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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9 08:3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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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萨拉·帕坎南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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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另一个我

世上另一个我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世上另一个我作者:(美)萨拉·帕坎南设计:上官雅弘排版:昀赛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08-01ISBN:9787540448424本书由中南博集天卷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1]克里奥广告奖,全球广告业界最受推崇、最富盛誉的国际性广告大奖赛,于1959年在美国设立。旨在表彰广告业最富创意的精英,鼓舞和奖励现代文化中最为生动有趣、最富有影响力的艺术形式。——编者注

[2]封面女郎,Cover Girl,美国最受年轻女孩喜爱的时尚彩妆品牌。——编者注

[3]奎因·拉蒂法(Queen Latifah),20世纪90年代美国最著名的女性Hip-Hop歌手之一,90年代初开始银幕表演生涯,以性格开朗的形象日益受到欢迎。2003年因《芝加哥》获第75届奥斯卡奖最佳女配角提名。——编者注

[4]anal-retentive,指具有谨小慎微、贪婪和固执的性格特征的,源于与儿童时期克制粪便排泄产生的快感有关而形成的习惯、态度和价值观。——编者注

[5]Des Moines,位于得梅因河畔,地处艾奥瓦州中部,艾奥瓦州州府。——编者注

[6]James Byron Dean,美国著名电影演员,在1955年主演的电影《天伦梦觉》(East of Eden)中饰演颓废沉沦青年,其主流形象较能代表他所处年代年轻人的反叛和浪漫。——编者注

[7]Reese Witherspoon,1976年出生,美国女演员。在斯坦福大学读书时即踏入影视界。1996年凭《律政俏佳人》一片成为好莱坞一线女星。——编者注

[8]Lucy Van Pelt,著名漫画大师舒尔茨创作的《花生漫画》中的一个形象。她主持了一个心理门诊,在精神分析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常有惊人之语。——编者注

[9]Rain Man,电影《雨人》男主人公,由达斯汀·霍夫曼饰演。先天弱智,但有许多奇特的本领,如对数字过目不忘,能准确找出失物的位置等。——编者注

[10]《俄克拉荷马》,1943年出品的音乐剧,由美国音乐界两大宗师理查·罗杰斯和奥斯卡·汉默斯坦二世合力打造,是以描述20世纪初期发生在美国西部乡村的三角恋情故事为主题的划时代歌舞大戏。——编者注

[11]哈里·托玛斯的小说《沉默的羔羊》中的主人公。他是一位精神病专家,心态却极度扭曲,在调查对象再无故事可挖掘时常将其杀死。——编者注

[12]Jeopardy,美国最受欢迎的智力竞赛节目。——编者注

[13]Tantric sex,即唐乐可养性健身术。——编者注第一章曾经的辉煌如果亚历克斯不是我的姐姐,我也许不会这么有压力。但在很久以前我就发现,有一个像亚历克斯这样的人在身边时,你会很容易被遗忘、被忽略。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存在成就了今日之我。

我拉开厚重的玻璃门进入邓恩·理查兹&克兰兹公司,穿过长长的过道走向经理室,就在那时,前方亮着的一盏灯吸引了我的注意。

办公室这么早就开灯绝非常态。我加快了步子。

赶近几步后我突然意识到,亮灯的正是我自己的办公室。今早四点我回家补了个觉、冲了个澡,可走时绝对锁了办公室的门,还检查过两遍。现在里面竟然有人。

我立刻拔腿飞奔,脑子在惊恐中乱成一团:刚做完的广告故事板收好了吗?不会有人乱动我苦干几个星期好不容易吐血完成的广告案吧?策划案没事吧?——我的整个职业生涯可全指望着它呢。

我冲进办公室,正看见入侵者伸手取我办公桌上的东西。“林赛!你吓得我魂都没了!”我的助理多娜僵在原地冲我嚷嚷,她正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办公桌上。“噢,天哪,抱歉。”我说着,在心里把自己一顿好骂。如果最后我真的沦落到需要网上交友的境地——其实,说不好就是未来分分钟的事——描述“个人特质”的时候,我肯定得列上颇为流行的“被迫害妄想狂”一条。还不如买个路障,把纽约全体单身汉齐刷刷拦在离我三尺开外的地方呢。“我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来。”我跟多娜说着话,呼吸也逐渐平息下来。记住:如果跑个20码就能累得人气喘吁吁的话,那说明是时候去健身房报名了。最好别去想实际上究竟能去几次,尤其过去两年来我都一直在提醒自己要去办个健身卡。“今天是个大日子。”多娜说着把咖啡递过来。“你太厉害了。”我闭上颇有点难受的眼睛,小啜一口咖啡,感觉到黑色液体的魔力流遍了血管。“我正需要来杯咖啡。我没怎么睡觉。”“也没有吃早饭,是吧?”多娜双手叉在腰上说。只有五英尺高的她站在办公室里,看起来就像一个脸蛋红扑扑、织着蕾丝方巾垫子的老奶奶。这样一个人要是被惹毛了的话,可是会毫不犹豫地从摇椅上蹦起来,端起她的短筒霰弹枪的。“我会好好吃午饭的。”我绕开问题,躲开多娜的眼神。

尽管已经过了五年,我还是不习惯自己有个助理,更别说这个助理比我大三十多岁,挣的却只有我的三分之一。多娜和我都明白,她是我们两人中间做主的那一个,但让两人都好过的秘诀就是我们在表面上装出相反的样子。有点像我的父母——通常妈妈会听爸爸的,在她毫不让步地逼他接受自己的观点之后。“我现在去看看餐饮准备得怎么样了。”多娜说,“今天早上找你的电话是不是都不接?”“是啊,拜托你了。”我说,“除非是急事,或者是创意公司的华特来电话——他对模拟广告案的字体有点抓狂,我得让他平静下来。还有曼特,今天早上要跟他把东西过一遍。让我想想,还有谁,还有谁……噢,格罗斯化妆品公司打来的电话当然全部都要接。”“噢,天哪,他们会在——”我看看表,提上来的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里,“——两个小时以后到。”“少安毋躁,小姑娘。”多娜命令道。只有惯于发话的人才会有这种口气。她急匆匆走到桌前,拿过来一个小纸袋装的蓝莓松饼和两片雅维。“就知道你不会好好吃早饭,所以我多备了些。你又开始头痛了,对吧?”她问道。“也不是太糟糕。”我一边撒谎一边伸手去接雅维药片,暗自希望多娜不要注意到我已经咬掉了全部手指甲。

多娜终于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我一屁股沉到大皮椅子里,满心感激地长长啜了一口咖啡。清早的阳光从身后的窗户泻进来,照亮1了桌上金色的克里奥奖杯。我伸出一根手指摸摸它,希望沾点运气:每次作报告之前我都这么做。

我又摸了一次。今天要作的可不是一般的报告,意义远远大过赢得又一个百万级客户。如果这次的比稿我真能胜出,成功地在客户名册里加上格罗斯化妆品公司……我费力地闭上了眼睛,不想接着想下去;我可不想让自己走霉运。

我跳起身,穿过房间去看自己那些宝贝作品的照片。这也是重要日子里我的另外一个开运仪式。办公室的一面墙上挂满了样式简洁但十分昂贵的黑色相框,每个相框里都挂了一幅杂志广告:一个穿着红色围裙的爸爸正在烤热狗;一对忙于筑巢的夫妻光脚踩到新地毯上;一个年轻的高管靠在头等舱的座位上,表情颇为惬意。

想起这个广告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当时,经过两个星期、三轮针对目标消费者的焦点小组座谈后,我们才决定弃用“平静”,转而使用“惬意”这个词。可是整个创意差点在最后一分钟报废:因为我挑中的那个模特儿梳的发型,正好跟航空公司老板的前妻一模一样。不幸的是,这个前妻曾经让老板相信,真爱是不需要签署婚前协议的。如果不是当时我在化妆师的箱子里发现了一瓶五美元的定发啫喱,又拉着客户多求来了30秒钟,我们公司就会眼巴巴地看着一桩两百万美元的生意飞掉:输在一个齐下巴的波波头上。客户们都是出了名的难捉摸,而且黄金法则是:客户越有钱,脑袋越有问题。

今天要见的客户坐拥半个曼哈顿。

我拿起创意团队为格罗斯制作的模拟杂志广告,开始进行第一百次细查,到处翻找小毛病,尽管它们并不存在。我已经在这个广告案上扎扎实实花了三个星期,苦苦地琢磨每一个细节,今天在会议室我会有十分钟时间陈述所有内容——我看了看表,心跳漏了一拍。

跟其他广告公司不一样,我们的企业文化是:创意与商业工作之间的界限颇为模糊。如果你想在邓恩·理查兹&克兰兹公司顺利发展,一定要两样都玩得转。当然,这也意味着这次报告的责任会由我一个人独自承担。

最糟糕的是(就是这事让我胃里翻江倒海,好不容易睡着了之后却在凌晨三点又从梦中惊醒):我全部的努力——所有又臭又长的周末加班也好,半夜的电话会议也好——可能都是白花力气。如果格罗斯的老板否决了我的广告案——如果我擦的香水不合他的意,或者文案里某个花哨的形容词触动了他的神经——成千上万的代理费就会哗啦啦地从我的指缝里溜掉。曾经有一次,一位拥有连锁豪华酒店的日本大亨听了一场棒得不得了的广告案报告后,只哼了一声就毙掉了它。该创意花了两个月时间,由我们公司的总裁亲自坐镇监制——这里说的可是那种会得广告奖、会让每个人兴奋地评头论足的创意。他的助理开心地为我们解释大亨的行为:“他不喜欢蓝色。”结果就是这样,再没有机会把广告案的颜色调换掉。现场只剩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广告公司高管挤成一团,就像一群被赶到出口的绵羊:现在他们说“Konnichi-wa!”的本事再也用不上了。

我又从书桌抽屉里翻出一片秘藏的雅维吞下(多娜可不知道我藏了这些东西),一边用一只手揉脖子上的硬块,一边盯着我的团队为格罗斯制作的模拟广告。

格罗斯化妆品公司上个月主动向我们伸出橄榄枝,透露说他们可能会从现在聘请的广告代理那儿跳过来,我们的总裁——他叫曼森,是个42岁的营销天才,总穿红色的匡威运动鞋,即使搭配的是他的晚礼服——把公司五个顶尖的创意团队叫进了他的办公室。2“格罗斯想给封面女郎点厉害瞧瞧。”曼森说着猛灌了一口立顿(立顿是我们的一个客户),在他的橡木会议桌上啪啪地敲着一支比克笔(比克也在我们的客户名单上)。曼森对公司客户十分忠诚,有一次他从一家四星级酒店退住,只是因为酒店主厨拒绝把卡夫田园酱换成香槟松露酱。“格罗斯的策略强调平易近人。”曼森继续说,“把林荫大道上的公主们统统忘掉,我们这次要瞄准的是学校老师、流水线上干活的姑娘,还有公司前台。”他的眼神绕着桌面瞟来瞟去,把我们所有人都刺出了几个窟窿。我还可以发誓有那么两分钟,他连眼睛都没有眨过。曼森长着一个灯泡形状的秃头,从他的眼神中读不出内心世界,这让我联想到了外星人。每次他进入眼睛不眨的恍惚状态时,我都深信他正从母舰上下载数据。我的助理多娜认定他只是需要再多吃一些维生素C;她总是吵他,让他喝美汁源果粒橙——美汁源也是我们公司的一家客户。“格罗斯上一支广告的记忆率怎么样?”桌子另一头有人问。是小浪妞雪儿,她从会议桌中段的座位上站起来取立顿茶喝,两个大胸简直像要从紧身白衬衣里爆出来。“我来拿给你吧?”公司助理艺术总监曼特提议道。如果你不认识曼特,只听他说这些话的语气,不定觉得他有多纯洁无辜呢。

曼特是我的办公室死党,其实也是唯一一个真正称得上朋友的人。真奇怪,我们公司这么一个虐待狂集中的俱乐部,表面上却显得其乐融融、彬彬有礼。“我够得着。”雪儿语气生硬地朝后一甩栗色头发,一扭腰走开了。曼特朝我飞了个眼色。公司会议已经开过不下上百次,你可能以为雪儿终于可以找到一个简单点的办法来喝水了,可是看看她——日复一日,她都在极力模仿猫头鹰快餐连锁店里拉拉队员侧身收小费的姿势。一切纯属巧合:每次她问问题的时候都正好赶上口渴,因此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再次聚焦到她的身上。3“封面女郎上一支广告片用了奎因·拉蒂法,记忆率有30%。格罗斯最近一支广告是20%。”曼森随口答道,连翻也没翻一下记录。他有一个好得不得了的记性,客户对他的宽容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理解为什么格罗斯会打听其他的广告代理了。20%可不是什么好业绩。

在广告这一行,记忆率是最有效的工具之一。基本上,这个比率说明看了广告的人有几成能够真正留下印象。跟我一样任职创意总监的雪儿某次负责一支狗粮广告,记忆率达到了41%。她定了好几打写着“41”的气球,塞满了整个办公室。含蓄,跟松垮垮的套头衫一样,不在她的基因里。我发誓,这么说绝不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超过40%(顺便说说,我设计的广告突破四十个百分点已经三次了,是本公司的最高纪录)。“拨出五个创意团队来做这个单。”曼森说,“三个星期后把广告案给我做好。最好的两支向格罗斯汇报。”

所有人都起身离开,曼森向我走过来。雪儿正在慢悠悠地收拾东西,装出没有在偷听的模样。“我要这个客户。”他的淡蓝色眼睛紧紧盯住我的眼睛。“他们的预算有这么高吗?”我问。“不高。他们抠门得要死。”他说话的样子很开心,“往上数数我们刚签的三个客户。”“家庭保健方案、矫正床垫、成人护理垫。”我一口气报出一串客户名。“是成人纸尿裤。”他纠正道,“势头坏透了。我们快成大小便失禁的老东西们的专用代理商了。我们需要18到35岁年龄段的客户。林赛,给我搞定这一家。”他刚刚闭上嘴,雪儿也不再收拾手里的文件。我和她都朝曼森靠了过去。“用不着我来告诉你这件事对你的意义有多大。”曼森说,“仔细想想最近要发生的重大事件。格罗斯的比稿报告之后紧接着就是选拔。赢得这家客户对你来说比什么都关键……”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知道曼森在暗示什么。所有人私下都很清楚,我们公司准备提升一个新的创意总监副总裁。这个副总裁的头衔不仅意味着薪水暴涨,还意味着不少随之而来的好处:六位数的奖金,丰厚的401k养老保险金,往来机场有车接送。这个职位意味着我会买得起上西区小小的、舒服的单身公寓,意味着头等舱和可以报销大笔的公费开支。

它代表着成功,而这对我来说是唯一重要的事情。“我现在就去做。”我说着匆忙跑出办公室,一头扎进了格罗斯化妆品的世界。

从那以后,我埋头苦干了三个星期,才最终喘了口气。

我又咕噜咕噜灌下了几口咖啡,终于把广告案检查完了。像错别字这样的小错误也有可能终结我的职业生涯,不过手里的广告案一点瑕疵也没有。这是我的“凌晨三点宝贝”,是超量咖啡因、一整袋薯片(不过可是一小把一小把地吃的。每次吃完几把,就封好袋口放回自己的食品格里)和我如约而至的老床伴——失眠所结成的邪恶同盟一起诞下的结晶。格罗斯想要从封面女郎那儿分走一大块蛋糕,可他们不想花钱雇哈莉·贝瑞和凯莉·罗素那样的名模。我的方案兼顾了两头。

曼森对方案很满意;现在我只需要在格罗斯的老板兼CEO面前好好表现,赢得比稿。我又扫了一眼手表。他们的豪华轿车将在96分钟后开到我们公司的楼下。再过76分钟,我就会下楼,等待迎接贵宾。

我按响了内部传呼装置的按钮。“是多娜吗?餐饮公司的人到了吗?”“如果他们现在还没有到,我会不通知你吗?”她的口气很冲。多娜讨厌我乱猜疑她。“不过他们准备的是康考特葡萄。”“该死!”我一跃而起,把自己的咖啡撞翻到了地板上。我从最上层的抽屉里扯出几张面巾纸,擦干净桌面,“我现在就赶到食品店去——”“放轻松,”多娜说,“我已经去过食品店了。现在冰箱里已经冻上无籽绿葡萄了。时间来得及。”

用红葡萄而不是绿葡萄,这样的细节足以毁掉我的整个职业生涯。“谢谢。”我吸进一口气,心脏不再发出雷鸣一样的声音。我又伸手拿了一片雅维,像街头醉汉一样信誓旦旦地向自己保证:绝对是最后一片了。至少在午餐前。

我准备得完美无缺。雪儿和我各自赢得了一个向格罗斯作广告案陈述的名额,她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她的不少方案都缺乏新意,但在争夺机会的时候,她简直花样百出。我拼命想偷看一眼她的故事板,但是我知道她就像FBI保护人质一样严密保护着它。跟我一模一样。

雪儿今年33岁,比我大四岁,她工作很拼命。但我更拼命,我与工作同呼吸,睡觉都枕在工作上。一点都不夸张,如果不是多娜注意到沙发垫子在我头上硌出了印子,然后劈头给了我一顿痛骂,我简直都找不到理由在晚上离开办公室回家睡觉。尽管已经在纽约住了七年——自从邓恩·理查兹&克兰兹到西北大学研究生院进行校园招聘,给了我一个职位——可是在这个城市里,我只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曼特。我除了工作没有给任何人、任何事情留下一点空余的时间。“林赛?”多娜探了个头到我的办公室里,“你妈妈打来的电话。她说她在医院里。”

我一把抓起了话筒。是爸爸出了什么事吗?我就知道,从联邦政府退休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立刻投入到了艰苦卓绝的花园大战中,对手是我们的邻居——辛普森先生。两年前,回家过感恩节时,我不得不出手拦住爸爸,不然的话他肯定会爬上楼梯,从两家分界的地方把辛普森先生家伸到我家的树杈全都锯掉。(去年我没有回家过节,因为有个任务到截稿前一分钟才交到我的手上:要给一个位于圣卢西亚的度假胜地赶制广告策划,该地区正处于自然保护区发展的疲软期。)“噢,宝贝,你肯定不相信发生了什么事情。”妈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上个月我订了一份《奥普拉》杂志,记得吗?”“唔——是的。”我一边撒谎,一边好奇这么一个开头怎么会以狂奔到医院给爸爸重新接上前臂收尾。“所以我买了11月号,填好了里面的订阅卡。”妈妈看来已经舒舒服服地聊起天来了,“你知道那些小卡片吧?经常从杂志里面掉出来,把地板弄得乱糟糟的。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非要放这些卡片进去,我猜他们觉得如果你一遍又一遍地看到卡片,就真的会订阅杂志。”

她停了下来,陷入了沉思:“不过我真的是这么做的,所以我凭什么批评人家呢?”“妈妈,”我把电话放进耳朵和肩膀之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没出什么事吧?”

妈妈叹了口气。“今天我刚刚收到第一期《奥普拉》杂志,是11月号!当然,我已经读过这一期了。”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好像正在小声跟我分享什么机密,“你爸爸也读过了。不过你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这么一来,我付了12期杂志的钱,却只能拿到11期。”“林赛?”多娜又出现了,“曼特来了。要他进来吗?”“让他进来。”我捂住话筒回答。

妈妈还在说话,“……简直就像给你下了一个套,他们说‘比封面标注价格省14美元’,可是你拿到的却是两期一模一样的杂志,两份你都付了钱,而且算上税的话其实只省了10美元45美分——这可是你爸爸笔算出来的——而且——”“妈妈,”我插话说,“你是在医院吗?”“是啊。”妈妈说。

沉默。“嗯,妈妈?”我说,“你怎么会在医院里?”“我来探望玛格鲁特太太。记得吧,她做了一个盆骨手术,六个星期都不能爬楼梯啦。上次我来探望的时候,发现候客室只有《高尔夫杂志》和《焦点》杂志,我就想,我有两份《奥普拉》杂志,有什么用吗?可能其他人会喜欢呢。对了,杂志上还有一个低脂奶酪蛋糕食谱,要奶油打好起泡的——窍门是苹果酱,比什么都重要——”“妈妈,我会弄好食谱的。”我打断她插进一句话,我脑袋里的压力已经开始沸腾,不这么做的话,我会立刻像一只茶壶一样尖叫起来,“我会直接打电话到奥普拉的办公室要食谱。”

曼特走进我的办公室,一条眉毛抬得高高的。他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搭配一头卷曲的黑色头发看起来不错。要告诉他,他穿黑色很配,我心不在焉地想。“谢谢你,宝贝。”妈妈听起来对没能挤占更多时间有一丁点失望,“有个能够找对人的女儿真不错。”“跟斯特曼说,什么时候我们应该一起再坐飞机去钓鱼。”曼特靠过来小声说,我用大拇指和食指比成一把枪,发出一弹正中他的胸口。“顺便问一声,你有亚历克斯的消息吗?”妈妈问。

我应该猜得到,不提到我的孪生姐姐,这通电话是完不了的。如果妈妈夸奖了我,她也一定会说点亚历克斯的好话。有时候我都好奇,亚历克斯和我变成现在这副争强好胜的模样,是不是因为妈妈一直坚持一丝不苟地公平对待我们两个人。也许是的,我想,能把自己的缺陷安心推到父母头上,让人感觉很舒服。

我叹了一口气,瞄了一眼手表:倒计时还剩58分钟。“奥普拉,”曼特抓住胸口,在我的办公室地板上打滚,哑着声音说,“招齐你的天使网络吧。我看见……一道……白光。”“电视台已经给亚历克斯加了时段!”妈妈说,“现在她周三和周五都会上电视,不只有周三了。这不是很好吗?”

每次一知道我有个双胞胎姐妹,人们问的第一个问题总是我们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当然了,除非他们看见我和亚历克斯在一起,那样的话他们就会皱起眉毛,眼睛也不正视我们。当他们结结巴巴地发问时,你几乎可以看到他们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双胞胎?可是……可是……你们两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啊。”

双胞胎能长得有多么南辕北辙,亚历克斯和我就有多不像。我总觉得我看起来像小孩画出来的人像:用直直的褐色线条描出头发、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统统在正确的地方,一个不少。一点也不出奇;就是随手贴在冰箱门上的一幅素描,直到它被购物单和记事卡淹没,被人们彻底遗忘。至于亚历克斯……好吧,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了:她美得不得了。无可挑剔,夺人心魄,光彩四射。显然,还是有些别的词可以挑出来用的。

她在高中时就开始了模特儿生涯,一个星探在商场发掘了她。尽管在纽约她一直都没能成名——因为她的身高只有五英尺六英寸——可是在我们的家乡,华盛顿郊区的贝塞斯达,她一直很有市场,接的工作从没有断过。几年前,她找到了一份兼职,替NBC所属的一家电视台做名人八卦节目(也叫“娱乐节目”,她傲慢地这么称呼)。每个星期有三分钟——现在她出场的时间翻倍了,达到了六分钟——她会在镜头前面跟那些搞影评的人一起逗乐,采访最近在华盛顿拍摄最新政治剧情片的明星们。

我知道,我知道,我听见你问她长得怎么样了。所有人都想知道她的样子。亚历克斯是一头红发,但不是像麦当劳叔叔一样乱蓬蓬的红头发,也没有长一脸雀斑,仿佛杰克逊·波洛克的抽象画里随意的斑点。她的长发是光滑的深红,在不同的光线下会透出隐隐的金色、驼色或者巧克力色。无论她走过城市里哪一个街角,都会有女人来央求她想要染发师的名字。当然,她的头发颜色是天生的。她的皮肤是“红头发人容易晒黑”的明证,它轻易就可以被晒成古铜色;她的杏仁眼介于蓝色和绿色之间,鼻子又挺直又小巧,所有美丽乖巧的小鼻子都长成那副模样。我爸爸现在还能穿上他高中时期的裤子,亚历克斯遗传了他的基因;从一长队壮实的、在中西部种玉米的农民中间,我的妈妈探出头来热情欢呼,我遗传了她的基因。不过我从来不抱怨。“过一会儿,我会打电话给亚历克斯道喜。”我告诉妈妈。“噢,她已经定了婚礼的摄影师。”妈妈说着又拐向另外一场聊天,谁让两个话题沾了点边呢。亚历克斯即将举办的婚礼可以让我们的电话线嗡嗡响上好几个小时。“我得走了,”我插话说,“今天早上有重要的事情。我要争取一个新客户,他们早上从艾斯本飞过来。”“艾斯本?”妈妈说,“他们刚滑雪回来吗?”“真正的有钱人去艾斯本都不是为了滑雪,”我告诉她,“他们是去结交其他有钱人。我这个客户的豪宅在汤姆·克鲁斯的隔壁。”“他们是电影明星吗?”妈妈拖长了声音尖叫起来。这个女人的确热爱她的《人物》杂志。爸爸也是,虽然他绝对不会承认。“比电影明星强。”我说,“他们是亿万富翁。”

我挂上电话,咬了一口蓝莓蛋糕,可是蛋糕尝在嘴里就像木屑一样。不是蛋糕的错,是有个讨厌的想法在烦我。我告诉了妈妈作报告的事情,亚历克斯一定会得到消息:你是姐妹中漂亮的那一个,可是永远不要忘记,我是成功的那一个。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爱亚历克斯——她完全可以既迷人又坦白还风趣——可是也没有人可以像亚历克斯一样让我恼火。在她的身边,我像摩天大楼交通高峰期的电梯控制仪表盘一样忙乱。我们完完全全是两个对立面,从来都是。仿佛我们的基因在子宫里开了一个会,把好处进行了分配:我愿意把性感外表的份额拿来换双份的组织技巧,当时我的基因肯定是这么说的。成交,亚历克斯的基因回答说,还有,如果你签了这份表格出让长腿的话,可以把我的职业道德也拿走。

我和亚历克斯除了血缘关系之外,其他找不出任何相似的地方。亚历克斯不单单会抓住镜头,她简直是把它一把摔到地上,一脚跨坐在上面,把对手的四肢牢牢地钉在地板上,好让镜头一直跟着她。这甚至都不是她的错,聚光灯喜欢受她摆布。见到她的那一秒,聚光灯就尖叫一声:“天哪!”人们被亚历克斯的光彩耀花了眼。男人们给她送了无数的酒,她到现在居然还没有加入戒酒协会,简直是个奇迹;女人们迅速打量她一眼,就会记住她的着装,向自己许愿要买下这么一套。因为,如果穿在自己身上有在她身上一半好看的话……甚至在杂货店的长队里,当她排在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宝宝后面,他们也会停止哭泣,带着眼泪向她露出笑容。

如果亚历克斯不是我的姐姐,我也许不会这么有压力。但在很久以前我就发现,有一个像亚历克斯这样的人在身边时,你会很容易被遗忘、被忽略。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存在成就了今日之我。

我放开蛋糕,瞄了一眼曼特。他摊开四肢大大咧咧地躺在我的沙发上,一条腿跷在扶手上,几乎快要睡着了。他为什么总是能够在公司的一片混乱和狂乱中保持平静呢?真是一个谜。我一定要问他讨诀窍。等有时间的时候吧,现在可不行,再过44分钟我就必须下楼了。曼森把接待客户的差事交给了我,因为我的报告排在前面,之后雪儿会送他们上车。“我们能再预演一遍吗?”我恳求道。“昨天我们已经预演过12次了。”曼特一边提醒我,一边打哈欠。他困意十足地睁开一只棕色眼睛,瞥了我一眼。“没错,没错。”我说着把书桌上的铅笔摆得整整齐齐地对准订书机,“我不想演习过头了。”“别弄了,强迫症女孩。”曼特说,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吃了一口我的蛋糕,“唔,你怎么连这样的东西都能忍住不吃?”“我吃了一把雅维当早饭。”我告诉他,“纤维含量很高的。”“你没救了。”他说,“今晚的派对是什么时候?”“七点半。”我说,“帕姆会来吗?”

帕姆是曼特的新女朋友。我还没有见过她,不过我想见她想得要命。“没错。”他说。

今晚是我们的办公室节日派对。

也是新创意总监副总裁人选揭晓的时候。“紧张吗?”曼特问我。“当然不。”我撒谎说。“别再吃雅维了。”曼特命令道。我正不自觉地向书桌抽屉伸出手,他“啪”的一声拍在我的手上。“拿上你的故事板,我们去会议室吧。你非常厉害,你自己心里清楚,副总裁小姐。”

就这样,我胃里那块冰冷的不安的结化开了一丁点。我已经提过:曼特是我在公司唯一的朋友。

加长豪华轿车在迟到了40分钟后缓缓驶进公司大楼外的一个车位,我赶紧赶到路沿,挂上一副欢迎的笑容。我希望自己看起来还过得去。今天我选择的是职业化、简洁明了的风格,算是十分幸运,因为我的柜子里只有这种风格的衣服。我穿着一套经典的黑色阿玛尼裤装、象牙色丝绸上衣、黑色露跟鞋。头发像平常一样打了一个结绾起来,耳环是一颗珍珠周围点缀上一圈钻石——上星期刚刚送给自己作为29岁的生日礼物。乏味了点,是的,不过也安全。我想要客户被我的工作所吸引,不是我自己。“芬斯特美克先生?很高兴认识您。”当格罗斯王国的国王一边抱怨一边把矮胖的身躯挪出轿车时,我连忙上前迎接,仿佛他是威廉王子。“这位肯定是芬斯特美克太太了?”我说。

说得好像我还没有读过半打关于芬斯特美克一家的杂志人物报道,好像我还没有认真钻研过他们的照片,以至于可以从上千个人中间认出他们来。比起魅力十足的亿万富翁,他看起来倒更像一个从布鲁克林区来的卖肉屠夫,可是他的妻子——这一位是第三任——可不仅仅是补足了她丈夫缺少的魅力那么简单。她完全可以扮演邦德坏女孩,那种动动手指就可以切开男人喉咙的冷冰冰的金发女郎。芬斯特美克先生握了握我伸出去的手,芬斯特美克太太则朝我点了点头,都懒得摘下超大的普拉达墨镜。“希望您从机场过来的路上没有堵车。”当我们进入大楼,走过闪闪发光的大理石地板迈进电梯时,我说。他又抱怨了一通,她则根本懒得回答。我讨厌电梯间里所有人都不说话,会让人尴尬得很。不过,显然芬斯特美克夫妇没有沾染上我的偏见,这意味着电梯里的沉默成了我最新的亲密伙伴。“我会报告我们公司的第一个广告案。”走出电梯时,我说,“我们的总裁曼森·格姆也会参加。你们见过他的。不过,先让我给你们拿点饮料过来。”

我把芬斯特美克夫妇领进公司的椭圆形会议室,会议室的玻璃墙展露出一片绚丽的城市风景。虽然我已经无数次见过这幅景象,但它仍然令我无法呼吸。我们脚下是互相挤塞抢道的黄色出租车,人群聚成一团团正在街头摊贩处买热乎乎的椒盐圈饼,要么对着手机吼叫,要么无视交通信号灯一窝蜂地穿过街道。到处有人在竖中指,游客们咔咔地按下快门,鸽子发出咕咕的叫声。两个穿着长袍的男人被一大群人密密麻麻地围住,他们不是在敲鼓,而是在砰砰地敲一些被翻了个底朝上的桶。我以前听过这两个人的表演,他们真的很不赖。如果你偏偏头朝北方看,会正好看见中央公园的绿地,上面满布着人行道、小狗乐园、喷泉和游乐场,还有世界上最棒的室外剧院。我们的脚下,是整个纽约——那个乱哄哄、吵嚷嚷、生机勃勃而遍布机遇的城市。不过芬斯特美克夫妇连看也没有看一眼玻璃窗。也许从他们的私人飞机过来一路上的风景更好。有报道说,他们的私人飞机配着一张按摩台,还有精选过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以及双人玻璃浴室,每一个都有六个喷头。芬斯特美克太太曾经想装一个“极可意”按摩浴缸,但是联邦航空管理局告诉她,要是加上那个重量,飞机会有坠毁的危险。显然,听到“不行”这个词之后,她的反应跟一个超级不耐烦的两岁小孩差不多。

我的故事板和广告预案还好好地放在架子上,一块布松垮垮地遮住了它,让我看了很开心。我绝不会把报告材料放在雪儿近旁让她得手的。说真的,几年前我就掉过准备作报告用的材料,我在报告开始前十五分钟从垃圾堆里把东西找了出来。雪儿说要怪在清洁工头上,可是她闻起来非常可疑,有臭鸡蛋和湿报纸的味道。(也许,在个性一项上我用不着列上“被害妄想狂”这一条,而是升级到“肛门滞留

4人格、神经质单身工作狂”的一栏。我最好雇个保镖把身边的男人都赶开。)“超浓咖啡?”芬斯特美克先生一坐下就嘀咕。

据我了解他对于花钱和说话都有同样吝啬的劲头,当然他的私人玩具除外。“当然。”我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感谢去年的《纽约》杂志专访,报道提到过他基本上只喝超浓咖啡。

我从一只银色保温壶里倒出超浓咖啡,满上一只小小的瓷杯,在杯沿放上一片柠檬。我转向芬斯特美克太太,她正用便携化妆镜照自己的血红色嘴唇,仿佛它侮辱了她。“您还是想喝常温的圣培露矿泉水吗?”我问道。

她啪地一声合上便携化妆镜,眼神落到我准备好的光亮的木质餐具柜上,上面放满了他们各自喜爱的小食——给芬斯特美克先生的是烟熏鲑鱼、涂着香葱奶油乳酪的比格圈,芬斯特美克太太的则是冰冻有机葡萄。当然,是绿葡萄。我还从城里最棒的面包店叫了羊角面包、小松糕、切片的进口水果和鲜榨果汁,以防我打电话询问芬斯特美克先生的口味时,他的助理给我的消息是错的。多娜也等在一边,随时准备出来帮忙。

我满带笑意的嘴唇上刚刚涂过格罗斯的“樱桃炸弹”,整个房间流淌着的味道是格罗斯公司的标志性香水——“热度”。一个水晶花瓶里插满了泰国进口的紫色兰花——据芬斯特美克太太的私人秘书说,这是她最心爱的花——放在会议桌的正中间。

芬斯特美克夫人第一次正眼看了我一眼。至少我觉得她看了;在查看过口红以后,她又戴上了太阳镜,不过她的脸好歹朝我所在的方向转了一转。“你一向都这么周到吗?”她问道。声音听起来不像好奇,倒是流露出一股厌倦。

这时曼森大步走进了会议室,他的匡威运动鞋在木地板上嘎吱作响。“我敢保证她一直都是这样。”他说,“林赛属于最棒的一拨。要是她接手的话,你完全可以放心,而且你肯定会爱上她为你们准备的东西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大忙人,那我们现在就直接开始吧。”

他转头看着我:“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向会议桌的起端走去。阳光刚刚钻出云层,房间在一瞬间被照得透亮。看来是个吉兆。我那剧痛无比的头、脖子上的肿块、一只手上被咬得太厉害还在隐隐作痛的指甲,还有一心渴睡的身体——在三个重量级人物的眼睛朝我转来的时候,都统统烟消云散。所有人都等着听我要说什么,等着我用技巧、才智和策划倾倒全场。小松糕在嘴里留下的苦味消失了。现在,我唯一能够尝出来的是副总裁的滋味。

报告已经进行了三分钟,情况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好。我已经拉下了盖住模拟杂志广告的幕布,露出了安吉丽娜·茱莉的大幅照片。她的丰唇跟平常一样稍稍撅起,著名的浓密头发从面孔向后吹开——拍照的时候,两个追星族好意帮忙吹风,不过还是花了我半个小时的工夫来调整角度,结果从周六晚上一直忙到了凌晨两点钟。

只不过,画中人并非真正的安吉丽娜·茱莉。格罗斯公司的人都是吝啬鬼,记得吗?我从顶级模特儿公司里找到了一个翻版安吉丽娜,一个14岁、来自俄罗斯的学生妹,一句英文也不会说。她那个怒气冲冲的爸爸到哪儿都跟着她,他听说美国遍地都是随身携带可卡因的摄影师,因此一心提防着他们。可怜的化妆师就因为给了他一块Tic Tac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复。

照片下方的文字既明了又厚颜:“难道这不是……”

再下去,用小一些的字体写着:“搞错啦,不过你仍然可以拥有她的丰润红唇。格罗斯‘樱桃炸弹’,只需轻轻一涂,立刻改头换面。翻版布拉德·皮特不属附送品。”

芬斯特美克先生读着广告文案,嘴角轻微抽动了几下。芬斯特美克太太的太阳镜还朝着我所在的方向,我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胜利。“我们将会同时启动平媒广告和长达三十秒钟的电视广告。”我的声音很自信,站得笔直,“我建议首先渗透中西部城市,比如芝加哥、印第安纳波利斯、圣路易斯。我们可以用焦点小组座谈来检测不同名人在不同地区市场的影响力,然后在推向全国之前稍作调整。如5果测试显示詹妮弗·格勒在艾奥瓦有人气,那我们就在得梅因放这个广告。”

我又揭开幕布,展示我为三十秒电视广告所做的故事板。它讲的是一个平凡女孩(如果知道大多数模特儿素颜时看起来有多么平凡,你会吓一跳)在对封面女郎冷嘲热讽:“当然,女明星们都艳光四射;她们完美无瑕的皮肤可是有人买单的。但是我们其他人呢?”

镜头迅速切换到她的化妆包上——里面装满了黑银相间的瓶瓶罐罐,全是格罗斯的标志性产品——还有,瞧!平凡女孩借用现代睫毛膏的奇迹,瞬间变身成为詹妮弗的模样,画外音念出我们的终场词:“格罗斯:艳光四射每一天。”“把广告攻势拓展到太平洋沿岸地区时,”我接着说,“我们可以试试在电视剧里植入广告。德鲁·巴里摩尔正在为HBO拍一部新的电视剧,主角是在时尚杂志工作的一群人。这部戏会是今后十年的又一部《欲望都市》。我们应该跟他们谈谈植入广告的事情。”“要花多少钱?”芬斯特美克先生咕哝了一句。

恐怕不比你不得不丢掉的“极可意”按摩浴缸更贵,我想。“初期需要八百万。”我一边说,一边花心思确保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你能保证我都会赚回来吗?”他问道。“我相信我们的优良纪录不言自明。”我说,“除非你让我们先把钱花出去,否则我们是没有办法帮你赚更多钱的。”

芬斯特美克又在咕哝,他的大蒜鼻头上沾着一小块奶酪。“我可以发誓这是安吉丽娜。”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然后又去看我的模拟广告案,“上个星期我才见过她,她想让我给什么孤儿院捐款。”

他不停地在手上拍来拍去,仿佛那家孤儿院是一只让人心烦的苍蝇,他要把它赶走。“我们的目标客户每多花一秒钟看这个广告,想弄明白究竟是不是安吉丽娜,就意味着格罗斯品牌又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多占据了一秒钟。”我说,“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们会把广告上的字做得能多小就多小。”

我还有最后一段报告。我走到排成一排的三个画架前,掀开幕布,露出三张照片。“整形医生进行的调查显示,女人们想要安吉丽娜的嘴、凯拉·奈特利的眼睛和卡梅隆·迪亚兹的颧骨。”我一边说一边指向三位明星的大幅照片,“在格罗斯化妆品的所有包装后面,我们都会附上一个图表,告诉女性如何模仿她们最喜爱的明星的样貌。比如,凯拉在走红毯的时候通常都会刷黑色睫毛膏,涂桃褐色系的眼影。这些颜色在格罗斯产品里都有,我们用不着再做研发,大家都知道研发是要花大钱的。我们只要把产品重新包装,再进行推广就行。”

我走回会议桌的前端,直视着芬斯特美克先生。我知道他才是拿主意的人,他在大学二年级时就辍学,白手起家建立了自己的帝国。在斗牛犬一样傻的外表后面,是一个精明利索的头脑。“我们卖的不仅仅是口红,”我说着放低声音,减慢了语速。没错,我正在环绕三垒,使尽全部力气准备奔向本垒,“我们要让美国所有女人的少女梦成真,她们全都会变成电影明星。”

芬斯特美克点点头,嚼也没嚼就吞下了又一个比格圈。“有问题要问吗?”我说,“没有?那荣幸之至。”

这一次芬斯特美克先伸手过来握了我的手。这是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细节,但我感觉曼森注意到了。我点点头,朝芬斯特美克太太送去一个微笑,向门口走去。“干得好,林赛。”当我经过曼森身边时,他压低声音说。

一走出会议室,我就忍不住了。在发言或者给客户作报告的时候,我从来不怯场,但是只要一完事,我立刻开始颤抖,嘴里发干。“怎么样?”我刚跌跌撞撞地走进曼特的办公室,他就开始问我。他的办公室就在会议室正对面。

我整个人瘫进一张椅子里,把自己的头搁在两个膝盖之间。“有这么好?”他一边问一边放下摄影师送来的印有火鸡的样片——曼特在做一个巴特波尔(Butterball)公司的广告——他正在用一个小型放大镜仔细看那些照片,“一般来说,你只是脸色变白而已。按此规律推测,如果这次你想吐的话,看来干得真的不错。”“让我歇口气。”我哑着声音说,等着血液涌到头顶,“在结束的时候,他好像笑了笑。这是好事,对吧?她点了两次头。她的表情一直都没有变过,可我想那是打了美容针的缘故。”“总比朝你扔冻葡萄的好。”曼特附和说。“很有帮助。”我说完抬头看着他。这是今天我第一次满面笑容。这一次可是真心实意地笑,我惯常的职业性微笑不是发自内心,“还很鼓励人,很乐观。我想,所有该说的东西我刚才都没有漏。焦点小组反馈,杂志植入广告,预算跟销售目标挂钩……”“这桩生意跑不了。”曼特插嘴道,“我听见曼森在电话里说,你的广告案把雪儿的创意打得落花流水。”“他是这么说的?”我迫不及待地问。“没说这么多。”曼特说,“我只是想要你别再喋喋不休了。”“你这个大骗子。”我说着扭头到走廊的方向看雪儿是否正朝会议室走。“你这么一个大骗子,我怎么敢相信你说的话呢?天哪,我真希望能签下——”“等等,我能问你一件事吗?”曼特又插嘴说,手里摆弄着一支黄色的水笔。他用这支笔圈出他最喜欢的照片,“你为什么想要那个副总裁的位置?”

我瞪着他。“说真的,好好想想。”他说,“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想要那个位置。”“我怎么会跟一个辅修心理学的家伙成了朋友?”我呻吟道,“我恨你这么干。”“典型的逃避案例。”曼特装出在笔记本上乱画的模样,“瞧,你现在赚得不少。你干活努力。升职代表的只是拿更多钱,干更多活。这真是你想要的吗?”“多得多的钱。”我指出。“好吧,会有多得多的钱。”曼特说着朝后仰了仰,把两只脚放在他的桌面上,“但是你挣得已经非常多了。我可以说得再坦白一点吗?这段时间你看起来不太好。”“嘿。”我感觉有点受伤。也许我还是不应该告诉他黑色跟他很配,也许我该告诉他紫红色最好。除非他是认为我最近实在瘦得过分了,那一切都可以原谅。“你从来不睡觉吗?”曼特问,“上星期我收到你的一封邮件,发件时间是凌晨两点。”“辅修心理学专业加上侦探技能。”我开玩笑说,“简直是夺命组合啊。”“林赛。”曼特换上了他严肃发话时所用的嗓音。或许当他当了爸爸,他的孩子把Crisco黄油罐头洒在了狗身上的时候,他也会使出一副同样的腔调来教育他们。“我早就想跟你谈这件事了,不过你总是很忙。我担心你。”“曼特,你真贴心。”我说,“不过我很好。”

我又转头去走廊侦察雪儿的动向。“你看,你都没有听我说话。”曼特抱怨道,“你知道你想当副总裁的话简直胜券在握。就算雪儿拿到这一单——她做不到的,你比她棒——但是就算她这次赢了,你手上的业务还是比她多得多。所有人都知道你会升副总裁。多娜已经送了一张卡出去让大家给你签名了。你能不能就听我说两秒钟?”“大家真的觉得我会升副总裁吗?”我兴奋地问,“你跟谁谈过?”

曼特大声呼出一口气,好像我在试探他的耐心。“你得去休个假。”他说,“你上次休假是什么时候?而且你也该再出去约会了。除了工作,你的生活需要一些别的东西。”“我约会啊。”我非常恼火地说。“过去六个月总共约会了两次。”曼特说,“不算。”

我没有办法争辩:其中一次约会对象是一个跑马拉松的,他一口气连吃了三篮子面包补充碳水化合物,花了90分钟谈论他的训练养生法——长话短说,该法规定要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的前面。我还跟一个兽医约会过,但是由于我对猫过敏,而他在下班以后没有换衬衣,我坐在他身边的酒吧凳子上,整个晚上都在擦自己泪水汪汪的眼睛。酒吧里有一桌坐满了显然对此富有经验的中年女人,她们以为他正在跟我分手。“说不定他已经暗地里找了个小贱人。”女人们朝他扔去瞧不起的眼神,其中一个女人小声对我说。“我真的很想当副总裁。”我告诉曼特。我拿起微型禅意花园里小小的耙子——去年跟曼特开玩笑,我买了这件东西送给他——在沙地上画出新的图案。(当时送的礼物卡上,我写的是:“这个花园看起来很压抑。你能帮帮它吗?”)

我真的不想谈这个话题,至少不是现在。曼特非要提,对我不公平。我不仅仅是非常渴望升职,我需要它。如果现在当不上副总裁,那下一个机会可能要等好几年。副总裁的位子跟日食一样稀缺。而且到下一轮的时候,我将不再是公司的未来之星。其他人——更年轻的一辈——会紧紧踩着我的脚后跟往前追。如果错过眼前的绝佳时机,不管我在公司如何努力向上爬,我都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弄不好我还得跳槽去另一家广告公司从头开始,重新证明自己,免得面对不能成功升职的耻辱。我要怎么跟曼特解释,拼命工作吓不倒我,但是失败会把我吓得要死?“你确信吗?”曼特问,“只要想想那对你的生活意味着什么。你会被死死地绑在这家公司上,压得喘不过气来,绝对不可能再逃脱。你能想象二十年后你还在这儿吗?”“我还没有想得那么远。”我撒谎说。二十年后,我想要自己的名字刻在这幢建筑上。我想要一所在艾斯本的房子,在伯克郡还要一所。我想要一辆配司机的专车,每天接我上下班,我办事时专车在外全程等候。“你从来没有感觉错过了什么吗?”曼特说,口气更加温柔,“这真是你想要的吗?”

这一次,我低下了眼睛不看他。这句话有一点点刺痛我。身边有些变化想不注意也不行。我的朋友一个接一个都已经订婚了。大学时候的室友刚刚生了个小孩。他们都在拓展生活的广度,而我的生活就像一支箭,笔直地沿着最快最直的轨迹奔去。可是曼特知道我为了这一切有多努力地在干活。他为什么偏偏要挑今天跟我过不去?“我——”我开口想说话,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下唇一个劲地颤抖。我清了清嗓子准备从头开始,却从眼角瞥见了什么。我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雪儿昂着头高傲地穿过走廊,向会议室走去。今天早上她显然有点漫不经心:她忘了穿衬衣。每个人都可能犯这种错,不是吗?“该死。”曼特绷着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男人在看见最爱的运动员使出出神入化的一着,让整个比赛绝处逢生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他的两只脚立刻离开了书桌,啪地一声踩到地板上。

好吧,也许说雪儿“忘了”有点过于夸张。她的衬衣的确还在身上。六英寸紧身丝质,露背。她走近了几步,现在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她忘了穿的是胸衣。

她看起来美极了,一副“我是单身汉派对上压轴好戏”的派头。她的一头长发又松又蓬,鞋跟像摩天楼一样高,嘴唇丰满欲滴——我就知道她又打了胶原蛋白针。她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朝后仰倒,可是因为胸前的负重又堪堪站稳了。有没有可能她在通常不会打胶原蛋白针的地方也打了呢?“她到底在干什么啊?”我说。“在玩儿阴的。”曼特说,“别担心,这样只能让她看起来更绝望。”“真的?”我急急地问。

他没有回答。“曼特!”我小声催他。“唔?噢,抱歉。”他说。

他把椅子挪了几寸,以便看得更清楚些。“从这个角度,我能看见会议室。想听现场直播吗?”“好啊。”我一边说一边啃着仅剩的一个手指甲。“不,我不知道。”我从椅子上跳起来,又坐回去,摸摸自己的前额。“她真的以为露露胸就可以摆平客户吗?”“不,不过把手放在芬斯特美克的膝盖上这着,倒是可能奏效。”“什么?”我尖叫起来。“手现在已经拿下来了。”曼特说,“她已经跟客户打过招呼,现在开始作报告。故事板立起来了。”“怎么不干脆给他在桌子下面来个口活?”我小声咕哝说。“我想,她留着那着做压轴节目呢。”曼特说。“他在笑吗?”我问,“他看起来像是喜欢她的样子吗?他太太生气了没有?”“他的太太在桌子的另外一头。”曼特说,“桌子下面的事情她看不见。再说,她正在照她的随身小镜子呢。”“噢,该死。”我说着用手捂住眼睛,在椅子里缩成一团。“芬斯特美克的老婆跟他们的飞机驾驶员勾搭上了;我研究他们的时候在《第六版》杂志上读到的消息。这事本来应该神不知鬼不觉,不过瞎子都看得出来。真该死,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曼特说,“你确定没有弄错?”

我又跳起来,一边走来走去一边连珠炮一样不歇气地向曼特发问,好像他正在证人席上接受盘问。“芬斯特美克看起来怎么样?”我问。“这么说吧,他看起来不算不高兴。”曼特采用了外交辞令。“那位太太现在在干什么?”“吃葡萄。”曼特说,“在吃一颗葡萄。实际上她还没有吃它。她把那颗葡萄拿在手上仔仔细细地看,好像看的是一块钻石。”“拜托别再看葡萄了!”我向芬斯特美克夫人发出了信息。

曼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瞪着他。“对不起。”他说。“这太不职业了,”我哑着声音说,“太……太……”“太雪儿。”曼特替我圆了话。

我的头痛这时候瞅准时机,又回来找我扳回了一城:我早该知道雪儿会玩儿阴的。我到邓恩·理查兹&克兰兹公司几年之后,有一次和雪儿竞争一家卖洗洁精的客户,我们一起去肯塔基跟住家妈妈们作焦点小组访谈。我把广告创意的重点放在了速度上——如今的妈妈们都太忙,没有时间刷盘子洗碗,而我们的洗涤用品可以让她们只花一半时间完成全部的活。雪儿采用的则是“新瓶装旧酒”的办法,她重新设计了产品包装。我们一起坐下跟四个不同的全职妈妈焦点小组谈了谈,记录了她们的意见、想法和建议。很明显,我的创意赢定了。只不过我们回到纽约后,客户选了雪儿的广告案。我把它归结成坏运气。也许那个客户就痴迷长成男性生殖器形状的瓶子呢。也许他就喜欢这个更大、更硬的新包装,因为他自己的生活里缺了某件东西呢(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可没有酸溜溜的)。

结果,该广告已经在电视上播映了六个月,我才得知在把焦点小组的意见交给客户之前,雪儿把它掉了包。我什么也证明不了,所有的证据只是雪儿的助理在跳槽去一家新公司之前偷偷发了几句怨言。“她在芬斯特美克面前弯了个腰。”曼特说,“我想她是装成掉了什么东西。”“芬斯特美克在做什么?”我问。“在看她把东西捡起来。”曼特说,“他要不是在干这个,就是在她的丁字裤里放了一美元。”“她太可悲了。”我口沫飞溅、气急败坏地说,“其实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工作也做得不赖。怎么她还总使这些招数?”“因为她是雪儿。”曼特说,“嘿,她肯定是作完总结了。曼森刚刚站起来了。”“芬斯特美克在干什么?”我问。“他也站起来了。”曼森说,“哇哦——他跟着雪儿进了浴室,准备打个快战。”“什么?”我长声尖叫起来。“开个玩笑。”曼特说,“芬斯特美克刚刚握了曼森的手,现在他们一起朝电梯走了。等一下。我要出去到他们身边逛一圈,看看能偷听到什么。”

曼特离开了办公室,我长呼一口把肺里的气都吐光,又倒进了座位。我感觉像刚跑完马拉松一样虚弱而且晕眩。昨晚吃过晚饭吗?没有,我记得,除非你把我终于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后,用微波炉加热的冰冻墨西哥玉米饼算上。那个玉米饼吃起来像用来装它的硬纸板托盘,我只咬了一口就把它扔进了垃圾箱,接着吞了不少“樱桃冰河”冰激凌,才达到食物金字塔里水果的每日推荐定量。我需要补充些维生素,还有胃药;好像有人把我的胃打成了结,放在了火上烤。也许,医生警告我要注意的溃疡已经在未来埋伏好了,现在感觉有一家子溃疡住在我的胃里,一齐在啃它们自己的指甲。

过道里究竟在演什么好戏?到底芬斯特美克做了决定没有?我猛然转身,刚刚走到曼特的门口准备偷看,他就进了办公室。“没有结果。”曼特报告说,“不过我听见芬斯特美克告诉曼森他很快就会打电话。”“很快?”我追问道,“一个小时内吗?还是下个星期?下个月?该死的‘很快’到底是什么意思?”“林赛,别闹了。”曼特说,“我跟你说过了,不管今天结果怎么样,副总裁的位置跑不了。”“你这么说,不过因为你是我的心理医生。”我说,却忍不住微笑。

我慢慢地从座椅上站起,身上每一块骨头都突然痛起来,肯定是“报告后松懈症”。我不能在这时候生病的。明天早上六点我要飞去西雅图,为一个运动鞋品牌主持焦点小组访谈,他们在西部根本就卖不动。在我们的旧版广告烧掉更多钱之前,我需要找出问题并迅速重新规划广告案。从西雅图我要直飞东京,在那儿待上36个小时,监制一个二线明星主演的古龙水广告的摄制。这个工作必然是个噩梦;就像大多数过气的情景喜剧明星,他吃安定就像吃爆米花一样,因此整个拍摄过程中我都得在旁边看着他。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果我赢了格罗斯那一单,我还需要敲定电视和杂志拍摄的细节,买好广告位,并且监督广告制作。“我有无数工作要做。”我告诉曼特,“最好现在回办公室。”“嘿,林赛?”曼特说。

我转过身。“你一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们能以后再谈吗?”我说着又揉起了自己的脖子。

现在我甚至记不起来曼特问了什么问题。今天晚上之前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这很不错。我需要分点心,才不会去疯狂地担心到底会公布什么结果。数十封电子邮件在等我挑选过滤,加上我需要检查我的团队为一款葡萄酒类果汁饮料的新产品所做的销售点陈列和店铺促销样品,确保我们和客户的沟通没有偏差。和这家客户比起来,地产大王唐纳德·特朗普都算得上平和而且谦虚的了。

我已经提议过五种不同的方案,每听一个,那个酒类果汁饮料巨头就不耐烦地摇摇头,一面朝着自己的手机吼叫——手机自始至终都贴在他的一边脸上没有离开过:“我他妈的才不管收割葡萄有多贵!告诉他,如果他再涨价的话,我就割了他裤裆里的两颗葡萄!”

我必须拼命给我的团队加压,以便拿出些棒得不得了的创意来取悦他,还要让多娜订好航班。我在心里记下,要提醒她不要订红眼航班,红眼航班的空姐总是把灯关掉,在飞机上不能工作。他们不知道飞机舱是不受干扰的最佳工作场所吗?

我非常想在今晚公布名单之前赢得格罗斯的单子,但我必须保持耐心。不管曼特和其他人怎么说,没有亲耳听到曼森宣布我的名字,我不会安心相信自己赢了。如果不能保证已经获胜,那就是一个不确定的结局。

不确定的结局让我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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