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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9 01: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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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剑

出版社:旅游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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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牙

白牙试读:

导读

作者简介

杰克·伦敦(1876年1月~1916年11月)生于旧金山,来自“占全国人口1/10的贫困不堪的底层阶级”。他从小在一个既无固定职业又无固定居所的家庭中长大。

他是美国著名小说家,著名现实主义作家。美国传记小说家伊尔文·斯通在他《马背上的水手》里称杰克·伦敦是美国无产阶级文学之父。杰克·伦敦的作品不仅在美国本土广泛流传,而且受到世界各国人民的广泛欢迎。他在现代美国文学和世界文学都享有崇高的地位。

杰克·伦敦24岁开始写作,去世时年仅40岁。16年中他共写成长篇小说19部,短篇小说150多篇,还写了3个剧本以及相当多的随笔和论文。

这些作品共同为我们展示了一个陌生又异常广阔的世界:那荒凉空旷又蕴藏宝藏的阿拉斯加,波涛汹涌岛屿星罗棋布的太平洋,横贯美洲大陆的铁路线,形形色色的鲜活人物,人与自然的严酷搏斗,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等。

杰克·伦敦的创作,笔力刚劲,语言质朴,情节富于戏剧性。他常常将笔下人物置于极端严酷和生死攸关的环境之中,以此展露人性中最深刻、最真实的品格。杰克·伦敦赞美勇敢、坚毅和爱这些人类的高贵的品质,所以他笔下那“严酷的真实”常常使读者受到强烈的心灵震撼。内容提要

本书讲述了一只有1/4狼血统和3/4狗血统的狼狗不幸被捕并落到人类手中的故事。

一开始年龄还小的狼狗白牙常常受到大狗的欺负,不过也正是在这锻炼中,白牙渐渐长大,健壮的体格以及狼的凶猛野性让白牙无人能敌。

白牙的主人将白牙卖给了凶恶残暴的史密斯,史密斯对白牙又打又骂,使白牙的性格变得冷酷无情。史密斯靠白牙打架来赚钱,在一次比赛中白牙不敌对手,差点丢了性命,幸好被司考特及时救下。白牙心中的冰块被爱心化解了,白牙成了司考特的好伙伴,并几次救了司考特的命。写作背景

本书是以阿拉斯加淘金热为背景所创作的。在1879年3月杰克·伦敦踏上了淘金之旅。他和3个同伴在寒冬到来之前克服了重重困难,经历了千辛万苦来到了靠近北极的育空河,在那儿度过了冬天。

可惜他们并没有新鲜水果和蔬菜,杰克·伦敦得了坏血病,只好回家。他和伙伴们驾了一艘船,用19天走完了1900英里的航程,来到白令海峡,从那里回到了加利福尼亚。

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已经勾勒出了一些小说的轮廓,后来写了出来,为自己赢得了不朽的名声,也让克朗代克的一些人和狗的故事广泛流传。思想内涵《白牙》这本书记叙了狼狗白牙的一生,从出生到被人收养,从孤儿到所向无敌,从仇恨到忠诚,直至最后白牙安享晚年。

作者以独特的笔触,淋漓尽致地刻画出了一只个性孤僻的灰毛狼狗形象,以及它从冷漠残酷到学会爱的过程。它慢慢地了解世界,并且和人类成为了好朋友。它顽强奋斗,终于创造了生命的奇迹。阅读要点

1.多元叙事的运用

小说在人物性格的多重性,主题的多重性以及叙事角度的多重性上的运用,使文本的内涵更加丰富,更具有探究价值。

2.语言的借鉴

本书中的很多语段既可以把它当小说看,也可以把它当散文看,当然也可以看成小说中极其重要的环境描写。最好的语言能够引起读者心灵的震撼。人物介绍

白牙

他的妈妈是一只有一半狼血统的狼狗,他的父亲是一匹狼。他出生不久后跟着母亲来到人类居住的地方。他靠着自己的力量成为那些狗的头领,但是他并没有对人类产生好感。

基慈

她是狼和狗的混种。她非常凶悍、聪明、强大,同狼群生活了一段时间,在狼群中威望很高。她和一只独眼狼生下了白牙。她对自己的孩子非常温柔,疼爱有加,是一个好母亲。

萨蒙·托古

他是白牙的主人,也是白牙母亲基慈的主人。他是一个强壮的印第安人,他用拳头和棍棒来让白牙屈服于他,他从来不抚摸白牙。在他的眼里,白牙只是一只狗,而不是朋友。

肉的踪迹

阴森的云杉树林在冰冻的河道两旁皱着眉头。这些树木刚刚被一阵寒风刮去覆盖在它们身上的一层白霜,看上去相互偎依,在渐弱的光线下显得阴郁而不吉祥。

辽阔的沉寂笼罩着大地,大地本身也是一片荒凉,死气沉沉,毫无动静,孤寂冷漠,表现出一副非常悲哀的神情。森林里有一种要大笑的暗示,但那是一种比悲哀还要可怕的大笑——这种大笑像斯芬克斯的微笑一样沉闷,像冰霜一样寒冷,带有正确者一贯的冷酷无情。它是永恒的专横而孤僻的智慧,在嘲笑生命的无益和徒劳。它是荒野,北方未开发的、冰天雪地的荒野。

实际上,那里到处都有生命——蔑视一切的生命。沿着那条结了冰的河道,一队狼狗在奔跑。它们身上的长毛挂满了白霜。嘴里呼出来的水汽立即冻成冰,然后挂在毛茸茸的身上,形成白晶晶的霜。

这些狗身上都套着皮带,连着后面的雪橇。雪橇是用十分坚固的桦树皮做成的,底下没有滑轨,整个橇底平放在雪面上。为了不被前面涌起来的雪挡住橇身,橇头像纸卷一样向上翘起。雪橇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箱子,用绳子牢牢系住。此外,还有两三条毯子,一把斧头,一个咖啡壶和一个炒菜锅。最显眼的是那个长方形木箱子,占据了多半个雪橇。

一个男人穿着宽大的雪鞋在狗前面跋涉,雪橇后面跟着另一个男人。雪橇上的箱子里躺着第三个男人,他不能再跋涉了——已被荒野征服打败,再也不会抗争,动弹。荒野是不喜欢运动的。生命是对它的冒犯,因为生命是运动的;荒野总是要消灭运动。它使水冻结不让其流入大海,尽情地使渗出的树液凝固;而最凶狠可怕的是荒野将人折磨和压垮使之屈服——人是最不安静的生命,他们始终反对这一名言:一切运动终将归于静止。

但雪橇前后的两个男人一息尚存,无所畏惧,不屈不挠地跋涉着。他们身上裹着毛皮和软和的皮革,睫毛、面颊和嘴唇上满是呼出气后冻结的晶体,弄得面容模糊不清。

这使他们好像戴着鬼似的面具,宛如在鬼一般的世界里为某个幽灵举行葬礼。但在这一切外表之下,他们是人,穿越着这片荒凉寂寞、嘲笑他们的土地;是两个小小的冒险者一心想从事巨大冒险,要与阴间一样冷漠生疏、毫无生气的强大世界一比高低。

他们默默地走着,谁也不说话,只能听见他们因身体活动而发出的呼吸声。四周一片沉寂,那沉寂以可触知的存在压迫着他们。沉寂对他们心灵的影响就像深水的压力对潜水员的影响一样。

它企图以无尽辽阔的压力和不可变更的意旨压垮他们,把他们挤进自己心灵的最深处,就像压榨葡萄的汁液一样,把人类灵魂的所有虚伪的热情、得意和自负从他们身上压榨出来,直至他们承认自己的有限和渺小,承认自己不过是微粒和尘埃,在巨大隐蔽的自然力和各种力量的作用与相互作用中无能地、愚蠢地活动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短促的、不见太阳的、微暗的白昼开始退去,忽然从静寂的空中传来一声来自远方的微弱的号叫。那叫声突然升高,一直升到它的最高音阶,持续了一会儿,颤抖而紧张,然后慢慢地消失了。如果那叫声里没有某种悲伤的残忍和饥饿的渴求的话,那可能就是一个迷途人的哀号。前面那个人回过头来,与后面那个人对视一下。

空气里又传来一阵嗥叫声,像针尖似的刺破沉静的上空。他们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是在后边雪地上的某个地方。第三次嗥叫是回答声,也是从后边略偏左一点的地方传来的。“它们在追我们,比尔。”走在前边的人说,嗓子有点嘶哑,好像不是他自己的声音。显然,他说话有点吃力。“食物太少了,”他的伙伴回答,“好几天了,连个兔子影儿都没看见。”

然后,他们再没说什么,只是竖直了耳朵听后边传来的叫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把狗赶到河边的几棵枞树中间,准备在那里过夜。他们把那口棺材放在火堆旁边,既当凳子又当桌子。那几条狼狗离火堆远远地偎在一起,互相吵叫着,但没有要溜走的意思。“亨利,我看这回它们离我们够近的。”比尔说。

亨利这时正蹲在火堆旁边,点了点头,顺手往咖啡壶里放了一块冰,然后默默地坐在棺材上,开始吃起来。“它们知道在哪儿躲藏才安全,”他说,“最好是吃东西而不是被吃掉。那些狗可狡猾极了。”

比尔摇摇头:“唔,我可不那么认为。”

朋友好奇地看着他:“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它们不狡猾的呢!”“亨利,”比尔说,故意大声嚼着豆子,“我喂狗时你注意到它们踢脚的样子没有?”“它们确实比平常烦乱。”亨利承认。“我们有多少只狗,亨利?”“6只。”“喂,亨利……”比尔停顿片刻,为了使对方能更加注意听他要说的话,“我说过,亨利,我们有6只狗。我从袋子里拿出6条鱼。我给每只狗一条鱼,可是,亨利,我却少了一条鱼。”“你数错了。”“我们有6只狗,”比尔平心静气地重复说,“我拿出6条鱼,单耳没得到鱼。后来我又回到袋子那儿,给它取来一条鱼。”“我们仅有6只狗。”亨利说。“亨利,”比尔接着说,“我不想说它们都是狗,但是吃到鱼的却总共有7条。”

亨利停止吃东西,从火堆上望过去,数着狗的数目。“现在只有6只狗。”他说。“我看见另有一条从雪原上跑掉了,”比尔十分肯定地说,“我见到7条。”

他的伙伴同情地看了看他,然后说:“等这趟苦差跑完了,我真会美死的。”“什么意思?”比尔问。“我是说我们这次担子很重,把你弄得精神很紧张。我是说你有点眼花了。”“我估计到了,”比尔很郑重地说,“所以,它往雪地里跑的时候,我一看,雪地上有一溜脚印。我再一数狗,还是6只。现在雪地里还有脚印呢!你想看看吗?我领你去。”

亨利没言语,只是一声不响地吃东西,吃完饭又喝了一杯咖啡,然后用手背抹抹嘴角说:“那么你估计是……”

黑暗中什么地方传来一声长长的嚎叫,凶狠悲哀,打断了他的话。他停下倾听,然后对着叫声挥挥手把话说完:“是其中一只吗?”

比尔点点头:“我当然这么想了。你自己也注意到了狗的叫嚷。”

一声又一声嚎叫和回应,把寂静的夜弄得吵闹不止。叫声四起,狗表现出害怕的样子,挤作一团,离火堆非常近,毛都被烤焦了。比尔又添上一些柴,接着点燃烟斗。“我看你有些垂头丧气了。”亨利说。“亨利……”他若有所思地吸会儿烟,继续说,“亨利,我刚才想他比你我以后都要幸运很多。”

他用拇指向下指指他们坐的长箱,示意第三个人。“你我死后,亨利,能用许多石头埋上而不让狗碰着就算有幸了。”“可是我们不像他,没有人和钱以及其他所有东西,”亨利回答,“遥远的葬礼可绝不是你我能付得起的。”“我恼火的是,亨利,像这样的家伙算什么呀,他在本国是个老爷或贵人,不愁吃的盖的,干吗要跑到上帝都不要的地球边上来——这正是我闹不明白的事。”“如果他待在家里,也许会活得很长呢!”亨利同意道。

比尔张口要说话,但又改变了主意。他指着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压迫过来的黑暗的屏障。在那一片漆黑中看不到什么形象;只有一对闪亮的眼睛,像两块燃烧着的煤块。亨利又用手指出第二对眼睛,第三对眼睛。一圈发光的眼睛将他们的帐篷包围起来了。有一对眼睛不时地移动一下,或者消失一会儿,重又出现。

狼狗们更加不安宁了,它们在一阵突然的惊慌之中跑到火堆最近旁,紧紧地围绕、偎依在人的膝下。在混乱当中,一只狼狗被挤到营火边沿,空气中立刻充斥着狗的皮毛被烤焦的味道,那只狗因痛苦和惊吓而狂吠起来。这一阵骚动使那一圈炯炯发光的眼睛不安地移动了一会儿,甚至后退了一些,但当狼狗们安静下来时,那一圈眼睛也安定下来。“亨利,真倒霉,我们的弹药都用完了。”

晚饭以前,比尔在雪地上放了一些枞树枝,现在他吸完烟斗,正在给伙伴往上面铺皮褥和毯子。亨利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开始解鞋带儿。“你刚才说还剩几颗子弹来着?”比尔问。“3颗。要是300颗就好了,那我就可以给它们点颜色瞧瞧,妈的!”

他恨恨地冲着周围闪闪发亮的眼睛挥了一下拳头,然后把他的平底鞋架在火堆旁边。“糟糕的鬼天气缓一缓就好了,”比尔继续说,“两个星期了,一直是零下20多度。我真不该出来跑这一趟,亨利。我不喜欢这儿的气氛,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说来说去,还是赶紧跑完这趟交差了事,然后咱们到麦格里堡围着火炉打牌去。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亨利咕咕哝哝钻进铺里。他打着盹儿,被朋友的声音弄醒。“喂,亨利,刚才吃了条鱼的那只——干吗这些狗不咬它呢?我伤脑筋的就是这个。”“你伤脑筋的东西太多了,比尔。”亨利睡意蒙眬地回答。“你过去从不是这个样子,现在闭嘴好啦,睡觉吧,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好的。你胃里不舒服,这才是让你伤脑筋的。”

他们盖一床被子并排着睡了,呼吸沉重。火越来越小,他们先前看见营地外的那圈发光的眼睛也越靠越近。狗惧怕地挤在一块,看见一双眼睛移近时不时威胁地发出嗥叫。有一次它们吵闹得很厉害,把比尔惊醒了。他小心翼翼离开床铺以免把朋友弄醒,给火添了些柴,待火燃起来时那圈眼睛又退后了一些。他随便瞥一眼挤成一团的狗,擦擦眼看得更仔细一点,然后又钻进毯子里。“亨利,”他说,“唔,亨利。”

亨利醒来时发出哼哼的声音,问:“怎么啦?”“没什么,”比尔回答,“只是又有7只了,我刚数过。”

亨利听到这个消息时咕哝一声,然后又睡着了,不知不觉打起鼾来。

早晨亨利先醒,把同伴唤起来。离天亮还有3小时,虽然已经6时。亨利摸着黑准备早饭,比尔把毯子卷起来,将雪橇准备好便于捆扎。“瞧,亨利,”他突然问,“你说我们有多少只狗?”“6只。”“错了。”比尔得意地宣告。“又是7只了?”亨利反问。“不,5只,有一只不见了。”“有鬼!”亨利一边愤怒地大声说,一边放下正煮着的早饭,去数一数狼狗。“比尔,你说得对,”他肯定地说,“斐蒂不见了。”“一下子就闪电似的不见了。也许因为有大雾,我们没看到它吧!”“根本不可能,”亨利断言说,“它们把它生吞活吃了。我打赌它在落到它们喉咙里的时候,一定不住声地吠,该死的它们!”“它一直是一只笨狗。”比尔说。“但是没有哪只笨狗会笨到离群去那样地自寻死路。”他用思索的目光查看一下剩下的狼狗,那目光立刻总结出每一只狼狗的显著特征,“我敢断定它们都不会那样做的。”“用棒子都不能把它们从营火旁赶走,”比尔同意地说,“但我总是认为斐蒂有些不对劲儿。”

这是在北方荒野山区中小径上一只死狗的墓志铭——它与许多其他狗和许多人的墓志铭相比,足够显著的了。

母狼

两人吃过早饭,将简单的露营衣装捆绑到雪橇上后,抛弃了活泼可爱的营火,出发进入了黑暗。那极其凄厉的号叫立刻开始升起——那号叫穿过黑暗与寒冷,相互呼应着。谈话停止了。9时天才亮。

中午时,南面的天空温暖得现出一片玫瑰红,它标明地球的凸出部分在何处介于子午线的太阳和北方世界之间。但那片玫瑰红很快就消退了。那剩下的白昼的灰色光亮仅仅持续到3时,然后也消退了。北极的夜幕随之降到了这片孤寂的大地上。

随着黑夜的降临,那叫声从左右两边、从后边步步逼近,正在奔跑的狗吓得惊慌失措。

有一回,比尔把吓得左右乱窜的狗拉回来以后对亨利说:“但愿它们在别处找到吃的,就别老跟在我们后边了。”“是让人感到精神紧张。”亨利很理解比尔。

直至晚上又停下来过夜,他们谁也没再说什么。

亨利正俯身给一罐沸腾的豆子加冰,突然听见棒打的声音、比尔的叫骂声和狗中间因疼痛发出的大声嗥叫,吃了一惊。他直起身,刚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穿过雪地消失在夜幕中。然后他看见比尔站在狗当中,一半得意一半丧气,一只手握着大棒,另一只手抓着晒干的大麻哈鱼的尾巴和部分身子。“它吃了一半鱼,”他说,“不过我也给了它一顿好打。你听见尖叫声了吧?”“啥样子?”亨利问。“看不清。不过有4条腿、一张嘴、一身毛,和任何狗一样。”“一定是只温驯的狼,我想。”“不管它是什么,温驯得要死,吃饭时就来弄到它的一份鱼。”

那天夜里,当他们吃完晚饭,坐在那个长方形木箱上,抽着烟斗时,那一圈闪光的眼睛比以往靠得更近了。“我希望它们能碰到一群鹿或别的什么,从我们这儿走开,让我们安静一会儿。”比尔说。

亨利咕哝了一声,那声调绝不是表示同感。有一刻钟的时间,他们沉默地坐着,亨利盯着营火,比尔则看着火光外面黑暗中那一圈闪光的眼睛。“我希望我们此刻正在进入麦加利。”他又开始说话了。“别说你的希望和发牢骚了,”亨利突然生气地说,“你的胃发酸,就是它使你苦恼。喝一匙苏打水吧,你就会感到香甜起来,变成一个更让人愉快的伙伴。”

早晨,亨利被比尔激烈的不住口地叫骂声吵醒了。亨利用一只胳膊肘支撑着上身,看见他的同伴站在狼狗中间,一边叫骂一边扬起双臂,他的脸愤怒得变了形。“喂!”亨利大喊,“出什么事了?”“弗洛格不见了。”比尔回答。“不会吧!”“我告诉你:会的。”

亨利撩开毯子,起身冲到狗跟前。他仔细数了一遍,然后和比尔一起诅咒这该死的荒野又抢走了一只狗。“弗洛格是这群狗里最有劲儿的一只。”比尔说。“而且很聪明。”亨利又加了一句。

这是在两天之内他们给狗作的第二篇祭文。

他们闷闷不乐地吃了早饭,然后把剩下的4只狗套在雪橇上,和前几天一样,在结了冰的雪地上默默地跋涉着。大地一片静寂,只有那些暗地里紧跟着他们的追踪者不时传来阵阵嚎叫声。午后不久,夜幕降临,和往常一样,追踪者的嚎声越来越近。拉雪橇的狗变得惶恐不安,在路上惊慌乱窜,两个主人的情绪变得越发低沉。“瞧,这下会把你们这些傻东西拴住啦!”比尔这晚满意地说,干完活后站起身子。

亨利停止做饭过来观看。朋友不但已把狗拴好,而且还按照印第安人的方式用枝条固紧。他在每只狗的脖子上系了根皮带,并把一根四五英尺长的结实枝条系在离脖子很近的皮带上,不让狗咬着。接着又用一根皮带把枝条另一端紧紧系在地下的木桩上。狗无法咬到它那一端枝条上的皮带,枝条又使它无法碰到系在另一端的皮带。

亨利赞许地点点头。“只有这新玩意儿才会把单耳稳住,”他说,“它能像刀一样整整齐齐咬断皮带,速度比用刀还快。它们早上都会平安无事地待在这儿。”“当然会的,”比尔肯定地说,“假如少了一只,我就不喝咖啡了。”“它们知道我们没多少子弹开枪,”睡觉时亨利说,意指把它们包围着的那圈发光东西,“假如能让它们尝几颗子弹,它们就会恭敬些的。每天晚上它们都在围拢。你避开火光好好看看——瞧!看见那只没有?”

两人观看着火光边缘几个模糊的形体在移动,就这样消遣了一会儿。他们继续仔细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暗中一对眼睛放光的地方,渐渐地看清了那野兽的形状。他们甚至看得见这些形体在不时地移动。

狼狗群中的叫声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单耳发出快速急切的哀鸣,尽管它被拴在棍子上,但它不停地向黑暗中猛冲,时而停下来用它的利牙狂暴地咬着棍子。“看那个,比尔。”亨利低声说。

一只像狗一样的动物偷偷摸摸地沿着路边移动,它的全部形体出现在火光中。它的移动显得既怀疑又大胆,谨慎地观察那两个人,但它的注意力却集中在狼狗们身上。单耳跑到了棍子的一头,一边向入侵者冲去,一边急切地哀鸣。“愚蠢的单耳好像不太害怕。”比尔小声地说。“那是一只母狼,”亨利也小声说,“就是它把胖子和弗洛格引走的。它是来这儿替它的同伙当诱饵的。它把狗引出去,然后它们就一拥而上把狗吃掉。”“砰”的一声,一块架在火堆上的木头掉了下来,砸得火苗“噼啪”作响,吓得那只奇怪的动物又跳到黑暗处。“亨利,我在想……”比尔说。“在想什么?”“我想这就是我用木棍打的那只。”“没错儿。”亨利说。“还有,”比尔继续说,“这个缺德的家伙老围着篝火转,真是可疑,有点儿不对头。”“有自尊心的狼肯定不像它这样,”亨利表示同意,“它总是在狗吃食的时候闯进来,这说明它很有经验。”“老韦兰曾经有一只狗,后来跟狼群跑了,”比尔自言自语地说,“这我是知道的。在麋鹿经常出没的小史蒂克草地里,我看见它和狼群在一起,开枪把它打跑了。老韦兰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他说3年没看见它了。原来一直和狼群在一起。”“我想让你说中了,比尔。那狼是只狗,从人手里吃了很多次鱼。”“要是有机会,我要把那只做狼的狗杀了,”比尔宣称,“咱们再损失不起狗了。”“可你只有3发子弹呀!”亨利反驳道。“我会等到能百发百中时才开枪。”比利回答。

早晨,亨利重新燃起火做早饭,与此同时朋友还在打鼾。“不管怎样你睡得太舒服了,”亨利喊他起来吃早饭,“我真不想叫醒你。”

比尔睡意蒙眬地吃着。他注意到自己的杯子是空的,就伸手去取咖啡壶,可是够不着,壶在亨利旁边。“瞧,亨利,”他轻轻责备说,“你忘记什么了吧?”

亨利左右很仔细地看看,摇摇头。比尔举起空杯子。“你不能喝咖啡。”亨利宣布。“没用完吧?”比尔急切地问。“没有。”“不是认为会影响我消化吧?”“不是。”

比尔脸气得涨红了。“那么我倒很想听你把话说明白。”他说。“飞马不见了。”亨利回答。

比尔一点不急,现出自认倒霉的神态,转过头坐着数一下狗。“这怎么会呢?”他漠然地问。

亨利耸耸肩:“不知道。除非单耳自己咬断了皮带。它自己不会——那是一定的。”“这该死的畜生。”比尔严肃地慢慢说,没露出一点儿心里生气的样子,“就因为它不能咬断自己的皮带,它才咬断了飞马的皮带。”“唉,不管怎样,飞马的苦难结束了;我想此时它正在20只狼的肚子里被消化,并在那里的地形上面跳跃着。”这是亨利给最后丢失的这只狗的墓志铭,“喝点儿咖啡吧,比尔。”

但是比尔摇摇头。“来吧!”亨利劝慰他说,一边提起了咖啡壶。

比尔把自己的杯子推到一边:“如果我喝,我就是混蛋。我说过了,如果再有任何一只狗丢失,我就不喝咖啡了。”“这咖啡好极了。”亨利引诱地说。

但是比尔很固执,干吃了一顿饭,一边吃一边咕哝着咒骂单耳搞恶作剧,就此把饭咽了下去。“今天夜里我将把它们分开来绑,让它们谁也够不着谁。”在他们上路时比尔说。

亨利走在前面,还没走出多远,他的雪鞋就踢着一个东西。他弯腰将它拾起来,因为天黑看不清是什么,可是他用手一摸也就知道了。他顺手往后一扔,那东西在雪橇上弹了一下,又落在比尔的雪鞋上。“也许你用得着它。”亨利说。

比尔“啊”地叫了一声,原来是拴飞马的那根木棍子。“它们把它连皮都吃了,”比尔说,“木棍子舔得真干净,连拴在两头的皮带都吃了。真他妈成了饿狼了。亨利,你我就等着吧,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呢!”

亨利毫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可从来没被狼群这样跟踪过,但我经历过更糟糕的场面,也没把我怎么样。就它们这几个畜生还差得远呢!比尔,我的孩子。”“谁知道呢!”比尔心有余悸地说。“那好,等到了麦加利再跟你细讲吧!”。“我并不十分感兴趣。”比尔还是嘴硬。“你精神不好,就这么回事,”亨利武断地说,“需要吃点奎宁,一到麦加利我就在附近给你弄来。”

比尔叽里咕噜不同意他的诊断,然后沉默。这天一如既往。9时天亮,12时看不见的太阳使南边的地面暖和起来,接着是阴冷的下午,3时后天就黑了。

太阳努了一番力也没能出来。这时比尔从捆在雪橇上的东西里抽出步枪,说:“你往前走吧,亨利,我去看看周围的情况。”“你最好别离开雪橇,”同伴反对道,“只有3颗子弹,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谁在‘呱呱’抱怨了?”比尔得意地问。

亨利没回答,一个人缓慢向前,虽然时时回头瞥一眼阴暗的荒野,同伴即消失在那里。雪橇不得不绕过一个地方,比尔抄近路,一小时后他们又汇合了。“它们分散得很开,并行前进,”他说,“一边紧跟我们一边寻找猎物。你瞧,它们对我们是有数的,只是明白要等些时间才到得了手。同时碰着吃的东西就顺便捕获。”“你是说它们以为自己对我们有数。”亨利直截了当地反驳道。

但是比尔不理他:“我看到了它们中的几只。它们都很瘦。我想除了吃掉斐蒂、弗洛格和飞马之外,它们一定有几个星期没吃东西了;它们有很多只,因此每次得到猎物都吃不到多少。它们很瘦。它们的肋骨就像洗衣板一样,它们的肚子紧贴在了脊骨上。我敢说,它们到了不顾一切的时候了。它们就要发疯了,因此我们得提防它们。”

几分钟后,走在后面的亨利发出一个低声的警哨。比尔回过头看一看,静静地让狗停下来。他们清楚地看见后面,就在他们刚刚走过来的小路拐弯处,一个长毛的鬼鬼祟祟的形体一路小跑跟了上来。它的鼻子嗅着路面,它以一种奇特的、偷偷走的、不大用力的步态小跑着。他们站住,它也站住,抬起头,盯住他们,它的鼻孔抽搐着,因为它闻到了他们的气味。“它就是那只母狼。”比尔低声说。

狼狗们躺在雪地上,比尔从它们身边走过来,与亨利一起站在雪橇上。他们两人一起注视着这只奇怪的野兽,它已经跟踪他们几天了,毁灭了他们狼狗群的一半。

这家伙仔细审视了一下情况后,又向前颠了好几步。后来又往前挪动了几次,最后在距离雪橇不足100米的地方停下,站在几棵枞树旁,仰着头用眼睛和鼻孔揣摩正在盯着它的两个人,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期望的神情,和狗一样,但又不像狗那样面带温情。它那期望神情的背后是饥饿,就像它的狼牙一样残忍,像寒霜一样无情。

这是一只很大的狼,一看它那骨瘦如柴的身架就知道它在狼群里是最大的一只。“站起来肩高差不多有2.5尺,”亨利说,“我敢和你打赌,它的身长足有5尺。”“毛的颜色有点奇怪,”比尔说,“从来没见过红色的狼。颜色像肉桂树皮。”

这只动物当然不是浅红褐色。它的皮毛是实实在在的狼的皮毛,以灰色为主,也带点红色——这色彩令人迷惑,时隐时现,更像是一种幻影,时而成灰色,清清楚楚的灰色,时而闪现出模模糊糊的红色,而这颜色照一般的经验是无法划分的。“完全像只拉雪橇的爱斯基摩大狗,”比尔说,“看见它摇尾巴我并不会感到意外。”“喂,爱斯基摩狗!”他叫道,“嗨,你这个家伙,不管你叫啥名字。”“它一点也不怕你。”亨利哈哈笑道。

比尔挥手吓唬它,大声吼道,但动物一点也不显得害怕。能够看得出的唯一变化是它更加警觉了。它仍然带着饥饿的无情的渴求盯住他们。他们就是肉食,而它饿了;它如果胆大会来把他们吃了的。“瞧,亨利,”比尔说,由于要说的事无意识放低了声音,“咱们有3颗子弹。不过这是要一枪命中的,不能有丝毫差错。它已弄走我们3只狗了,要阻止才行。你看呢?”

亨利表示同意。比尔谨慎地从雪橇上绑着的东西下面拖出枪。枪就要举到他肩膀上了,但马上又被放下了,因为那只母狼就在那一瞬间从小路上跳进了路旁的一片云杉树林里,消失了。“我本应该知道的,”比尔一边把枪放回原处,一边大声自责说,“一只知道在喂狗的时候跑来混入狗群中的狼,当然也很了解枪。现在我告诉你,亨利,那个畜生给我们造成了麻烦。如果没有它,我们现在还有6只狗,而不是3只。现在我告诉你,亨利,我打算找到它。它太聪明了,在明里是打不到它的。但我要埋伏等待它。我将在丛林中伏击它,否则我的名字就不叫比尔。”“你不必走得太远,不要那样做,”他的伙伴劝告他,“如果那个狼群开始向你扑来,那3颗子弹只不过是地狱里的3声呐喊。它们这些野兽都饿极了,一旦它们开始向你扑来,它们一定会吃掉你的,比尔。”

那天晚上,他们很早就扎营休息了。3只狗拉雪橇不能像6只狗拉得那么快,也不能拉得那么久,它们明显表现出筋疲力尽的样子。两个人睡得很早,比尔首先把那3只狗拉开距离绑好,让它们相互之间无法咬到。

可是,这些狼胆子越来越大,他们被闹醒好几次。狼群逼得越来越近,把狗吓得惊慌失措。他们一连起来好几次往火堆里添木头,不叫狼群靠近。“我听海员们说过鲨鱼跟踪船只的事儿。”比尔往火里添完木头回被窝时这样说,“这些狼就是陆地上的鲨鱼。它们比我们内行,这样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们是为了保存体力。它们迟早会把我们吃掉的,肯定的,亨利。”“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你已经被狼吃掉了一半。”亨利不客气地反驳道,“看你吓得这样儿,就已经被吃掉一半了。”“比你我强的人它们都吃过。”比尔说。“咳,别啰唆了。你烦死人了。”

亨利气呼呼地侧过身去,可是他很奇怪,比尔并没有对他发火。往常比尔沾火就着,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亨利琢磨来琢磨去怎么也睡不着。

饥饿的叫声

第二天的白天很吉利地开始了。昨天夜里他们没有丢失狼狗,于是精神饱满地上路了,以非常轻松的心情进入了孤寂、黑暗和寒冷。比尔似乎忘记了昨天夜里他对灾祸的预感;中午,当狼狗在一段糟糕的路上将雪橇拉翻了时,他甚至滑稽地对狼狗们发了一顿脾气。

雪橇乱七八糟绞在一起,翻了个底朝天,卡在一根树干和一块大石头中间,他们不得不把狗解开重新整理。两个男人俯在雪橇上极力把它弄正,这时亨利注意到单耳鬼鬼祟祟地侧身走开。“喂,你,单耳!”他叫道,站起来转向那只狗。

但单耳撒腿就跑,穿过雪地,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在他们后面的雪地上母狼正等着它。它向母狼靠近时突然警觉起来,放慢步子,小心斯文地走过去,然后停下。

它仔细、迟疑但不无渴望地打量着母狼——母狼仿佛在向它微笑,讨好而不是威胁地露出牙齿。母狼顽皮地向前走几步,又停住。单耳向它靠近,仍然小心谨慎,竖起尾巴和耳朵,头高高昂起。

它上前去闻母狼的鼻子,母狼忸忸怩怩地往后退。单耳进一步,母狼退一步。就这样一步一步往前进,离它的主人们越来越远。有一回,它那机智的脑袋警惕了,回过头来看那翻在地上的雪橇,它的同伴,看正在招呼它回去的主人。

可是,不管它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要母狼一上来和它对着鼻子闻,它的一切念头都消失了,跟着母狼一步一步往前走。这时比尔想起他的枪,可是枪被压在雪橇里。等亨利帮他上好子弹,单耳和母狼已经靠得太近,无法开枪。

单耳发现自己犯了错误时,已经太晚了。两个人还没看明白缘由,只见它掉转头,朝他们这儿跑回来。然后,他们看见十二只瘦瘦的灰狼从小径右边冲出,跳着跑过雪原,截断了它的退路。一瞬间,那只母狼的怕羞和嬉笑全都消失了。

它咆哮一声,向单耳扑了过去。它用肩膀将它推开,它的退路已被截断。但它仍打算跑回雪橇这里来,于是它改变路线,试图绕个圈子回来。每时每刻都有更多的狼出现,参加追击单耳。母狼只落后单耳一个跳跃的距离,也在紧紧追赶它。“你要去哪儿?”亨利突然问,一只手抓住他伙伴的臂膀。

比尔将他的手甩开。“我再也忍受不住了,”他说,“如果我有办法,它们就再也别想吃掉我们的狗了。”

比尔手持步枪,钻进小路旁的矮树丛里。他的意图非常明显。他把雪橇作为单耳绕圈跑的中心,计划在一个点上截住追击的狼群,在这外圆圈上开一个孔,给单耳打出一条生路。他以为他手里有枪,在大白天,有可能吓退狼群,挽救狗的性命。“喂,比尔!”亨利在他后面喊,“小心!别冒险!”

亨利坐在雪橇上观察,无事可做。比尔已不见了,但单耳在下层丛林和簇簇分散的云杉里时隐时现。亨利断定它正陷入绝境。狗深知自己的危险,不过仍在外圈跑着,而狼群则在更小的内圈追赶。已经不能指望单耳抛开追踪的狼群,赶在它们前面冲过追击圈回到雪橇旁了。

狗从不同的方向冲向同一个地点。亨利知道在外面雪地里什么地方,狼群、单耳和比尔正在靠近,只是被树和灌木丛挡着看不见。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他听见一声枪响,然后是接连两声,知道比尔没子弹了。

这时传来大声的嗥叫和吠叫声。他听出单耳恐惧的叫嚷,还听见一只狼被打中的哀叫。之后什么也没有了,嗥叫停止,吠叫消失,寂静再次笼罩着这片荒凉的土地。

他在雪橇上坐了很久,用不着去看发生了什么事。他非常清楚,仿佛就发生在眼前一般。有一次他被惊起,急忙从捆在雪橇上的东西下面取出斧子,但他又坐了更长时间,沉思着,剩下的两只狗蜷缩在脚旁发抖。

最后他疲倦地站起身,好像已精疲力竭了,开始把狗拴在雪橇上。他又把一根绳子套在肩膀上做成人拉挽绳和狗一起拉雪橇。他没走多远,天色刚一变暗就急忙扎营,并注意是否有足够烧的柴。他给狗喂吃的,自己弄好晚饭吃了,紧靠篝火铺好床。

可是他没有睡安稳觉的福气。还没等他合上眼,狼群就凑上来了,不用费劲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狼群把他和火堆团团围住,有的趴着,有的坐着,有的贴着地皮往前爬,有的鬼鬼祟祟地窜来窜去,有的甚至在睡大觉,也有一两只像狗似的蜷在雪地里。别看亨利睡不着,它们倒睡得挺好。

他把火烧得旺旺的,只有火堆能把他和狼隔开。两只狗偎在他身旁,一边一只,企望他的保护,一会儿哭泣,一会儿呜咽;狼靠得太近时,就拼命大声叫。每次他的狗一叫,周围的狼群就激动起来,有的立即站起,有的试着往前蹭,有的嗥,有的叫,然后又卧下,继续睡大觉。

但是,这个圆圈在不断地缩小。一次一点地、一次一英寸地,这儿有一只狼在匍匐前进,那儿有一只狼也在匍匐前进,圆圈越来越小,直至这群野兽几乎进入了一个跳跃的距离。这时,他就从火堆里抽出几块燃烧着的木头,朝狼群里扔去。结果,狼群便迅速后退,当一块燃烧着的木头击中并烧伤一只狼时,狼群中就会发出愤怒的嗥叫和惊恐的咆哮。

早晨,由于缺乏睡眠,那人显得形容枯槁,疲惫不堪,两眼凹陷。他在黑暗中做好了早饭。9时天亮时,狼群后退了。他开始实施他昨晚长时间想出的计划。他砍下许多嫩树枝,用它们作横条,制成一个支架,把它高高地绑在站立的树干上。然后,他用拉雪橇的挽绳做吊索,在狗的帮助下,将棺材绞起,放在支架上面。“它们吃掉了比尔,它们也可能吃掉我,但它们一定永远也不会吃到你,年轻人。”他对躺在树墓里的死尸说。

然后他又上路了,变得轻松的雪橇被狗乐意地拉着直往前奔跳,因为它们也明白只有到了麦加利才会安全。狼群现在更加公开地追踪,平静地小跑在后面,有的在两边并排而行;它们伸出红红的舌头,瘦削的两侧每动一下都露出波浪似的肋骨。它们太瘦了,仅仅是些皮袋子披在瘦骨嶙峋的身躯上,肌肉只剩下一些筋——如此之瘦,竟然还能站立而没马上倒在雪地里,亨利心里真感到吃惊。

他天一暗就不敢走了。中午,太阳不仅使南边的地平线暖和起来,甚至将其淡金色的上端延伸到地平线之上。他认为这是一种迹象:白天越来越长,太阳在回归。但它那欢乐的阳光刚一消失他就扎营了。还有几个小时是灰蒙蒙的白天和阴暗的黄昏,他便用这段时间砍了大量柴。

恐怖伴随夜晚而来。不但饥饿的狼越来越大胆,而且缺少睡眠也对亨利产生了影响。他不顾一切地打起盹来,蜷缩在火堆旁,毯子裹在肩上,斧头放在两膝间,狗分别紧靠两旁。有次他醒来时看见前面约10英尺远的地方有只大灰狼,是狼群中最高大的狼之一。甚至他看着时,这畜生还故意像只懒散的狗一样伸伸身子,直对着他打呵欠,带着一种充满占有欲的眼神看他,好像他实际上不过是一顿推迟了的食物,不久就会被吃掉的。

所有狼都显示出这种确信的样子。他数了一下,足足有20只,它们要么饥饿地盯住他,要么静静地睡在雪地里。它们让他想起围坐在餐桌旁,等待吃食物的孩子。而他就是它们要吃的食物!他不知道自己将怎么样,何时被吃掉。

他在往火堆里添柴时,竟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是一个无比美妙的杰作。他过去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看着自己身上活动着的肌肉,被自己手指灵巧的技能所吸引。他借着火光慢慢地一遍一遍地弯曲自己的手指,有时是一根一根地弯,有时是5根一起弯,有时把手指张开,然后又很快地攥紧。

他揣摩指甲的形状,然后用指甲尖向前戳,一会儿用力戳,一会儿轻轻地戳,体会这个动作所产生的感觉。这真使他着了迷。突然间,他开始喜欢自己的灵巧的肌肉了,它们的动作竟是如此漂亮、如此娴熟。偶尔他也用充满恐惧的眼睛看一看随时都可能向他扑过来的狼群。

当他意识到他那美妙的身体、他那灵活的肌肉只不过是饿狼们追逐的一顿美食,迟早要被它们那锐利的牙齿撕咬得粉碎,就像他吃麋鹿肉和兔子肉补充营养似的给它们当了营养品时,他就如同当头挨了一棒。

他从一场噩梦似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那只红毛母狼出现在面前。它坐在只有五六尺远的地方,眼巴巴地望着他。他脚底下的两只狗“汪汪”地叫着,母狼根本就不理睬它们。它只是看着亨利,亨利也瞪了它一会儿。

它那样子倒并不可怕,只是眼睛里放射出一种渴望的光芒。亨利很清楚,这渴望的光芒是产生于极度的饥饿。他就是食物,他能引起狼的食欲。它张开嘴,唾液顺着嘴角往下流,它用舌头舔着滴下来的唾液就像吃他的时候那样有滋有味。

他全身感到一阵恐惧。他急切地伸手去够一块燃烧着的木头,想向它扔去。但甚至在他刚一伸手,手指还未抓到投掷物,它就跳回到安全地带去了。它一边跳开,一边咆哮着,将它的白牙暴露到根部,它的渴望神色消失了,被一种令他战栗的食肉的狠毒面目所替代。

他瞥了一眼拿着燃烧木头的那只手,注意到抓住木头的手指的灵活美妙,它们如何调整自己,以适应木头不光滑的表面,卷曲地握在粗糙的木头上面、下面和周围,一根小指因离那块木头正燃烧着的部分太近,就敏感地、自动地从使人伤痛的灼热处扭动着退回到较凉爽的能握得牢的地方;就在这同一瞬间,他似乎看见这些灵活美妙的手指被那只母狼的白牙咬得粉碎。

此刻他对自己身体的占有变得如此的不确定,而他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自己的身体。他一晚上都在用燃烧的木柴击退饥饿的狼群。有时他不顾一切打起瞌睡来,狗便发出嗥叫声把他吵醒。早晨到了,但日光第一次没能驱散狼群。他徒劳地等着它们离开。它们仍然包围着他和火堆,显示出一种自若的傲然神气,使他由晨曦带来的勇气也动摇了。

他铤而走险试图上路,但一离开火的保护最胆大的狼就向他扑来,令他猝不及防。他赶紧跳回去才一时得救,不过狼已从他大腿上一口咬下近6英寸长的肉。其余的狼这时也激动了,凶猛地扑向他,他不得不左右挥舞燃烧的木头才把它们赶回到一定距离之外。

即便大白天他也不敢离开火堆去砍柴。20英尺远的地方高耸着一棵死掉的云杉树。他花了半天时间把营火延到树边,随时准备着五六根柴火向大敌打去。一次他在树旁仔细观察周围的树林,以便把树砍倒在大部分柴火的一边。

这天夜里的情况和前一天一样,不同的是他实在太困,挺不住了。狗的叫声已不能再吵醒他,况且,他对它们那没完没了的叫声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论它们叫得多响,他也不理会。有一回他醒来以后吓了一跳,母狼就在他眼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坐着。他本能地操起一根烧着的劈柴猛地捅进正张着的狼嘴里,它疼得大叫着跳开了。闻着它那被烧焦的肉和毛的气味心里真解气。他看着它摇晃着脑袋,连吼带叫地跳出20尺远。

这回入睡之前,他把一根烧着的松树枝系在右手上,刚闭上眼几分钟,松枝上烧过来的火苗就把他烤醒了。他这样坚持了好几个小时。每次醒来就用火棒把围上来的狼群赶回去,然后给火堆添点劈柴,再往手上系一根松枝。这个方法还真灵。可是有一回松枝没系紧,他刚闭眼松枝就从手上掉下来了。

他进入了梦乡,好像是到了温暖舒适的麦加利,他正和老板打牌,又好像是麦加利被狼群包围了。狼群堵住门口大声嚎叫,他和老板放下手里的牌听着,笑它们在外面干着急进不来。然后,说来也真是一个奇怪的梦,突然听见“哗啦”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狼群像潮水一般涌进麦加利的客厅,朝着他和老板直冲过来。门被撞开以后,狼的嗥声变得震耳欲聋。他有点害怕了。此后梦见什么就说不清了,只剩下不绝于耳的狼嗥声。

然后,他醒了过来,发现这嗥叫声是真实的。狼群在大声地咆哮着、吼叫着,向他冲过来。它们都围着他,扑到他身上。一只狼的牙齿触到了他的臂膀上。他本能地跳到了火堆里,在他跳开时,他感觉尖利的牙齿撕破了他腿上的肌肉。然后开始了一场火战。结实的手套暂时护住了他的双手,他从火堆里抓出燃烧着的火炭向四面八方的空中扔去,直至营火变得像一座火山一样。

但是,这样做不能持续太久。他的脸被火燎起了水疱,眉毛和睫毛被烧光了,双脚再也忍受不住火的灼热。他双手各持一根熊熊燃烧的木头,跳到火堆边上。狼群已经被打退了。在周围火炭落下的地方,雪在“咝咝”地响着,时时都有一只退却的野狼拼命地跳起来,嗥叫着,咆哮着,表示它踩到了一块这样的火炭。

他将手中的两块燃烧着的木头向最近的几只狼扔去,把手套扔进雪里,然后蹦跳着使双脚凉下来。他的两只狗不见了,他非常清楚,它们充当了这次延长了的宴席上的一道菜,这次宴席从几天前斐蒂被吃掉开始,几天后的最后一道菜可能就是他自己了。“你们还吃不了我!”他叫着,凶狠地对饥饿的野兽挥拳头。听见他的叫声围着的狼都骚动起来,嗥叫起来,母狼穿过雪地偷偷来到他近旁,饥渴地盯住他。

他着手实行产生的新想法,把火延伸成一个大圈。他就蜷缩在这个火圈里,身下用睡觉用的东西隔着以免被融化的雪打湿。当他陷入这圈火焰之中时,所有的狼都好奇地来到火边看发生了什么事。

它们只能到此为止,于是像许多狗那样围成一小圈停下,在不习惯的暖火旁眨眼睛,打呵欠,伸展瘦削的身子。然后母狼坐下来,用鼻子对着一颗星发出长嗥。狼一只接一只和母狼一起嗥叫,最后整个狼群都蹲下身子,鼻子对着天空发出饥饿的叫声。

黎明到来,之后天亮了。火小下去,柴已烧完,需要再弄些来。他想走出火圈,可是狼立即向他涌来,燃烧的木头使它们跳向一边,但不再后退。他无法把它们赶回去,只好作罢,跌跌绊绊回到火圈内。这时一只狼向他扑来,但没扑着,四脚踩在木炭里。它吓得直叫,同时嗥叫起来,仓皇逃回去在雪地里把脚爪弄冷。

他又蜷缩着坐在毯子上,身子前倾——两肩松弛,低垂,头放在膝上,表明他放弃搏斗了。他时而抬头看看渐渐熄灭的火。这圈火焰和木炭变成一段一段的,中间出现了缺口。这些缺口越来越大,而一段段的火越来越小。“你们想什么时间来就来吧,”他嘟哝着说,“我反正要睡觉了。”

他再醒来时,母狼正坐在火圈一个缺口处,面对面地盯着他。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其实只是一小会儿,他又醒了。但是出现了奇迹,他惊讶得目瞪口呆。情况有了变化。起初他还没闹清楚,后来他明白了,狼群跑了。眼前只剩下被踩得狼藉不堪的雪地,他这才意识到狼群已经逼到他的脚底下。但这时他已经困得支持不住了,头刚落在膝盖上,又被惊醒了。

人的喊叫声、雪橇的“咕咚”声、挽具的“吱吱”声和狗的迫不及待的叫声响成一片。4架雪橇从河道上一齐朝树林里的营地跑来。有五六个人站在将要熄灭的火圈周围,亨利就蹲坐在火圈中间。他们连推带捅好不容易才把他叫醒。他像喝醉酒似的看着他们,嘴里含含糊糊地像在说梦话:“红毛母狼……狗吃食的时候来……它先吃狗食……又吃了狗……然后又吃了比尔……”“阿尔弗雷德勋爵在哪儿?”其中一人一边粗鲁地摇晃他,一边对他的耳朵吼叫。

他慢慢地摇摇头:“不,它没有吃他……他栖息在上一站的一棵树上。”“死了吗?”那人喊叫着问。“躺在一个箱子里,”亨利回答。他将肩膀使性子地一扭,摆脱了那个问话人的控制,“喂,请你们让我安静……我疲乏极了……诸位晚安。”

他的眼睛眨了一下,然后就闭上了,下巴落在前胸上。甚至在他们把他安卧在羊毛毯上时,他的鼾声还在严寒的空气中回荡着。

但是,传来了另外一种声音。那声音遥远而微弱,来自很远的地方,那是饥饿的狼群在错过了这个人之后又发现了另一条肉的踪迹时发出的叫声。

牙的斗争

是那只母狼首先听到了人声和雪橇狗的哀鸣声,也是那只母狼首先从困在火圈中心走投无路的那个人身边跳跃离开。狼群不愿意放弃它们跟踪的猎物,逗留了几分钟,先弄清声音的方向,然后,它们也循着母狼留下的足迹飞奔而去。

跑在最前边的是一只大灰狼——这是狼群的一个头领,就是它领着狼群跟着母狼跑。若有哪一只年轻的狼胆敢超越它,它就大声吼叫以示警告,或是用那长长的利齿把它们咬得伤痕累累。现在它看见母狼正在前面的雪地里慢慢跑着,就加快步伐带领狼群追了上去。

等狼群追上来,母狼就挨着大灰狼一起往前跑,好像那个位置就是给它留的。母狼偶尔往前蹿出几步,大灰狼并不朝它叫,也不咬它。相反,它好像总是讨好母狼,因为它总是挨近它——母狼不喜欢它这样。

每次它靠得太近,母狼就龇着牙冲它大叫。有时母狼也免不了朝它的肩头上咬一口,它也不生气,只是往旁边一躲,笨手笨脚地往前跑出几步,那举止就像讨了没趣儿的乡下小伙子一样。

母狼的左侧有大灰狼不时捣乱,它的右侧也有麻烦。跑在它右边的是一只骨瘦如柴的老狼,灰色的长毛下面布满了伤痕。它总是在右边跑,为什么呢,因为它只有一只眼——一只左眼。它也是爱挤母狼,常用它那受了伤的鼻头碰母狼的身子或脖子。

母狼也像对付左面的大灰狼一样,用牙齿来驱赶它;若是两边的狼同时挤它,她就左右开弓,把两个求婚者都赶开,同时,它还需当心脚下的路,不停地带着狼群往前跑。每逢此刻,两边的狼就亮出利齿叫着互相威胁。若不是狼群饿得难受,急于要找到食物,这两个争风吃醋的情敌定会决斗。

老狼每次被击退后,便突然离开它渴望得到的利齿母狼,用肩去撞跑在瞎眼一边的一只3岁小狼。小狼虽然年幼,但却长足了身材,鉴于整个狼群都饥饿体弱,它还算是比较有精神与活力的。但是,它只能以头与独眼老狼的肩并行。

当它大胆地要与老狼并肩而行时,老狼便会对它嗥叫,向它猛咬,让它又后退一些。有时小狼又小心翼翼慢下来,缓缓插到领头大灰狼与母狼之间。这时它便会引起两只狼甚至三只狼的不满。母狼嗥叫表示讨厌,于是领头大灰狼猛转身向小狼扑去。

这时,年轻的狼受着三副凶狠的牙齿的攻击,猛然停下,蹲起身子,前腿挺直,毛发直立。狼群本来在前进中,但前面的混乱必然引起后面大乱。后面的狼撞在小狼身上,猛咬它的后腿和两侧,以示不满。

它这是自找麻烦,因为肚子饥饿总会引来脾气暴躁;但它年轻,充满自信,所以每隔一会儿又玩弄一下这种把戏,尽管什么利益也占不到,只会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如果有食吃,求爱和斗争就会迅速进行,而狼群队伍也就土崩瓦解了。可是狼群的情况非常危急。由于长期的饥饿,它们个个瘦骨嶙峋。它们走得很慢,那些孱弱的成员、非常小的和非常老的成员步履蹒跚地走在队伍的后面。走在前面的是最强壮的成员,然而全体都更像骷髅,没有一只肥胖的狼。

但是,除了艰难地走在后面的那几只老弱病残者外,这些野兽的行动并不费力,也不疲倦。它们多筋的肌肉组织是永不枯竭的力量的源泉。在肌肉的每一次钢铁般的收缩后面,还有另一次钢铁般的收缩,另一次,另一次,表面上看是无尽的。

那天它们跑了许多英里。它们又跑了一夜。第二天,它们还在继续跑,跑在一个冰冻的死寂的世界表面,没有其他生命。只有它们活动在这辽阔的无生气的大地上。只有它们是活着的,它们在搜索其他活着的东西,目的是吃掉它们,使自己继续活下去。

它们在这低洼的荒野地里穿过了一道道土岭,越过了一道道沟渠,也没有找到任何可吃的东西。后来它们找到一只麋鹿,一只很大的雄性麋鹿。这是它们第一次发现的食物和生命,而且它的身边没有神秘的火堆保护,那向外张开的蹄子和散射的鹿角,它们是熟悉的。

它们不失时机地、大胆地进入战斗,这是一场闪电战,但是很激烈。高大的麋鹿被团团围住。这是一场乱作一团的混战。麋鹿机警地飞起后腿,用硕大的蹄子踢破它们的肚皮,踢碎它们的头骨,用它巨大的鹿角致它们于死地,它把它们踩在雪里。然而,它是注定要丧命的。它倒下了,母狼死死地咬住它的喉咙。别的狼也咬住了它身体的各个部位,它仍在挣扎,仍在喘息,可它们已经撕碎了它的身体,把它活吞了。

这回有足够的食物供它们吃。雄鹿体重800多磅,40多只狼平均每只可以分到20多磅鹿肉。当然,没有食物可吃时,它们可以一连几天忍饥挨饿,一旦有了吃的,它们就饱餐一顿。

几个小时以前还在和它们拼搏的一只英俊的活生生的雄鹿,现在只剩下几根零零散散的骨头了。狼群好好休息了一下,睡了一觉。现在肚子吃得饱饱的,小些的公狼开始你争我斗起来,一直持续了几天,狼群才解散。饥荒过去了。狼来到有猎物的地区,虽然它们仍成群追猎,不过更加小心,只从遇见的小型鹿群里猎取笨重的雌鹿或跛脚的老雄鹿。

在这片富饶的地区,有一天狼群分成了两半,各自分道扬镳。母狼、它左边的年轻领头狼和右边的独眼老狼,领着一半狼群向下边的马更西河跑去,并进入东边的湖泊地区。这一群狼也一天比一天少。公狼和母狼一对对地离开群体,时而一只公狼被对手尖利的牙齿咬出队伍。最后竟只剩下4只狼了:母狼,年轻的领头狼,独眼老狼和野心勃勃的3岁小狼。

母狼现在变得凶残起来。它的3个求爱者身上全都留下了它的牙印。但是它们从不以牙还牙,从不反击它。它们用肩膀挡住它最凶猛的牙齿,摇动尾巴,忸忸怩怩走来走去,极力平息她的怒气。不过如果说它们对母狼百依百顺的话,那么相互之间却是无比凶残的。

3岁小狼的凶残中表现出太大的野心。它咬住独眼老狼瞎眼一边,把老狼的耳朵撕成碎片。虽然灰白的老家伙只能看见一边,但它与年轻力壮的狼搏斗着,把长年累月学到的机智都施展出来了。它的瞎眼和满是伤疤的口鼻就证明了它的饱经沧桑。它已身经百战,时刻都会果断地采取行动。

斗争公平地开始,但是并未公平地结束。第三只公狼与老狼联合起来,老年领袖和青年领袖一起进攻那只野心勃勃的3岁小狼,打算结束它的性命,结局会是如何就不用说了。小狼两侧被昔日残忍的牙齿所包围。它们在一起追猎的日子、它们一起捕杀的猎物、它们一起忍受的饥荒都被统统忘记了。那是过去的事情了。而近在眼前的事情是性爱——这是一件比寻找食物更严峻、更残酷的事情。

同时,作为斗争导火索的母狼却心满意足地坐下来观望着。她甚至感到很愉快。这是它的节日——但并不常有——3只公狼竖起鬃毛,牙齿撞击牙齿,或者撕咬着柔软的皮肉,一切都是为了能占有它。

在这场争风吃醋的殊死斗争中,初次做这种冒险的3岁小狼送掉了性命。在它尸体的两侧站着它的两个情敌。它们注视着坐在雪地上微笑着的母狼。但是那老年领袖在求爱中像它在斗争中一样聪明,非常聪明。那青年领袖扭头去舔自己肩膀上的创伤。它弯曲的脖子朝着它的情敌。老年领袖用它的一只眼睛看到了这一机会。它扑过去,用牙齿深深地咬住对手的脖子,长时间地撕咬着。它的牙齿咬破了情敌喉头处的大动脉。然后,它就跳开了。

那头狼一声惨叫,接着又是一阵咳嗽。流血、咳嗽已经使它不堪忍受,生命垂危之际当然要反击,但是它的腿脚发软,眼前发黑,已经无能为力。

母狼一直坐在地上笑。这场战斗使她暗中高兴,因为这就是荒野里的爱情,自然界的性爱悲剧。当然,悲剧只是对那些死者而言,对那些幸存者这不是悲剧是理想的实现。

年轻领头狼躺在雪地里不能动弹时,独眼狼便蹑手蹑脚朝母狼走去。它既表现出胜利的喜悦,又现出谨小慎微的样子。它显然以为会受到拒绝,可是母狼并没气愤地对它龇牙咧嘴,这又同样明显地使它吃惊。母狼第一次亲切地迎接它,和它嗅鼻子,甚至屈尊像小狗似的活蹦乱跳,互相嬉戏。独眼狼尽管岁数不小,十分老练,但此时也表现得像小狗一样,甚至还要傻气一些呢!

它们已忘记了被征服的对手和用鲜血写在雪地上的爱情故事。全都忘了除了唯一一次当独眼老狼停下片刻,去舔变得僵硬的伤口时。这时它半蠕动着嘴唇发出嗥叫声,脖子和肩膀上的毛发无意竖起,身子半蹲着准备扑过去,脚爪痉挛地抓住雪表面让身子更平稳一些。但这只是一刹那间,之后忘得一干二净;然后它向母狼扑去,紧追着忸忸怩怩的母狼穿过树林。

之后它们肩并肩地跑着,像两个相互谅解的好朋友一般。日子一天天过去,它们厮守在一起,共同追猎食物杀死吃掉。一段时间后母狼变得不安了,好像在搜寻什么找不到的东西。伐倒的树木下面的洞穴似乎吸引着它,她用大量时间去嗅岩石里和突出的田埂洞里雪堆起来的大裂缝。虽然独眼老狼一点不感兴趣,但仍温和地跟着去探寻。如果母狼在某个地点耽搁的时间特别长,它就趴在一边直等到母狼离开。

它们并不待在一个地方,而是穿过一片片野地返回到马更西河,慢慢沿河而行,经常离开,沿着进入马更西河的小溪追猎,但过后又总是回到河边。有时它们会遇上其他狼,通常成双成对;但彼此没有任何要交往的友好表示,见面一点也不显得高兴的样子,根本不想回到狼群中去。

有几次它们遇见孤独无伴的狼,全是公的,它们一再坚持要加入到独眼狼和母狼中间。但独眼狼不满,母狼也和它站到一边,毛发直立,龇牙咧嘴,心怀奢望、孤独无伴的狼只好退后,转身继续孤孤单单地走开。

一个月夜,当它们穿过一片宁静的树林时,独眼狼突然停住脚步。它闻到了一种气味,于是撅起鼻子,翘起尾巴,鼻孔一张一缩的。它像狗一样抬起了一只脚。它疑虑重重,继续闻着空气,努力地想弄清楚空气到底传给了它什么信息。它的伴侣只漫不经心地嗅了一下就消除了疑虑,为了使它放心,它就小跑着继续前进了。它虽然跟在它后面,但仍然犹疑不决,禁不住偶尔停一下,更加细心地研究一下这个警报。

她谨慎地蹑手蹑脚地走到树林中一大块空地的边缘,单独站了一会儿。然后独眼狼非常警觉地、缓慢地走到它的身边,它的每根毛发都发射出无限的怀疑。它们肩并肩地站着、望着、听着、嗅着。

传到耳朵里的是狗的争吵扭打声、男人不愉快的叫喊声、女人尖利的责骂声和一个小孩哀怨的哭声。除了能看见体积巨大的兽皮棚屋外,就只能再见到营火的火焰,那些火焰不时地被介于其间的人体隔断开来,营火的烟缓缓地升上宁静的天空。但是,它们的鼻子却闻到了印第安人野营的无数种气味,那气味传来的故事是独眼狼所不能理解的,但是那故事的每一个细节母狼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怪得很,母狼立即兴奋起来了,它贪婪地闻来闻去,越闻越高兴,可是老独眼狼心中却忐忑不安。它有些怕,掉过头来要走。母狼回过头用鼻子碰碰它的脖子,告诉它不必担心,然后又转过来盯着营寨。

它的脸上露出一种渴望的神情,但它不是渴望那里的食物。那欲望越来越强烈,驱使她朝火堆的方向继续前进,去和那些狗一起争吵,但又需当心不被主人踩着。独眼狼陪着它往前走,心里却有点不耐烦。这时母狼又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它想必须尽快找到它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地方。于是,它转身朝树林子走去,独眼狼这才放下心,紧跑了几步来到母狼的前面,一起回到树林里安全的地方。

它们在月光下像幽灵似地悄然前行,遇见一条小路。两只狼都去嗅雪地上的脚印。这些脚印是刚踩出的。独眼狼小心地跑在前面,同伴紧跟在后面。它们宽大的脚掌到处印在天鹅绒般的雪地上。独眼狼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瞥见一个白色的东西在隐隐移动。它滑动步子,但就其现在跑的速度而言微不足道。独眼狼发现的那个柔弱的白色傻瓜在前面一跳一跳的。

它们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跑着,两边是些小云杉。透过树林可看见小路口,通往一片月光照耀的空地。独眼老狼很快追上逃跑的白色形体,一步步逼近。现在它就要捉住了,再一跳就会咬住那家伙了。但它却根本没跳成。那白色形体一下笔直地高高跃起,再也不回到地上——原来是只雪兔,它跳着奔着,用力挣扎,在独眼狼头上稀奇古怪地舞动身子。

独眼狼突然惊叫一声,跳了回来,退缩在雪地上,蹲伏在那里,对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可怕的东西咆哮着,以示威胁。母狼冷静地抢在它前面。它踌躇了片刻,然后跃向跳舞的白兔。它也腾跃得很高,但没有猎物那样高,它的牙齿咬空了,发出金属质的咔嚓声。它再跳一次,又跳一次。

它的蹲伏着的伴侣慢慢地放松下来,正在观望着它。这时它对母狼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很不高兴,于是自己向上奋力一跳。它咬到了白兔,把它带回地上。但是同时在它身边却发出了一阵可疑的“劈劈啪啪”的声响,它那只惊讶的眼睛看见它头上有一棵幼云杉树正在倒下,将会撞击它。

它赶紧松口放了兔子,跳回来,逃避了这一奇怪的危险,它将嘴唇缩回,露出牙齿,喉头发出嗥叫声,浑身的毛发却因愤怒和吃惊而竖了起来。就在那一时刻,那棵小树直立起来,兔子又腾回空中跳舞去了。

母狼生气了,照独眼狼的肩头咬了一口。独眼狼弄不清楚母狼为何又对它下此毒手,它因而猛烈地进行反击,把母狼的鼻子咬掉一块。母狼也没想到它会动如此大的肝火,愤怒地大吼一声,便朝它扑了过去。这时独眼狼认识到自己做错了,便设法安慰母狼。但是,母狼决心要对它进行严厉的惩罚。它只好放弃安慰母狼的一切念头,只管转着圆圈跑,虽然头部没有受伤,肩膀上却留下不少母狼的牙痕。

此时雪兔仍在它们头顶上跳跃。母狼坐在雪地上,独眼狼一方面对那棵神秘的小树感到胆怯,另一方面对母狼更是感到惧怕。当他再一次跳上去,咬住兔子往下落的时候,它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棵小树。和刚才一样,小树跟它一起弯到地面上,它思想很紧张,弓着腰等着挨打,但牙齿仍死死咬住兔子不放。

可是小树并没有打着它,只是弯弯地停在它的身子上方。它动树也动,它停树也停,它透过牙缝叫了一声,心想还是趴着不动安全些。然而,兔子的血流在它嘴里,味道真是好极了。

它发现自己陷入窘境中,是同伴救了它。母狼把兔子抓过去,尽管小树在上面威胁地摇动着,它仍不慌不忙咬下兔子的头。小树立即弹起去,再没什么麻烦了,按照大自然的意愿端庄正直地长着。之后,母狼和独眼狼便一起吞吃了神秘的小树为它们捉到的猎物。

在另外一些小路上兔子也被悬挂在空中,这对狼设法将它们全都弄到了手;母狼领路,独眼老狼留心跟在后面,学会了劫掠陷阱中的猎物的方法——这一知识注定将来会给它带来好处。

巢穴

母狼和独眼狼在印第安人的野营附近徘徊了两天。它显得焦虑不安,但是野营却深深吸引了它的伴侣,它对野营恋恋不舍。但是一天早晨,空中“砰”地传来一声枪响,那是附近的一支步枪发出的,一颗子弹打在离独眼狼几英寸远的一棵树干上。这时,它们不再犹豫,立刻开始了长时间的用力的大步奔跑,很快把危险甩在身后几英里以外。

它们并没有走多远——只几天的路程。母狼需要找到一直寻找的东西,现在变得迫切起来。它身子长得很笨重,只能慢慢地跑。有一天追捉一只兔,平常它是轻而易举就捉住了的,但这次却放弃了,趴下来休息。独眼狼来到她身边,用口鼻轻轻触动它的脖子,可它却暴躁凶狠地猛咬老狼,老狼极力躲开它的牙齿,不料往后跌倒在地上,十分可笑。母狼的性情越来越暴躁,但老狼却越来越耐心,也更加担忧。

然后母狼终于找到了它寻找的东西。它们沿一条小溪上游走了几英里,这小溪春天时流入马更西河,但此时完完全全冻结——从头至尾凝固成一片白色,成了一条死溪。母狼疲乏地小跑着,同伴远远在前,这时它突然遇见一个高高悬伸出来的泥堤,便转身小跑过去。春天的暴风雨以及冬天的融雪一次次冲击着,把堤岸下面冲掉,并在一个狭缝里形成了一个小洞。

它在洞口停下来,仔细察看洞壁的情况。然后,它沿着洞壁的根基向与其相连的松软的河岸跑过去,看完一边再看另一边,后来就从狭窄的洞口钻进去。进口处只有3尺长,它只得爬着进去,再往里墙壁变得又宽又高,是一个直径6尺左右的空洞。

洞顶和它头的高度差不多,里面又干燥又暖和。它仔仔细细地察看着,这时独眼狼刚回来,站在洞口耐心地看着母狼。只见它低下头,鼻子冲着几乎聚拢在一起的4条腿不远的一点,以这一点为圆心转了好几圈,然后,发出一声呻吟般疲惫的叹息,身子一蜷,四腿放松,头朝洞口躺下了。

独眼狼在外面竖起尖尖的耳朵笑她,它从里面借洞口的光线看见它正在耐心地摆动尾巴。它把自己的耳朵向后摆过去,耳尖指向脑后,张着嘴,伸着舌头,这表示它很满足,很得意。

独眼狼饿了。虽然它躺在洞口睡觉,其实没有睡着。它不时醒来,耳朵冲着外面的世界。4月的阳光照在雪地上耀眼夺目。它打盹时,耳朵里总是响着地下涓涓的流水声,它立即醒来聚精会神地听着。

此时阳光已经有了暖意,苏醒的北国大地在向它召唤,生命在复苏。空中弥漫着春天的气息,雪下的生命在蠕动,树干里的汁液在上升,花蕾在冲破寒霜的枷锁。它一再焦虑地望着它的伴侣,但是它毫无要起来的意思。它向外看去,6只雪鸟振翅掠过了它的视野。它开始要起来,然后又回头看一下他的伴侣,结果又躺下打盹儿去了。

它隐约听到了一阵尖细的歌声。它一两次困倦地用前爪擦着鼻子。然后它醒了,发现一只孤独的蚊子正在它的鼻子尖上或在空中“嗡嗡”叫着。那是一只成熟的蚊子,整个冬天都冻躺在一个枯木里,现在被太阳解冻而飞了出来。它再也不能拒绝世界的召唤。此外,它也饿了。

它向同伴爬了过去,想劝它起来。但是它只是对它吼叫,它只好只身走出去,来到明亮的阳光下面。它发现脚下的雪面松软了,行走困难了。它跑上冰冻的河床上面,那里的雪因为有树阴的庇护,还是坚硬晶莹的。它走了8个小时,当它穿过黑暗回来时比它出发时更加饥饿了。它发现了猎物,但却没有捕到。它踏碎了雪的融化的外壳,打了几个滚,而雪兔却像从前一样在雪地上轻快地跳着掠过。

它在洞口停下,因疑心突然感到震惊。里面传来细微奇怪的声音。这不是同伴的声音,但却模模糊糊感到熟悉。它小心地匍匐爬进去,可是母狼嗥叫着发出警告。它一点也不心烦,服服帖帖趴在一边,不过仍对那些异样的声音感兴趣——模糊不清、微弱低沉的“呜呜”叫声。

母狼烦躁地警告它走开,它便蜷缩着睡在洞口。早晨朦胧的光弥漫进兽穴,它再次探寻着那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何而来。同伴警告的嗥叫中有了一种新的调子。那是戒备的调子,使它非常小心地保持着一定距离。然而它还是发现了有5只奇怪的小生命挤在一块,躲在母狼身子下面4条腿之间。

它们极其柔弱,自己完全不能动,发出细微的“呜呜”声,眼睛闭着。独眼狼吃了一惊。在它漫长而成功的生活里这种事可不是第一次。它已遇到过多次了,但次次都让它像往常一样感到新鲜吃惊。

母狼焦急地望着它。每隔一会儿它就小声叫一阵,有时它觉得独眼狼靠得太近,就提高嗓门朝独眼狼尖叫一声。当然,在它的记忆中,这种事还未发生过;但本能使它隐约想起似乎有过公狼吃新生狼崽的事。这说明它心里很害怕,因此,不许为父的独眼狼靠近小狼。

其实这并没有任何危险,它也不必担心。老独眼狼也同样怀着一种冲动,一种从它的父辈那里遗传下来的本能的冲动。它并没有问为什么,也不感到疑惑。它的每一根神经都懂得,它自然应该服从母狼,不要靠近小狼。于是,它离开洞穴,跑到外边去寻觅食物。

在距离巢穴五六英里远的地方,那条小溪分开了,它的岔流在一个直角处流入丛山中去了。它沿着左边的支流走去,发现了一条新的小径。它嗅了一下,发现这条小径太新了,因此它迅速蹲伏下来,朝着它消失的方向望去。

然后,它不慌不忙地转回来,又沿着右边的支流走去。这里的脚印比它自己的脚印大得多,它知道对它来说尾随这样的踪迹是不会找到肉的。

它沿着右边的支流走了半英里,它敏锐的耳朵听到了磨牙的声音。它潜步追踪这一猎物,发现那是一头豪猪,直立地靠在一棵树上,在树皮上磨着牙齿。独眼狼小心地但毫无希望地靠近它。它了解这种动物,虽然它以前在北方从未遇见过豪猪,而且在它漫长的一生中也从未品尝过豪猪肉的味道。但它早就知道运气或机遇这样的事情,因此它继续向豪猪走近。永远也不必说会发生什么,因为有关生物的事件不知怎么总是以不同的方式发生。

豪猪卷作一团,把尖利的长刺全面展开,使其他动物无法攻击它。独眼狼年轻时曾嗅着离一个类似的显然呆滞的刺球太近,被那尾巴猛然往它脸上一拂。一根刺刺进它的口鼻上,弄得它发炎红肿几周后才脱落,因此它伏下去,舒舒服服地蹲着,鼻子离豪猪足足有一英尺远,离它的尾巴也远远的。它就这样等着,极其安静。下一步会怎样说不清,总会发生什么的。豪猪也许会张开身子。它也许有机会用爪子熟练地撕开豪猪毫无防备的柔嫩肚皮。

可是半小时后它站起身,愤怒地对着那一动不动的刺球嗥叫,往前跑了。以前它曾经常等豪猪伸开身子,但都白搭,所以不想再浪费时间。它继续沿右边分叉的小溪跑去,时间在消逝,但它一无所获。

它那已经被唤醒的父亲的本能越来越强烈,它必须找到食物。下午它碰上一只松鸡,一走出树丛就迎面碰上这只呆头呆脑的笨鸟。松鸡正站在一块木头上,离独眼狼的鼻子不足一尺远。松鸡吓了一跳,想展翅高飞,但独眼狼用爪子把它打落在地,松鸡正要在雪地上跑几步然后再起飞时,独眼狼一跃而起,把它咬住。它的牙齿咬着松鸡的嫩肉和脆骨时,实际上它自己已经开始吃起来。后来才意识到它的使命,于是嘴里叼着松鸡,沿着老路跑回家了。

它像影子似的轻快地跑着,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出现在它的视野里的每一个新景象。在距离小河岔口一英里处,他又发现了早晨看见过的大脚印。它沿着这些脚印继续往前走,随时随地准备与这个家伙邂逅。

在小溪的一个特别大的转弯处,它在一个岩石角那里环视一下,它敏锐的眼睛发现了什么,于是它迅速蹲伏下来。那就是脚印的制造者,一只巨大的母山猫。它像它那天曾做过的那样,正蹲伏在一个紧紧卷起的刺球面前。如果说刚才它是一个滑行的影子,那么现在它则成了这个影子的幽灵;它悄悄地绕着爬到这一对不声不响、一动不动的动物的下方。

它躺在雪地上,将松鸡放在身旁,眼睛通过矮小的云杉树的针叶,观望着它眼前生命的游戏——等待的山猫和等待的豪猪,每一方都要求生存;这场游戏的奇特性在于:这一方的生存之道在于吃掉对方,而另一方的生存之道在于不被吃掉。而蹲伏在隐藏处的老独眼狼也在这场游戏中扮演了一个角色,它在等待着某种奇怪的、想入非非的运气,那运气也许会帮助它找到肉的踪迹,这就是它的生存之道。

半小时过去,一小时过去,什么也没发生。刺球虽然动了一下,但仍像块石头一般;山猫也许凝固成了大理石;独眼老狼像是死了。然而3只动物此时都一样紧张,甚至几乎是痛苦的,尽管现在好像都已僵化,但实际上是最敏感活跃的时刻。

独眼狼微微移动一下,越来越迫切地窥探着前面。眼前出现了情况,豪猪终于以为敌人走了。它慢慢地、小心地张开坚不可摧的球形盔甲,一点没预感到害怕。毛发直立的球体缓缓地、缓缓地伸开。独眼狼看着那活的肉仿佛像一顿美餐一样铺开,突然嘴里无意中湿润了,流下口水。

豪猪还没完全伸开身子就发现了敌人。在这一瞬间山猫开始袭击,动作快如闪电。它坚硬的脚爪像手一下抓住豪猪柔嫩的肚皮,猛地往回一撕。假如豪猪身子已完全张开,或假如山猫在袭击前一刹那没被发觉,那么山猫的脚爪就会安然无恙躲开了;可是它逃跑时被豪猪的尾巴从旁边一拂,脚就被尖利的刺扎了进去。

一切突然暴发出来——袭击,反击,豪猪痛苦地尖叫,大山猫在突如其来的伤害和惊恐中发出嚎叫。独眼狼兴奋中半立起身,耳朵竖起,尾巴挺直颤动着。山猫一怒之下,无法控制,凶狠地向伤害了它的家伙扑去。

但是豪猪尖叫着,呼噜着,身子已被撕破,无力挣扎着卷作一团进行防御,又一次把尾巴拂过来,让大山猫再次伤痛,惊恐地直叫。然后山猫开始逃跑,一边打喷嚏,鼻子上插着一些刺,像一个怪模怪样的针插。

它用脚爪抓鼻子极力把火辣辣的刺取掉,并把鼻戳入雪地里,在树枝上擦着,一直又痛又惊得发狂,上下左右乱蹦。大山猫仍在打喷嚏,猛烈地摇晃它那短粗的尾巴,它终于停止了滑稽表演,安静了一阵子。独眼狼在远处看着。突然间,它背上的长毛立了起来,一跃跳到空中,大叫一声,它再也按捺不住了。这时大山猫沿着它原来的足迹望风而逃,一边跑着一边呻吟。

直至大山猫的呻吟声在远处消失,独眼狼才敢上前。它迈着小碎步往前走,好像雪地里布满了豪猪的针刺,根根直立着,随时可能扎进它那柔软的脚垫。豪猪看见独眼狼走过来,便龇着雪亮的长牙冲它尖叫。它又缩成一团,但是已经不能缩得像原来那样紧了;身上的肌肉已是伤痕累累,差一点被撕裂,直至现在仍是血流如注。

独眼狼咬了几口浸了血的雪,咀嚼着,品味着,咽了下去。这充当了一道主菜前的开胃品,它更觉得饥饿了,但是它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活到了这么大年龄,决不会忘记谨慎的。

它躺下等待着,而同时豪猪在咬牙切齿,发出呼噜声和呜咽声,偶尔发出几声尖利的嚎叫。过了一小会儿,独眼狼发现豪猪身上的针刺在渐渐倒下去,浑身开始战栗。战栗突然停止。它的长牙最后挑战似的碰击了一下。然后,所有的针刺都倒了下来,整个身躯一松,不再动了。

独眼狼用一只紧张的蜷缩的爪子将豪猪的身体全部撑直,使它翻了个身仰卧着,没有任何动静。它的确死了。独眼狼专心致志地研究了一会儿,然后小心地用牙齿把它叼起来,沿着小溪出发了,半提半拖着豪猪,把自己的头歪向一侧,躲避尖刺。它想起了什么,于是放下豪猪,跑回它放松鸡的地方。它一刻也不犹豫。它清楚地知道该干什么,立刻吃掉了松鸡。然后,它又回来,叼起死豪猪。

它把一天捕猎的成果拖进洞里时,母狼仔细查看了一番,把口鼻转向它,轻轻地舔它的脖子。可是随即母狼又发出嗥叫,警告它离开幼狼,不过嗥叫没有平常那么刺耳,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道歉。那种对幼狼之父本能的担忧减少了。独眼狼尽着做父亲的责任,毫无要吃掉母狼生下的幼小生命的邪念。

灰色幼狼

它与它的兄弟姐妹们不同。它们的毛发已经出现了从它们的母亲母狼那里继承来的红色;而只有它自己特别像它的父亲。它是这一窝幼狼中的一只灰色小狼。它秉承了纯粹的狼的血统——事实上,它秉承了老独眼狼的相貌,但是只有一点除外:它有两只眼睛,而它父亲只有一只。

小灰狼的眼睛没睁开多久,但它已能从从容容看得清楚了。它的眼睛还闭着时,就已开始触摸,品尝,嗅闻。它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两个兄弟和两个姐妹,已柔弱、笨拙地和它们嬉闹过,甚至还争吵过,发起怒来小小的喉咙颤动着,发出奇特的刺耳声。

它早在眼睛睁开前,就通过触、尝、嗅来认识母亲了——这里是温暖和疼爱的源泉,它可以从此得到流质食物。母亲的舌头十分温柔,充满爱抚,舔着它柔嫩的小身体时使它感到安慰,促使它紧紧地偎依着母亲安然入睡。

在它生命的第一个月里,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睡过去的,不过现在它能看得很清楚,醒着的时间也更长些,对自己生活的世界也很了解了。这个世界很昏暗,但它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它根本不知道另外的世界。

这里没什么光线,但它的眼睛从来就不用去适应任何别的光线。它的世界很小,被局限在兽穴的四壁里,但它也一点不知道外面广阔的世界,所以从来不为自己生存的狭小范围感到压抑。

但它早已发现,它生活的世界里有一面墙和其余的几面墙不一样。这面“墙”就是洞口,也就是光线进来的地方。早在它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意志力以前,它就发现这个区别了。在它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来自洞口的光线就对它产生了不可抗拒的诱惑力。

在一开始,在它有意识的生活开始之前,它就总想向洞口爬去。它的哥哥姐姐们也同它一样。在这一时期,它们谁也没有向后壁的黑暗角落里爬去。光明吸引它们,好像它们是植物,构成它们生命的化学过程需要光明,因为它是生存的需要。它们这些小玩偶般的身躯像葡萄藤的卷须,盲目地、自然地爬向光明。后来,当它们各自都形成了自己的个性并自己意识到冲动和欲望时,光明的吸引力就更大了。它们总是向光明爬去,又总是被它们的母亲赶回来。

就这样小灰狼除知道母亲柔软安抚的舌头外,又知道了母亲其他的特性。它一再要爬向光明,却发现母亲用鼻子使劲推它进行阻止,接着用脚爪把它压在地上,或者迅速狡猾地把它打得翻来覆去。这样它知道了伤害,尤其学会了躲避伤害——首先是不要造成伤害的危险,其次是造成这种危险后要躲避后退。

这些都是有意识的行动,是它最初对这个世界进行判断后的收获。这以前它只机械地避开伤害,正如它机械地爬向阳光一样。以后它避开伤害是因为它明白那是伤害。

它是一只凶猛的小狼,兄弟姐妹也一样,这是预料中的事。它是一只食肉动物,出身于杀生、食肉的物种,父母都以肉食为生。它刚生下来时摇摇晃晃的,吸到的奶也直接产生于肉食;现在它出生一个月了,眼睛才睁开一个星期,也在开始吃肉了——那是母狼半嚼过肉后,又吐出来喂给5只不断长大的小狼的,它的奶已经不够它们吃。

但它是这一窝里最凶猛的一个,在它们5个当中它那沙哑的嗓子叫得最响,它的小脾气发起来比谁都厉害。它第一个学会用灵巧的小爪子打别的小狼,也是它首先学会用爪子抓住其他小狼的耳朵又拉又拽,咬牙切齿地又嗥又叫。当然也是它给母亲带来最多的麻烦,母亲总得三番五次地把它从洞口拽回来。

光线对小灰狼的诱惑与日俱增。它没完没了地往洞口爬,又三番五次地被拽回来。只是它还不懂得,洞口就是从一个地方通往另一个地方的过道。它还不认识任何别的地方,更谈不上如何去那里。所以,对它来说,洞口就是一面墙——一面光的墙。

洞穴外面的世界里有太阳,对于它,这面光的墙就是它的世界里的太阳。这面光的墙吸引着它就像烛光吸引飞蛾一样,它总是拼命向着这面光的墙爬去,它身体里迅速生长的生命不停地敦促它那样做。它知道那是通往外界的唯一的路,那是它生来注定要踏上的征途。但是它对此却一无所知,它还不懂得什么是“外面的世界”。

关于这面光墙,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它的父亲——它的父亲一直走进远处的白墙,然后就消失了。灰色幼狼不能理解这件事。虽然它的母亲不允许它接近那面墙,但它走近其他各面墙,遇到坚硬的阻碍,碰得它柔嫩的鼻尖发疼。这是伤害。做了几次这种历险之后,它不再理那些墙了。它不假思考地认为消失在墙里是它父亲的一个特色,就像乳汁和半消化的肉是它母亲的特色一样。

事实上,灰色幼狼未被赋予思考的能力——至少未被赋予那种人的思考习惯。它的大脑的工作方式是模糊的。但是它得出的结论却像人类得出的结论一样敏锐、一样清楚。它有一种认识事物的方法,从不问缘由。实际上,这是一种区分事物的行为。

它从不关心一件事情为什么发生。对它来说,知道那是怎样发生的就足够了。所以,它在后墙上撞了几次鼻子后,认为自己不会在墙里消失。以同样的道理,它认为它父亲能在墙里消失。但是它丝毫没有要弄清楚为什么它父亲与它自己之间会有不同的愿望。逻辑学和物理学不是它智力的构成要素。

像野生世界的许多生物一样,它早早地就经历过饥荒了。有时不仅没有肉吃,而且还断了奶。最初狼崽们呜呜地叫着,但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它们没多久就饿得麻木了。不再有争吵口角,既无小小的怒气也不想嗥叫,全然不再冒险去远处的白墙了。狼崽们睡着,而体内的生机摇摇曳曳,日见衰弱。

独眼狼不要命了。它整天在外面东奔西跑,很少在这令人沮丧的窝里睡觉。母狼也离开小狼,到外面去寻找食物。在小狼崽刚出生的那几天,独眼狼到印第安寨子去过几次,偷那里用绳索套住的兔子,可现在雪化了,河开了,印第安寨子搬走了,没有兔子可偷了。

当小灰狼醒过来又开始对光的墙壁感兴趣时,它发现它的世界减员了,只有一个妹妹和它留在那里,其余的都走了。当它渐渐恢复了体力时,它只好自己和自己玩耍,它的妹妹既不抬头也不动弹。它的小身子又吃得圆圆的;可是弄来食物时妹妹已经不行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睡觉,瘦得皮包骨头,它的生命火焰在衰弱,最后熄灭了。

母狼知道独眼狼为什么没有回来,但是它却没有办法把它所看到的事情告诉灰色幼狼。它自己出去追猎找肉,走到河流左边支流的上游,山猫居住的地方。在独眼狼足迹的终端,它找到了他,或者它的遗迹。那里有许多战斗过的迹象和山猫胜利后退回它的巢穴的迹象。母狼在离开之前,发现了山猫的巢穴,但那些迹象表明山猫正在巢穴里面,它不敢冒险进去。

以后,母狼在追猎时避免走去左边的支流,因为它知道山猫巢穴里有一窝小山猫,而且它知道这只山猫是一只凶狠的脾气暴躁的动物,同时是一个可怕的战士。6只野狼能把一只山猫赶上树,吓得它吐唾沫又毛发直竖;但是一只野狼遇到一只山猫时,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特别是在知道这只山猫的背后还有一窝饥饿的小山猫时。

但是,荒野就是荒野,母性就是母性,不论是在荒野内还是在荒野外,母亲都是要凶猛地保护自己的子女的。为了它的灰色幼狼,母狼迟早要去左边支流冒险,探寻岩石中的巢穴,激起山猫的愤怒。

世界的围墙

当它的母亲开始离开洞穴出去追猎时,幼狼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这条不许它爬近洞口的规律。不仅它母亲用鼻子和爪子多次强有力地使它牢记这条规律,而且它自己的恐惧本能也正在发展。在它简短的穴居生活中,它还从未遇到过任何可怕的事情。

然而它却心存恐惧。这是它远古的祖先通过上百万条生命留传下来的。这是它直接从独眼狼和母狼那里秉承的传统。但是对它们来说,这是先前死去的所有历代野狼留下来的传统——恐惧!这是任何动物都不可能逃脱,也不可能用来换肉汤的荒野的遗产。

就这样小灰狼知道了恐惧,虽然不知恐惧是什么。它可能认为恐惧是生活的一种限制,因为它已明白有这样的限制。它经历过饥饿,当无法充饥时它便感到了制约。

它被洞穴的墙死死阻挡,母亲用鼻子狠狠顶它,用脚爪使劲抓它,几次饥荒使它肚子空空,这一切使它认识到世上并不自由,生活有着这样那样的限制和约束。这些限制和约束就是法则,服从它们就能免受伤害,获得幸福。

它并没有照人的方式去分析这个问题,只是把伤害与不伤害的事物进行分类。这样划分之后,它极力避开伤害的事物,避开限制与约束的东西,以便得到生活的快乐和报偿。

因为它必须遵守母亲制订的法律,必须回避无可名状的恐惧。它才不走近洞口。洞口对于它仍然是一面白色的光的“墙”。母亲不在时,它大多时间是睡觉,醒来时也不作声,喉咙里刚要叫出声来就又咽了回去。

有一回,它正睁着眼睛在洞里躺着,忽然听见从白色的墙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它不知道那是一只狼獾,正伸着鼻子往洞里嗅,想弄明白洞内的情况。因为狼獾也是在冒险,所以它也吓得浑身打战。

小灰狼只知道狼獾嗅味的方式很奇怪,但从未对它进行过分类,因而对它感到陌生而又可怕——因为陌生是构成可怕的主要成分。

灰色幼狼的背毛竖了起来,但它是默默地竖了起来。它怎么知道它应该对那吸气的东西竖起毛发呢?这并不是因为它有什么知识,但是这是它内心恐惧的明显表现,而在它自己的生活中还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恐惧伴随着另一种本能——隐藏的本能。幼狼此刻害怕极了,因而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完全吓呆了,看上去跟死了一样。它的母亲回家来了,嗅到了狼獾的足迹时,嗥叫起来,然后跳进洞里,对幼狼用舌头舔用鼻子擦,表现出无限的关爱。幼狼觉得自己似乎逃过了一次极大的伤害。

可是小灰狼体内还有其他力量在发挥效力,最大的力量便是生长。本能与法则要求它服从,但生长要求它违抗。母亲和惧怕迫使它不要靠近白墙,但生长即生命,生命是注定永远向着光明的。所以它胸中升起的生命之潮无法阻挡——这潮水它每吃一口肉,每吸一口气都会升起。终于有一天惧怕和服从被生命的急流冲去了,小灰狼叉着腿笨拙地爬向洞口。

这堵墙不像它遇到的任何一堵墙,好像越近越后退。它迟疑地把柔嫩的小鼻子伸出去,并没碰到坚硬的物体。白墙体仿佛像光一样容易渗透,十分柔和。因为在它眼里各种状况都是有形之物,所以它就走进了一直以为的墙中,置身在组成白墙的实体里。

它有点琢磨不透,它怎么会躺在坚固的墙壁里,而且光线变得越来越亮呢?恐惧催促它赶紧后退,生长敦促它继续前进。突然间,它发现自己已经来到洞口,它刚钻进去的那面墙一下子往后退了十万八千里。这时光线变得耀眼夺目,照得它眼睛里直冒火花。眼前的空间忽然间变得如此广阔,使它感觉头晕。

面对这夺目的光线,它的眼睛便开始进行自我调节,对着远处的物体重新调整焦距。开始时,那面墙跳出了它的视线,现在又出现了;但它已经跑得远远的,而且样子也变了,现在变成一道由三部分组成的错落有致的墙,即跟前河边上的树,对面高出树梢的山峰和山峰上面的天空。

它感到非常恐惧,这主要归罪于这可怕的陌生的世界。它趴在洞口边上,向外张望着。它很害怕,因为这世界对它是生疏的,而且怀有敌意。它紧张极了,上下嘴唇微微收拢,正准备大吼一声。一则它很幼小;二则它很恐惧,所以,它要对着这广阔无垠的世界大吼,以此对它进行恫吓,以此对它进行挑战。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它继续凝视着并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兴趣,因此忘记了嗥叫,也忘记了害怕。这时,恐惧被生长赶走了,而生长却变成了好奇。它开始注意附近的物体——一泓未冰冻的流水在太阳下面闪耀,一棵枯萎的松树站立在山坡下面,而斜坡则向它这里延伸上来,在它蹲伏的洞口下面两英尺处停止。

灰色幼狼一直居住在洞里平坦的地面上,从未体验过跌倒的伤害。它不知道什么是跌倒。于是它大胆地走出洞口,奔向空气去了。它的后腿还踏在洞口,便头朝下向前跌了下去。

地面给了它的鼻子一记猛击,它疼得叫了起来。然后,它开始沿着山坡滚了下去,一滚再滚。它陷入一阵恐怖。最后未知残酷地捉住了它,欲对它施加某种可怕的伤害。生长现在被恐惧赶走了,它像一条吓坏了的小狗那样“吱吱”地叫着。

它不知道这神秘物要给它带来怎样可怕的伤害,一个劲地吠叫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当神秘物潜伏着与它同行时,情况可就与它吓呆了伏着不一样了。现在神秘物紧紧抓住了它。沉默毫无用处。此外,使它发抖的不是一般的恐惧,而是极大的恐怖。

不过这时斜坡平缓一些了,底部覆盖着草丛。小灰狼翻得也慢些了,最后停下来,发出极其痛苦的“狺狺”声,然后是长长的“呜呜”声。之后它又舔掉粘在身上的干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好像它生活中已做过1000次了一样。

接着它坐起来凝望着周围,正如地球上的第一个人登上火星。小灰狼冲破了世界之墙,神秘物放开它了。这儿它不受伤害了。可是第一个登上火星的人遇到的新奇事物恐怕都没有它多。它先前一无所知,根本不明白有这样的事,所以感到自己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探索。

现在可怕的陌生世界刚刚松手放开它,它就忘记了这世界的厉害,它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它看着脚下的草和眼前的苔藓、浆果,还有树林里空地边上的一棵死松树。一只松鼠正在那棵树干底下跑来跑去,迎面跑到它跟前,吓了它一大跳。它向后退一步,“嗷”地尖叫一声。可是松鼠也吓了一跳,“嗖”地爬上树,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回过头来冲着小灰狼“吱吱”直叫。

这反而壮了小灰狼的胆子。接着它又碰上一只啄木鸟,虽说它也吓了一跳,可它仍然充满信心往前走。当一只不知好歹的加拿大鲣鸟蹦蹦跳跳朝它走来时,它伸出爪子逗它,结果鲣鸟一口啄住它的鼻尖,它立即缩回身子,像小狗似的叫起来。它的叫声把鲣鸟吓坏了,张开翅膀扑棱一声飞了。

小灰狼开始了解世界了。它懵懵懂懂地对周围的事物进行分类。有的东西是活的,有的是死的。对于活的东西,它得时时提防。死的东西总是停在一个地方不动;而活的东西则到处乱动,谁知道它们会干出些什么事,得提防它们,它们会干出意想不到的事情。

它笨手笨脚地往前走着,一会儿踢了地上的木棒,一会儿又撞上别的什么。前边有一根树枝,它以为离它很远,可眨眼间就扎了它的鼻子,或是刮了它的肋骨。地面是不平的,它有时一脚踩歪了,碰伤了鼻子。

它更经常一脚踩空了,跌痛了脚。有许多卵石和石块,当它踩上它们时,它们就在它脚下打滚;它由此得知,无生命的东西并非都像它洞里的那样稳定平衡,还有,无生命的小东西比大东西更容易跌倒或翻个儿。

但是,每一个小小的不幸都使它学到东西。它走得越远,也就走得越好。它正在调整自己。它正在学习计算自己的肌肉运动,了解自己的体力限度,测定两物体之间以及物体与它自己之间的距离。

它在新手里算是幸运的。它生来以猎取肉食为生(尽管它不知道),初入世界时便在洞口外面碰上了肉食。它完全因为被绊跌了一跤,才偶然碰上精明地隐藏起来的雷鸟巢,掉了进去。它本来想从一棵倒下的松树干上走过去,可是腐烂的树皮在脚下脱开了。它发出绝望的叫声,掉下环形的斜坡,猛冲过一小片灌木丛叶子和叶柄,落在地上灌木丛中央,正好闯入7只小雷鸟窠里。

它们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最初把它吓了一跳。然后它发觉它们都很小,于是胆子更大了,它们移动着。它把脚爪放在一只雷鸟身上,雷鸟移动得更快些。这使它感到有趣。它嗅了嗅,把鸟叼在嘴里。鸟挣扎着把它的舌头搞得痒痒的。

同时它感到饥饿了,上下颚闭拢,脆弱的骨头被咬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热热的鲜血流进它嘴里,味道真不错。这不是肉吗?和母亲给的一样,只是现在咬着的肉是活的,吃起来更美一些。这样它就把雷鸟吃了,并且把一窝鸟统统吃光才作罢。然后它完全像母亲一样显得幸灾乐祸,开始爬出灌木丛。

它从树丛里出来就碰见了大雷鸟,一阵风似的朝它扑来。它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弄懵了,母雷鸟愤怒的翅膀把它抽得睁不开眼睛,它双爪抱住头一个劲儿地叫。母雷鸟真的火了,翅膀越打越凶。后来它也生气了,它立起身来嗥叫,伸出双爪扑打,用它尖利的小牙咬住母雷鸟的一只翅膀,拼命往后拖。

母雷鸟与它展开殊死搏斗,用另一只翅膀不停地扇它。这是它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战斗,它兴奋极了,它忘记了什么是陌生,现在什么也不怕了。它在跟一个正在攻击它的活的东西战斗着,厮打着,而且这个活的东西是肉。它此时杀的欲望正旺,刚刚杀死几个小活物,还要杀死一个大活物。它太忙碌、太幸福了,简直都觉不出幸福了。它是如此激动和狂喜,这在它是新奇的,是空前强烈的。

它咬住母雷鸟的翅膀,从咬紧的牙齿间发出嗥叫。母雷鸟将它拖出了矮树丛。当它转过身来并试图再把母雷鸟拖回矮树丛的隐藏处时,母雷鸟却拖着它离开矮树丛,来到空旷的地方。母雷鸟一直在喊叫着,用翅膀击打着,同时羽毛像下雪一样飞舞着。它异常激动。

作为一只狼,它的战斗血液在全身汹涌高涨。虽然它自己并不知道,但这就是生活。它正在实现它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它正在从事着它为之而生的事业——屠杀肉类并为屠杀而战斗。它正在证实自己的存在,这是生命的价值所在,因为当生命尽最大努力去做它准备好去做的事情时,它才达到了它的极点。

一会儿后雷鸟停止拼搏。小灰狼仍咬住它的翅膀,它们趴在地上面面相觑。小灰狼威胁地嗥叫着,十分凶狠。雷鸟啄它鼻子,先前的冒险把鼻子弄得很痛。它有些畏缩,但仍咬住不放。雷鸟不断啄它,使它疼得“呜呜”叫。它极力后退躲开,可是忘记了仍咬着雷鸟,所以把雷鸟拖着跑。它的鼻子深受虐待,被雷鸟雨点般地啄来。战斗的潮水降落,它放开猎物,转身穿过空地不光彩地逃跑了。

它在空地的另一面离灌木丛边缘不远处趴下休息,舌头伸出来,胸部急速起伏着,鼻子还在疼痛,使它仍呜呜地叫。正当它趴在那儿时,突然感到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神秘物带着所有的恐惧向它冲来,它本能地退后钻进灌木隐蔽处。这时一阵风刮向它,一只长有翅膀的大东西悄然不祥地一掠而过。原来是只鹰猛然从天而降,刚好错过它。

它心有余悸地在树丛里躺着,战战兢兢地往外看。只见空地那边的母雷鸟扑棱一声从它那被毁坏的窝里飞出来。由于战斗失利,它没有注意从天而降的鹰。但是小狼看见了,它看见鹰从天空俯冲下来,身体贴着地皮一掠而过,锐利的鹰爪像钩子一样将雷鸟抓住,它听见雷鸟痛苦而又惊恐的叫声,老鹰腾空而起,带着雷鸟飞上云霄。小狼在树丛里待了很久才离开。

至此,它已经学到了很多知识。它懂得了凡是活物都是肉食,都很好吃,而且,凡是大的活物都能伤害它。最好是吃雏雷鸟之类的小活物,而不要惹像母雷鸟那样的大活物。然而,它还是有点雄心不死,想和母雷鸟再打一个回合——可惜老鹰把它抓走了。也许还能碰见别的母雷鸟,走着瞧吧!它沿着倾斜的河岸来到水边,它从前没有见过水。因为河岸比较平缓,它下坡时步子很稳当。

它大胆地迈步踏上水面,沉了下去,害怕得叫了起来,投入了未知的怀抱。水是凉的它感到透不过气快速地喘息着。水冲进了它的肺部,代替了伴随它呼吸的空气。它体会到的窒息就像死亡的痛苦。对它来说窒息意味着死亡。它没有对死亡的自觉的认识,但是像荒野的每一个动物一样,它具有死亡的本能的感觉。对它来说死亡是最大的伤害,是未知的本质,是未知的恐怖的总和,是一种可能发生在它身上的、达到顶点的、不可思议的灾祸。关于死亡它一无所知,但它惧怕关于死亡的一切。

它浮出水面,甜甜的空气灌进了它张开的嘴里。它再也沉不下去了。它挥动四肢开始游泳,似乎这是它长期形成的习惯,最近的溪岸有一米远。但是它却背对着它,它看到的第一个东西是对面的溪岸,它立刻向那边游去。这是一条小溪,但是它在水潭处宽到20英尺。

在中途幼狼被急流掀起,然后被抛入水中,接着又被卷到潭底去了。这里是无法游泳的,安静的流水突然变得愤怒了,它有时沉入水底,有时浮到水面。它每一刻都在剧烈运动,时而被翻转,时而被撞在岩石上。每撞上一次岩石,它就惨叫一声。它的行进伴随着一连串的惨叫,根据这些惨叫可算得出它撞上了多少次岩石。

在这段急流的下头又是一个水塘,它就在这里被涡流截住,轻柔地推向岸边,并且被同样轻柔地放在卵石河床上。它疯狂地爬着离开溪水,然后趴下。

关于这个世界它又学到了更多的东西:水是无生命的,但却要移动;它看起来像地一样坚实,但根本不坚固。于是小灰狼作出结论,事物并非总是表里如一,它害怕神秘物,因为从父母那里继承了不信任的特性,现在经验又使它更加不信任,从此以后就事物的性质而言,它对于表面的东西一直持怀疑态度。在没有切实了解一件事之前它是不会相信的。

这天它注定了还要再冒一次险。它记起世上有一种叫做母亲的东西,然后感到它宁可要母亲也不要世上所有的东西。不仅它的身体被经历的冒险弄得疲乏了,而且小小的脑筋也同样疲乏了。它过了这么多日子,哪一天也没有这一天辛苦。另外它也想睡觉,于是出发去找洞口和母亲,同时一股强大的寂寞孤独感向它涌来。

它在灌木丛中爬着向前,突然听见刺耳、威吓的叫声,一个黄色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它看见一只黄鼠狼飞快地从它面前跳过去了。那是一只小活物它一点也不怕。然后它看见面前脚旁有一只极小极小的活物,只有几英寸长——是只幼小的黄鼠狼,像它一样不听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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