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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9 13:3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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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钟山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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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十里

春风十里试读:

书名:春风十里

 

作者:石钟山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年5月

     

ISBN:9787559434760

   

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月上柳梢头

参军一年七个月后,李满全回到了他的故乡,靠山大队第三小队。

他一出现在村街上,就围过来一村老小,人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满全你小子出息了。李满全微笑着,听着一村老少的赞扬,他裤兜里早就准备好了两盒烟,右兜里揣的是“握手”牌香烟,一角五一盒,左兜里揣着“迎春”牌香烟,二角八分一盒。他掏出握手烟,敬村里的老少爷们,众人吸了他的香烟,更肯定地说:满全你小子一定错不了。

敬了一圈烟,又说了些部队上的事,村里人现在称他为师长的警卫员,其实不是,他只是一名师首长的公务员。师首长有许多,包括师长,政委,以及副师长两名,副政委两名。他的工作是:在师首长上班前,他轮流着把师首长的办公室打开,擦桌子、拖地、清理烟灰缸,包括会议室的卫生他都要打扫一遍,窗明几净地迎接首长们上班。在中午之前,他还要去师部大院门口的传达室,取来各种报纸,分发给首长们。接下来,他就随时待命,师首长有事,随时吩咐他。

村人们称他为师长警卫员,那是抬高自己,他并不争辩,独自享受着。村里人是战争片看多了,过去部队行军打仗,营以上干部都有警卫员。现在和平年代了,没有警卫员一说了,只有公务员。只有军区领导,才有警卫参谋。

村里长辈一路表扬他,恭维着他,一路走来,村人渐渐散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心惊胆战着一步步向马主任家门前走去,马主任是大队革委会主任,是大队的一把手。入伍之前,他在大队部当过通讯员。工作的性质和部队公务员类似,但还兼着跑腿的营生,那时全大队只有一部通往公社的电话,公社有通知通过电话传达,大队多以开会的形式把通知传达下去。全大队十几个生产小队,也算是十里八乡了,有时会通过广播通知。乡村广播经常不好用,不是这村断线了,就是那村的短路了,他就会骑上自行车,星夜兼程地把通知传达给各小队。他在当兵前和当兵后,他一直在追求马主任的老七马香香。

马主任家里生了七个姑娘,本想要儿子,生的却都是女儿。马主任就此打住了,不敢再生了。那一年,马家老七,马香香在大队赤脚医生培训班学习,将来肯定是赤脚医生的苗子。

在乡下看病难,去一趟乡医院,少说也有十几里路,各大队就培养赤脚医生,就是乡医院的医生手把手地教,半年或几个月就算学成了。当然也治不了大病,给看病的人开一些头疼脑热的药,病严重一些的,挂些水。由大队记公分,在当时的农村,这是件让人眼热的工作了。

马香香是李满全的同学,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从李满全记事起,马主任一直都是大队干部,穿一件四个兜的灰色中山装,戴一顶灰色的卡其布做的帽子。胸前兜里别两支笔,一支钢笔,一支圆珠笔,想用哪支就用哪支。

马主任以前抽“握手”香烟,现在改成了“迎春”。

李满全脸红心跳地走过马主任家门前,院子里静静的,只有几只鸡抖动着翅膀。白天人们都去做活路了,马香香不出意外正在大队的卫生所给人看病。李满全折返脚步,又向大队部走去。

大队部他太熟悉不过了,当兵前,他在这里工作了两年零两个月。青砖灰瓦一溜房子,院子被砖砌了,有个铁门,铁门此时是开着的。他走进铁门,看到进进出出的村民,大都是到卫生所看病的。他先走进大队部,看到马主任在放电话的桌前正在读报纸,花镜滑下鼻梁,读得很认真的样子。见到李满全进来,放下报纸,目光透过镜框上方望了眼李满全,拉长声音道:嗯,满全呀,混得怎么样啊?他不说工作,而说“混”,足见在他眼里并没把李满全这个小兵放在眼里。

李满全忙去掏烟,掏出的是“迎春”烟,抽出一支递给马主任,马主任看看烟的牌子,叼在嘴里,李满全又立即划火点燃,顺势把一盒烟放在马主任眼前的桌子上。

马主任吐出一口烟,斜睨着又看眼李满全道:当兵一年多了,再有一年多该复员了吧?

李满全笑着应答着:是马叔,正常情况下再有一年半就该复员了。

马主任又吸口烟:我算计了一下,今年前屯的老宋家的老三该复员了,还有十二小队的苏大拿的儿子也该复员了。

马叔,这两人我都认识,我上初中时,他们都上高中了。他笑着道。

马主任弹下烟灰又说:嗯,好好干,争取入个党,大队这个通讯员的位子还给你留着。

李满全连连称谢。

马主任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当初我不同意你去当这个兵,都是为了你好,转了一圈又回来,有啥意思,是不是?

是是,马叔你说得对。李满全一连称是道。他忙从大队部里走出来,把那盒迎春烟留在马主任的办公桌上,一转身进到了卫生所,有几个等待看病的村民认出了他道:这不是李家那个二小子么?

他点着头,心思却不在这,抬眼寻找着马香香。马香香正在给一个村民开药,她抬眼和他对视了一下,又忙去了。他看到她眼里说的话:知道了。

他转身走出卫生所,向家走去。

中秋节前,月亮还未圆,但已有了些亮度,明晃晃地挂在东方的天边。

李满全走出家门,邻居的狗吠叫几声,他走向村街,一条村街被十三的月亮明晃晃的照耀着,白花花的。他走到马香香家门前,掏出支烟点燃,让烟头明灭了几次,临离开时,他还大着声音清了清嗓子。然后一路向村外走出,沿着被月光铺满的村路,村旁有一条小溪,每年伏季下雨时,它会变成一条河。此时,中秋节临近,河早已瘦了,又变成了一条溪,溪水泛着月光。一棵树,是柳树,树叶已经打卷,有的已干枯飘落下来,他坐在树下的石板上,心思却在身后那条村街上。

果然,没多会儿,传来脚步声,从模糊到清晰,马香香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马香香立在一旁,他伸出手示意她坐下,她踌躇下,还是坐下了,他闻到她刚擦过的雪花膏味道。两人不说话,望着眼前静静的小溪。两人虽然打小就在一起,并无来往,他当兵后,乍着胆子给她写了第一封信,没想到半个月后,竟然收到了她的回信。后来两人通信变得频繁起来,信的内容虽没有风花雪月,但彼此都明白各自的心思,就像今晚他认定她会出来一样。

李满全追求马香香的过程有些自卑,马主任家七个姑娘,个个漂亮能干,嫁的也好。老大嫁给了县里的一个工人,早搬到县城去住了。老二嫁给了一个军官,虽然副连职就转业了,现在已经是公社人武部的部长了。老三、老四虽然没找到干部工人,嫁给当地的农民,家庭条件也属一流。老五、老六都是大队中心学校的教师。老七马香香是大队赤脚医生。一家的姑娘,可以说一个比一个的出息。

马主任经常叼个柴火棍当牙签,含在嘴里的样子就很风范。

李满全的家非常普通,父亲老实巴交当了一辈子农民。他有一个哥结婚了,娶的也是本地农民,也就是够个生活。

马香香从小就优越,好多男同学都想追求她,后来掂量了自己又都放弃了,只能远远地看一看,想一想。

李满全要不是因为当兵,给他十个胆,也不会给马香香写信。此时,他有种心满意足。在这月夜,他伸出手拉她的手,被她推开拒绝道:我爸说了,你不提干,想也别想让我和你好。

李满全听了这话,心冷到了冰点。他抽烟,抽的是“握手”那个牌子。

马香香又说:你给师长当警卫员,还不能提干?

他在心里苦笑一下,嘴上却说:我正努力呢,希望应该很大。

现实却是,他一个师机关的小小公务员,就是一个跑腿打杂的小人物,师首长都不知他的全名,只知他叫小李,于是就小李小李地叫。政委叫:小李,把这封信送到收发室。师长叫:小李,把烟灰缸倒一下……

没到部队前,他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幻想,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入党提干似乎唾手可得。可到了部队他才发现,自己太渺小了,比他强的人太多了,每年师部评选的先进标兵站满了台上。他坐在台下看着这些优秀的士兵,心想,自己又算老几呢。起初的幻想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就像今晚的心情一样。心里充满了悲凉和失望。

他把烟头踩在脚下,就像踩死了自己的幻想,他站起身,随后马香香也站立起来,两人对视着,他跺下脚:我会努力的,争取早日入党提干。

她低下头“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快步地消失在村街上。他听见几声狗吠,抬头望天,看见了月亮,约会前他心情还有几分美好,此时已一片狼藉了。他踢飞脚下一颗石子,脚步沉重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后悔不该探这个亲,他探亲,一来看看父母、同学,更重要的是希望和马香香的关系有个进展,如果那样,即便他复员回来,也能有个交待。马香香的爸是马主任,如果他能和马香香有什么,她爸能坐视不管么,他在公社谋不到个职位,在大队也会混得不错。如此,他会心满意足的。

参军之后,他的眼界宽了,仅一个师就有那么多优秀人才,之前所有的雄心壮志都烟消云散了。他心里冰冷一片,以前还幻想着去见见同学、老师,现在他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只想假期一到,马上回部队,把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到那时,他便复员了,也就彻底结束一切幻想,回家当个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他父母一样。

可他并不甘心,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像他许多同学一样,还不是种田、挣工分,祖祖辈辈。他有些恨父母没有把他生到一个好家庭,像江师长的女儿一样。人家那才叫幸运。

一江春水

江师长的女儿叫江歌,在师宣传队当主演,所谓的主演就是唱歌跳舞都擅长,而且还比人强一大截,刚满二十岁的江歌已经是排级干部了,十五岁就参军了,在师文艺宣传队。

江歌不仅能歌善舞,人还长得漂亮,她是全师青年干部和战士们的女神。

江歌因为是师长的女儿,人又漂亮,就很骄傲,目空一切,似乎所有人都不在她眼里,她走路挺胸抬头,似乎看到了一切,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李满全作为师首长的公务员,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一直担心目空一切的江歌,走路会撞到东西,她却每天都完好如初。

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江歌,是去年五一节前夕,他去江师长家帮助打扫卫生,正赶上江歌在家,江歌一个人住一间房子,房门紧闭,从始至终。他一望见江歌紧闭的房门,又快乐又紧张,几次走到江歌门前拖地,他似乎嗅到了从江歌门缝里传递出来的一缕缕香气。江师长夫人姓张,人称张老师,以前做过中学老师,直至部队迁移到了郊区,她便不再上班了。张老师一次次冲屋内喊:小歌,把你房间也打扫一下,都乱成狗窝了。只听江歌应过一句:我的房间干净着呢,不用打扫。

到最后,李满全都快打扫完卫生离开了,江歌房门突然开了,扔出一包东西,冲已到了门前在穿鞋的李满全喊:哎,把这个也扔出去吧。他忙又脱下鞋,换上拖鞋走进来,拿起那包垃圾,此时江歌早就回到自己房间,房门紧闭了。

这是李满全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江歌。

他更多地看着江歌,是在演出的时候,江歌和宣传队员在师部礼堂的舞台上,他们坐在下面,远远地看着江歌。江歌果然有才,一首《红梅赞》让她唱得高亢嘹亮,还有《沂蒙颂》,蒙山高,沂水长……江歌的表演只能用惊艳来形容。

江歌成了所有年轻干部战士的梦中情人,当然只能在梦中了。李满全知道,他就是做梦也轮不到他头上。江歌对他来说,只能是年画,贴在墙上的那种。

况且江歌似乎已经名花有主了。

师机关警卫连的排长林松,是江师长家的常客,每逢周六晚上,林松都会去江师长家做客,江歌似乎在全师也只有林松才是她的朋友。林松才二十一岁,当排长已经一年有余了。李满全听说,林松十五岁就参军了。

江歌也十五岁参军,她是参加的文工团,是小兵,情有可原,但作战基层连队十五岁的小兵,全师只有林松一人。

李满全后来听说,林松的父亲以前是军区的副参谋长,一直是江师长的老上级,前几年不知什么原因,林副参谋长靠边站了,好像是什么右派,没权了,就把自己儿子林松送到江师长这里。江师长特批,林松成了师警卫连独一无二的小兵。先是在连部当通信员,后来又当班长,一年前林松提干了,当上了警卫连的排长。

林松排长是江师长家的常客,过年过节的,林松都到江师长家去过,他是江歌唯一的朋友,有时两人成双入对地走在师部营区的路上,在所有人眼里,林松和江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再说林松的父亲林副参谋长,在全师,江师长已经是高高在上的首长了。师长,那是多大的官,他却给林副参谋长当过下级,而且一直是老部下。林副参谋长是军区的首长,正军职务,这样的首长李满全当了一年半兵还从没见过。

偶尔,会有军部的领导到师里检查工作,坐着车来,车停在师部门口,一行人前呼后拥着去了师部会议室,开了半天会,又前呼后拥着上了车,一溜烟走了。来的不知是哪级首长,反正,连个人影也没见到。首长都是神秘的,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军里的领导都这么神秘,何况军区的首长了。

江歌与林松是天生的一对,这在师里上上下下,没有人怀疑。

虽然林副参谋长不在岗位了,闲赋在家,但在军区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老战友,老下级,自己靠边站了,仍没有影响到林松的成长和进步,刚二十出头就已经是排长了。明眼人知道,林松的成长背后是江师长,扶持林松成长身为师长并不犯难。

江歌和林松在全师人眼皮下,成双入对,李满全就感慨,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民间俚语。他们这些没关系没靠山的士兵,只能靠自己努力,但努力的结果,那就是天意了。

漂亮又多才多艺的江歌,成了士兵们的梦想,也只能想想而已,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

一个人的世界

一想到未来,李满全有些悲哀,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和马香香好,如果有一天马香香嫁给他,就断了他复员之后的忧虑。他没有更多的奢望,娶了漂亮能干的马香香,在马香香父亲的帮助下,在大队谋个差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结果。一直到他到部队才鼓起勇气,给马香香写第一封信。他和马香香是同学,那会儿,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马香香,平时走路都绕开走,也不敢正眼瞧上一眼。他参军离开村子时,穿着武装部发的新军装,胸前戴个红花,从村子里一直走到大队。在去大队的路上,他碰到了马香香,马香香那会儿就开始学习赤脚医生了。他想溜边过去,不料马香香却主动搭话了,她笑着说:满全,当兵好,到部队上来信。

从小学到高中,她第一次对李满全这么说话,这让他心里狂跳起来。他一时没做好准备,结结巴巴地答:好,好,我会,会给你写信的。马香香又笑一笑,走近一些,看到他新军装上的折皱还扯了扯,他闻到了一股清新的雪花膏味道。这个味道一直伴随他到了部队。

他到部队后一刻也没忘记马香香,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给她写信,她也偶有回信,说的最多的就是祝他进步,早日入党提干。那会儿,他只把她的话当成了一种祝福。没料到这却成了她的条件。

晚上的约会马香香向他传递了明确的信号,那就是,他不入党提干,他们的关系是维持不下去的,李满全悲凉起来。一年多对马香香美好的愿景崩塌了。

参军的人没有人不想进步,入党提干成为了每个人的奋斗目标。可事实却是,入党提干成了大多数人的水中月,梦中花。

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儿子的人是母亲,李满全的母亲就是个农村妇女,没文化也没见谛,却有一颗洞察世事的心。见儿子这几天闷闷不乐,把炒好的一盘瓜子放到李满全面前,盯着儿子说:前屯王大壮家前一阵子托人保媒来了,他闺女是你们一个学校的,叫王迎花。

她试探着问儿子,李满全没心思去想那个王迎花,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马香香,有滋无味地捏几个瓜子嗑。

母亲又进一步地说:要不趁你在家咱们见见?

他没说话,把瓜子皮扔在脚下。

父亲和哥回来了,生产队收工了。哥叫李满仓,已经结婚另过日子了,娶的是本村张家姑娘,张家就一个姑娘,他做了人家的倒插门,搬到女方家过日子去了。他回来几天了,哥有事没事就往家里跑,来看他。

父亲坐在炕沿上,拿过毛巾擦脸,父亲当了一辈子农民,年纪才五十出头,背已经有些驼了,脸上的折皱深深浅浅地爬满了整张脸。生活的重压,让父亲学会了叹气,长一声短一声的。

母亲见父亲和哥哥回来,便又提起刚才的话茬,又说了一遍。

哥蹲在门口,屁股搭在门槛上,他在吸烟。哥比李满全大不了几岁,但已经是典型的农民打扮了,李满全看到哥的样子,又想起他第一次上学,哥领他走进校门的情景,恍恍惚惚的,哥就成了农民。

父亲没说话,把毛巾搭起来。

哥吐了口烟道:王大壮那闺女前几天赶集我还见了,不错,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父亲咳了一声。

哥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

父亲说:满全,你当兵有一年多了,有见识了,你说说,你想找啥样的?

李满全没说话,又抓起瓜子在嗑。

母亲小声地:他看上马家老七了。

父亲呲了声:这不可能,那个马德性,我还不知道他,看人往上看,他啥时候低过头看人。马家老七同意,她爹也不会同意。

马德性是马主任外号,本名叫马德海,背后人们都叫他马德性。

坐在门槛上的哥又点起一支烟道:我看抓紧跟前屯老王家把亲定了,趁你穿着这身军装,要等你把军装脱了,人家还不一定同意呢。

母亲搭茬道:我也是这么寻思,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李满全把手里剩下的几粒瓜子扔回到盘里:那我就谁也不娶了。

说完走出家门。

他走在村街上,正是收工时分,家家户户袅袅地冒起了炊烟,鸡鸣狗吠,一副乡村生活场面。

他走了一阵,发现并没地方可去,又来到村头小溪边。还是那棵柳树,树叶又黄了一些,有些树叶已经落了下来,溪水更瘦了。

中秋一过,天就凉了。

李满全结束假期归队了,他满腔热情地回,失落着离开了。留下家人的揪心和挂念。

别样

失落着归队的李满全,刚一回部队,就接到了江师长一项任务。师宣传队有下部队慰问演出的任务,不巧江歌感冒发烧了,她本可以请假不去,但江歌坚持要去。江歌的母亲张老师不放心江歌的身体,要亲自陪着江歌去部队演出,她的提议遭到了江师长的反对。

正巧,李满全归队。李满全探亲这几天,临时从警卫连抽调一名战士顶替他,他归队第二天,正准备和这名战士交接,江师长一个电话让他过去。参军一年多了,这还是江师长第一次单独叫他。以前江师长有事,正赶上看见他,叫声:小李,你去趟卫生队,帮我开些膏药。他就去师卫生队给师长开膏药。师长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腰上受过伤,一变天腰就疼,师长经常派他去卫生队拿膏药。

让他郑重地去办公室这还是第一次,他兴奋又心惊胆战地在师长门口喊了一声:报告。门开着,师长点了下头。他迈进师长屋内,以前他给师长送报纸,打扫卫生什么的,只要师长在屋里,他都要喊报告。有时门关着,他摸不清屋里有没有人,他也要喊报告。喊两声没人答应,他才能推门进去。师长办公室一般不锁门,就是为了留给他打扫卫生。

师长冲他说:你去下我家,我爱人张老师有事冲你交待。

他第一次知道,师长的夫人叫张老师。以前,他见过几次师长夫人,微胖的一位妇女,很白,还戴着个眼镜。

师部家属院就在师部办公区的院外,一墙之隔,有士兵站岗。他来到师长家后,便敲门,刚敲了两下,门就开了。微胖的张老师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忙上前热情地叫了一声:张阿姨,我是小李,师长让我来找你。

张老师说了声:等一下。

人便闪到了门内,李满全顺着虚掩的门缝隙向里面探望,一间很大的客厅,看到电视一角,也看到了一角的冰箱,这是李满全第二次来到江师长家门前,第一次是“五一”时,来师长家打扫卫生。那一次他领略了师长家很大,家具电视很齐全。

以前他曾听过战友们说:师长家的房子好大,有四间房,客厅可以打乒乓球。那是被师长叫到自家打扫卫生的战友们的议论。当时李满全一脸艳羡地听着这些战友的议论,没有感叹,只觉得理所当然。

只一会工夫,张老师提着两大提包东西走到门口,把提包放在李满全眼前,她不放心地上下打量着他,李满全此时身子挺直地站在张老师面前,任凭审视。

张老师就说:小李,我好像见过你。

李满全身子往上一挺道:报告阿姨,我叫李满全,师机关首长的公务员。以前来您家打扫过卫生。

张老师又问:几年兵了?

李满全身子又一挺:报告阿姨,当兵快两年了。

张老师似乎满意了一些,低下头看了两个装好的提包道:这是江歌要用的东西,这个是她换洗的衣服,这个是吃的和药。她演出任务重,身体不好,就麻烦你照顾好江歌了。

他再次挺直身子,冲张老师敬个礼道:保证完成任务。

在李满全眼里,张老师的分量是等同于师长的。当兵快两年了,他一直在寻找进步的机会,他觉得现在应该就是,他要用千分的努力抓住这样的机会。此时,用热血沸腾来形容李满全这一点也不为过。

他从师长家门洞出来,一手提着一个提包,提包是土黄色的,一只上印有为人民服务,另一只也是。他直接去了宣传队报到,宣传队长姓肖,是名连职干部,看着他和两只提包,皱了下眉道:装车吧。

他道:阿姨说,这两只包让我随身携带,人不离包。

肖队长没再理他,组织人来装车。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师宣传队,在师部院内,又一个小院,二层小楼,对面还有一溜平房,楼是宿舍,平房是平时排练的地方。平日里隐约传出来的练歌声大概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一群男兵和女兵叽叽喳喳地往一辆卡车上装道具,还有一辆客车停在一旁,看来是坐人的。

不久,车就装好了,肖队长宣布列队,一群男兵女兵站在肖队长面前报数。

李满全站在一旁看着,这些人集中在一起,天似乎一下子就亮了。男兵个子高挑,英武俊朗。女兵漂亮又不乏英姿。英俊的男兵和漂亮的女兵,如果一个人单独在那,并没有什么,若是把他们集合在一起,那就不一样了,只能用亮来形容。

这是李满全的感觉,整个宣传队的小院都亮了。

队伍报数完毕,肖队长歪了一下头道:小马,你去叫下江歌,出发了。

叫小马的男兵,从队列里出来,跑步向宿舍楼。在这期间,男兵女兵都放松下来,他们小声私语着,不时有目光望向站在一旁的李满全。这么多人偷瞄自己,他感觉到浑身不自在。为了让自己有些存在感,他弯下身去整理脚边的两只提包,其实张老师早就收拾过了,没什么整理的了。他现在只能装作找点事来干。

一会儿之后,江歌随着那个叫小马的战士出来了,江歌披件大衣,胸前还抱着一个热水袋,样子有些憔悴。

肖队长忙上前去,引领着江歌先行上了客车,她坐在一进门对面的坐位上。

安顿好江歌,肖队长重新又走回到队前道:江歌同志带病参加我们这次下部队演出,我们要向江歌同志学习。下面我们用热烈掌声表达对江歌同志的敬意。

说完率先鼓掌,队伍也开始鼓掌,却并不热烈。肖队长不满地看了一眼大家,下达了登车的命令。

宣传队的队员们排着队开始登车,很快,便都上了车。只剩下肖队长和李满全。李满全一直站在刚才的位置上。肖队长转过身,走到他面前:上车吧,你坐最后一排。

他提着两只提包走进车门,顺着过道向后排走去。这时,仍有人侧目,这次不是看他,而是看着他手里提着的两个提包。

后排座是空的,他把提包放在椅子上,不放心,又拿到了下面,安顿好才坐下。

他望着前面坐满的宣传队员,肖队长上车,坐到了江歌身旁的坐位上,耳语着冲江歌说了句什么,江歌偏过头,向后面看了一眼,显然是在看他。他身子立直坐好。

车就开了。一上路,他才知道,宣传队员们为什么不坐后排。过沟沟坎坎时,几乎颠得他差点从坐位上飞起来。他只能两手用力地抓紧扶手。

车便一路绝尘而去。

大小姐

宣传队到了部队,第一次演出前,江歌的感冒似乎好了,烧已经退了,只剩下偶尔的咳。

在团部礼堂,舞台已布置完毕,宣传队员们在后台开始化妆。

江歌化妆,李满全就站在一旁,他手里托着一个杯子,杯子里冲的是红糖水。李满全现在做的每个步骤都是张老师交待好的,提包里不仅装着各种吃食,还包括什么时候吃什么,喝什么,纸条上交待得一清二楚。上台演出前,要喝红糖水,补气血,李满全就把一杯红糖水冲上。站在江歌一旁,随时等候吩咐。

化妆间很忙乱,这个进来,那个走,女孩子化妆,或多或少还有些隐私。他的出现,让女宣传队员有了不适,但碍于江歌又不好说什么,但情绪上或多或少地已经有了一些流露。

江歌回过头没好气地冲他道:你出去吧,别站在这了,碍事。

他以为自己真碍事了,往里躲了躲,尽量地让自己所占的空间缩小,仍没走的意思,尽职尽责地端着仍冒着热气的红糖水。

江歌发火了:让你走开,听到没有。

他手一抖,有几滴水溅出来,他端着杯子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来,把杯子放到江歌身旁道:红糖水放这了,你妈吩咐的,一定让你趁热喝,别凉喽。我就在门口等你,随叫随到。

他走出化妆间,立在门口。出出进进的人对他自然没好脸色,还有人用眼睛斜视他,他全然不顾,像哨位上的一名哨兵。

刚得到陪江歌下部队演出的消息,他在暗中早就把这个任务当成了一次难得的机会,这个想法虽然是江歌妈出的,但也得到了江师长的肯定。是江师长亲自叫他去办公室下达的任务,他现在执行的是江师长的任务。

他早就想好了,只要把江歌照顾好,她就会向她妈说,她妈就会向师长报告,如果师长对自己印象好了,将来还会有错么?从他自己登上宣传队的车那一刻起,他就下好了决心,自己一定要像照顾姑奶奶一样,照顾好江歌。不论有什么委屈和困难,别说江歌呛白他几句,就是把一杯热红糖水泼在他脸上,他也要笑。

演出就要开始了,他突然想起,张老师交待的,这时候要给江歌吃水果。水果早就洗好了,放在一个饭盒里。演出铃声响起时,他把一只梨已经削好了,切成小块,饭盒里又放了一根牙签扎在一块削好的梨块上。他站在侧幕,此时,他眼里没有演出,也没有别人,眼里只有江歌。

开场的第一首歌就是江歌唱的,还是那首《红梅赞》。江歌的病果然没有好利落,演出刚完,一边往台侧走,一边手掩了嘴,不住地咳着。他端着饭盒忙迎上去,叫了一声:分队长,你辛苦了,快吃梨,刚削好的。

他叫她分队长,其实别人也这么叫。在宣传队,一共就两干部,肖队长是正连职,江歌是排职,是分队长,专门负责女宣传队员。

江歌用牙签挑了梨吃,咳嗽减轻了一些,这次她没有责怪他,而是感激地瞟了他一眼。休息的当口,问他一句:你叫什么?他忙答了。从身后的侧幕里,忙拿出一个凳子来,就是刚才江歌在化妆间坐过的凳子,江歌人一走,他顺手就把这个凳子搬来了。演出前,他台上台下都观察了一遍,台上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休息的凳子。这是他在师机关,给师首长当了一年多公务员练就的眼力见。作为一个公务员,看似简单,其实大有学问。比如,首长办公室何时打扫,下班后打扫,就不如早晨上班前打扫。若下班时就打扫,经过一夜,办公室或多或少又有灰尘了。赶在上班前打扫,刚拖过的地,擦过的桌子,热茶刚刚沏上,袅袅地飘散着热气。首长随着上班的号声响起,走进办公室,看着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心情自然会愉快起来。

还有,上午十点之后,他从收发室领取报纸,按各位首长分好份,擎在手里。如果首长门是敞开的,首长办公室里也没有客人,他会悄声走进去,把报纸整齐地放在首长桌前的一角,小声提醒不忙碌的首长一声:首长,您的报纸。首长有时“嗯”一声,有时不“嗯”,不论“嗯”不“嗯”他都要快速地离开。如果赶上首长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他立在门口小声地喊一声:报告。如果首长说:进来。他才能推门进去。喊完报告,仍没人应答,他再敲门,声大会惊动别的办公室首长,声小首长又听不见。

有时,首长一个电话打到值班室,让他去取一份文件,他要在最快时间到达首长办公室,但又不能弄出声响。所以在首长上班的时间里,他一直守在值班室,就是上厕所也跑步去,跑步回,唯恐误了首长的电话。

李满全的眼力见,是给首长当公务员时练就的。

演出还在进行,准备出场的演员只能站在侧幕后面等待出场。看到江歌不仅有坐位,还吃着水果,她们的眼神换成了羡慕。李满全也不多事,尽可能把身体站到江歌后面,站到江歌触手可及的地方。

全场演出,因为江歌身体不好,只安排她唱了三首歌,开场一首,中间一首,还有最后一首。

江歌唱完最后一首时,演出就算结束了,帷幕合上,台下全体官兵起立,报以热烈掌声。演出完的队员走的都差不多了,江歌一走到侧幕,李满全忙把军大衣披在江歌身上。虽是秋天,天还不太冷,江歌演出时,穿的少,身体刚感冒初愈,披上一件军大衣,明显好多了。他扶着江歌,快步向住处走去。他知道江歌要在第一时间回到住处去卸妆。

当卸完妆的宣传队员们排着队去食堂吃饭时,李满全已端着病号饭来到了江歌宿舍门前,他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江歌在屋内有气无力地应道:门没插。他挤进门去,把端来的病号饭放到江歌的床前,是一碗葱花鸡蛋面,还有一碟小咸菜。在宿舍里,把一把椅子摆在江歌面前,扶江歌从床上坐起来,忙从兜里掏出感冒药,放在手心里,清水已经倒好了,放在另外一个碗里。江歌从他手心里捏过药粒,就着清水把药吃下去,接着吃面。

在这过程中,他一直站在一旁看着江歌吃,江歌吃了大半碗面,就放下了,转身躺在床上。他忙递过去手绢,江歌闭上眼,挥下手绢,他把剩下的面条和喝水的空碗端走,送回食堂。

熄灯号吹响前,正是洗漱的时间,他端了盆热水,腋下夹了只热水袋,再一次出现在江歌床前。在这期间,江歌似乎睡了一会儿,精神比之前好多了。他把水盆先放下,拿了江歌的毛巾浸湿,又拧干,递给江歌。屋内进进出出都是宣传队女队员洗漱,侧目看着眼前的一幕。江歌擦了脸,他把水盆往前放了放,扶江歌坐在床边。他蹲下身,把江歌裤脚挽上去,让双脚浸在水里,水的温度李满全试过了,不热不冷,温度刚刚合适。江歌嘴里哦了一声,他放心下来,把手浸在水里,想给江歌洗脚,手刚碰到江歌的脚,她忙把脚移开,错愕地望着他。他尬在那,一点点地站起来,江歌这次又把脚放下。江歌把脚拿出来,他忙递过擦脚毛巾。

做完这一切,看着江歌又躺到床上,他才端起水盆离开。

睡在江歌对面的张小红等他离开,就凑到江歌床前道:分队长,他是谁呀,咋对你这么好?

一路下来,这是宣传队员们最疑惑的问题,但又不好问,一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李满全。

江歌道:师机关首长的公务员,我妈派他来的,我不同意,我妈非让他来。

住在江歌同一宿舍的几个女宣传队员就沉默了。她们也经常感冒,有的发烧到三十九度多了,也得参加正常演出。有的来例假,肚子疼,吃一粒止痛片就又上场了,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她们在心里,一面嫉妒着江歌,又羡慕着她。

张小红躺在床上,熄灯号已经吹响,她顺手把灯关了,一边躺下一边说:分队长,这个公务员挺机灵的,给你服务也算体贴周到了,你回家在你爸妈面前,可得多美言几句,不然可对不住他的这片心。

江歌没有说话,没有人再搭茬了。

江歌已经体会到了李满全的细心周到,她心里是感激的,但不会流露出来。不仅是男女有别,她是干部,李满全是战士,她要掌握这个分寸。

爱情

这次宣传队从师部出发,他们的任务是走遍部队的每个角落,凡是有人的地方,他们就要把演出送到。

出发两三天后,江歌的感冒基本上痊愈了。

每次演出前,李满全要泡一杯胖大海递给江歌,她演出前喝,下台喝,为了再一次上台做调整。演出完毕,他早把切好的水果递给江歌。这一切都是江歌妈准备好的,出发前两只满满的提包,此时已空下去一只了。另外一只装的是江歌的各种衣服,他们演出时都穿军装,但军装里面穿的就不一样了。江歌妈带的就是一些内衣,有换洗的,也有各种薄厚不同的衣服。演出忙,又一直在路上,没时间洗衣服,宣传队员们有的换洗衣服带的少,只能挺着。没时间洗衣服,成了女宣传队员最大的烦恼。

每到一地,李满全就把装着衣服的提包送过去,第二天出发,他再提上。

有一次,宣传队正在台上演出,他留在宿舍清理提包,他发现江歌的内衣已换下了不少了,敷衍地放在提包上面。他想都没想,在住处找了脸盆,把一团脏衣服放到盆里,他要去给江歌洗衣服。张老师的纸条上没写这一点,但李满全觉得,这也是自己工作的一部分,他找到连队的水房洗起了衣服。洗衣粉和肥皂都是张老师带来的,他洗着洗着,发现这些衣服里还有小内裤和胸罩,他还是第一次见过女人这些东西,但又不能不洗。他一边洗一边就想起了江歌,高挑的个头,漂亮的脸蛋,江歌因人长得漂亮,歌又唱得好,她成为了基层干部战士最受欢迎的宣传队员,只要她一上台,台下就是热烈的掌声。他在侧幕里看过,台下的官兵眼睛都睁大了,一道道光射向江歌。他洗着衣服,心里就别样起来,但还是在最短时间把衣服洗完,拧了又拧。他知道,明天宣传队又该出发,去奔下一个连队了,他要赶在明天出发前,把这些衣服晾干。

他晾江歌衣服时,为了小内裤和胸罩犯了难,这个晾衣地方在大庭广众之下,晾那些衣服显然不合适,但又不能不晾。他思来想去,在连队后院小树林里找到一个去处,匆匆地把那几件小衣服挂在上面。第二天早晨,他比别人早起了半小时,把衣服收好,又整齐地叠好,特意地把那几件小内衣放到几件衣服中,交到江歌手上。江歌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衣服被洗好,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瞬间脸红了,她接过衣服时,小声地说了句:以后这衣服你不要管。她匆忙着把衣服塞到提包内。

事后许多天,李满全仍在回味江歌的那些洗过的衣物,以及江歌当时的神态。

江歌的病彻底好了,他照顾江歌的时间就减少了,没事干,就帮宣传队的男兵一起装道具,卸道具。一干活他才知道,别看这些男兵长得俊朗,身材也好,但干起活来,三个也不如他一个。有了李满全的加入,装卸道具的活就快了许多。

肖队长就说:小李,你以后调我们宣传队算了,别在机关干了。

他笑一笑,跑前跑后地又去忙碌了。

有了李满全,整个宣传队的工作似乎都变得轻松了。肖队长就一个劲地夸奖李满全道:等这次回去,我们宣传队一定给你一个嘉奖。他不说什么,感激地望着肖队长。这就是他要达到的,既然是机会就要牢牢抓住。

事件的高潮是在哨所演出发生的事情。

哨所距离山下的连队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在一座山上。山上的哨所有一个班的战士,宣传队的这次慰问演出任务就是一个士兵也不落下,一个班的哨所,更应该上去。宣传队又上去一个小分队。江歌一定要求上哨所,前几天因重感冒,她的演出不多,她希望通过上哨所演出能补上。江歌到哪,李满全自然也要到哪,他的任务就是要照顾好江歌。

车开到山脚下,便没有路了,宣传队的小分队只能爬山。李满全主动背乐器上山,通过几天的相处,他和宣传队的所有人关系已经融洽了许多。

这个哨所,海拔有两千多米,也就是说,这座山,有两千多米高,行走起来,是曲折的。一条羊肠小路,路旁长满了荆棘,稍不小心,就会划破衣服。李满全背了两只手风箱,一个在胸前,一个在后背,他走在最前面,每走一处,不停地提示着后面的队伍注意脚下。汗水先浸湿了脸,后来就是全身。他走在前面,还要时时注意身后的江歌,队伍走走停停,终于在中午时分走到了哨所。哨所的战士们早就听说宣传队的人要来,他们早就按捺不住了,宿舍打扫了,窗明几净,就是哨所小院每个角落,一片树叶和草棘也剔除得干干净净。许多战士换上了干净的军装,有的还抹了雪花膏。

李满全看到哨所的战友,心里一下子难过起来,六七名士兵,守在这巴掌大的哨所,山林就是他们的伙伴。平时他们太寂寞了,因为身处高原,紫外线照射在他们脸上,每个士兵脸色都是紫黑的,就连他们的嘴唇也是紫的。他们见到演出小分队,兴奋得有些夸张,有的还激动的流下了眼泪,班长指挥战士列队在小分队面前。

演出就开始了,小分队和士兵们几乎面对面演出。第一个演唱的是江歌,江歌唱的是《绣金匾》,刚一开口唱:正月里闹元宵,金匾绣开了,金匾绣给咱毛主席……刚唱几句,所有战士都泪流满面了,小分队的人眼圈也红了。

江歌的歌声被风吹散,她眼里含着一层泪花,所有小分队的人,演出都很卖力气,因为地方狭小,他们只能一首接一首地唱歌。江歌是小分队唯一上哨所的女队员,她的歌唱得最多,当她唱《沂蒙小调》最后几句时,突然晕倒了。

小分队和哨所的战士都慌了,众人围上去,看到江歌脸色苍白,大口地倒气,肖队长马上断定:是缺氧了,快下山。

李满全冲上去,跪在地上,众人把江歌抬上了李满全的后背,他撒腿就向山下奔去,演出还没有完,肖队长又派出一名男队员跟上。

李满全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快跑着向山下奔去,后面跟着的那个男队员,空着手,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

当他们赶到山下的车上时,放下江歌,李满全整个人觉得都快虚脱了,车快速地驶离,他们要驶回连队,那里有卫生员。

李满全解下腰间的水壶给躺在坐位上的江歌喂了一口水,江歌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看了半晌,喃喃地问:这是哪呀?

车赶到连队时,一群等在这里的宣传队员围上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江歌扶下车时,李满全才发现,自己无法下车了。他的脚崴了,已经肿胀得很高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脚何时崴的。好半晌,他才一瘸一拐地下了车。

卫生所内,江歌已经苏醒过来了,她感冒刚好,身体还虚弱,加上高山缺氧,卫生员给江歌注射了一支葡萄糖,又喝了一支。江歌独自就能离开卫生所了。

李满全的脚肿得像馒头一样了,卫生员给他抹上了紫药水,又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被两个宣传队员扶到了临时宿舍。他懊恼自己不能再照顾江歌了。他让宣传队员帮他找来一截木棍,他拄着木棍,向江歌宿舍走去。他敲了一下门,一个女队员打开房门,看到江歌倚在床上,正和几个女队员聊天。

江歌看到他,又看到了脚,惊叫一声:小李,你怎么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称他为小李,其实他们的年龄差不多。

他倚在门框上道:分队长,提包里有红糖,你冲上一杯。他又苦笑一下:我现在这样,不能照顾你了。他真心地为自己不能照顾江歌而懊恼。

几个女队员也围过来,看着他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脚,惊讶地说:这脚怎么伤成这样了?

他不好意思地:分队长晕倒了,我担心有事,下山急了些,不小心崴了一下。

江歌下了床,扶住他:小李,都是为了我,让你受伤了,你快回去休息。

他执拗地推开江歌,无所谓地说:没事,你快休息,你不躺下我就不走。

江歌无奈地又躺到床上,他扭过头冲几个女队员:辛苦你们几位战友了,江分队长身体不好,我不能照顾她了,拜托大家了。说完还给几个女兵敬了个礼。然后拄着木棍,笃笃地走了。

刚出门,他听见张小红说:这个小李人真不错。然后就是几个女兵七嘴八舌地对他的议论。

晚饭时,江歌来看他,从食堂打回了饭,放在他的床头,还为他的军用水壶灌满了开水,做这一切时,她一直在说:小李,为了我,真对不住你。

让江歌来照顾他,他手足无措了,一遍遍地说:分队长,这可如何是好,怎么你照顾上我了。

江歌坐在他的床上,还为他削了一只苹果放在他床头,这才离开。

夜半,宣传队员们都睡下了,肖队长才带着几个男队员赶到连队。他先看了江歌的病情,听说他的脚受伤了,又来看他,站在他的床头,握着他的手用力摇了几下说:谢谢你小李,你是好样的。

肖队长的话,是从他参军以来,听到的最好的鼓励。

演出任务只剩下最后一个团了,这个团离师机关最近,只有几十公里。他们演出由远及近,转一圈再回到师里。

李满全虽然受伤了,但他不想给宣传队添麻烦,他仍像以前一样,一边照顾江歌,一边为宣传队做点事。他拄着木棍,跛着脚,在宣传队忙碌着。俨然,他已经成了宣传队的一员了。经历了一些事情,宣传队的人对他友好起来。不时地有人找他帮忙,这个说:满全帮我泡杯胖大海。他拿过缸子,到处找热水。宣传队演出的时候,他就静静地坐在台下,看宣传队的演出。

江歌是宣传队的台柱子,只要她一出场,台下就热烈起来,她的掌声要比别人响亮,呼声也最高: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台下的战士干部喊着,江歌只能再次返台,唱了一首又一首。

他在台下看着江歌就想起了马香香,自从到宣传队,他一直没抽出空给马香香写信。看着眼前的江歌和那些女队员,马香香在他眼里暗淡下去,但他清楚,眼前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自己的命在靠山大队。

正在三团一个连队演出时,连队门前,快速地驶来一辆挎斗摩托,一个军人骑着这辆摩托驶了进来,戛然停住了。

李满全刚为江歌泡了杯红糖水,递到江歌手里,那辆摩托车就驶进院内,轰鸣声打破了连队院内的寂静,队员们都引颈张望。林松从车上跳下来,径直走到江歌面前,他手里提着个布袋,冲江歌打个指响:江歌,还好么?说完把布袋递过去道:你妈包的饺子,热热吃了吧。江歌两颊绯红,望着林松的目光瞬间就不一样了。她低下头小声地:这么远,还让你跑来。

林松道:早就想来看你。在二团三团时,离师部太远,今天你妈包饺子,让我去吃,我想到了你,快热热吃了吧。

他转身看到站在身后的李满全,把那个布袋交给他道:到炊事班去热热。

李满全接过布袋,跛着脚向炊事班走去。

此时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连队士兵开始集合。

林松:好好演出,再有两三天就回去了,我先走了。

江歌含情脉脉地点点头,目送林松骑上挎斗摩托。肖队长看见林松打个招呼:林排长,这么远你怎么跑来了?

林松冲肖队长打个指响:肖队长,不打扰了。

摩托车冲出营院,消失了。

演出开始了,李满全在炊事班把饺子热好了,他拿着饭盒,听着外面江歌的歌声,他羡慕林松。

林松是师机关警卫连的排长,他认识,之前他就听过林松和师长及江歌这种关系。之前只是一种传说,此时,他亲眼见证了这种关系,不知为什么,他一下子失落了。他明知道,他不会和江歌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失落。

宣传队下连队慰问演出结束了,他们又乘坐那辆客车向师部出发了。他仍坐在最后一排,江歌和肖队长坐在最前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子。

宣传队终于回家了,这是所有宣传队员的说法,二十几天的辛苦劳累一扫而空,他们兴奋,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肖队长站了起来,冲大家说:咱们唱支歌吧。他起了个头,众人一起唱了起来。他们唱的是《打靶归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曲调欢快,在部队人人会唱的一首歌曲,此时的李满全却高兴不起来。在这个集体里,仿佛他是个被遗弃的人,人们热闹地唱着,全然没有顾及他的感受。

宣传队回到师里,已经是傍晚了,他帮宣传队又卸了道具车。一切完毕后,他要走了,江歌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来到他面前,递给他两只苹果,他没接,江歌执意递给他,他接了过去。江歌望着他,真诚地说:小李,这次谢谢你了。说完给李满全敬了个礼。李满全脸红了,忙说:分队长,别这样,我这是应该的。

他拿着两只苹果,一拐一拐地离开了宣传队。回到自己的宿舍。

原地

李满全结束了宣传队的生活,又回到师机关工作了。

他又像往常一样,在首长没上班前,打扫好每个首长的办公室,沏上一杯热茶。

上午的时候,把挟着分发好的报纸,挨个往首长办公室里送。他来到师长门前时,喊了声报告,师长的门是开的,正在看手里的一份文件。他喊了一声报告,师长“嗯”了一声,他悄悄地过去,把报纸放在师长桌上。

师长没抬头,叫了声:小李……

他本来正要退出师长办公室,师长这么一叫,他立住,答了一声:到。

师长抬了下头道:小李,听肖队长说,这次任务你表现不错。

他心脏快速地跳了起来,他听着师长的下文。

师长放下文件,摘下花镜:肖队长本想给你一个嘉奖,让我否决了。

他怔怔地望着师长。

师长:这次的任务,算是帮江歌的忙,要是给你嘉奖,名不正,言不顺,你说是不是?

他的心脏猛然缩紧了,呆呆地望着师长,师长轻描淡写地:回去吧,小李,努力工作。

他走出师长办公室,心一落千丈。

他记得临离开宣传队那晚,刚卸完车,肖队长过来,拍着他的肩头道:小李,辛苦了。宣传队一定要给你嘉奖。

部队的嘉奖,是一种低级别的奖励,但这种嘉奖,会写进档案,跟你一辈子。

李满全从新兵连,又到连队,再到师机关,两年了,他一次嘉奖也没得过。许多同年入伍的战友,很多人都得过嘉奖,有的已经成为了预备党员。在师机关工作,看似风光,天天接触师首长,两年下来,他却连个嘉奖也没拿到。在宣传队工作这一个月,肖队长答应给他嘉奖,被江师长否定了。燃起的小火苗瞬间被一盆水浇灭了。卧薪尝胆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时间了,再有一年,他在部队没有改变的话,就这么复员了,空手来又空手回了。

他只能给马香香写信,他差不多有一个月都没给马香香写信了。那会他的眼里心里只有江歌,在宣传队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熟悉了宣传队里的女队员,张小红、冯花花……在他眼里,这些女宣传队员比马香香都要强十倍百倍。可她们就是她们,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能把寄托放在马香香身上,他又恢复了给马香香以前写信的速度,一周两封或者三封,不管马香香是否回信,也许他写上半个月或一个月,马香香才回一封。他在信里有万语千言,马香香回信总是很短,内容也千篇一律,无外乎就是关心他入没入党,提干是否有希望。即便如此马香香每次来信,他都迫不及待地打开,结果一目十行地看过了。因为每次马香香的来信,都一个腔调,内容也一样,从没改变过。他只能一目十行地看了,然后又一下两下地撕了,丢在垃圾桶里。

李满全经常地想,自己也就这个命了。但他又不甘心,父亲、哥哥的命运让他恐惧,他不甘转了一圈又回去当一个农民,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悲哀,感叹命运的不济。

现在他经常会想起在宣传队那一个月的时光,虽然短暂,但却是那么美好。外冷内热的肖队长,大小姐一样的江歌,热心肠的张小红,他怀念宣传队的气氛。这段日子,他做梦都会梦见在宣传队的时光。醒来他恨自己没有文艺天赋,要是在宣传队当兵,他会快乐,也会看到希望。现在的李满全多了心事,经常坐在师部公务员值班室里,望着窗外发呆。他似乎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

星期日的中午,他正在洗衣服,一抬头看见了江歌,她的身边走着林松,两人说笑着向家属区走去,看样子江歌是要回家,他们要在师长家过星期天了。

他想到了江师长的家,宽大的客厅,各式各样的家电。江歌的一切,师长家,对他来说,就是虚幻的世界。

他低下头,看了眼盆里的衣服,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啥人啥命,我李满全就是个吃土的命。他一脚把装衣服的盆踢开,想过了,咒过了,日子还得往前熬。离他服役满三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知道已经回天无术了。再有半年,他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这阵子,他没心情给马香香写信,他明白,自己赤手空拳地回去,马香香不会和自己好,就是她同意,也过不了她爸那一关。

有一天上午,他从收发室里取了首长的报纸,正往师部大楼走去,迎面看到了江歌,他怔了一下,江歌先热情地打了声招呼:满全。他立住叫了声:分队长,这是去哪呀?

江歌笑答:我去服务社买点日用品。

他“噢”了一声,便想离开。

江歌叫住了他,认真地说:谢谢你满全。

他知道她说的话的意思。

他装作无所谓地一笑道:应该的,况且我是在完成任务。

江歌低下头又道:本来该给你个嘉奖的,我爸考虑这样影响不好,你别介意呀。

这些对江歌来说一句道歉心就平衡了,可对他来说却是人生一件大事。他无力改变什么,只能承受。

李满全苦笑一下,低着头向前走去,江歌在他身后说:满全,有空到我们宣传队来玩,大家伙经常念叨你。

李满全回头冲江歌笑了一下,再也没回头,径直向师部走去。

李满全没再去过宣传队,有几次,他都走到宣传队门口了,看到立在小楼门前的牌子——某某部队思想文艺宣传队。他走了,勾着头想,自己和他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根本不是一路人。他只能认命了。

倘若,没有江歌

事件

发生,几个月后,他真的会卷铺盖卷走人。也许这就是李满全的命。事件

许多年后,人们仍记得那个初春的傍晚。

出事了。

李满全先是听到警卫连紧急集合的哨声,接着看见列队的战士跑步出了营区,李满全下意识地扔掉了扫把,随警卫连的士兵跑出营门外。

出了营门,穿过一条马路,就是一片空旷的开阔地。开阔地其实种了庄稼,初春时节,种子刚刚播下,小苗刚破土而出,如果不是发生了紧急事件,在夕阳下望这片春意盎然的土地,会是另外一种心情。李满全看到警卫连的士兵,把这片玉米地包围了,他看见林松发疯地向一块沟坎跑去,后面跟着连长和指导员。他也跟随过去,跑到近前,他看见地旁的一条沟,沟不深,刚发芽的小草已铺满了这条土沟。在土沟一块地上,有被践踏过的痕迹。

林松喝多了酒的样子,满脸和两眼通红,他仰着脖子,冲远处大骂了一句:我操你妈。远处的士兵在这块玉米地周围搜索着。

不一会儿,派出所的一辆车停在玉米地旁的土路上,两个民警向这里走来。

其中一个年长的警察道:强奸现场就在这发生的?

警卫连长点点头:应该是,这里有挣扎的痕迹。

说完用手指着那块被践踏的地方。

老警察从年轻警察手里接过几面小红旗,插在那块嫌疑的草地说:这要保护好。抬头看见了搜索中的战士道:不该这样呀,证据都被破坏了。

林松大喊一声:不这样怎么办,等你们来,强奸犯早跑了。

两个警察听了,脸就黑下来。

指导员忙上前,掏出烟敬两个警察,被摆手制止了,抬起头问:被害人呢?

连长小声地:被害人是我们师长的女儿,这案子你们可要抓紧破呀。

李满全在一旁听了这话,脑子里轰隆一声。直到这时,他才知道是江歌出事了。

他向师部走去时,腿沉得让他迈不开脚步,他说不清自己是如何挪回师部院内的。

那天晚上,整个师部都在流传着江歌被强奸的消息。事情的原由也被复原了。江歌是去镇上买东西,骑着自行车,镇子距离师部平时骑自行车的话,也就十几分钟的样子。师部门前的马路一直通向镇子,平时有干部战士去镇里为了省时间,也会走玉米地旁的那条土路。土路是农民自己修的,方便种地和秋收用,江歌那天傍晚走的就是那条土路,结果就出事了。出事的时间正是傍晚,夕阳西下,机关刚吹响下班的号声,营院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家属院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响动,机关食堂也准备开饭了。也许江歌急着赶近路回来,结果就在机关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那些日子,流传的强奸犯也有几个不同版本。有人说,强奸犯就是附近村里的农民。还有人说,是流窜犯。也有人说,可能就是部队内部人干的。

不论怎么说,办案是要讲究证据的。

县公安局的警车出现在家属院门口两次,明眼人都知道,公安局的人是找江歌调查取证的。

师部机关也紧急集合了一次,包括师部的所有战士和年轻干部都站在了操场上,比每天出早操还要整齐。

师部机关大楼下停了两辆县公安局的警车,在清点完人数之后,公安局的人走到队列前,让所有人都伸出手,公安局人员仔细地无一漏网地查看过了,队伍才解散。后来有人说,强奸犯被江歌抓破了手。

这之后,便再也没有下文了。

李满全忧郁了,不知为什么,他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他睁眼闭眼的都是江歌的样子,江歌在台上唱歌,她的歌声是那么动听,在台下卸了妆的江歌是那么漂亮。她的高傲是另一种美,美得让人无法言说。在

陪护

江歌那段日子里,他把马香香忘得干干净净。他暗地里把马香香和江歌做过对比,简直没有可比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天鹅,另一个就是丑小鸭。光彩照人的江歌却出了这样的事,他为江歌心疼。他也想过强奸犯该是个什么样子,把好端端的江歌就这么毁了。他听人说,江歌一直呆在家里,以泪洗面。有许多次,他站在机关窗前向家属院方向张望着,看到了江歌家那扇窗户,他不知道江歌是否站在那扇窗户前以泪洗面。有几次他来到家属院门前,想看看江歌,走到门口时,他又犹豫了。知道这时他不适合出现,返身往回走,为自己的多情感到羞耻。江歌有江师长,有林松,有母亲,他算老几?但他还是为了江歌忧郁了。不知为什么,心里满满地都装了被害的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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