱。如,《高宗纪》称宋高宗赵构退位时提出“朕称太上皇帝”,而《孝宗纪》却称“太上皇帝即驾之德寿宫……从太上皇幸天竺寺”,一篇本纪二者兼用。又如,《光宗纪》称宋光宗赵惇退位后被尊为“太上皇帝……太上皇帝不豫”;而《宁宗纪》却称“太上皇违豫,赦。辛卯,太上皇崩”,两篇本纪前后不同。

按照“太上皇”和“太上皇帝”的原意,“太上皇”只是皇帝的父亲,不掌握大权;“太上皇帝”不仅是父亲,而且是皇帝,大权在握。所以,乾隆皇帝对禅位后享受什么样的尊号很在意,退位前专门规定“归政后,凡有缮奏事件,俱书太上皇帝。其奏对称太上皇”(《清史稿·高宗纪》),意思是说,正式文件必须称“太上皇帝”,口头上可以称“太上皇”,一句话点明乾隆皇帝至死不肯放权。事实上,乾隆皇帝退位后,“军国重务仍奏闻,秉训裁决,大事降旨敕。宫中时宪书用乾隆年号”(《清史稿·高宗纪》),嘉庆皇帝除“尊高宗为太上皇帝”,还要朝夕听其“训政”,直到“太上皇帝崩,上始亲政”(《清史稿·仁宗纪》)。

历史上还有几位恋权的皇帝,不过,他们没有乾隆皇帝厚颜无耻。如,北齐武成帝高湛传位后,自称“太上皇帝”,“军国大事咸以奏闻”(《北齐书·武成帝纪》);又如,唐睿宗李旦禅位后,自称“太上皇帝”,规定“五日一度受朝于太极殿,自称曰朕,三品已上除授及大刑狱,并自决之,其处分事称诰、令”,也就是说唐玄宗只能管些小事,只能算是半个皇帝。直到唐玄宗平定了太平公主叛乱,唐睿宗才不得不彻底交权,“朕将高居无为,自今后军国刑政一事以上,并取皇帝处分”(《旧唐书·睿宗纪》)。又如,唐玄宗李隆基在“安史之乱”中西逃时,太子李亨自立为皇帝,唐玄宗无力挽回,又不甘心,在自称“太上皇”的同时,提出了“军国大事先取皇帝处分,后奏朕知”(《旧唐书·玄宗纪》)的政治要求。

有恋权的,还有没有丝毫权力的。这些皇帝大都与宫廷政变或突发事件有关。如,晋惠帝司马衷曾一度在“八王之乱”闹剧中被王司马伦赶下台。司马伦是司马衷的叔祖,他想当皇帝,又怕众人不服,于是“迁帝于金墉城,号曰太上皇”(《晋书·惠帝纪》),将其囚禁起来。又如,隋炀帝杨广出游期间,李渊攻占长安,“遥尊帝为太上皇”(《隋书·炀帝纪》),另立隋炀帝之孙杨侑为皇帝。又如,唐高祖李渊在“玄武门政变”后被迫退位,唐太宗“尊帝为太上皇,徙居弘义宫”(《旧唐书·高祖纪》),相当于幽禁。又如,明英宗朱祁镇在“土木之变”被瓦剌活捉后,他的弟弟朱祁钰即位,“遥尊帝为太上皇帝”(《明史·英宗纪》),后来改称“上皇”,明英宗被放回,“入居南宫”(《明史·景帝纪》),被幽禁七年。

可以说,从晋惠帝开始,“太上皇”的原意已经走了样,不再纯粹是皇帝的父亲,而是指“上一任皇帝”,甚至是“太上皇帝”。此后,“太上皇”和“太上皇帝”出现了一些别的叫法。如北齐后主高纬被尊为“无上皇”(《北齐书·后主纪》),北周宣帝宇文赟自称“天元皇帝”(《周书·宣帝纪》),唐玄宗李隆基被尊为“上皇天帝”,又尊为“圣皇天帝”(《新唐书·玄宗纪》),唐顺宗李诵被尊为“应乾圣寿太上皇”(《新唐书·顺宗纪》),宋徽宗赵佶被尊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宋史·徽宗纪》),西夏神宗李遵顼自号“上皇”(《宋史·外国传》),等等。笔者分析认为,尊号中只带个“皇”字的,不掌权,属“太上皇”一类;带有“皇”和“帝”二字的,尚能染指权力,应视为“太上皇帝”。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

作为封建社会皇位终身制的一种补充形式,中国古代的“太上皇”和“太上皇帝”禅位制度相沿甚久,同时也对周边国家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越南的陈朝最为明显。越南陈朝(1225—1400),是越南李朝外戚陈氏夺权后建立的皇朝,首都位于升龙(今河内)。陈朝吸取前代吴、丁、黎、李诸氏皆被权臣篡夺的教训,同时也为了避免争夺皇位发生内讧,于是实行太上皇与皇帝“二主共治”的制度,并作为有陈一代的定制。越南古代史家吴士连称:“陈氏家法……子既长,即使承正位,而父退居圣慈官,以上皇称,同听政,其实但传大器,以定后事,备仓卒尔,事皆取决于上皇,嗣主无异于皇太子也”。其中提到的“但传大器……事皆取决于上皇”,与中国的“太上皇帝”制度可谓如出一辙。

越南陈朝第一位“上皇”是太祖陈承,其子陈煚执政时年仅八岁,所以“权摄国政为上皇”,以辅佐陈煚。后来,太宗陈煚逊位于太子陈晃,被尊为“显尧圣寿太上皇帝”,与陈晃共理国政。圣宗陈晃也仿照其父,让位于儿子陈昑,被尊为“光尧慈孝太上皇帝”,而后继续征战。此后,仁宗陈昑、英宗陈烇、明宗陈奣、艺宗陈暊也曾先后当过“太上皇帝”。建新三年(1400),陈朝最后一位皇帝陈少帝被外戚胡季牦簒位,陈朝至此灭亡。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百七十五年间,陈朝竟出现了两位连任的“上皇”,其中明宗陈奣是两朝(宪宗、裕宗)太上皇,而艺宗陈暊(被尊为光华英哲太上皇帝)更是三朝(睿宗、废帝、顺宗)太上皇帝,这在东亚诸国历史上是极其罕见的(参见《大越史記》)。越南陈朝皇帝禅位后多数被尊为“太上皇帝”而不是“太上皇”,也能说明“太上皇”与“太上皇帝”之间存在着很大差别。

历史上唯一一位当过奴隶的皇帝

在历代皇帝中,摆过地摊的有之,做过赌徒的有之,当过乞丐的有之,蹲过大牢的有之。因为头上有一顶耀眼的皇冠,所以他们的悲苦遭际同样可圈可点,可歌可泣。正所谓,英雄不问出身低。与他们相比,石勒从一个只字不识的奴隶,能够脱颖而出,能够入主中原,能够建国立业,能够当上皇帝,能够名垂青史,他所建立的后赵政权能够在刀光剑影中维系三十年之久,这份传奇,不仅在中国历史上,即使在世界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石勒(274—333),匈奴别部羯族人。石勒没读过书,不认识字,起初连个姓氏也没有,单名一个“訇”字。十四岁时,石勒随族人“行贩洛阳”,做点小买卖;闲暇时“倚啸上东门”,很有一些英雄气概。西晋皇亲王衍看见石勒后,认为“其声视有奇志,恐将为天下之患”,于是派人去抓。石勒很机警,一听到风吹草动就跑了,“驰遣收之,会勒已去”(《晋书·石勒载记》)。不久,“八王之乱”爆发,西晋宗室争权夺利,烽烟四起。太安(302—303)年间,北方一带“人多饥乏,更相鬻卖,奔迸流移,不可胜数”(《晋书·食货志》)。因为天灾人祸,石勒不得不“与诸小胡亡散,乃自雁门还依宁驱”(《晋书·石勒载记》)。

石勒自幼在外闯荡,练就了一副好身板,一身好武艺,“长而壮健有胆力,雄武好骑射”。西晋北泽都尉刘监想把石勒绑了卖钱,多亏宁驱暗中保护,才得以幸免。后来,石勒在流亡途中遇到了郭敬,“泣拜言饥寒。敬对之流涕,以带货鬻食之,并给以衣服”。当时,并州刺史司马腾“执诸胡于山东卖充军实,腾使将军郭阳、张隆虏群胡将诣冀州”,二十出头的石勒一起被抓。郭张怕出现意外,于是将被抓的胡人统统缚以枷锁,而且是“两胡一枷”,又“数为隆所驱辱”,不少胡人连打带饿死于途中,石勒遭受的苦楚不得而知。郭敬见石勒可怜,便找到族兄郭阳再三说情,这才使得石勒能吃饱饭,没有饿死在通往冀州的路上。

到了冀州,疲惫不堪的石勒倒头便睡。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石勒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已经“卖与茌平人师欢为奴”。沦落为奴隶后,石勒失去自由,每天的工作就是“耕作于野”。师欢虽然是地主,但还算仁慈,后来,听说石勒的身世悲苦,又发现石勒仪表堂堂,便大发善心将其赦免,“欢亦奇其状貌而免之”。从奴隶到平民,石勒重新获得了自由,但没有工作、没有饭吃,让他再次濒临绝境。师欢家附近有一个马场,石勒无依无靠,便谎称自己会相马,继而投奔马场主人汲桑。新工作并没有给石勒带来好运气,不久,石勒在武安做工时“为游军所囚”,这时恰好有一群鹿经过,“军人竞逐之,勒乃获免”(《晋书·石勒载记》)。

一次次死里逃生,让石勒明白了一个道理:想活命,自身必须强大,必须拉起一支队伍。为了掌握命运主动权,石勒四处招兵买马,组建了一支十八人的骑兵队,号称“十八骑”。永兴二年(305),公师藩聚众数万起兵造反,汲桑和石勒便率领数手下加入公师藩的军队,竖起了反晋大旗。石勒入伙后不久被任命为前队督,当了一个小头目,由此开始了他倥偬的军戎生涯。征战过程中,石勒以“十八骑”为骨干,又招集一批山野亡命之徒,组建起了一支骠悍的军队。当时,石勒还没有“石勒”这个名字,汲桑便以上级的身份做主,“命勒以石为姓,勒为名焉”(《晋书·石勒载记》),石勒这才有了姓,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

永嘉元年(307),石勒投奔刘渊,被任命为督山东征讨诸军事,兵众也逐渐强盛起来。接下来的一年,是石勒打仗最多、战果最丰的一年,一年时间内先后攻陷魏郡、汲郡、顿丘、邺城、赵郡、中丘,威名远播,部众逾十万。在石勒看来,想在汉人的地盘上有所作为,必须依靠汉人的文化援助和智力支持。不久,石勒将手下的汉族衣冠人物集中起来,建立了“君子营”,对他们实行优待政策。后来,石勒又纳张宾为参谋,对他尊重有加,言听计从。在随后的数年间,石勒用计用谋,先后擒杀王浚,赶跑刘琨,彻底消灭了西晋在北方的残余势力。太兴二年(319),石勒自称赵王,建立后赵政权,定都襄国(今河北邢台)。

石勒建国后,在张宾等人辅佐下,逐步建立起了一整套政治制度。一是籍户口,定租赋,课农桑,以恢复战乱破坏的经济;二是兴庠序,立太学,倡导教化;三是简选历代律令制定《辛亥制度》,以安定社会秩序;四是整顿吏治,奖廉惩贪,废除魏晋以来的九品官人法,采用举荐加考试的方式选拔任用各级官员。同时,对东晋采取睦邻政策,下令修茸了东晋边帅祖逖在河北的祖墓,并将东晋叛降将领杀死,献首于祖逖,使两国边境得以绥靖,人民得到了暂时的安宁。后赵太和元年(328),石勒擒杀前赵皇帝刘曜,完全统一了燕赵地区。太和三年(330),石勒称帝。这位当年做过奴隶的羯族青年,最终登上了权力的巅峰。

人生得意,石勒并没有忘乎所以,而是始终保持一份谦虚谨慎。后赵建立之初,石勒衣锦还乡,“亲与乡老齿坐欢饮,语及平生”,按年龄大小与老乡们坐在一起喝酒唠家常,丝毫没有架子。石勒曾和邻居李阳争麻池而“迭相驱击”,石勒回乡,李阳故意躲着他,石勒一句“孤往日厌卿老拳,卿亦饱孤毒手”尽释前嫌,并拜李阳为参军都尉。为了检验守城将士是否恪尽职守,是否贪赃枉法,石勒曾夜间微服私行,“赍缯帛金银以赂门者求出”,不料被守门将士王假拿下,“欲收捕之”(《晋书·石勒载记》),直到石勒的侍从赶来才收场。这种做法类似于时下的暗访,虽然有引诱的成分,但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到石勒谨慎的一面。

石勒虽为胡人,但对汉人较宽仁。建国后,他严禁胡人“侮易衣冠华族”。有一次,汉臣樊垣入宫时“衣冠弊坏”,石勒问其故,樊垣称刚刚“遭羯贼无道,资财荡尽”所致。石勒“讳胡”,更讳“羯贼”,樊垣一时气愤,竟忘了石勒就是“羯贼”之首,吓得连连叩头。石勒非但没生气,反而陪笑道歉说“羯贼乃尔暴掠邪!今当相偿耳”,并“赐车马衣服装钱三百万”。胡人喜欢喝酒,耗费了大量粮食,石勒以“百姓始复业,资储未丰”为由,下令“制禁酿,郊祀宗庙皆以醴酒”,结果“数年无复酿者”。中原地区经过数十年的战火,人口稀少,谁家生了多胞胎男孩,石勒则予以奖励,并派专人去伺候,“堂阳人陈猪妻一产三男,赐其衣帛廪食,乳婢一口,复三岁勿事”(《晋书·石勒载记》),这在历史上也是比较罕见的。

石勒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施政,莫过于创立“考试”制度,规定“郡国立学官,每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三考修成,显升台府”,学员要经过三次考试才能毕业,以此来培养国家后备干部。这种“三考修成”的办法,成为乡试、会试、廷试的前身。可以说,中国的科举制度的萌芽阶段,正是石勒埋的种,浇的水。除了大力发展教育,石勒本人也很注重学习。石勒不识字,不能看书,所以他选择了一种捷径——听人念书,“勒虽不学,好使诸生读书而听之”。有一次,石勒听人读《汉书》,听到郦食其劝刘邦立六国后人时大惊,说这样何以能统一天下!听到张良劝阻后,才说道“赖有此耳”,幸亏有张良在。石勒虽然没文化,但谈论古今得失时却很有见解,以至于“闻者莫不悦服”(《资治通鉴》)。

石勒是一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但凡政治家,晚年总喜欢对自己的功过作一番评论,或与前代皇帝做比较。后赵建平三年(332),石勒设宴招待高句丽、宇文屋孤的使臣。喝到高兴时,石勒问近臣徐光:“你看,我能和前代哪个皇帝相提并论?”徐光回答说:“陛下您比刘邦强,仅次于黄帝。”石勒说:“人应该有自知之明,你说的太过了。我若见到刘邦,定会向他俯首称臣。若与刘秀同代,当与他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我的本事,在刘邦之下,刘秀之上。”一句话,让群臣敬佩地“皆顿首称万岁”。石勒执政期间,严于律己,知错就改,并多次鼓励臣属直言勇谏。因此,终石勒一朝,政治清明,民心归附,遂成“朝臣谒见,忠言竞进”(《晋书·石勒载记》)之风,出现了魏晋以来少见的新气象。

后赵建平四年(333)六月,石勒一病不起。为了不打扰百姓,石勒遗令:“三日而葬,内外百僚既葬除服,无禁婚娶、祭祀、饮酒、食肉,征镇牧守不得辄离所司以奔丧,敛以时服,载以常车,无藏金宝,无内器玩”(《晋书·石勒载记》),如此恤民之君在历史上是少有的。七月,石勒病逝,在位十五年,享年六十岁,庙号高祖。三百年后,房玄龄在编著《晋史》时高度评价石勒当国:“邻敌惧威而献款,绝域承风而纳贡”,即使古代最善于治国的国君,也未必能超过石勒!作为开国皇帝,石勒难免会有“凶残”的一面,但总体来说不愧为“一时杰也”。往事越千年,这些评价在今天看来仍是比较客观公允的。

中国历史上最凶残的皇帝是谁

凶残一词,无论理解为凶狠残忍,还是诠释为凶恶残暴,或者二者兼备,安在南北朝时期刘宋王朝后废帝刘昱的头上,都不为过。在以凶残著称的诸多皇帝中,像刘昱这般暴戾,这般冷血,这般阴毒,这般变态,这般亲自操刀,这般奋不顾身,这般卑鄙下流,这般嗜杀成性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何况刘昱当时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如果要评选中国历史上最凶残的皇帝,笔者会毫不犹豫地投刘昱一票。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顶尖凶残的皇帝,却因为对“织女”动了邪念,最后竟暴死于当年那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七夕”。

刘昱(463—477),宋明帝刘彧的长子,也是刘彧早年从李道儿那里借来的种,生母陈妙登。泰始二年(466),刘昱被立为皇太子。刘昱天性顽劣,“惰业好嬉戏”,五六岁时就能像猴子一样“缘漆账竿,去地丈余”(《宋书》),在上面一玩就是个把小时,连师傅也管不了他。年龄稍大点,刘昱更加任性,而且品行恶劣,脾气暴躁,左右稍不合他意,一巴掌就扇过去,动辄拳打脚踢。此外,刘昱形象龌龊,站没站相,走没走相,就连坐相也是光着脚丫学狗蹲。为此,刘彧让陈妙登没少捶训他。泰豫元年(472)四月,刘彧病亡,年仅十岁的刘昱即位,成为刘宋王朝第八任皇帝。

即位之初,刘昱“内畏太后,外惮诸大臣,犹未得肆志”,老实了一年多。江山可改,本性难移。元徽二年(474)冬,刘昱加元服,行成人之礼。过了这道坎,刘昱旋即“变态转兴,内外稍无以制”,干什么都由着性子。好在他不问朝政,只是一门心思地玩耍嬉戏。从元徽三年(475)秋冬“好出游行……日暮乃归”,到元徽四年(476)春夏“无日不出……夕去晨反,晨出暮归”,再发展到“从者并执铤矛,行人男女,及犬马牛驴,值无免者”,刘昱越玩越放纵,越玩越血腥,昼夜不分,阵势雷人。不管是走路的,还是赶车的,刘昱觉得谁不顺眼,谁就得翘辫子,见人杀人,遇狗宰狗,逢驴屠驴,以至于“民间扰惧,昼日不敢开门,道上行人殆绝”(《宋书》),昔日繁华的京城大街小巷被他搞得奄奄一息。

一开始,陈妙登看他年龄尚小,每次都“乘青篾车,随相检摄”,生怕他出现意外。可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刘昱,非但不体谅母亲,感恩母亲,反而嫌母亲无聊多事。为了甩掉母亲,刘昱越发狂奔,陈妙登终究一介女流,只能望尘莫及,“不复能禁”(《宋书》)。无奈之下,陈妙登只好命仪卫追踪谏阻,竟被刘昱任情呵斥,甚至屡加手刃,“仪卫亦惧祸不敢追寻,唯整部伍,别在一处,瞻望而已”(《资治通鉴》)。没有了母亲的约束,没有了众人的监督,刘昱很快就从一个品行恶劣的顽童皇帝,变成了一个凶残嗜杀的魔鬼皇帝。

刘昱年龄虽小,杀起人来却头头是道。刘昱让手下准备了“白棓数十枚,各有名号;针椎凿锯之徒,不离左右”,杀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刑具,多用于“击脑、槌阴、剖心之诛”(《南史》),一旦有人“有忤意,辄加以虐刑”(《宋书》)。用棍子打脑袋,用锯了掏心脏,已然残忍血腥;用锤子砸人生殖器,则极其阴毒变态。一天下来,至少有几十个人遭此毒手,“日有数十”(《南史》)。刘昱以杀人为乐,看到尸横街头,就手舞足蹈,看到血迹四溅,就心花怒放;一天不杀人,刘昱便浑身难受,“天性好杀,以此为欢,一日无事,辄惨惨不乐”。尤其是“槌阴”这种下流酷刑,有人敢稍皱皱眉头,刘昱便龙颜大怒,定会给他好看,“尝以铁椎椎人阴破,左右人见之有敛眉者,昱大怒,令此人袒胛正立,以矛刺胛洞过”。在这种恐怖气氛下,“内外百司,人不自保,殿省忧遑,夕不及旦”(《宋书》)。

刘昱的暴行,最终招致了阮佃夫等人的密谋造反。元徽五年(477)四月,阮佃夫等人准备废掉刘昱,另立刘准。因事情泄露,刘昱派人将阮佃夫等人全部杀死。光看手下杀人,看腻了,不过瘾,刘昱便亲自操刀,亲手杀人。阮佃夫的腹心张羊被抓后,刘昱“自于承明门以车轹杀之”。六月,有人告发杜延载、沈勃、杜幼文、孙超四人与阮佃夫同谋,刘昱再次大开杀戒。杀杜延载、杜幼文、孙超时,刘昱“躬运矛铤,手自脔割”;闻到孙超嘴里有蒜味,刘昱又给他加了一项“剖腹视之”(《南史》);杜幼文的哥哥杜叔文被抓于玄武湖,刘昱不怕路远“驰马执槊,自往刺之”(《宋书》)。当时,沈勃在家丁忧,刘昱在“左右未至”的情况下“挥刀独前”,隔得老远就冲沈勃“投铤”刺之,随后“帝自脔割”(《南史》)。同谋杀了,还要满门抄斩,刘昱下令“悉诛之,刳解脔割,婴孩不免”(《资治通鉴》)。

除了杀百姓,杀叛臣,杀无辜,刘昱还对血脉相连的刘姓宗室下手,文帝第十八子刘休范、文帝之孙刘景素就先后死在他手里。该杀的,不该杀的,差不多都杀完了,下一步要杀谁呢?刘昱突然想到了皇太后王氏。王氏是刘彧的皇后,为人正直,对刘昱的所作所为非常不满,经常以长辈的名义来训诫他,“每加勖譬,始者犹见顺从,后狂慝转甚,渐不悦”(《宋书》),刘昱很烦她,总想除掉这个指手画脚的老太婆。元徽五年(477)五月,“会端午,太后赐帝毛扇。帝嫌其不华,令太医煮药,欲鸩太后”(《资治通鉴》),左右劝他说,王太后一旦死了,皇帝要作为孝子哭丧守孝三年,期间不能外出游玩。刘昱一听,吓得连连撇嘴,这才罢休。

王太后可以不杀,但萧道成必须要杀。萧道成是刘彧时期的一员悍将,刘彧临死前,任命他为右卫将军、领卫尉,参掌机事。后来,萧道成在镇压刘休范叛乱中立下大功,被刘昱任命为中领军,兼南兖州刺史,留卫京师,并逐渐染指朝政大权。刘昱虽然不关心朝政,但对于皇帝宝座却看得很重。萧道成权重功高,在朝中颇有威信,一旦造反,后果不堪设想。为此,刘昱一直在寻找机会。元徽五年(477)六月,刘昱带人直入领军府,见萧道成光着膀子睡觉,便把他叫起来,命令他立正站好,“画腹为的,自引满,将射之”。萧道成大喊无罪,左右也求情,刘昱才极不情愿地改用软质骲箭“正中其脐”。不久,刘昱一边“磨铤”霍霍,一边叫嚷着“明日杀萧道成”(《资治通鉴》),最终被生母陈妙登强行拦下。

三番两次要杀最想杀的人,却均为得手,刘昱从小哪受过这等闷气,于是继续找机会杀萧道成。萧道成自从上次逃过一劫,吓得从此躲进领军府,大门紧闭。萧道成不出门,刘昱就找人雕了个萧道成木像,“画腹为射堋,自射之;又命左右,射中者加赏”。刘昱觉得效果不好,又带人去放火烧领军府,结果没烧起来;还多次前去诳门,始终也没诳开。萧道成越是抱定“坚卧不动”,刘昱越是“益怀忿患”(《南史》),必除之而后快。此后,刘昱无论看到什么东西,一律呼之为萧道成,连骂带踢。因为见不到萧道成,杀不了萧道成,刘昱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动不动就大发雷霆,甚至一个侍从的马不小心掉进湖里,他都会借机歇斯底里地发泄一番,“左右张五儿马坠湖,帝怒自驰骑,刺马屠割之”(《南史》)。

刘昱不肯罢休,萧道成也不甘坐以待毙,整日躲在府中与王敬则密谋政变,干掉刘昱。作为萧道成的铁杆死党,王敬则除了每天晚上穿着黑衣,趴在路边,为萧道成探听观察刘昱的往来动向;还受萧道成委托,秘密联络刘昱左右的杨玉夫、杨万年、陈奉伯等二十五人,伺机起事。杨玉夫是诸近臣中的一号人物,对刘昱一向鞍前马后,忠心耿耿,这段时间不知道什么缘故,刘昱突然变得对他很反感,“常得帝意,至是忽憎之”。此外,刘昱每次看见杨玉夫,都会恶狠狠地冲他说“明日当杀小子,取肝肺”(《资治通鉴》),而且咬牙切齿,面带狰狞。杨玉夫听得心里直发毛,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心理上渐渐疏远了刘昱。

萧道成这边紧锣密鼓地谋划,刘昱却浑然不觉,依然没白没黑地四处游荡嬉戏。元徽五年(477)七月初七,刘昱又出去折腾了一天,先到宫外的山冈比赌跳高,又去青园的尼姑庵调戏小尼姑,随后到新安寺偷了一只狗,接着又到昙度道人那里杀狗吃肉,很晚才晃悠悠地回到寝宫仁寿殿。刘昱是个小色鬼,在搞女人方面是一把好手,他九岁就娶了媳妇,十几岁就和侍从的老婆们私通,之后又多次淫乱尼姑庵。这天晚上喝了些酒,刘昱突然想起七月初七织女要渡过茫茫银河与牛郎相会的传说来,于是便想入非非,有了歪念。随即,刘昱安排杨玉夫“伺织女度河”,并警告杨玉夫“见,当报我;不见,将杀汝”(《资治通鉴》)。莫说天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织女,就是有,她也断然不敢出来与这位好色的皇帝见面。

偷来的狗肉分外香,因此酒也喝得爽,刘昱回来时已经有些醉意了。打发出去杨玉夫之后,刘昱走进仁寿殿东的一个毡幄,看到几个宫女正在玩“穿针乞巧”的“七夕”游戏,乞求一双巧手和一份巧艺。七夕,源于汉代,盛行于唐宋,是中国的传统节日,也是一个极具浪漫色彩的节日。因为以乞巧为主题,以女性为主角,所以又称乞巧节、女儿节。此刻,宫女们每人拿七根针,用一根彩线穿进针孔,谁穿得越快,就意味着谁乞到的巧越多。刘昱从小就是个玩家,看她们玩得高兴,忍不住也玩起了穿针引线。刘昱本就醉眼朦胧,没玩了几把,眼前就模糊了,酒劲也上来了,“因与内人穿针讫,大醉”(《南史》),于是倒头就睡。

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要么死,臣要么让君死。等织女,这项死了都不能完成的任务,最终把杨玉夫逼上了绝路。杨玉夫不想死,唯一的活路就是杀掉刘昱,然后向萧道成请功。刘昱最近玩得很疯,作息时间紊乱,居无定所。众人都知道刘昱古怪刁钻,喜怒无常,凶残暴戾,说一不二,是个典型的狂躁肆虐型皇帝,没人敢得罪他。为了方便刘昱出入,宫内的房门夜晚都不敢关闭,惟恐让刘昱吃了闭门羹。值班人员都藏在角落里,没人敢露面,生怕被刘昱逮了不是。寝宫门口的侍卫害怕无端被杀,都远远的躲着,也担心被皇帝寻了晦气。整个仁寿殿里外周边的安全保卫措施形同虚设,混乱不堪,一塌糊涂,“内外莫相禁摄”(《资治通鉴》)。最关键的是,刘昱今天晚上喝得不少,警觉意识和反抗能力都很差。

想到这里,杨玉夫与杨万年、陈奉伯等人轻松地潜入仁寿殿,“见昱醉熟无所知,乃与万年同入毡幄内,以昱防身刀斩之”(《宋书》)。杀人者,人恒杀之。刘昱,这位杀人不眨眼、视生命如草芥、顶尖凶残暴戾、极度荒淫无耻的皇帝,最终丧命于当年“七夕”,年仅十五岁,首级也于当夜传给萧道成。沈勃被杀前,曾“手搏帝耳,唾骂之曰:汝罪逾桀、纣,屠戮无日”(《资治通鉴》),仅过了十四天,刘昱又被别人杀死,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刘昱死后,王太后令曰:“昱穷凶极暴,自取灰灭……可特追封苍梧郡王”(《宋书》)。值得一提的是,刘昱那把防身刀名为“千牛刀”,“千牛”谐音“牵牛”。七夕之夜,刘昱想代替“牵牛”与“织女”相会,不料却死在了自己的“千牛刀”下,令人捧腹。

哪位皇帝的小名最具传奇色彩?

小名,即乳名,也称小字,得之于襁褓,受之于父母。古人,包括皇帝,其小名大都比较粗鄙,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几千年下来,皇帝的小名能留传下来的不胜枚举,而被文人写进诗词的却微乎其微,在这个方面,刘宋开国皇帝刘裕是个例外。翻阅古诗词,寄奴——也就是刘裕的小名,让人应接不暇,触目惊心。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寄奴谈笑取秦燕,愚智皆知晋鼎迁。(陆游《书陶靖节桃源寺后》)

英雄恨,赢得名存北府。寄奴今寄何所。(孙吴会《摸鱼儿》)

今古恨,登临泪,几斜阳。不是寄奴住处、也凄凉。(郑熏初《乌夜啼》)

赤纸藤书宋鼎归,寄奴柴燎告功时。(曾极《宋受禅坛》)

平南上策归诸葛,伐北奇功属寄奴。(李壁《再和雁湖十首》)

寄奴真伟人,落拓龙潜地。(刘子翚《建康六感·宋》)

寄奴千载心争雄,登高把酒临秋风。(吴师道《戏马台》)

何处寄奴遗垒是,废兴千载总成墟。(安箕《过穆陵关》)

狮子寄奴生长处,一片雄山莽水。(陈维崧《游京口竹林寺》)

……

从宋到清,从诗到词,从辛弃疾到陈维崧,从爱国词人到翰林作家,“寄奴”一直是历代文人笔下一个相当活跃的字符。仅在手头现有的古诗词集中,笔者就轻松地找到了“寄奴”近四十处,其出现频率之高,使用数量之大,在中国历代皇帝中独占鳌头。

按正史记载,刘裕有名、有字、有小名,“高祖武皇帝讳裕,字德舆,小名寄奴”(《宋书·武帝纪》),“宋高祖武皇帝讳裕,字德舆,小字寄奴”(《南史·宋本纪》),“刘裕,字德舆”(《魏书·刘裕传》),那么,历代文人为何偏偏对刘裕的小名如此神往,如此情有独钟呢?这个奇怪的文化现象,让笔者忍不住要对“寄奴”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皇帝小名探究一番。

众所周知,“奴”是六朝时期古人小名中常用的一个字,一般用来煞尾,是亲人之间(父子、夫妻、长幼)出于爱怜的一种昵称,多指长辈称呼晚辈,本身没有实际意义。如,王荟小名小奴,桓嗣小名豹奴,石崇小名齐奴,孙腾小名僧奴,冉闵小名棘奴,陈叔宝小名黄奴,等等。通常情况下,父母给孩子取小名时虽然比较随意,但总起来说还是有些讲究的。如,排行最末的,就取名小奴;希望强壮的,就取名豹奴;出生齐地的,就取名齐奴;崇道信佛的,就取名僧奴;个性强势的,就取名棘奴;推崇华夏的,就取名黄奴,等等。与他们相比,刘裕小名“寄奴”的由来,则少了一些讲究,多了一份孤苦。

刘裕(363—422),原籍彭城(今江苏徐州),曾祖刘混于“永嘉之乱”时举家南迁至京口(今江苏镇江)。刘裕出生的那天晚上,“有神光照室;其夕,甘露降于墓树”,祥瑞不断。父亲刘翘非常惊讶,便为刘裕取小名“奇奴”(《宋书·符瑞》)。然而,没过多久,母亲便去世了。因为“家贫”,刘翘“将弃之”,把刘裕扔了算了。刘裕的姨母闻讯,立即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刘怀敬“走往救之,断怀敬乳而乳之”(《资治通鉴》),把奶让给刘裕吃。看到这种场面,刘翘索性把刘裕托付给了小姨子。此后,还在襁褓之中的刘裕便长期寄养在姨母家中,小名“奇奴”也由此改为“寄奴”,“皇妣既殂,养于舅氏,改为寄奴焉”(《宋书·符瑞》)。后来,刘翘续弦,刘裕虽然重返老家,但“寄奴”这个小名却保留了下来。

谁曾想,这个饱含辛酸磨难的小名,日后竟传奇般地被命名为一味中草药,一座古城池,并逐步成为刘裕的一个响亮招牌,最终让刘裕传奇般地成就一代帝业。

据《南史·宋本纪》记载,刘裕年少时,因家贫,曾到新洲(今镇江丹徒)砍伐荻竹,“见大蛇长数丈,射之,伤。明日复至洲,里闻有杵臼声,往觇之。见童子数人皆青衣,于榛中捣药。问其故,答曰:‘我王为刘寄奴所射,合散傅之。’帝曰:‘王神何不杀之?’答曰:‘刘寄奴王者不死,不可杀。’帝叱之,皆散,仍收药而反(返)。”后来,刘裕领兵打仗,随军必备这种草药,将士们“每遇金创,傅之并验”。用时下的话说,疗效那是杠杠的。将士们不知道药名,听刘裕讲了这个故事,便把这种草药称作“刘寄奴”。

现在看来,刘裕“射蛇得药”纯属虚构,而且是在效仿刘邦。刘裕“勇健有大志”(《资治通鉴》),且是“汉高帝弟楚元王交之后”(《宋书·武帝纪》),为了成就霸业,刘裕依照刘邦“斩蛇起义”炮制了“射蛇得药”,显然是重走了刘邦当年发迹之路。为了提高声望,为了增加威信,搞出一些玄幻的噱头来神化自己,是历代开国皇帝发迹前所惯用的政治手段。但是,不管怎么说,“刘寄奴草”这味药名却因此流传开来,并沿袭下去,以至于医学大师李时珍对这种说法都深信不疑,“宋高祖刘裕,小字寄奴。微时伐荻新洲,遇一大蛇,射之……裕叱之,童子皆散,乃收药而反。每遇金疮敷之即愈。人因称此草为刘寄奴草”(《本草纲目·草部》)。笔者考证,“刘寄奴草”是中医学上唯一一味以皇帝小名命名的中草药。

有了“刘寄奴草”,刘裕部队的战斗力大大提升,为他日后南征北战、纵横沙场提供了坚实的医疗保障。此外,因为有“刘寄奴草”,刘裕还成功地迷惑了桓玄。元兴二年(403)十二月,桓玄篡位,刘裕非常不满,招来诸多猜忌。不久,桓玄诏令刘裕进京,刘裕以“金创疾动,不堪步从”为由没有入朝。其实,刘裕身边常备“刘寄奴草”,还怕这点伤,因此骗过了桓玄,为他“徐于京口图之”(《宋书·武帝纪》)并最终击败桓玄,赢得了充足的谋划时间。久而久之,“刘寄奴草”竟成了兵家的常备良药,“刘寄奴”这个名字越来越响,刘裕的声望也越来越高。后来,“刘寄奴草”又有了一些别的叫法,如金寄奴、乌藤菜、六月雪、九里光等等,而“刘寄奴草”这个叫法却历经千年不倒,直到现在还广泛应用。

除了用于中医学,刘裕的小名还被命名为一座古城池——寄奴城。隆安三年(399)十一月,孙恩在会稽(今浙江绍兴)聚众造反,“前将军刘牢之东讨,牢之请高祖(按:刘裕)参府军事”(《宋书·武帝纪》)。刘裕作战勇猛,胆识过人,短短几年便成为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高级将领。隆安五年(401)三月,孙恩从海中北上进攻濒海的海盐县城,海盐百姓人心惶惶。危急时刻,刘裕昼夜兼程,第一时间赶到海盐,奋力抗敌。由于孙恩兵势浩大,海盐易攻难守,刘裕便在汉代故邑城的基础上重建城池,“筑城于海盐故治”(《资治通鉴》),并命名为“寄奴城”。依托这个阵地,刘裕多次击退孙恩的疯狂进攻,最终“乘其懈怠,奋击,大破之”(《宋书·武帝纪》),既维护了社会稳定,也使海盐百姓免遭战火涂炭。

关于“寄奴城”,《海盐县志》中有明确记载,“海盐……汉代称鼓邑城,南北朝宋刘裕时在这里筑城,称寄奴城”。自古至今,以皇帝的小名命名的城镇,除了“寄奴城”,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昔日的“寄奴城”,由于地势较低,在历经千年的沧桑巨变之后,如今沉沦于茫茫大海久矣,但“寄奴城”三个字却在江浙一带影响甚广,流传甚久,并永久地扎根后文人的诗词作品中。如,元代嘉兴孝子过宗一有诗云:“寄奴王者亦英雄,更爱风流顾侍中。今日孤城沧海畔,一天红日晚来风。”清代嘉兴诗人朱彝尊的“鹰案绝顶海风晴,乌免秋残夜并生。铁锁石塘三百里,惊涛啮尽寄奴城”(《鸳鸯湖棹歌》),以及清代阳湖(今江苏常州)女词人刘琬怀的“江南好,草绿寄奴城。沽酒客来双屐滑,打鱼人去一舟轻。浮玉望中明”(《补栏词》),就是后人怀念“寄奴城”,纪念救命恩人刘裕的多重文学见证。

刘裕从戎时,已是而立之年,按说应该早有了正式的名和字(刘裕,字德舆),而刘裕却一直在军队中使用小名“寄奴”。这一点,从“刘寄奴草”和“寄奴城”的命名上就可以得到答案。在刘裕看来,频频搬出自己的小名,能让部下觉得他亲近,进而笼络人心。久而久之,刘裕也习惯了自称小名,在外面如此,在家也如此。据《宋书·宗室》记载,“太后谓上曰:‘道怜汝布衣兄弟,故宜为扬州。’上曰:‘寄奴于道怜岂有所惜。扬州根本所寄,事务至多,非道怜所了。’”太后,即刘裕的继母萧氏;寄奴,即刘裕。当时,刘裕已经封宋王,位高权重,与继母说话时自称“寄奴”,这一方面说明了他尊敬继母,一方面佐证了他习惯自称小名,一方面也反映了刘宋史官们下笔时根本无需避讳皇帝的小名。试想,连刘裕本人都不忌讳自己的小名,后朝的文人墨客赞颂这位低调可亲的英雄人物,还不信马由缰?

永初元年(420)六月,刘裕称帝,以宋代晋,定都建康(今江苏南京),建立刘宋政权。刘裕,这个当年曾一度被父亲抛弃的苦命孩子,凭借自己的胆识、智慧、勇猛和“寄奴”这个响亮的传奇招牌,最终修改了酸楚命运,登上了政坛巅峰,并奠定了维系了百年相对稳定的南北对峙格局。难怪后人想到他寄人篱下的辛酸遭遇,想到他定南燕、平后秦的英雄气概,想到他倡导北伐、收复失地的历史功绩,想到刘裕的小名在军事、医学方面的影响力,就忍不住会对“寄奴”二字追忆一番,感慨一番。此外,据《刘氏宗谱》记载,刘裕原名刘道成,“九十五世祖,刘翘,生子刘裕(道成)、刘道怜、刘道规,余不详……九十六世祖,刘裕,原名刘道成,字德舆,小字寄奴”,令人惊奇的是,“道成”竟与后来推翻刘宋政权的萧道成同名,这大概也是历代文人在诗词作品中普遍选用“寄奴”的一个原因。

有褒,就有贬,有鲜花,就有口水。受人追捧的同时,“寄奴”也偶尔招来些讽刺和挖苦,如刘克庄的“宁书处士卒,不践寄奴朝”(《杂咏一百首·陶渊明》),方回的“文叔本侥幸,寄奴非英雄”(《拟古五首》)。至于辛弃疾的“人道寄奴曾住”在《四库全书》中被改作“人道宋主曾住”,这应该不是对“胡、虏、戎、夷”过敏的爱新觉罗氏所为,也不知是哪个觉得“奴”字刺眼的“奴才”下的黑手。嘲讽和篡改,挡不住后人对“寄奴”的追思。从陈维崧的“西风流落丹徒,想刘家寄奴”(《醉太平·江口醉后作》),到章炳麟的“雪中原之涂炭,光先人之令闻,寄奴元璋之绩,知其不远”(《革命道德说》),可见“寄奴”风采不减当年。没有蜷缩在史籍角落,而是经久不息地唱响于历史长河,并成为中国文化的一面独特旗帜,与历代皇帝相比,寄奴——刘裕的小名无疑是最具传奇色彩的。

中国帝王鲜为人知的另一副面孔

纵观历史,每一个帝王的兴起和败落,每一场权谋的较量与浮沉,都决非偶然。

帝王是历代牛人中的牛人,作为一个国家、一个政权的最高统治者,每一位帝王的身上都笼罩着传奇色彩。

帝王头上闪耀着让人仰慕的历史光环,同样也有着被人津津乐道的另一面。“史海二刘”刘继兴和刘秉光联手倾力打造的新书《历史上那些帝王们》,近日已由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本书集文学性、趣味性、史料性于一体,作者用全新的视角、理性的思维、翔实的史料和过硬的考证,寻根究底,探幽发微,带您穿越时光隧道,揭开帝王们的神秘面纱,洞悉一个个波诡云谲、无奇不有的帝王真相,向读者展示了中国历史上那些帝王们鲜为人知的另一副面孔。

该书包罗万象,气势宏大,语言精炼,妙趣横生,涉及到文、史、哲、理等多方面,既有历史现象的未解之谜,又有人物命运的背后隐情,既有穿越时空的大胆推理,也有追昔抚今的另类解读。纵横天地间,涵盖数千年。捧起此书,感受帝王们的变化莫测,感受历史长河的风起云涌……

北京历史上第一个皇帝是谁?

北京,是中国首都,也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底蕴和深厚文化积淀的皇都。从金元到明清,从中都到京师,在岁月的变迁中,北京这片土地上迎来了一位位皇帝,送走了一代代王朝。北京成为皇都,普遍认为始于金废帝完颜亮在贞元元年(1153)的那次迁都,“三月,上至燕京……以迁都诏中外……改燕京为中都”(《金史》)。其实,在完颜亮之前,历史上还有一位皇帝也曾在北京建都,他就是东晋十六国时期前燕景昭帝慕容儁(jùn,古同俊)。笔者考证,北京千年皇都史的辉煌序幕,正是由这位出身鲜卑慕容部的传奇人物揭开。

鲜卑慕容部是东胡后裔,发源于塞外鲜卑山,又称慕容鲜卑,是继匈奴之后又一支崛起于北方的彪悍游牧民族。东晋时,慕容鲜卑自辽西迁至辽东,并以棘城(今辽宁义县)为根据地,打着“尊晋勤王”的旗号开疆拓边。晋咸康三年(337)十月,首领慕容皝正式建国,自称燕王,史称前燕。慕容鲜卑骁勇善战,对广袤繁荣的中原地区更是虎视眈眈。为了便于向中原扩张势力,晋咸康八年(342),慕容皝将国都西迁至龙城(今辽宁朝阳)。此后,前燕袭夫余、掠后赵、灭宇文部、攻高句丽,“开境三千,户增十万”(《晋书》),统一了大小凌河和辽河流域,成为雄踞辽东辽西的一个强国,并且已经具备了进军中原的条件。

以龙城为跳板,伺机杀入关内,进而席卷中原、一统天下,慕容儁就是肩负着这样一个家族使命登上历史舞台上的。慕容儁(319—360),字宣英,慕容皝的次子,史书上称他自幼骨相不凡,深得祖父喜爱,“及长,身长八尺二寸,姿貌魁伟,博观图书,有文武干略”(《晋书》),从而被慕容皝确定为接班人。晋永和四年(348)九月,慕容皝病逝,三十岁的慕容儁即位,成为藩属于东晋的前燕新一任燕王。慕容儁“雅好文籍”,因为仰慕华夏之风,故而倾心汉化。即位后,雄心勃勃的慕容儁一面“讲论不倦,览政之暇,唯与侍臣错综义理”(《晋书》),一面厉兵秣马,等待时机,谋划向中原进军、扩张和融合的宏伟蓝图。

在中原诸国中,后赵与前燕南北毗邻,无疑是前燕杀进关内的第一个目标。慕容儁即位时,正逢后赵各种矛盾激化,起义暴动频发,统治根基动摇。不久,国君石虎病死,诸子争位,石虎的养孙冉闵乘乱建立了冉魏政权,赵、魏两个政权水火不容,攻伐不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直“砺甲严兵”(《魏书》)的慕容儁嗅到了绝佳战机,“赵、魏大乱,俊(儁)将图兼并之计”(《晋书》)。晋永和六年(350)三月,慕容儁率军一举占领后赵北方重镇幽州,攻克蓟城,并随即将国都从龙城南迁至此,“三月,燕兵……拔蓟……俊(儁)入,都于蓟”(《资治通鉴》)。《通典·州郡典》也称“蓟……汉为蓟县……慕容俊(儁)都于此也。”蓟,是北京的第一个曾用名,蓟城故址位于今北京西南的宣武一代。

慕容儁之所以急于迁都蓟城,笔者认为有四个原因。其一,慕容鲜卑志在中原,把国都从关外迁至关内,便于进一步向中原腹地扩张势力;其二,蓟城地区文明程度高于关外,置国都于先进的汉文化氛围中,便于倾心汉化的前燕加快封建化进程;其三,蓟城是关内距离龙城最近的重镇,进可南下中原,退可返回老家,进退自如;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蓟城作为进掠冀州的军事前沿阵地,便于慕容儁就近指挥对冉魏军队的攻守防御。在此后的两年中,慕容儁多次往返于龙城和蓟城,频繁调动军队,最终于晋永和八年(352)八月灭掉冉魏政权,占据了华北大片土地。这段时间,蓟城虽为国都,但因慕容儁是燕王,所以只能称为王都,还算不上皇都。蓟城真正成为皇都,是慕容儁于当年十一月称帝之后。

关于慕容儁建都称帝一事,《晋书》称“永和八年……隽(儁)僣帝号于中山,称燕”,说慕容儁称帝不是在蓟城,而是在中山(今河北定州),这显然有误。因为这一年,慕容儁确实去过中山,“如中山,为二军声势”,但又返回了蓟城。要不然,蓟城正阳殿出现的燕巢和燕子,慕容儁不可能亲眼看到,更不会“览之大悦”(《晋书》)。关于慕容儁在蓟城建都称帝,《资治通鉴》有明确记载,“七月,燕王俊(儁)如中山……十月,燕王俊(儁)还蓟……十一月……即皇帝位,大赦。自谓获传国玺,改元元玺……建留台于龙都”。龙都,即龙城;留台,特指王朝迁都后留置于旧都的官署,即留都。由此可见,从晋永和八年(352)十一月起,蓟城正式成为皇都,这比后来完颜亮在中都当皇帝早了八百多年。

慕容儁称帝,标志着前燕彻底放弃了先前“尊晋勤王”的策略,开始与东晋分庭抗礼。当时,恰好有东晋使者出使前燕,慕容儁便趁机对晋使说:“汝还,白汝天子,我承人之乏,为中国所推,已为帝矣”(《晋书》),意思是说,你回去禀报你们的天子,我趁着天下人才匮乏的时机,已经被中原地区推举成为皇帝了。笔者认为,慕容儁这句话包含了两个层面的意思。其一,前燕从此不再是东晋的藩国,慕容儁和东晋皇帝从此以后至少应该平起平坐;其二,慕容儁是“中国所推”的皇帝,前燕成了中原正朔,而晋穆帝则是偏安之主,东晋倒成了割据之邦。此时的前燕占据着半个中原,兵强马壮,慕容儁如此高调,也非虚张声势。难怪在《晋史演义》中,蔡东藩会用“怏怏自归”四字描写了晋使当时的尴尬表情。

称帝后,慕容儁效仿中原皇帝大赦天下,追谥祖先,并大肆封赏定鼎蓟城有功的官员和将士,“从行文武、诸籓使人及登号之日者,悉增位三级。泒河之师,守邺之军,下及战士,赐各有差。临阵战亡者,将士加赠二等,士卒复其子孙”,就连那些赵魏俘虏也跟着沾光,“殿中旧人皆随才擢叙”(《晋书》)。除了广泛收买人心,慕容儁还通过风靡中原的“五行论”和“五行学说”,极力向世人宣扬前燕的正统地位,“大燕受命,上承光纪黑精之君,运历传属,代金行之后,宜行夏之时,服周之冕,旗帜尚黑,牲牡尚玄”(《晋书》)。一时间,前燕国人都把慕容儁当作是天命所归的真人,“燕人咸以为俊(儁)之应也”(《晋书》)。此后,慕容儁以皇都蓟城为根本,肃清残魏,攻克广固,大败丁零,入寇河南,声势大振。

后来,随着疆域向东向南的不断延展,前燕再次迁都,由蓟城南迁至邺城(今河北临漳西南)。关于前燕迁都邺城的时间,《魏书》称“建国十六年……俊(儁)自蓟迁都于邺,号年为光寿”,魏建国十六年为公元353年,燕光寿元年为公元357年,《魏书》记载明显有误。据《晋书》记载“升平元年……俊(儁)自蓟城迁于邺,赦其境内,缮修宫殿,复铜雀台”;《资治通鉴》也称“升平元年二月,癸丑,燕主……改元光寿。十二月,乙巳,燕主俊(儁)入邺宫,大赦”;此外,《十六国春秋》也有“升平元年……十一月,自蓟迁邺”的记载。由此可知,前燕由蓟城迁都邺城的时间为晋升平元年,也就是公元357年。从晋永和六年(350),到晋升平元年(357),蓟城作了二年王都,五年皇都,共计七年。

七年,弹指一挥间,但蓟城作为前燕的政治中心,对于慕容儁立足中原,发挥了不可替代的枢纽作用。迁都邺城,标志着继龙城之后,蓟城作为慕容鲜卑席卷中原的又一块跳板,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迁都邺城后,慕容儁在数年间,取并州,拔上党,克晋阳,收许昌,与前秦平分了黄河流域,疆域“南至汝颍,东尽青齐,西抵崤黾,北守云中”(《读史方舆纪要》)。在慕容儁的统治下,前燕的综合国力达到了鼎盛时期。接着,慕容儁把南征东晋、西图前秦提上了议事日程,“于是复图入寇,兼欲经略关西”(《晋书》)。为此,慕容儁下令“户留一丁,馀悉发为兵”(《资治通鉴》),在全国征满一百五十万士兵,准备大举进攻东晋。然而,兵未发,慕容儁就倒在了病床上。晋升平四年(360)正月,慕容儁带病检阅大军后,于第二天去世,享年四十二岁,谥曰景昭皇帝,庙号烈祖,葬于龙陵,即龙城。

慕容儁死后,前燕上层贵族发生内讧,国势逐渐走向衰败,最终于晋太和五年(370)十一月被前秦攻灭,包括蓟城在内的大片土地划入了前秦版图。蓟城作为前燕国都虽然只有短短七年,却对北京的政治、经济、文化、外交产生了深远影响。如,晋永和十一年(355)十二月,“高句丽王钊遣使诣燕纳质修贡”(《资治通鉴》),这是北京作为皇都首次接纳朝鲜使者。又如,慕容儁曾铸铜马“置之蓟城东掖门”(《晋书》),东掖门因此又名“铜马门”,唐、辽、金时期的“铜马坊”即由此沿袭而来。此外,慕容儁还于晋永和十二年(356)十一月“徙鲜卑、胡、羯三千余户于蓟”(《晋书》),在促进鲜卑族与各民族融合的同时,也为北京留下了宝贵的人文精神。此后,蓟城,也就是现在的北京,历经辽(南京)、金(中都)、元(大都)、明(京师)、清(北京)等上层皇家文化的交织荟萃,最终成为世界文化遗产中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历史上唯一被地震吓死的皇帝

地震,这种来自地下的神秘力量,在古代往往被看作是神灵震怒,是上天对执政者的警示和惩罚,“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汉书》)。董仲舒的这套“灾害天谴论”,着实让那些代表上天来管理子民的所谓天子,也就是皇帝,吃了不少苦头。在这种迷信舆论下,每当有灾害特别是地震发生,皇帝们多半会坐立不安,内心忐忑。意志坚强的,搞个大赦天下,弄个自我批评,抵挡一下谏臣们的唇枪舌剑,也就顺利过关了;心理脆弱的,或战战兢兢,或精神恐惧,严重的甚至会像东晋十六国时期的慕容德那样一命呜呼。

在历史上,慕容德称得上是一位极具传奇色彩的皇帝。他是未有战场败绩的皇帝之一,是年逾六旬才登基的皇帝之一,是墓葬至今未被发现的皇帝之一。除此之外,他的离奇死亡更是一则空前绝后的奇闻。关于慕容德的死,《资治通鉴》称“戊午,备德引见群臣于东阳殿……俄而地震,百僚惊恐,备德亦不自安,还宫。是夜,疾笃,瞑不能言……寻卒”;《十六国春秋·南燕录》也称“引见群臣于东阳殿……俄而震起,百寮惊越,德亦不安,还宫疾甚……是夕薨于显安宫”。在现有的文献记载中,慕容德是唯一一位被地震吓死的皇帝。

慕容德(336—405),字玄明,鲜卑人,慕容垂之弟,南燕开国皇帝。严格意义上说,南燕是从后燕分裂而来。慕容德能够草创政权,还得从北魏那次大举进犯后燕说起。晋太元二十一年(396)八月,拓跋珪率四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对后燕的中山、信都、邺城发动猛烈攻势。慕容德虽然取得了邺城保卫战大捷,但信都和中山却被北魏攻陷,国君慕容宝逃跑,后燕政权严重受创。晋隆安二年(398)正月,慕容德从邺城移师至滑台(今河南滑县)代行帝制,“依燕元故事,称元年,大赦境内殊死已下,置百官”(《晋书》),史称南燕。

滑台处于平原地带,一马平川,四通八达,地少人稀,加上“北通大魏,西接强秦”(《晋书》),南临东晋,三面俱为强敌,南燕腹背受敌,很难立足。晋隆安三年(399)三月,慕容德与前秦对攻之际,不料后院起火,滑台在内奸的策应下被北魏占领,南燕面临着迁都的重大抉择。尚书潘聪力排众议,建议慕容德将目光投向广固(今山东青州),“青齐沃壤,号曰东秦,土方二千,户余十万,四塞之固,负海之饶,可谓用武之国。三齐英杰,蓄志以待,孰不思得明主以立尺寸之功!广固者,曹嶷之所营,山川阻峻,足为帝王之都”(《晋书》)。

慕容德接纳了潘聪的建议,放弃滑台,穿越黄河,定兖州,拔琅琊,占莒城,克广固,成功控制了山东全境。晋隆安四年(400)八月,慕容德在广固城登基称帝,大赦天下,更名备德,改元建平,南燕也由此成为几千年来唯一一个在山东境内建都的王朝。虽然年近古稀,但慕容德壮心不已,他礼贤下士,听纳忠言,发展教育,赏罚分明,尽情展示治国之才。此外,慕容德还特别重视军队建设,“讲武于城西,步兵三十七万,车一万七千乘,铁骑五万三千,周亘山泽,旌旗弥漫,钲鼓之声,振动天地”(《晋书》),使南燕雄踞于齐鲁。

然而,就在南燕国力蒸蒸日上之时,慕容德的身体却出现了重大变故。晋元兴元年(404)二月,桓玄被刘裕打败,江南大乱。慕容德闻讯,立刻调兵遣将,准备攻取江南,可后来却因为突然生病而放弃。对此,《资治通鉴》称“南燕主备德闻桓玄败,命北地王钟等将兵欲取江南,会备德有疾而止”;《晋书》也称“俄闻桓玄败,德以慕容镇为前锋,慕容钟为大都督,配以步卒二万,骑五千,克期将发,而德寝疾,于是罢兵”。慕容德一直对江南虎视眈眈,不久前还扬言要“饮马长江,悬旌陇坂”(《晋书》)。看来,慕容德确实病得不轻。

慕容德生的什么病,为什么突然生病,《资治通鉴》和《晋书》均没有提及,而据《十六国春秋》记载,晋元兴元年(404)二月,广固城附近发生了一次地震,“二月,夜,地震,在栖之鸡皆惊搅飞散”(《南燕录》)。从史籍记载来看,这次地震很轻微,不过让那些正在睡觉的鸡“惊搅飞散”而已,难怪正史会将这次地震忽略。然而,慕容德却非常紧张,想到当时盛行的“灾害天谴论”,想到去年四月境内爆发的王始叛乱,“泰山贼王始聚众数万,自称太平皇帝,署置公卿”(《资治通鉴》),慕容德不能不把这次地震看作是上天对他的谴告。

作为马上皇帝,慕容德有其威武、雄壮的一面,也有其脆弱、忧虑、伤感的一面。这种内心深处的东西,一旦受到外界刺激,常常让慕容德难以控制,不能自拔,而且年龄越大,反应就越强烈。如,登高远望鼎足山(按:齐国君主陵墓),他发出了“古无不死”的长叹,且“怆然有终焉之志”(《晋书》);受命在外的杜弘被强盗杀害,他“闻而悲之”(《晋书》);听到母亲去世的噩耗,他当着众人的面“号恸,吐血”(《晋书》);见到失散多年的侄子慕容超,他“恸哭,悲不自胜”(《资治通鉴》)。在历代帝王中,像慕容德这般敏感的人,实属罕见。

对外界事物如此敏感的一个人,一旦遇到老天爷震怒,一旦遇到神灵谴告,一旦发生预示执政者存在严重过失的地震,哪怕是一次只能让鸡“惊搅飞散”的轻微震动,慕容德的那根敏感神经如何不紧张,他又如何不恐惧,不生病呢?所以,地震过后,慕容德“疾动经旬,几于不振”(《南燕录》)。动,即地震,地动;疾动,即因为地动而染疾。这次地震,让慕容德受了不少苦头,直到三月份,有人用偏方拿白酒内服外揉,慕容德才缓过劲来,“以白酒解之,乃廖”(《南燕录》)。因此,慕容德才不得不放弃那次进兵江南的绝好战机。

从此以后,慕容德沉寂了不少。晋义熙元年(405)九月,南燕境内又发生了一件怪事,确切的说,是广固城附近一条名为女水的小河突然枯竭了,这让慕容德心里很不痛快。据《水经注》记载,广固城“四周绝涧,岨水深隍”,城西为淄水(今淄河),城东为浊水(今北阳河),淄水和浊水之间,有一条很不起眼的小河,这条小河发源于鼎足山下的晏蛾儿墓,故名女水。放在时下,河流枯竭是一种常见的自然现象,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在古代,由于人们得不到科学解释,常常把它与政治联系在一起,所以女水便成了一条诡秘之河。《齐记补》称“女水,东海龙女隐于此……将还,作此水,甚有神焉。化隆则水生,政薄则津竭”;《太平御览》也称“齐人谚曰:世治则女水流,世乱则女水竭”。慕容德“博观群书”,曾专门向晏谟请教“齐之山川丘陵,贤哲旧事”(《晋书》)。所以,对于女水,慕容德耳熟能详。此外,慕容家族最初为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虽然已经迁至农耕地区,但他们潜意识中对水的崇拜心理,也很容易把河流的枯竭视为政权衰亡的先兆。两种因素交织影响下,慕容德再次病倒,“汝(女)水竭,南燕主备德恶之,俄而寝疾”(《资治通鉴》)。

躺在病床上,慕容德想了很多。称帝期间,他励精图治,“崇儒术以弘风,延谠言而励己”(《资治通鉴》),南燕国力强盛,百姓安居,没有大的“政薄”和“世乱”问题,也没有国家败亡的迹象。这些年来,唯一能让慕容德感到心虚的,就是当年对后燕和慕容宝的背叛。中山失陷后,慕容宝被迫逃亡,慕容德趁乱建立南燕政权。后来,慕容宝曾一度南下黎阳,准备与滑州的慕容德汇合,并派使臣前去联络。这时,慕容宝偶然从樵夫口中得知慕容德已经代行帝制,吓得又跑回了龙城,“知德摄位,惧而北奔”(《晋书》),不久便被兰汗杀害。

老实讲,慕容宝的死,是由慕容德间接造成的。按说,这种事情在慕容家族司空见惯,算不上什么,但慕容德除外。慕容德的地盘是山东,是孔子的故乡,是儒家思想的发源地和盛行地。称帝这几年来,慕容德一直被孔子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道德伦理所困扰。因为女水枯竭而生病,不能不说是其良心受到谴责的一次体现。慕容德向来以德著称,“此儿易生,似郑庄公,长必有大德”(《南燕录》),而他为了种种谶语应验而抛弃故主,另起炉灶,分裂后燕。这种与儒家思想格格不入的篡逆行为,致使他在精神上承受了巨大压力。

最严重的是,慕容宝虽然死了,但后燕政权并没有倒下。直到慕容德此次病倒,后燕政权还一直在延续着。后燕存活一天,南燕就是反动组织,就是叛逆政权,慕容德就是佞臣贼子。米已成饭,木已成舟,慕容德已经毫无退路可言。所以,侄子慕容超多次请求前往女水祭祀祈祷,慕容德一直没点头,“终不许”(《魏书》)。慕容宝也是慕容德的侄子,他的死,一直是压在慕容德心头的重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慕容德梦到父亲说“汝既无子,何不早立超为太子”(《晋书》),与其说是让他传位慕容超,还不如说是对他背叛慕容宝的训斥。

到了九月,慕容德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转,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引见群臣于东阳殿”(《资治通鉴》)。这次廷议的主要内容,就是立慕容超为太子。然而,恰恰在这个非常关键、非常敏感的特殊时间,广固城再次发生地震。这次地震,明显要比上次强烈,上次是鸡“惊搅飞散”,而这次却让“百僚惊恐”(《资治通鉴》),“百寮惊越”(《南燕录》)。对此,《青州大事年表》对此次地震也有相同记载。生病之人最怕惊吓,何况慕容德是一个极其敏感且尚在病中的老人。所以,地震发生后,慕容德就吓得说不出话来,当天晚上就死了,享年七十岁。

慕容德在位五年,庙号世祖,谥号献武皇帝。慕容德死后,没有经过小殓和大殓,当天夜里就匆匆潜葬在了某一处山谷之中。对此,《资治通鉴》称“为十余棺,夜,分出四门,潜瘗山谷”;《晋书》也称“乃夜为十余棺,分出四门,潜葬山谷,竟不知其尸之所在”。当时,南燕官方发言人称,慕容德葬在东阳陵(青州境内),经后人证实,这里埋葬的不过是一口空棺材而已。一千六百年后,有学者称慕容德葬在青州附近的山谷,也有学者称慕容德葬在临淄的鼎足山,但均没有过硬的依据。慕容德究竟葬在哪里,迄今仍没有定论。

张邦昌当皇帝为何不称“朕”?

朕,最初是指身体,后来演变成为第一人称代词。先秦时期,不分尊卑贵贱,人人都可以自称朕。自秦始皇规定“天子自称曰朕”(《史记·秦始皇本纪》)起,“朕”这个字开始成为皇帝用来称呼自己的专用词。可以说,称“朕”是封建礼制赋予皇帝的特权,不论执政者是英武皇帝还是傀儡皇帝。然而,在历史上却偏偏出现了一位当过皇帝却没有称过“朕”的皇帝,他就是两宋之间“大楚”政权的皇帝张邦昌。

张邦昌(1081—1127),字子能,北宋永静军东光(今河北东光县)人。张邦昌的名字寓意深刻,邦,社稷也,昌,昌盛也,单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张邦昌当年心系国家、修立治平的理想和初衷。张邦昌出身进士,有着较高的文化素养,然而在黑暗腐朽的北宋末年,其才干却难以得到发挥。为了加官进爵,出人头地,心理扭曲的张邦昌通过“专事宴游,党附权奸,蠹国乱政”来迷惑皇帝,一味地溜须拍马,粉饰太平,因此得到了宋徽宗的赏识和器重。十几年时间,张邦昌官运亨通,历任大司成、光汝知州、礼部侍郎、尚书右丞、尚书左丞、中书侍郎,却毫无政绩可言。宋钦宗即位后,拜张邦昌为少宰。

靖康元年(1126)正月,金兵进逼东京,北宋政权摇摇欲坠,软弱无能的宋钦宗决定与金军求和。金将翰离不趁机提出四个苛刻条件:其一,向金国纳贡;其二,向金帝称侄;其三,对金国割地;其四,向金国派出亲王和宰臣。在求和派的怂恿下,无计可施宋钦宗答应了这些条件,并命康王赵构为计议使、少宰张邦昌为计议副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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