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郎山轶事(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21 08:00:39

点击下载

作者:邹元模

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望郎山轶事

望郎山轶事试读:

作者简介

邹元模,笔名向岩。戎马4载,务武12年,从政28个春秋。退休赋闲,享受天伦之乐。已出版长篇小说《黑天使》、《花仙》(与人合作)、《返乡农民工》;中短篇小说集《邹元模作品选》、《雾城》、《盼妻河悲歌》、《望郎山轶事》;报告文学集《古邻之春》;散文集《洪河情思》;长篇纪实文学《巴蜀阿信》等11部文学作品。

望郎山恩仇记

据桃源乡志记载:明朝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望郎山金鼎、华阳两寨,甘、刘二姓,为争天池湖葫芦嘴风水宝地,引发械斗,死伤百人,结下世代冤仇。从此,冤冤相报,绵恒二百多年,后因通婚而泯仇言和。这虽是一个古老的故事,却给人以启迪: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和”为贵的美德需传扬。——作者一

巍峨险峻的望郎山,逶迤绵恒,慰为壮观。古人云“好座望郎山,绵延三百三;山顶无鸟鸣,险处无人攀。”这里,山连山,山迭山,小山靠大山,高山拥低山,山外有山,山上有山,山峰插进白云端;这里,入林仰面不见天,登峰俯首不见地;这里,断岩峭壁,如斧削一般;这里,石林遍布,高高突出的石柱,千姿百态,造型各异,栩栩如生,雄奇俊秀,幽静神秘;这里,群山环绕着天池湖,湖水如明镜一般,相传天宫仙女常下凡尘入湖洗浴;这里,不论男女山民,剽悍勇敢,能骑善射。

在这山环水绕,春花如绣的一片山野里,黄金似的阳光,斜照在一片梨树林子里,那梨花正开得一片雪白,迎风摇动。真是:满山梨花白,美景胜北国;春风含笑脸,梨花醉美人。那白顶绿领的一群群小鸟穿梭似的在林子中飞来飞去。一会儿从高枝飞向低枝,一会儿又从低枝飞向高枝,鸣叫嬉戏,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快乐极了。梨树上的花瓣被震得一片片落下,飘飘洒洒似雪片漫舞,平铺在翠绿的草地上,胜似一幅绿绸上绣满花朵。伴随着一阵阵婉啭悠扬的细碎鸟语,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铛声由远而近,接着是一片娇脆的说笑声。当头一匹白马,马背上骑着个身穿紫红袍的女孩儿。看她擎着白玉般的手臂挥鞭打着马,从金鼎寨跑过来。接着有两个姑娘也骑着马跟在后面。她两个一边赶着,一边笑骂道:“小妖精,看你跑到天边去?”眼看就要赶上,那女子笑着伏在马背上,坐不稳身,一个倒栽葱摔下马来,倒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这女孩躺在上面,好似睡在软褥子上。她正要挣扎着站起来,后面两个姑娘已经赶到面前。她两急急跳下马来,几步向前,一个按住肩膀,一个骑在胸脯上。一齐卷起袖儿,把手伸进胳肢窝,搔她的痒痒。那地下的女孩,笑得双脚乱蹬。她抬起两条腿儿,袍幅下面露出葱绿的裤脚来。一双瘦凌凌的鞋底儿向着天空。她们玩了多时才放开手让她坐起来。这小女子看上去已有十七八岁,桃圆脸蛋儿,两面粉腮上擦着淡淡的胭脂,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子,斜溜过去,向那两个姑娘狠狠的瞪了一眼,接着“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真是千娇百媚,仪态万端,那怕是铁石人见了也会春心涌动。那年纪较大的姑娘笑着说:“三妹子,你又装出这浪人的样儿勾人魂魄呀。”三妹子也笑着说:“我浪人不浪人,与你们有什么相干?”说话的当儿,大姑娘蹲下身来,抬起手臂,替三妹子拢了拢鬓发,说道:“你看、你看,出门时梳得光溜溜的鬓发,一会儿就弄乱了,回家去妈妈见了,又要听她唠叼呢!”三妹子一边低着脖子,撒娇地让姐姐给他拢头,一边嘴里叽咕着:“还说呢,回家去妈要问起我,我就说两个姐姐欺侮妹妹,让你两有好果子吃。”

原来,他们姐妹三人出门时,都梳着一式的大圆头,油光漆黑,矗在头顶上,一个个显得袅袅婷婷。那两片后鬓,直披在脑脖后面,衬着白嫩嫩的颈子,出落得更加精神。前鬓边儿,各插着一小朵红花,姐妹三人,真像三朵鲜花,绽放在那片绿地上。

一会儿,二姑娘拔了一把小草,三人便团团围坐着斗草玩。三个姑娘中,只有大姑娘是结了婚的。二姑娘笑着说:“咱们来分这根狗尾草,如果不分岔,大姐准生个胖小子,如果分了岔就会生个美千金,可准呢。”正玩得出神,忽听得一声哨响,大姑娘嚷道:“爹爹回来了,咱们去看看!”三姑娘回头看时,果然见父亲骑着一匹枣红马,领头儿跑在前面。后面跟着十几头驮着布匹、盐巴的骡马,有四个剽悍男人,手提皮鞭赶着。望着黑压压的一串,慢慢从山坡下走来。三姑娘看见了,便丢下两个姐姐,急忙爬上马背,飞似的赶过去。大姑娘和二姑娘也迅速上马跟在后面。

金鼎寨寨主甘海山,远远见看见女儿赶来,便停住马候着。他最喜欢三姑娘。看着三姑娘一匹马跑在前面,便在马背上把三姑娘搂了过来,和自已坐在一匹马上,一面说笑着往前走,一面对同伴说:“伙计们,我们快到家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得从山顶传来“轰轰轰”三声炸响。甘海山听了,顿时脸上变了颜色,大喊一声“真恶心!”便气得胡须根根倒立,一双眼睛睁得铜铃似的,大声吼道:“伙计们,留神啊!看来我们又有好架打了!”几个随行的伙伴听了,齐喝道:“快,拿家伙去。”一边吼着一边扬鞭跃马向金鼎寨跑去。二

平静的望郎山,一霎时胧罩着惨雾浓云。金鼎寨里,人声嚷成一片。甘海山的大儿甘栋梁站在寨顶上,不停地吹着牛角号,呜呜地响声传遍全寨。寨里人们听见这号声,知道又要械斗了,便各自操起家伙向寨外奔跑,不一会儿,三百多壮汉拥到山坳处。山坳口筑着一道高过人头的城墙,他们走出城墙门,便吩咐把门关上,女人们都站在门内向外张望着。

望郎山北面金鼎寨的山民,与山南面华阳寨的山民,因老前辈争夺葫芦嘴风水宝地发生械斗结下冤仇。从此,两寨人稍有不合,便以性命相搏,世代以来,打打杀杀从未间断。

这一天,华阳寨人打听到金鼎寨主甘海山又从外地运回一批布匹、盐巴。那时交通闭塞,人们过着自给自足的原始生活,要搞到一批生活必需品极不容易。

本来,华阳寨主刘春茂已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他已无带领众人械斗之力。然而,他膝下有个名叫山鹰的儿子,出落得一表人才且臂力过人。他常常带领本寨兄弟过山报仇。今天,他又带领一邦兄弟过山来,意欲抢劫仇人的货物。他立马山顶,先发出三声轰响,这是道上的规矩,算放个信儿。接着,见甘海山领了大队人马从金鼎寨中出来,便把火药枪向空中一举,华阳寨寨民,便跟着他不顾命地潮水般冲下山去。

到了一片平地上,两边列成阵势,发一声呐喊,刀枪并举,弓箭相迎,锄头扁担并用,一个个打得断臂折腿,头破血流。甘海山骑在枣红马上,指挥着金鼎寨寨民奋力抗击,见有受伤的人,忙令抢夺回来,抬进城墙里。他的三个女儿,大女儿叫秀儿、二女儿叫巧儿、三女儿叫雪儿。秀儿虽已嫁了人,但常住在娘家,巧儿也已说定婆家,只待择定吉日过门。只有雪儿还不曾选定夫婿。这三姊妹都是美人胚子,而雪儿更加标致迷人,一双泉水般纯净的眼睛里,含蓄着柔和的光亮。红润的嘴唇,好像两片带露的花瓣。微凹的嘴角边,隐约挂着一丝儿笑意。苗条的身材,活泼逗人的神态。使寨里的男子谁见了都想入非非,即使没有什么话说,也要看上几眼。雪儿的眼很高,见了寨中的男子,连正眼也不瞧一瞧。今天,见自已寨子里人同华阳寨人械斗,不觉激发了她仁慈的心肠,便领着寨里的女人们救护那些受伤的男子。她一会儿搀扶这个男子,一会儿为那个男子包扎伤口,一会儿端着水喂他们。说也奇怪,那些受伤的男子,凡经过他服侍的,便个个精神抖擞,包扎好伤口,又重新持械跑出城墙去厮打,好似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这一场恶斗,金鼎寨的男子同以前大不相同,人人奋勇当先,个个亡命拼搏。

山鹰骑在马背上,看着自已的寨民渐渐支持不住,纷纷败下阵来,便大喊一声跳下马来,舞动马刀,向金鼎寨寨民杀去。那马刀舞得上下飞舞,四面乱转,呼呼着响。金鼎寨民近不了他的身,让出一条路来。他直奔甘海山马前。甘海山是久经械斗场的老手,临场经验十分丰富,趁山鹰直奔过来立足未稳之际,眼明手快,弯弓搭箭,只听“飕”一声响,山鹰握刀的右手肩窝中箭,穿心的疼痛直刺心窝,顿时右手麻木,长长的马刀“嘡”一声落在地上。山鹰疼得大叫一声,情知不妙,转身便跑。甘海山拍马紧追不舍。金鼎寨寨民呐喊助威:“快捉住山鹰!快捉住山鹰!”

华阳寨寨民见头儿受伤,败下阵来,人人心惊,个个胆寒,无心恋战,转身把山鹰裹在人丛中,向山顶逃去。

眼看山鹰一伙快要逃走,甘海山之子甘栋梁恼羞成怒。他没有忘记,两年前在与华阳寨人械斗中,自已曾被山鹰射中一箭,至今遇天气变化,箭伤还隐隐作痛。此时此刻,见山鹰也中了一箭,他怎肯放走,便紧紧在后面追赶,一心想活捉山鹰,报那一箭之仇。他逢人便杀,见马便刺,把败退的华阳寨人杀得落花流水,东奔西串。看看杀到望郎山顶,离自已人远了。华阳寨寨民也七零八落,逃的逃,伤的伤,死的死,剩下没几个了,但是那仇人山鹰怎么也找不到。甘栋梁到底胆小,怕中埋伏,不敢追过山顶,便勒转马头跑回金鼎寨。

这一次械斗,金鼎寨大获全胜,人人兴高采烈,狂呼大笑,老寨主甘海山即令杀牛三头、猪六头、羊九头、鸡一百只,抬出老酒四十九坛,在金鼎寨里大摆筵席。召集寨民,无论男女老少都来大块大块吃肉,大碗大碗喝酒。

酒到半酣,甘海山拂着下巴的胡子,给年青的寨民天南地北地讲起了老前辈争夺天池湖边葫芦嘴那块风水宝地的事儿:“我家神龛上供着一个檀木小匣,里面藏着一本老祖宗传下的密训,上面详细记载着明朝万历二十六年十月九日,甘、刘两姓为争葫芦嘴那块风水宝地大开杀械,刘姓人当场杀死我甘姓人四十六人。从此,甘、刘两姓结下世代冤仇。可喜的是我们甘姓人经过二百多年繁衍,现在已人丁兴旺,报仇之时指日可待!”一席话说得年青后生一个个精神振奋。

这一夜,正值春夏之交之际,天上圆圆地挂着一轮明月,照在望郎山上分外明朗。趁人们海吃海喝狂欢时,雪儿回到家里重施脂粉,再整云鬓,在月光下走来走去。那脸上出落得更加光彩,引得那些喝酒的汉子未饮先醉。只听得满寨子嚷着雪儿的芳名。有几个年青后生仗着酒胆,有意去和雪儿胡缠。雪儿恼恨不已,一气之下,一溜烟避出寨门赏月去了。三

望郎山的天池湖,虽偏僻荒凉,没有多少生趣,但一到每年的春夏之交,也是春风徐徐,百花遍野,争奇斗艳。如今,这雪儿年方十八,春心荡漾,加之又是人间绝艳,天上青娥,虽生长在这穷僻山乡,她也时时情不自禁地孤芳独赏。仰望着天空那郎郎明月,不知不觉有种美人迟暮的悲叹。想想日间来寨前械斗的山鹰,他立马山头那种英雄气概。后来他指挥华阳寨人直冲金鼎城墙,他那面庞看得更加真切,真可称得上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我雪儿如能嫁给这样一个夫婿,那才是佳人配才子。想着想着又无奈地长长叹了几声。多年来我们甘姓人与他们是世代仇人,眼见得一段绝佳姻缘,只能付之东流。此时,雪儿心里很矛盾,甘、刘两姓人为啥不能摒弃前仇握手言和呢?难道金鼎寨与华阳寨就这样一代一代械斗下去,年复一年流血、死人?我已长大成人了,为什么不为两寨人的和好做点事?我又能为两寨人的和好做什么事呢?雪儿站在寨门外,仰头望着明月,不禁勾起缕缕情思。

雪儿想到心烦意乱时,对一些事怎么也找不到答案。她索性抛开这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烦心事,突然想起天池湖边的夜景。以前她曾同两个姐姐多次去那儿玩过,此时,那里一定很美。他便壮着胆子,悄悄地一个人分花拂柳地朝天池湖走去。绕过一道小山坡,便露出一片湖水来。这时四山沉寂,临湖倒影,湖面上映着月光,照得和镜子一样明静。湖面的波纹像是一幅闪烁的织物交织着、缠绵着、漫延着。小虫琐琐屑屑地怪叫,青蛙正在呜唱。雪儿找一块临水的石头坐下,一股清泉从山上流下,发出琮琮的响声。雪儿身临其景,顿觉心旷神怡,烦恼顿消。她想起了有关天池湖美丽的传说:……玉帝的三女儿在天庭梳妆,她俯身看着下界望郎山的美丽景色,如痴如醉,无限神往,一不小心将玉镜跌落在望郎山中,玉皇大帝派天兵天将来也没取回去。玉镜沾了望郎山的灵气,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天池湖。雪儿仰着脸,怔怔地看着天空的月儿,数着不断眨眼的星星,一颗、两颗……一颗流星划过,天空显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突然,他听见山脚下有人微微的喘息声,接着悉悉索索一阵响动,从草丛里爬出一个人来。雪儿见了,吓了一大跳,正要张口大喊,只见那人艰难地抬起头来,他的脸颊映着月光,雪儿一下便认出那人是自已心中暗恋的山鹰。她的芳心不觉一阵快速跳动,脸上涌起红晕。幸好湖边月夜无人窥见,忙把手绢儿按住朱唇,静悄悄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她见山鹰在地上慢慢爬着,浑身上下,血迹模糊,脸色苍白,嘴里不住地哼着,他挣扎着爬到湖水边,低下头去,伸出双手,掬起湖水往嘴里送。一连喝了几口,看上去精神比先前好了些。谁知,他一回头,见一个美人儿站在面前,开始产生了错觉,以为碰上了天宫下凡来到天池湖洗浴的仙女。又一想,不可能,那些都是老前辈子虚乌有的传说,我土生土长二十年了,无数次到湖边,从没碰见过这种奇事。啊,对了,肯定是金鼎寨的人来追杀我。想到这里,他不禁出了身冷汗。也罢,事到如今,自已巳身负重伤,毫无反抗能力,要杀要剐只能听天由命。于是,气喘嘘嘘地说:“我山鹰受了重伤,如今落到姑娘手里,想逃也逃不脱,姑娘也没必要回去报信惊动寨上的人,我这里有一把快刀,请姑娘把我的头割下拿回寨去。这样,姑娘有了功劳,我死在美人儿手里也不会觉得冤屈,真是两全齐美。”山鹰说着,从怀里拔出一把刀来,“哐嘡”一声丢在地下催促道:“快动手吧,下手要快要恨,免得给我带来更多更大的痛苦。”说完便昏了过去。

雪儿听他说话可怜,又见他昏躺在地上,面对此情此景,真是进退两难。转念一想,自已暗恋的人就在眼前,此时只有我才能救他。于是,雪儿勇敢地上前去用力扶起山鹰。谁知山鹰已被伤口疼痛得晕死过去,他的衣襟被鲜血沾了一大片,那血水还在一点一滴地流着。雪儿插手在他肋下,使出浑身力气,慢慢把他的身子拖到湖水边。屈起一条腿,把山鹰的头枕在膝上,轻轻地解开衣襟,用自已的手绢蘸着湖水,替他洗去血迹。洗净血迹后,又撕下他的一幅衣襟止住流血的伤口。雪儿一边为山鹰包扎伤口,一边细细地打量他的容貌。这时山鹰虽仍处在昏迷中,但迎着朗朗月光,他的脸虽有些苍白却英秀动人,他的鼻息直冲雪儿的粉腮。雪儿正心猿意马,想入非非时。忽然听见山鹰“啊唷”地发出一声喊叫声。他从昏迷中醒过来。睁开眼睛,见自已倒在美人儿怀里,既激动又羞涩,不觉对着美人儿微微一笑。这一笑羞得雪儿满脸红云,她急忙推开他的身子,一摔手要逃去。谁知,她的左手已被山鹰握得紧紧的,怎么也挣扎不掉。雪儿恼了,顺手拾起地上那柄刀,意欲向山鹰的手臂砍去,山鹰却毫不畏惧,只是抬着脖子,深情地说道:“几时能与姑娘再相见,表表感谢姑娘救命之恩的心意。”雪儿扔掉举在手中的刀说:“你要和我再相见么?除非到宝鼎庙去!”说完话,雪儿“嗤”地笑了一声,一摔手起身消失在夜幕之中。四

望郎山的东面有一座孤峰,壁立千仞,高插云霄。民谣中说的“山顶无鸟鸣,险处无人攀。”便是指这儿。从天池湖望去,这孤峰像虎头昂首天外,金鼎寨人、华阳寨人都叫他虎头峰。远远望去,虎头峰上云遮雾绕,睛好天气,可见红墙黄瓦佛阁,宝鼎庙好似飘忽在白云之中,约隐约现,给人一种神秘莫测之感。人们想要爬上去探望探望,苦得悬岩峭壁林深棘丛,无法攀援。加之从头年深秋开始至次年春末,一年之中有半年时间山峰积雪覆盖,根本无路可寻,要想上去就更困难了。一到春夏之交,有一股瀑布从虎头下崖壁直泻而下,长空匹练,直注入山下天池湖中。这时,水势澎湃,早已把入山的路经浸入水中去了。一到秋天,四山云气,又迷住了这喷射瀑布的岩壁洞口。所以,人们虽想尽千方百计,终不见宝鼎庙的真面目。因此,宝鼎孤庙,如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及,金鼎寨和华阳寨的人都有一句口头蝉:“要相见么,除非到宝鼎庙去。”意思是说,要想见面,犹如到宝鼎庙一样难。雪儿对山鹰在天池湖边说这句话,只因同他是世代仇家,表明要想见面难,要想喜结良缘更难。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又过了六个月,望郎山四周,瑞雪飘飘,好似银色世界。寨民们农事早罢,便各自骑马背弓,带上猎犬,向山之巅水之涯去打猎。

甘海山也带着几个剽悍的汉子,天天到西山攀岩越涧钻丛林与野物周旋。有一天。他们猎获了一只大山羊,扛在肩膀上,嘻嘻哈哈笑着回到金鼎寨。

雪儿三姊妹见爹爹扛回一只大山羊,高兴得像三岁的孩童,手舞足蹈,活蹦乱跳,商量着做烤羊肉吃。

望郎山人做烤羊肉是祖传的制作技术,十分讲究。先将羊剥皮剖腹,取出五脏六腑,割去羊头,砍开胸骨,平整地用小铁丝绑在事先准备好的一纵数横的铁条架上。用锋利的尖刀,横竖将羊肉背面划割成若干小方块。别看划割羊肉这道工序,做起来简单,这可是一项要求极高的技术活,下刀要快,用力要均匀,既不能深,又不能浅。深了羊肉要掉,浅了酌料浸不透,吃起来没味儿。然后置于杠炭火盆架上,文火慢烤,背腹两面不断翻转。待烤去水分开始出油,再一遍又一遍地用毛刷沾上事先用三椒(辣椒、花椒、胡椒)、生姜、大蒜、芝麻、五香粉、食盐、酱醋等按严格比例制作成的酌料,反复刷在划割开的羊肉上。这刷酌料也要掌握好火候,每刷一遍要待前一次所刷酌料在文火烤炙下,被肉片吸收后才能刷下一遍。真正要烤出一只上品的羊肉来,往往需要半天功夫。这样烤出的羊肉,色、香、味、形,俱全俱美。淡黄中透出粉红,那淡黄的是熟透的羊肉;那粉红的是香喷喷的酌料均匀地散布在羊肉上。看上去,简直是一件美伦美奂,耐人寻味的工艺品。肉香伴着麻辣酌料的香味,再佐以美酒,谁见都会垂涎三尺,胃口大开。

雪儿三姊妹在寨子后院摆开架式,忙乎半天,烤熟的羊肉味四散开去。甘海山闻到醉人的香味,知道羊肉烤熟了,便大声嚷着:“来、来、来,咱们大伙来吃,我们翻山越岭放猎狗,忙乎了一大天,还没偿到羊肉的味儿,快别让她们三姊妹吃完了。”甘海山这一招呼,一下便来了十几个人,有同上山打猎的壮汉,也有甘海山自家的男男女女,团团围住通红的火盆架上的烤羊肉,争先恐后用锋利的小刀,一块一块割下香脆麻辣的羊肉,一边喝酒一边大嚼。

酒过数巡,甘海山有些微醉,便拿着割肉的小刀,指着雪儿笑说道:“雪儿啦雪儿,你真是人小鬼心眼多,这烤羊肉当然比炖羊肉、蒸羊肉、炒羊肉好吃,你知道我们去打回这只山羊的辛苦和劳累吗?你们女孩子只知道吃现成的!”这本来是父亲的一句笑话,却说得雪儿生了气,她把粉脖一歪,哼了一声,说道:“女孩子怎么啦,爹爹不要看不起我们女儿几个,明天我同两个姐姐上山去,照样打一只来给你瞧瞧。”

甘海山听了,也把脸一侧,说道:“小女儿真有这么大本领?”雪儿答道:“有没有这本领,明天眼见为实。”甘海山说:“好!拿手掌来。”山寨里人除绝大的事儿以饮血酒为誓外,平时一般的事儿就以击掌为誓。雪儿年轻气盛,那肯认输,听爹这么一激,毫不迟疑地伸过手去,和父亲击了个手掌。顿时,逗得屋子里人哄堂大笑,都说:“好、好、好,明天就等三姑娘打一只羊回来下酒。”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雪儿就起了床,紧束衣服,脚穿长靴,背弓搭箭,缠着秀儿、巧儿两个姐姐上山打猎。两个姐姐在平时,无论什么大小事都依着娇小的三妹,今天上山打猎是小妹与父亲击掌盟誓的,拗不过,只好与三妹同往。

三匹桃花马,驮着秀儿、巧儿、雪儿三个美人儿,一溜烟上了西山,到了半山腰,她们跳下马来,把马拴在树上,各自牵着猎狗东寻西觅。发现雪地上都是深深浅浅的老虎脚印。秀儿说:“两个妹妹,我们要小心些,这地方有老虎来过,这么多脚印。要真碰上那家伙,我们三姊妹是对付不了的。因此,无论什么情况下,我们都要走在一起,绝不能走散了。”雪儿一边答应着,一边只顾低头寻找猎物的蛛丝马迹。

一会儿,只见那条大黄猎狗,仰着脖子大叫了几声,飞跑到山岗岩壁一个洞前,用前爪乱扒乱抓。雪儿跟在它后面,知道洞里有野兽藏着,忙向两个姐姐招手。秀儿和巧儿见了,便悄悄走过来,见石壁下有三个洞,西面一个大一些,忙把腰上挂着的网子拿下来,罩住洞口,然后对着小洞子放了一鸟枪。突然,几只灰色野兔钻出洞子,被网子网住,左冲右突,怎么也逃不脱身。雪儿欢喜得跳了起来,大声嚷着:“虽还没打着山羊,捉了几只兔子也不会空手回家。”秀儿过去,把网收起,将兔子分装在三姊妹猎袋里。秀儿说:“三妹,别高兴得太早了,你在爹爹面前,夸下的是要打一只山羊,我想山羊胆子小,必需要到荒山僻静的地方才找得到。”巧儿说:“姐姐经验比我们丰富,就按姐姐说的办。”雪儿说:“既然是这样,何不到宝鼎庙下去找呢。”秀儿、巧儿齐声说:“三妹说得有道理。”于是,三姊妹走下山坡,解开马绳,重骑上马,绕过山峡,便见金鼎庙虎头峰高高矗立在云雾中。眼前的山势十分险峻,满山遍野铺着冰雪,不容易上去。他们把马拴在大树上,攀藤附葛,徒步前进,好不容易上去了。走了一程,三姊妹娇喘吁吁,香汗涔涔。秀儿一抬头,见山岩上飞出一群岩鹰,便嚷道:“快射!”巧儿忙抽箭挽弓,“飕”的一声,一支箭离弦而去,随着一只岩鹰翻身落地。他的那只黑花狗,呜叫一声,飞一般钻过丛林把带箭的山鹰衔了回来。

时至中午,三姊妹又累又饿,便在路边一墩石头上坐下,边喝水边吃着干粮。正吃着,只听见山岗上有野山羊“咩咩”地叫声。雪儿听了,一拍手说道:“大姐、二姐上山,一个得了兔子,一个得岩鹰,唯独我现在还空手一双,现在我也有了。”雪儿丢下手中的干粮,背了弓箭,也不等她两个姐姐,性急火燎地绕过山岗而去。秀儿在后面喊她,她也不理睬。巧儿见雪儿走远了,耽心孤身深入发生危险,急忙跟了上去。秀儿看看两个妹妹都走了,只剩她一人,不得已也跟了上去。

山路狭窄陡峭,一步一滑,行走十分艰难,秀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追了半天也不见两个妹妹的身影。正在焦急之时,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虎啸,那啸声划破长空,震得整个望郎山都在颤抖。秀儿情知不妙,急忙紧赶几步,刚转过山腰,就听见巧儿在前面哭喊:“快、快救妹妹!”秀儿往前一看,一下子也被吓得瘫软在地上。

原来,雪儿在半山上,正被一只斑谰大虎拦腰咬住往林子里死拖。一转眼,老虎拖着雪儿钻进莽林,四面寻找,静悄悄的不见踪影,也听不见雪儿的呼救声。

秀儿、巧儿姐妹二人心急如焚,一边哭着,一边呼喊着继续四处寻找。看着天色昏黑,也没发现任何形迹。巧儿急得晕头转向,只听她大喊一声,纵身向山下跳去。幸亏秀儿眼急手快,冲向前去拖住才没出大事。“你怎么这么傻呀,眼看三妹出了事,你再这么一跳,不是把事儿闹得更大了吗。”秀儿责备道。

眼看天已快黑,秀儿、巧儿别无办法,只好凄凄惨惨寻路下山。

回到家里,把雪儿被虎叼走的经过告诉了父亲。她两人话还没说完,满屋子的人便号啕大哭。母亲不断呼喊着雪儿的名字,哭得死去活来。边哭边数落丈夫,责怪不该和三女儿击掌打睹,结果闹出这么大事来,逼着丈夫非要连夜上山寻找不可。

甘海山也后悔昨天不该同女儿开那么大玩笑,当即便招集寨里十几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背枪提刀,燃起火把,上山去寻找雪儿。五

雪儿正在与两个姐姐一同吃干粮时,突然听到山羊的叫声,在昨日与父亲击掌盟誓,今天一定要打一头山羊回去的誓言激励下,她捕获猎物心切,离开两个姐姐而去。奔上山冈,举目四望,眼前一片林海深棘,寂静无声,没有野山羊的丝毫踪影。正在出神时,一声长长的虎啸震山撼谷。雪儿寻着传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就在右边丛林三十多米处,一只斑谰大虎张着利牙,竖着尾巴向她扑来,虎尾扫着丛林,刷刷作响,震得瑞雪飞扬。雪儿虽自幼在望郎山长大,曾多次听父亲及寨子的老前辈们讲述过老虎的凶猛,但从没见过这种情景,被吓得“哎哟”地大叫一声,浑身淌出冷汗,两眼发黑,耳朵嗡嗡作响,全身仿佛散了架。她拔脚想跑,可怜两条腿儿软绵绵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那斑谰大虑扑到雪儿身旁,屁股一摆,尾巴一剪,呼的一声吼,和人一般站立起来,举着两只蒲扇大的前爪,在雪儿肩头一按。可怜雪儿,一个女孩有多大力气?有多大胆量?一缕小灵魂儿早已吓跑,昏昏沉沉倒在地上,被那斑谰大虎叼着向深山钻去。随雪儿跟去的那条芦花猎狗,也早已吓得夹着尾巴,躲在丛林深处,凄惨地发出哀呜。

世上的事儿说多巧就有多巧。那天,华阳寨山鹰正巧也带了五、六个雄赳赳的汉子在虎头峰上捕猎,他们正寻着雪地上的虎脚印寻找着。突然,听到一声长长的虎啸,急忙循着声音跑过来,看见斑谰大虎已叼着一个人钻进深山。于是,山鹰带领几个汉子,分散开去,穷追不舍。

斑谰大虎眼见后面有人追来,开始钻林攀岩,迅猛奔跑。在丛林中绕了近一个小时的圈子,怎么也摆不脱山鹰所带领的几个壮汉的追赶。渐渐体力不支,屁股坐在雪地上,嘴里叼着雪儿,昂着头,睁着血红的双眼,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山鹰抓住难得的机会,指挥几个壮汉从后侧进攻,“飕、飕”几声,五、六支利箭全从虎背射中大虫。只听一声震天撼地的长啸,斑谰大虎嘴一张,雪儿被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人们常说:“虎死不倒威。”这话一点儿不假。斑谰大虎连中六箭,伤及五脏六腑,早己毙命,虽叼在嘴上的雪儿脱落,那虎仍威风凛凛蹲立在原地,两只前脚支在雪地上撑着上身,大张着嘴,两眼圆睁瞪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山鹰看没有动静,但仍不敢轻举妄动。为万无一失,他们又对着老虎放了几箭,那虎还是蹲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山鹰确认虎已毙命,几个壮汉一拥而上。

山鹰抱起从虎嘴掉在雪地上的人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不是那个月夜,在天池湖边救过自已命的美人儿吗?这时,雪儿浑身是血,脸色苍白,仍在深度昏迷中,几个壮汉忙不迭地去抢猎物,山鹰火冒三丈:“你们瞎了眼啦,快!救人要紧。”

大伙把雪儿扶到山鹰背上,山鹰背着雪儿,几个大汉轮流抬着斑谰大虎,直奔虎头峰宝鼎庙而去。六

虎头峰宝鼎古庙不知是哪年哪月修建,其庙气势宏伟,庙门朝天池湖方向而开,旁门紧闭,两边各有一蹲高过人头的石狮把守。石狮肯定是经高人雕刻,狮口大张,胡须倒立,二目圆睁,炯炯有神,口中的圆宝可灵活转动,但怎么也取不出来了。上、中、下三殿依山而建,怀抱在虎头峰中,殿与殿之间有宽过三尺的石梯相连。红墙黄瓦,绿树相映,更显得宝鼎庙肃穆。只可惜这儿山高林深路险,很少有人烧香拜佛,只是一道人们传说中的亮丽风景线罢了。

宝鼎庙后有一山洞,洞内冬暖夏凉,洞深数丈,洞高及屋。洞顶石笋倒立,似坠非坠,各具形态,似飞鸟、似走兽、似游鱼……形形色色,奇奇怪怪。

山鹰背着雪儿走向山洞,洞口遮着一幅大红毡帘,两个女孩掀开毡帘,只见洞内烛光通明,四壁挂着皮幔,地下也铺着厚毯子。靠洞壁有一间宽床,床上被枕齐备。山鹰叫两位女孩接下雪儿平躺在床上,急令后面跟来的壮汉奔回华阳寨,请医生为雪儿治伤。

宝鼎庙离华阳寨并不远,只是道路崎岖险峻难行。山里人走惯了山路,对他们来说,再难走的路,再难攀的峰也难不倒,没过多少时间,壮汉就带着医生背着药箱来了。

山鹰轰出洞里的其他人,让医生为雪儿检查。所幸雪儿并没受重伤,只是腰部被那可恶的斑谰大虎咬伤。至今仍昏迷不醒,主要是被吓着了。医生为雪儿清洗伤口敷上膏药后,山鹰就一直守候在雪儿床前。

直到第二天吃过早饭,雪儿才从昏迷中醒过来。当她睁开眼睛,见自已躺在山洞的床上,开始惊慌,继而诧异。山鹰见雪儿终于醒了,兴奋不己,忙附在她身边低声说道:“姑娘莫怕,我是那晚在天池湖边被你救活的山鹰,感谢你高抬贵手的不杀之恩,有恩不报非君子。这里很安全,你放心养伤好了。”雪儿看着山鹰那张俊秀的脸儿,身穿紧身皮衣,显得猿臂螂腰,精神抖擞。心中疑云顿消,脸上露出了微微笑容。

转眼半月过去,雪儿的伤已痊愈。山鹰带着雪儿在虎头峰宝鼎庙一边观看雪景,一边谈着心事:“雪儿,我山鹰自从娘肚子生下来就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要说华阳寨方圆,美貌的姑娘不知有多少,我从没向她们低过头。”说着,一下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向雪儿作了三个揖,又磕了三个头,接着说:“今天,我就在这宝鼎庙前,向我心爱的女子求婚。”雪儿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霎时,全身的血都好像涌到脸上来了,羞得满脸通红。心里慌得不知所措,迅速转过脸去望着远方。半山腰,云雾悠悠,或卷或舒,翻滚不息,变幻无穷。雪儿此刻的心,似翻滚的云雾,怎么也不能平静,羞涩、激动,一古恼而涌上。隔了好一会儿她才镇静下来,转过身伸出手扶起山鹰,山鹰固执地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你知道吗?自从那天月夜见了你,你说要在这宝鼎庙见面,我的魂灵就交给了你。回到家里,箭伤还没痊愈就魂不守舍。行也不是,坐也不是,吃也没味,睡也不安。便煞费苦心,奔上虎头峰,住在宝鼎庙后山洞,以打猎为借口,在这儿苦苦等候。我下定决心,不等到你绝不罢休,我相信心诚则灵,老天有眼,一定会促成我们的美满姻缘。是你自已答应我们在这宝鼎庙相见的,我这一辈子什么都可以不要,为了你我愿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一席话,说得雪儿心肠软下来,答应与山鹰共同努力,千方百计说服双方父母及两寨寨民,泯去旧仇,握手言和,促成他俩的美满姻缘。七

宝鼎寨甘海山家自从丢失心爱女儿后,全家人满脸愁云。他天天带人山前山后,沟里沟外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寻找,声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连寻找了半月,却连个人影儿也没见着。甘海山急得抓耳挠腮,整天长吁短叹,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一张老脸更加瘦削,头发蓬乱,胡须疯长,精神萎糜。母亲也因思念女儿,白天夜晚哭哭啼啼,茶饭不思,病卧在床。两个姐姐,秀儿和巧儿,一同上山打猎,亲眼看见小妹被斑谰大虎叼去,却无能救助,心里羞愧不己,更觉凄惨,天天思念起小妹,便哭一回说一回,眼里泪水没有干过。

正当甘海山一家人被惨雾愁云笼罩,再加门外冰雪封地,寒风飕飕,越加显得门庭冷落,毫无生机之时,忽然,寨门外传来一片杂乱的吵嚷声和欢呼声。

甘海山一家人急忙奔出寨门,不禁惊喜交加。立在寨门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全家人日思夜念,搜山寻岭,涉溪越涧找寻的三姑娘雪儿,雪儿身后跟着英俊的山鹰。

雪儿喊了一声“爹、娘、姐姐”后,一下扑进母亲怀里嘤嘤哭起来。甘海山一家人,见心爱的三姑娘平安回来,一个个也高兴得热泪满流。

一会儿,金鼎寨的男女老少听到三姑娘回来的消息都蜂涌而来,甘海山家被挤得水泄不通。

雪儿拉着爹的手撒娇地说:“爹,是山鹰救了我的命。”

甘海山看了看山鹰,鼻子哼哼两声,还没开口说话,大儿子甘栋梁提着一把大马刀从后面窜出,大吼一声:“山鹰,是你自个送上门来,还记得两年前你射我一箭吗?至今,老子的箭伤还隐隐作痛。这一箭之仇,今日不报更待何时。哈、哈、哈,好一个山鹰,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甘栋梁一个箭步冲向前去,挥舞大马刀,砍向山鹰。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甘海山显得非常冷静,大喝一声:“栋儿休得无礼。”迅速伸手有力地握住栋梁挥向山鹰的马刀把。

甘栋梁暴跳如雷,不依不饶。雪儿奔过去,抱住哥哥的双腿,泪流满面地说:“哥哥,饶了他吧,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啦。”

甘海山不愧是经过风经过雨,听过雷霆,见过世面,处事不惊的老寨主。要在今天的事儿之前,儿子要杀了山鹰报仇,他不仅不会反对,相反地还会极力支持。但现在眼下的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复杂的事儿要用复杂的眼光去看待,用复杂的头脑去分析,用复杂的方法去处理。头脑发热,简单从事,必遭大祸。这是见多识广的老寨主甘海山一贯的处世哲学。

他想,雪儿一回来,就一次又一次地说是山鹰救了她的命。雪儿不是不知道山鹰是华阳寨主这个世代仇家之子,既然这么说,又敢带着山鹰一同来见我,真也好,假也罢,这里面一定有原因。事情的来龙去脉没弄清楚,怎么能乱杀人呢?如此看来,甘海山想得确实有理。

甘海山向着家人,也是向着全寨的人说:“好了,好了,大家散伙吧,仇人也好救命恩人也罢,待我查个水落石出再说。”

甘海山吩附秀儿、巧儿做了一桌好酒菜招待山鹰。席间,山鹰和雪儿濒濒给老人敬酒,并详细讲述了如何从虎口中救下雪儿,又如何请医生医治的全部经过。

开始,甘海山有些半信半疑。甘栋梁更是听不进去,认为是一派胡言,骗人鬼话,几次打断不准他们说下去。亏得雪儿一边劝说一边证实,才把事情真相说完。

山鹰恭恭敬敬地又敬了甘海山一杯酒后说:“甘寨主别急,我还带来了一样东西,见后,你老人家一定会相信我和雪儿讲的都是真话。”

山鹰走出寨门,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袱拿进屋来打开,里面是一张虎皮。秀儿和巧儿忙争着展开,仔细一看,虎毛和花纹与那天叼走雪儿那只斑谰大虎一模一样。秀儿和巧儿异口同声地说:“爸,没错,咬雪儿的就是这只斑谰大虎!”

甘海山笑着点头说:“山鹰,感谢你救了我雪儿一命之恩,回去给你爹捎个信,过去的事情咱们两寨两姓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从此之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希望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惹谁。”

雪儿急忙向山鹰眨了眨眼,山鹰知道此刻是求婚的关键。于是,按与雪儿事前商量的办法,迅速起身,一下跪在甘海山膝下,连磕三个响头后说:“伯父、伯母,山鹰今生今世无所它求,无论如何要娶雪儿为妻!”说完,又连磕三个响头。

甘海山一听,不禁怒火中烧,把桌子一拍,大声吼道:“我们是世代仇家,要想我女儿嫁给你绝对不可能。”

山鹰跪在地上说:“我知道咱们是世代仇家,这仇都是老前辈结下了,事情已过去了二百多年,两寨两姓人还这样无休无止地冤冤相报,械斗不止,这只能给子孙后代带来更大的痛苦。古人尚知‘和’为贵,难道就不能从我们这一代人起,使两寨两姓人解除冤仇,握手言和吗?”

在这种情况下,雪儿顾不了羞涩,也壮着胆子说:“爸,山鹰说得对,冤家宜解不宜结,金鼎、华阳两寨两姓人不能再斗下去了。山鹰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愿嫁给他。从此,两寨两姓人不就由冤家变成了亲家吗?!”

甘海山气得嘴歪胡子翘,生气地说:“太不成体统了,你们两个年青人商量起来戏弄我这老头子,要嫁人也该明媒正娶。”

山鹰一听老爷子这话,知道有希望了,忙说:“伯父、伯母,我与雪儿的婚事是天公作美,这斑谰大虎不是给我们作了媒吗?!没必要再找媒人上门提亲了。”

甘海山皱着眉头,把这事儿的经过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一遍,认为也是山鹰说的这个理儿。真是天公作美,斑虎作媒,让女儿嫁给山鹰。难怪女儿十八年前出生那天早上,几只山鹰在山寨空中盘旋欢叫。原来这是雪儿命中注定的啊。

想到这里,甘海山眉头舒展,积郁在胸中的气也渐渐消了。现在他要想知道的是山鹰父亲的态度。

他叫山鹰站起来说:“回去告诉你父亲,咱两家的事还得有个说法。”

山鹰明白甘海山的意思,点点头出寨骑马回家。

雪儿站在寨门前,依依不舍地挥手送别山鹰。八

第二天上午,华阳寨寨主刘春茂,带着儿子山鹰及寨里一邦男女,赶着十头大马,驮满绸缎布匹,披红挂绿,到金鼎寨为儿子求婚。

金鼎寨寨民见华阳寨主带着一群人马向寨走来,认为又要发生械斗,不待本寨寨主发出信号,都纷纷提上加伙,迅速汇集到寨门外。

待华阳寨一群人马到来,不见带有械斗武器,更没有往日那种杀气腾腾的气氛。从寨主到随来的男女,个个和颜悦色,喜笑颜开,刚到寨门口,就点燃鞭炮。僻僻叭叭的鞭炮声带来了山寨少有的喜气。

甘海山及家人站在寨门前,雪儿躲在人群后边,刘春茂大声说:“海山寨主,我带山鹰来向雪儿求婚了。”

甘海山吩咐寨民,让开一条道,把华阳寨人迎进寨中。接着,安排杀猪宰羊,大开筵席。

筵席中,甘海山郑重地宣布:雪儿与山鹰订婚。并语重心长地说:“金鼎、华阳两寨两姓人,争了二百多年,斗了二百多年,仇恨了二百多年,已经斗够了,累够了,苦够了,我们都是炎黄的子孙,共同生在望郎山,长在望郎山,过去的冤也好仇也罢,咱们宽宏大量的一笔勾销,从今天起握手言和,结为亲家。”

寨民们听了,发出一片欢呼声。实际上,过去许多年里,两寨两姓的不少有识之士,曾多次提出摒弃前仇,和睦相处的建议。只是一辈又一辈两寨两姓的头儿,受祖传密训的束缚,不敢越雷池半步而僵持至今。现在,两寨两姓头儿开明,双方儿女结为秦晋,宣布从此两寨和好,正合大伙心意。从此再不械斗流血,抛妻别母;从此再不担惊受怕,睡不好安稳觉;从此可以平静过日子,安心干自己的活儿。这是大得人心的事,叫人怎能不高兴呢。

甘海山接着宣布:“我同刘寨主商量了,为了上对祖宗,下告两寨寨民,我们将择吉日在宝鼎庙举行祭祀,祭奠二百多年来械斗死去的亡灵。”

两寨派人,择就冬月十八日,是祭祀的黄道吉日。

到了那天一大早,两寨人抬着鸡、鸭、牛头、羊头、猪头等丰厚的祭品,高举纸幡,端着二百年一代一代械斗阵亡者灵牌,吹着呐哨,敲锣打鼓,燃放鞭炮,直奔宝鼎庙。所行沿途,抛撒纸钱,如漫天大雪,遮天蔽日,场面十分壮观。

到了宝鼎庙,将纸幡插于庙门两侧。然后,分左右两侧,把亡者灵牌分列于神龛神位。寨民列于庙中,执祭者点燃香烛钱纸,呼众人跪下,磕头三次。接着,两寨头儿甘海山、刘春茂各自端着个小檀木匣跪在神龛下。这小木檀匣内装着甘、刘两姓老祖宗要求子孙后代记住仇恨,永不合好的密训。两寨主把木匣同时高举过头,极虔诚地说:“老祖宗和各位亡灵在上,你们的不孝子从今日起要违背祖训,顺应潮流,摒弃前仇,握手言和。望祖宗的上天之灵,不记我辈不孝之过,保佑子孙后代,世世兴旺,代代平安。特此上告祖宗,伏望天慈,非敢妄祈,皆因大势所趋。”说毕,将两个木匣投入香炉,随纸钱焚化。

执祭者把酒浇于神龛前,又领着大伙烧了些纸钱。

相传,自那以后,两寨的善男信女常去开山修路,上宝鼎庙的道路不断向山下延伸。进庙不再像过去那样困难了,烧香拜佛的人越来越多。传得更神的是说宝鼎庙的菩萨很灵,只要心诚便有求必应。因此,巴蜀素有“西朝峨嵋,东朝宝鼎”之说。四百多年后,望郎山、天池湖、宝鼎庙建设成了旅游圣地,游客络绎不绝。不仅可以观景赏物,烧香拜佛,还可以吃到用祖传秘方烤制的烤羊肉。

那年春节,山鹰用一乘八人抬的大花轿把雪儿抬过门,热热闹闹地拜堂成亲。

金鼎寨、华阳寨的寨民,一连喝了三天三夜喜酒,放鞭炮、吹呐哨、敲锣打鼓,还请山外的戏班唱大戏。人们放胆地喝酒吃肉,大声地欢呼歌唱,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清清盼妻河

凡蓄有几根胡子的老头儿,都异口同声不留半点余地地说阿涛憨!因而,送给了个不知是褒还是贬的响亮亮的雅号——老憨。

年青人明显地持反对意见。然而,终因资格不够,阅历太浅,嘴巴少了那么几根象征老练成熟和权威的“毛”,加之乡下人没有城里人,没有那些大大小小吃皇粮的官儿那么尊贵,动不动就有一大叠大叠档案什么的可查。眼下确实尚无有说服力的材料和证据能推翻老头儿们的定论,肯定阿涛是个大大的绝顶聪明人。憨就憨吧,一个浑名,有事喊喊,无事念念,反正不碍大事,只要天不塌下来,地不陷进去,该吃饭还是吃饭,该搂着婆娘睡觉照样搂着婆娘睡觉,管那么多闲事干啥。看看,连阿涛自己都不当回事,成天乐呵呵自个儿自在,何必自寻苦恼,为他人担忧?一

阿涛背着大队,生产队那些当“官”的,偷偷摸摸又跑了趟重庆,倒卖了百多斤鲜鱼。重庆人嘴馋,常常喜欢尝点新鲜玩艺。阿涛的鲜鱼条条肥冬冬活鲜鲜,一出手就卖了个俏价钱。龟儿子的包包又鼓圆了。成天酒馆进肉馆出,脸红得像猴子屁股。黄昏时才屁颠屁颠跑到张寡妇家。一个是还未开“荤”血气方刚的处男,一个是如狼似虎“吊槽”半年,久经床上沙场的小寡妇,似泼了汽油的干柴,碰到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就是搬来东海也难以灭熄。

不知是阿涛命中注定桃花运差,还是那个不是东西的东西告了密。正当和张寡妇赤条条扭在一起,陈旧的木床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从慢到快从低到高,又从快到慢从高到低时,门被“砰”地踢开。俗话说,寡妇门是用扫帚顶着的,看来硬是有道理。几个民兵,手持木棒齐刷刷站在床前。

阿涛和张寡妇正自云雨,还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道强烈的的手电射在床上,紧接着一条冰冷的麻绳把两人牢牢实实相对捆在一起。

四个民兵,一前一后两根杠子,像抬死猪一般出了门。天空没有月亮,星星躲在薄薄的云层后面诡谲地眨着眼,寒风嗖嗖,使人不断打寒颤。远处坟场飘着团团绿幽幽的鬼火,附近村庄不时传出几声凄惨的狗吠“汪—汪—汪—”拖得老长老长。没有人说话,咚咚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去大队办公室的青石板路上。二

古老的巴洲镇座落在望郎山脚下,清澈的盼妻河拐弯抹角,穿峰绕岭从镇前静静淌过。望郎山像巨人手掌上的五根指头高高耸立。靠镇一面山势平缓舒坦,背镇一面却陡峭奇诡,如刀削斧劈,山中古树参天,青藤缠绕,鸟雀啁啾于清幽中透出欢畅。

阿涛常撑着一只带棚小船在盼妻河里捕鱼。碰到好天气,万里碧空,蓝茵茵的天上只有几朵白云飘游。太阳照在河面,空气中泛着一层迷人的紫气。两岸垂柳依依,倒影叠叠。阿涛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半晌,先冒出一双手来,一条硕大的红尾鲤鱼在手中挣扎。阿涛乐呵呵跳上小船,站在船头,向着望郎山扯开喉咙尽情地呼喊着:“啊——嚯——嚯——啊——嚯,嚯,嚯,嚯……”吼声在望郎山谷回荡不息。接着,豪迈的民歌随河水淌流开来:

情妹放牛在山坡,

牛铃叮当传过河;

恋在河边不想走,

不是等我等那个?

山歌起落,牛铃响起,传出了翠柳那天仙般动听的回声:

情哥哥哟情哥哥,

你憨得像个猪脑壳;

扯起喉咙吼啥子嘛?

山有眼睛风长脚!

阿涛把竹篙插入水中,一撑,“嗖——”小小鱼船箭一般飞向对岸。

栓好船,阿涛穿过茂密的树丛,直奔牛铃响处。

翠柳坐在一棵大松树下的石头上,听见脚步声,扭过头浅浅一笑,脸刷地红到耳根,好一朵出水芙蓉。阿涛冲过去,把她搂住,翠柳顺势倒进怀里。“阿涛哥,娶了我吧!”“娶了你!”“哎!”“我穷。”“不怕。”“我要找大把的钱。”“不要。”“我爸临死时告诉,要像美国人卖洋油那样去找钱。”“听说过卖洋油的事?”“免费给油。”“给油?”“尝到点洋油灯比松明子好的甜头。”“油、灯就销路大开是吗?”“你真聪明。”“现在就干。”“不行。”“为啥?”“还不是时候。”“等到哪年哪月?”“不知道。”

……

沉默。

只有叮噹的牛铃声和树叶、松针的摩挲声。一只松鼠在树枝上捧着一颗松球,像一颗滚烫的心。一双淡红色眼睛深情地盯着树下。三

大队办公室亮着灯,民兵连长兼治保主任的王占魁坐在长条木凳上,嘴里叼着八分钱一盒开后门买来的经济烟,一口接一口吸着。

天擦黑,当他接到阿涛又钻到寡妇翠柳家里的消息时,气得暴跳如雷。心里骂道:“哼!不识抬举的臭婊子,老子堂堂大队干部,在她心中还不如个孤儿。”咬咬牙,下决心要用手中的权力狠狠整治这两个烂货。

吱吜一声响,虚掩着的门开了,民兵吵吵嚷嚷把阿涛和翠柳抬到跟前,王占魁一双贼眼滴溜溜的在翠柳身上转,赤条条的裸体,白皙细嫩的皮肤在眼前不停地晃动,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了,心中欲火升腾,一股恶念涌起。

他大声喝走呆呆站立的民兵,然后紧闭了大门,挪动着沉重的步子,伸出颤抖的手去解开捆住阿涛和翠柳的绳子。猛地手触到翠柳那柔滑细嫩的身子,浑身通电一样。他忘了继续解绳,手不停地在翠柳身上轻轻地摩挲着,嘴里喃喃自语:“小寡妇,美人儿哪,你把我想得好苦好苦……”“放开我!放开我!”翠柳怒吼着。

王占魁像从梦中惊醒,庆幸早把民兵喝退了,刚才的失态才未被人看见。

绳子解开,他一把将阿涛拉起,迅速朝胸脯猛击两拳,接着又抬起右膝,狠狠地顶击下身。阿涛连哼也没哼一声就昏了过去。“不要打人,要算账找我,与阿涛无关!”“老子今天就要找你这个臭骚货算帐。”

王占魁转过身来,看见翠柳两腿紧靠,双手本能地捂住女人那最隐密的部位。一对丰满的乳房在两臂之间耸得更高,两个乳头像两颗紫红色宝石嵌在粉嘟嘟、白嫩嫩的乳房上,使人魂销魄荡。他强压心头欲火,叉开又大又岔的嘴,嘿嘿嘿干笑几声:“翠柳,你就答应嫁给我吧,现在还不晚啦。”“呸,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喏,嘴还硬,看老子咋收拾你这婊子!”

说着,张开双臂扑过去,把翠柳紧紧抱住继而压倒在地,掰开双腿,一张臭嘴在翠柳脸上、乳头上胡乱舔着、咂巴着……。

翠柳使尽全身力气,拼命地挣扎、谩骂:“畜牲,你这披着人皮的畜牲。”

阿涛从昏迷中苏醒,看见王占魁压在翠柳身上,怒火中烧,抓起身边的条凳,朝王占魁砸去,王占魁像截木头般滚到一旁。

阿涛救起翠柳,紧紧地抱在一起。“阿涛哥——”“翠柳妹——”

俩人互相呼唤着,抱得更紧更紧,眼泪像盼妻河的水涓涓流出。四

那是一天响午,歹毒的烈日把大地晒得滚烫,行人走在路上,脚板被烙得生疼。乡下人虽没睡午觉的习惯,也已早早收工回家,或抱一床篾席,或扛一块用竹片编成的凉床,找个通风凉爽处躺下乘凉。或几个青年人围在一块,天南地北冲天壳子,说这家姑娘乖,那家妹儿好,打发难熬的炎热时光。

翠柳见父亲抱着篾席出了门,知道又是到村头大柳树下乘凉去了,太阳不偏西是不会回家吃早上就煮熟凉着的稀饭,妈妈也到邻居张大娘家聊天去了。她瞅准这难得的时机,端着换下的脏衣服,戴上草帽,朝盼妻河走去。翠柳洗着衣服不时抬头向远处的河边望望。她在盼一个人,一个心上的人儿——阿涛,诉说家里发生的事儿,要他赶快拿定主意。

河面上没有带棚鱼船的影儿,翠柳双手搓着衣服,嘴里哼起民歌:

太阳当顶似火烧,

妹妹河边洗衣裳,

小小鱼船哪去了喂?

不见哥哥我心伤。

洗完衣服,再没有别的事儿,为了把时间拖得再长一点,她瞧瞧四周空无一人,索性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只穿一件紧身的淡红色罩衣,袒露出雪白的胳膊和脖子,丰满的胸脯明显地突出来。她先浇了一点清凉的河水到胳膊上,惬意极了。再把水浇到脖子上,然后干脆把早上精心编织的两条长长的发辫解开,认真洗起来。洗完了,用手捏着湿漉漉的头发丝。面对清清河水,顾影自怜怔怔出神。粼粼波影里,出现了一幅影影绰绰的画面:一个身着淡红紧身罩衣的妙龄少女,两手挽着黑油油的发丝,桃红脸儿,樱桃嘴儿,柳叶眉儿,一双眼儿似两个清澈明净的水潭儿,脉脉含情地凝视着水面,似怨非怨,似嗔非嗔……。

突然,画儿乱了,影儿碎了。翠柳抬起头,阿涛的小鱼船已撑到岸边。

翠柳递过装满衣服的脸盆跳上船,一猫腰钻进带棚鱼船中仓。

阿涛举篙在岸边一点,撑着船儿向中指峰下的岔河而去,船在水上行,河面漾起轻快的民歌对唱。

女:盼妻河啊盼妻河,

中间有个鲤鱼坨;

哪有鲤鱼不板仔,

哪有姑娘不想朗。

男:盼妻河啊盼妻河,

中间有个鲤鱼坨;

鲤鱼板仔年对年,

哥哥想妹常思念。

……

歌声渐去渐远。

岔河实际上是盼妻河上一条狭窄的深谷,两岸山峰陡立,太阳被高高的山巅遮挡,照不到水面,微风阵阵十分凉爽。

阿涛抛下锚把船稳在河心。“阿涛哥,进棚来呀!”翠柳躺在鱼船中仓,伸出两只白如藕节的手招呼。

阿涛猫着腰钻进棚里,坐在翠柳身旁,不知为什么,心总是跳个不停。“看你额上的汗。”翠柳掏出花手帕,轻轻在阿涛额上擦着擦着,眼里充满激情。阿涛迷迷糊糊,看见翠柳丰满的胸脯起伏着,还有那两片红润的嘴唇蠕动着。他看着看着,一阵从未有过的冲动使他神魂颠倒,他俯下身,在那诱人心醉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又一下……。

哎哟,怎么是这样的滋味儿,翠柳从来没有体验过,像是喝了天底下最甜的蜜汁,清凉、甘甜,回味无穷。

翠柳伸出双手勾住阿涛的脖子,喃喃自语:“阿涛哥,亲我吧,亲个够吧!”

阿涛顺势倒下,与翠柳笑脸相对。鱼船很小,两人贴得很近、很紧。双方的心跳都能听见。

阿涛仿佛看见一团烈烟在眼前升起,火星飞溅,他按捺不住又亲了她。“阿涛哥,今天我把身子交给你了……”“我……不敢……”“你呀,真傻!”“是,我从娘肚子落下就傻。”“我要出嫁了。”“要出嫁了?”“他是肺病壳子。”“肺病壳子!”“他拿四千元钱给我父母买下了我。”“我拿不出四千元钱?”“今后的日子……?”“今后的日子……?”

她哭了,哭得那样伤心!

他哭了,哭得同样凄苦!五

王占魁从昏迷中醒过来,办公室亮着昏暗灯光,阿涛和翠柳的影儿都不见了,连屋角放着的衣裤也穿走了。绳子死蛇般弯弯曲曲躺在地上,长条凳四脚朝天。一股无名火腾地升起,他飞起一脚踢过去,条凳两条腿断了,脚趾钻心地疼痛。他脑子骤然清醒,急忙从墙壁上取下作民兵紧急集合信号的铜锣,跨出门槛,铛铛铛,铛铛铛……使劲敲起来。

民兵从四面八方向大队办公室汇集。

阿涛和翠柳刚出门,正准备向中指峰逃去,半路又被民兵抓回大队办公室,捆在专门用于召开群众大会或批斗会的操场主席台木柱上。

天刚亮,操场上汇集了许许多多人,有阿涛和翠柳的长辈和晚辈,大部分是认识的熟人,也有不认识的陌生人。

会场很快布置好了。

横幅:批斗流氓高阿涛,婊子张翠柳群众大会。

会场周围贴满了红、绿、黄、白相间的标语:

打倒高阿涛!

批臭张翠柳!

阿涛和翠柳都豁出来了,两人抬起头,没有半点惧色。

台下闹闹哄哄,有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的,有指指戳戳发出轻蔑嘲笑的。

王占魁和坐在旁边的村主任、村支书交谈了几句,村主任推了推村支书,村支书有些摸不着头脑,露出难色,摇摇头推了推村主任。看样子是推谁先讲话。

推来推去还是王占魁点了点头,顺手拿过桌上放着的用白铁皮制作的话筒,煞有介事地走到台前,把话筒送到嘴边,脖子伸得老长,两股青筋暴得老高,扯开破锣嗓子:“贫下中农同志们,毛主席给我们撑腰壮胆,阶级斗争要……要……。”

他记不起后面的话,卡壳了,脸涨得通红,转过头望了望台后。“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村主任轻声告诉。“对对,天天月月年年时时讲,我们今天早上起来就到这儿讲。总之呢,斗了还要斗,批了还要批。把头号大流氓高阿涛,骚货烂货张翠柳押……押上来!”

王占魁有些激动,说完“押上来”几个字还挥起右手做了个用力向下挥的动作。

王占魁自始至终导演着这场批斗会。他要报仇,要雪恨,要发泄心中的怨恨。他编造着谎言,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如何审讯张翠柳,高阿涛又如何从背后下毒手……。

群情激昂,王占魁更利令智昏,一步跨过去,伸出双手,“哗——”撕下翠柳的上衣。“畜牲,你们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牲……”翠柳声嘶力竭谩骂着。

阿涛想冲过去保护翠柳,还未动身,被两个力大三粗的男民兵架住。

村支书村主任早就悄悄溜回家吃早饭去了。

这时候,一个更恶毒的念头倏地从王占魁脑海蹦出,感到一种惬意的振奋,他要进一步在众人面前显示一下威风,给那些敢于拒绝自己的大姑娘小媳妇厉害瞧瞧,看谁吃了豹子胆今后还敢反对他、拒绝他。心里骂道:“翠柳,你这个臭婊子,当初如果从了我,今天哪会吃苦头。”想到这里,嗓子也变得像铜锣似的响亮:“把这婊子架起来,让大家都看看她那片臭肉!”

四个女民兵此刻只知道服从命令为天旨,却忘了自己也是女性,不顾一切地向同胞伸出罪恶的双手,把赤条条的翠柳架成一个“大”字。

翠柳遭此侮辱,万念俱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死,早早了却此身,到阴朝地府等待心爱的人。

她手脚同时用力,从民兵手里挣脱,朝台上的木柱撞去。“哼!想死,没那么便宜。”王占魁嚎叫着。六

心上的人儿去了,阿涛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了主张。有气无力地撑着小小鱼船,在盼妻河里唱着哀怨的民歌:

岩上栽姜叶叶青,

风吹姜叶战兢兢;

谁个吃姜不辣口,

谁个丢妹不伤心?

心上的人丢了,翠柳忧愁、思念,心里悲惨惨的失去了依靠。半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