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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2 22:2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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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黄夏青 译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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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藏杀机(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

暗藏杀机(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试读:

序幕

一九一五年五月七日下午两点,卢西塔尼亚号接连被两枚鱼雷击中,正在迅速下沉。救生艇被快速放下,妇女和儿童们正排队等候上船。她们有的死命拉着自己的丈夫或父亲不放,有的则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一个女孩儿独自站着,和其他人稍微隔开了一点距离。她很年轻,不会超过十八岁。她似乎并不害怕,严肃、坚定的目光直视着前方。“请原谅。”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她吃了一惊,转过身来。她已经不止一次注意到这个说话的头等舱乘客了。他身上有一种神秘色彩,引起她无限的遐想。他从不和任何人说话,如果有人跟他说话,他也会很快结束谈话。他神情紧张,总是多疑地匆匆扫视四周。

她注意到他此刻非常不安,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水。他显然正处于极度的恐惧中。然而,他给她的印象却并不是那种害怕面对死亡的人!“有什么事?”她严肃的眼神回应着他的询问。

他站在那里,有点孤注一掷却又犹豫不决地看着她。“只能这么办!”他自言自语道,“是的,这是唯一的办法。”然后,他突然大声地说,“你是美国人吗?”“是的。”“一个爱国的美国人?”

女孩儿满脸通红。“我想你没有权利问我这样的问题!我当然是!”“请别生气。如果你知道事情有多紧急重要就不会生气了。我必须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而且必须是一个女人。”“为什么?”“因为‘妇女儿童优先’。”他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我带着一份文件——非常重要的文件,它们可能会完全扭转协约国在战争中的局势。你明白吗?必须要保护这些文件!你会比我有更多的机会幸存。你愿意带着它们吗?”

女孩儿伸出手。“等等——我必须警告你,可能会有危险。如果我被人跟踪了。虽然我认为没有,但谁知道呢?如果是这样,将会有危险。你有胆量完成任务吗?”

女孩儿笑了。“我会完成任务的。我真的很自豪能被选中做这件事!接下来我要怎么做?”“看报纸!我会在《泰晤士报》的寻人启事栏刊登一则以‘水手’开头的广告,如果三天内报纸上什么都没有登,就说明我完蛋了。那么你就把包裹送到美国大使馆,亲自交到大使的手中。听清楚了吗?”“非常清楚。”“那么就做好准备吧,该说再见了。”他握着她的手。“再见。祝你好运。”他大声说。

她的手抓紧他手里的油布包。

卢西塔尼亚号势不可挽地加速向右倾斜。在急促的号令声下,女孩儿走向前,登上了救生艇。第一章年轻冒险家有限公司“汤米,老东西!”“塔彭丝,老家伙!”

两个年轻人热情地互致问候,一度堵住了多弗街地铁的出口。形容词“老”容易让人误会,其实他们俩的年龄加起来都不超过四十五岁。“好像有一百年没见你了。”年轻男子继续说,“你上哪儿去啦?跟我去吃点心吧,我们在这里好像太招人嫌了,挡住通道了。我们走吧。”

女孩儿同意了,他们开始沿着多弗街向皮卡迪利大街走去。“那么,我们去哪儿呢?”汤米问。

他语气中有一丝焦虑,没有躲过普鲁登丝·考利小姐那敏锐的耳朵,出于某些神秘的原因,她亲密的朋友们都叫她“塔彭丝”。她一眼就看穿了对方。“汤米,你身无分文吧!”“才不是呢,”汤米很难令人信服地宣称,“我有得是钱。”“你一直是个坏透了的骗子。”塔彭丝严厉地说,“你还记得吗?你有一次骗格林班克护士说医生开了啤酒给你当营养品,却忘了写到病历上。”

汤米哈哈一笑。“我得承认我的确干过这事!那只老猫发现之后气坏了吧?格林班克老妈妈,她倒不是个坏人!那是所多好的医院啊,我想,和其他一切机构一样,已经遣散了吧?”

塔彭丝叹了口气。“是的。你也是吧?”

汤米点点头。“两个月了。”“退役金呢?”“花掉了。”“哦,汤米!”“不,老东西,我没有乱花钱,也没那个运气!日常花销。普普通通的,如今随便过日子都要花大钱,我告诉你,如果你不了解——”“我亲爱的孩子,”塔彭丝打断他,“日常花销的事没人比我更了解。莱昂饭店到了,我们各付各的,先说好了!”塔彭丝领头上了楼。

饭店里坐满了人,他们只好四处找空桌子,一路上听到了不少别人的谈话。“你知道吗,当我告诉她不能得到那套公寓时,她坐下来哭了。”“这只是讨价还价,亲爱的!就像梅贝儿·李维斯从巴黎带回来的那位——”“总是能无意间听到些有趣的闲言碎语。”汤米喃喃道,“今天我在街上听到两个路人在谈论某个叫简·芬恩的人。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就在这时,有两位老夫人起身收拾东西走了,塔彭丝立刻机灵地占了位置。

汤米点了茶和小面包,塔彭丝点了茶和黄油吐司。“记得茶要分开放在两个茶壶里。”她点单的时候特意交待侍者。

汤米坐到她对面。他光洁的脑袋上顶着一头精心向后梳的红头发。他的脸长得相当丑——很难形容,不过仍算一张绅士和运动员的面孔。他身上的棕色西装剪裁得当,不过已经旧得该淘汰了。

他们坐在那儿,是时髦的一对可人儿。塔彭丝也称不上漂亮,但那张小脸蛋有精灵般的线条,下巴坚定,直黑的眉毛下是一对灰色滚圆的大眼睛,透着迷蒙的眼神,看起来很有个性与魅力。她留着黑色的短发,戴一顶鲜绿色的无边女帽,过短又寒酸的裙子底下露出一对异常美丽的脚踝。总之,她的外表透露着一股勇敢精明的劲儿。

茶终于上来了,塔彭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把茶倒到杯子里。“现在,让我们从头说起。”汤米说着咬了一大口面包,“别忘了,我可是从一九一六年在医院之后就一直没再见过你了。”“听好了,”塔彭丝自顾自地吃起了黄油面包,“萨福克小米森德尔的考利副主教的第五个女儿,普鲁登丝·考利小姐的小传如下。考利小姐在战争初期告别了她快乐——也单调的家庭生活,来到了伦敦,在这里,她进了一家军官医院。第一个月,每天洗六百四十八个盘子;第二个月,获得晋升,工作是擦干上述提到的这些盘子;第三个月,晋升去削土豆;第四个月,晋升去切面包和奶油;第五个月,晋升为在一楼负责拖把和水桶的病房女佣;第六个月,晋升到餐桌女侍者;第七个月,因为赏心悦目的外表和良好的举止,获得提拔去服侍护士们!第八个月,职业生涯受到小小挫折。邦德护士吃了韦斯特海文护士的鸡蛋!大闹一通!显然都是病房女佣惹的祸!做这么重要的事情时怎么能注意力不集中呢,再怎么谴责她都不为过。再次与拖把水桶为伍!何其堕落!第九个月,荣升去打扫病房,在那里见到了童年时候的朋友托马斯·贝雷斯福德中尉——鞠躬,汤米!——他们已经五年没见了,重逢的场景非常感人!第十个月,被护士长责骂,因为和一个病人去看电影,也就是上面提到的托马斯·贝雷斯福德中尉。第十一和第十二个月,作为客厅女佣取得了全面成功。该年年底,在荣耀的包围中离开医院。在此之后,天才的考利小姐接连驾驶过运货汽车、机动卡车和将军的车!最后这项工作最讨人喜欢。他是位相当年轻的将军!”“那有什么了不起?”汤米问,“这些大人物只知道坐车从国防部到萨伏伊饭店,从萨伏伊饭店到国防部,真是令人作呕!”“我已经忘记他的名字了。”塔彭丝坦白道,“话说回来,在某种程度上,那是我职业生涯的顶峰。接下来我进入了政府机关,参加过几次非常愉快的茶话会。我本来打算去做地面工作,邮递员、公交车售票员之类来结束我的职业生涯。但是突然停战了!我在办公室里又坚持了几个月,但是,唉,我最终还是被清理出来了。从那以后,我一直在找工作。现在——轮到你了。”“我的职业生涯没有那么多升职。”汤米遗憾地说,“种类也比较少。我后来去了法国,这你是知道的。然后,他们把我派到美索不达米亚,我第二次受伤,进了那里的医院。然后就一直困在埃及,直到停战,在埃及又待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像我告诉你的,被遣散了。之后漫长、疲惫的十个月里我一直在找工作!根本没有工作!而且,就算有,他们也不会给我。我有什么本事?我知道怎么经商吗?一无所知。”

塔彭丝同情地点点头。“殖民地怎么样?”她问道。

汤米摇摇头。“我不喜欢殖民地——我确信那里也不喜欢我!”“有钱的亲戚呢?”

汤米再次摇摇头。“哦,汤米,你连个姨婆什么的都没有吗?”“我有一个老伯父多多少少有点钱,但他也没用。”“为什么没用呢?”“他一度想收养我,我拒绝了。”“我想我听说过这事,”塔彭丝慢慢地说,“你拒绝了,因为你的母亲……”

汤米脸红了。“是的,那样对母亲不公平。你知道的,我是她的一切。老家伙讨厌她,想让我离开她。他们有点小过节。”“你母亲已经去世了,是不是?”塔彭丝轻轻地说。

汤米点点头。

塔彭丝灰色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你是个好人,汤米,我一直都知道。”“瞎说!”汤米草草地应声,“嗯,这就是我的处境。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也是!我在死命撑着,到处打听,应征广告,尝试各种糟糕的工作。我尽力节衣缩食!但都没有用。再这么下去我只好回家了!”“你不想回家?”“当然不想!多愁善感有什么用?父亲是个可爱的人,我非常喜欢他,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他!他保持着维多利亚早期的观点,认为穿短裙和吸烟都是不道德的。你可以想象我对他来讲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当初战争让我离开家,他可以说是松了一口气。你瞧,我们家有七个人。这太可怕了!在家里除了做家务就是家庭妇女聚会!做这些事我一直是个低能儿。我不想回去,可是……哦,汤米,还有什么办法呢?”

汤米伤心地摇摇头。二人陷入了沉默,然后塔彭丝脱口说出:“钱,钱,钱!我早也想晚也想!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钱,问题就在这里!”“我也是。”汤米感慨地同意。“我想过每一个可以搞到钱的办法。”塔彭丝继续说,“只有三个办法!要么继承,要么结婚,要么自己挣。第一个首先排除,我没有任何有钱的长辈。我所有的亲戚都是家境破落的老太太!我总是主动帮老太太过马路,帮老先生提包裹,万一他们是什么古怪的百万富翁呢。但他们没一个人问过我的名字,许多人连句‘谢谢’都没讲。”

停顿了一会儿,塔彭丝接着说:“当然,结婚是我最好的选择。我很小的时候就决心要嫁给有钱人,任何有头脑的女孩儿都会这么想!我可不多愁善感,你知道的。”她又顿了顿,“对吧,你不能说我多愁善感。”她尖声补充。“你当然不。”汤米连忙表示赞同,“没人会把多愁善感和你联系到一起。”“这么说不是很礼貌。”塔彭丝说道,“但是,我敢说你是一片好意。嗯,我下定决心了!我已经准备好并且愿意——但我从来没有碰到过什么有钱的男人!我认识的男生差不多都过得跟我一样艰难。”“那位将军怎么样呢?”汤米问。“我想他在和平时期开了一家自行车店。”塔彭丝解释道,“不,我的事没戏!不过你应该可以娶个有钱的姑娘。”“我跟你一样,不认识任何有钱的姑娘。”“这没什么关系,你总有机会认识一个的。你瞧,如果我看到一个穿着裘皮大衣的男人走出丽兹饭店,我不能贸然冲过去对他说:‘看这里,你很有钱,我想认识你。’”“你觉得我应该这样对待一个同样穿着的女孩儿吗?”“别傻了。你可以踩她的脚,或者捡起她的手帕,或者类似的小把戏。如果她认为你想认识她,她会受宠若惊,并且会设法为你安排好。”“你高估了我的男性魅力。”汤米喃喃道。“而另一方面,”塔彭丝继续说,“我的百万富翁会继续过他的日子!不,结婚困难重重。只剩下……自己赚钱了!”“这个我们已经试过了,并且失败了。”汤米提醒她。“不错,我们尝试了所有正统的方法。但是,让我们试试非正统的。汤米,让我们当冒险家吧!”“好啊,”汤米高兴地回答,“我们怎么开始?”“万事开头难。如果我们能够出名,人们就会雇我们帮他们犯罪。”“听起来真令人兴奋。”汤米评论道,“尤其这话是出自一个牧师的女儿之口!”“道德上的罪恶感,”塔彭丝指出,“是他们的——不是我的。你必须承认,为自己去偷钻石项链和受雇去偷是不一样的。”“要是你被抓住了,就没什么不一样!”“也许是没什么不一样,但是我不会被抓。我很聪明。”“你总是当谦虚是罪过。”汤米说。“别瞎说,看着我,汤米,认真点好吗?我们要不要结成商业伙伴关系?”“成立一家偷钻石项链的公司?”“这只是一个想法。咱们取个名字——你记账的时候怎么称呼自己的?”“不知道,我从没记过账。”“我记,但我总是搞混,把贷方写成借方,要不就反过来,所以他们解雇了我。哦,我知道了,一家合伙公司!在一堆发霉的数字中,这个浪漫的词语突然冒出来,很有伊丽莎白时代的味道吧——让人想到大帆船和西班牙金币。一家合伙公司!”“在年轻冒险家有限公司的名下做生意吗?这是你的想法吗,塔彭丝?”“这一切听起来也许好笑,但我觉得是有名堂可做的。”“那你打算如何与你潜在的雇主取得联系?”“广告。”塔彭丝立刻回答,“你有纸和铅笔吗?男人似乎通常都随身带着这些东西,就像我们女人带着发夹和粉扑。”

汤米拿出了一本相当破旧的绿色笔记本,塔彭丝飞快地写起来。“我们应该这样开始。‘年轻军官,在战争中受过两次伤——’”“这不行。”“哦,好吧,亲爱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种事情也许会打动某个老处女的心,她可能会收养你,然后你就根本没有必要当年轻的冒险家了。”“我不愿被收养。”“我忘了你对此事的态度了。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报纸上充斥着这类东西。现在听听这个怎么样?‘两个年轻的冒险家待聘。愿意做任何事情,去任何地方。只要报酬优厚。’我们不妨一开始就说清楚,然后可以补充一句:‘只要提议合情理,来者不拒’——就像公寓和家具广告。”“我觉得我们可能得到的工作都会是非常不合情理的!”“汤米!你是个天才!这样一来就更时髦了。‘不拒绝不合情理的提议,只要报酬优厚。’这样如何?”“不应该一再提报酬,给人感觉相当缺钱。”“再怎么写都表达不了我缺钱的急迫心情!不过你也许是对的。现在,我从头再念一遍。‘两个年轻的冒险家待聘。愿意做任何事情,去任何地方,只要报酬优厚。不拒绝任何不合情理的提议。’要是你看了这样的广告,会心动吗?”“在我看来这要么是一个骗局,要么写广告的人是个疯子。”“比起我今天早上读到的那篇用‘矮牵牛’开头,并署名‘最棒男孩’的广告来说,我们还不及人家一半疯狂。”她把纸撕下来,递给汤米,“给你,去登《泰晤士报》吧,回复某某信箱什么的。我想大概要五先令。这是半克朗,算我的那份。”

汤米拿着纸片,若有所思。他的脸已经烧成了深红色。“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最后他说,“要来真的吗,塔彭丝?只是为了好玩?”“汤米,你是个斗士!我知道你会同意的!让我们为成功干杯。”她把已经冷掉的茶倒到两个杯子里,“为了我们的合伙公司,愿它兴旺发达,干杯!”“为了年轻冒险家有限公司,干杯!”汤米回应道。

他们放下杯子,笑得有些没有把握。塔彭丝站了起来。“现在我必须回我旅馆的皇家套房了。”“也许我也该漫步回丽兹饭店了。”汤米笑着表示同意,“我们之后在哪里碰面?什么时候?”“明天中午十二点,皮卡迪利地铁站。你方便吗?”“悉听尊便。”贝雷斯福德先生礼貌地回答。“那么,再见了。”“再见,老东西。”

两个年轻人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塔彭丝的旅馆位于南贝尔格莱瓦,出于经济的原因,她没有搭乘公共汽车。

她一路步行穿过圣詹姆斯公园,半路上,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吓了她一跳。“对不起,”那个声音说,“能打扰你一下吗?”第二章惠廷顿先生的提议

塔彭丝迅速转过身,本想脱口而出的话又硬生生吞了下去,因为该名搭讪的男子的外貌和举止并未如她所料。她犹豫了一下,那人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急忙说:“我向你保证,我绝无恶意。”

塔彭丝相信了他。虽然她直觉不喜欢也不信任他,但还是打算先观察一下,看他会不会如她推断的那样,有不轨的图谋。她上下打量对方,这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颧骨突出,眼睛小而狡黠,在她的注视之下闪烁不定。“嗯,什么事?”她问。

那人笑了。“我凑巧听到了你与那位年轻的绅士在里昂饭店的谈话。”“哦,你听到了什么呢?”“没什么,只是我觉得可能对你们有帮助。”

另一种推断在塔彭丝的脑海里冒出来。“于是你就跟踪我到了这里?”“我无法否认这一点。”“你凭什么说会对我们有帮助呢?”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鞠个躬,递给她。

塔彭丝接过来仔细地看。上面写着“爱德华·惠廷顿先生”,名字下面有一行字——“爱沙尼亚玻璃制品公司”——和市区的一个办公地址。惠廷顿先生又开口了。“如果明天上午十一点你能来我公司,我会当面告诉你我的具体提议。”“十一点钟?”塔彭丝拿不准地说。“十一点钟。”

塔彭丝下定了决心。“好吧,我会准时到的。”“谢谢。晚安。”

他略显浮夸地抬帽告别,然后走开了。塔彭丝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几分钟。然后她的肩膀古怪地耸了耸,就像一只小猎犬甩动着自己的身体。“冒险开始了。”她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他要我做什么?我可不喜欢你身上的某种东西,惠廷顿先生,不过我一点儿也不怕你。正如我之前说过的,而且毫无疑问我要再说一遍,小塔彭丝能照顾好自己,谢谢!”

她坚定地迅速点了点头,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前走去。思考了一会儿后,她离开了原来的路线,转身进了一间邮局。在那里,她拿着一张电报单沉吟了一会儿。一想到可能要浪费五先令,她便决定采取行动——宁可浪费九便士。

塔彭丝看不上慷慨的邮局提供的细头钢笔和浓黑的墨水,她拿出汤米留给她的铅笔,迅速写道:“不要登广告。明天再解释。”把电报发到了汤米所在的俱乐部的地址——他暂时住在那里,不过如果一个月内他还没钱续交会费的话,就必须离开。“应该能赶上,”她喃喃地说,“无论如何,值得一试。”

把电报递到柜台后,她便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家了。路上在一家面包店花三便士买了一个新烤的小圆面包。

晚些时候,在位于顶楼的小阁楼里,塔彭丝嚼着面包,展望未来。爱沙尼亚玻璃制品公司是做什么的,到底有什么事需要她效劳?一阵兴奋的愉悦感使得塔彭丝激动不已。无论如何,乡间牧师宅邸再次从未来的选项中退隐。明天大有希望。

这天晚上塔彭丝久久不能入睡,等到她终于睡着,又梦到惠廷顿先生让她洗一大堆爱沙尼亚玻璃制品,那些玻璃器皿和医院的盘子极为相似!

差五分十一点,塔彭丝抵达爱沙尼亚玻璃制品公司所在的大楼。在约定时间之前到会显得过于急切,所以塔彭丝决定走到街的尽头,然后再折返。十一点一到,她立即走进大楼的门厅。爱沙尼亚玻璃制品公司在顶楼,有电梯,但塔彭丝选择爬楼梯。

她来到落地玻璃门外,稍微有点气喘。门上横印着传说中的“爱沙尼亚玻璃制品公司”字样。

塔彭丝敲敲门。听到门内回应的声音,她转动把手,走进一个小而肮脏的办公室外间。

一位在靠窗的桌子旁坐着的中年雇员从高凳上下来,向她走来,询问她有何事。“我和惠廷顿先生有约。”塔彭丝说。“请走这边。”他走到一个门上写着“私人”的隔间前,敲了敲门,然后打开门,站在一边让她进去。

惠廷顿先生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桌上堆满了文件。塔彭丝觉得她之前的判断得到了证实。惠廷顿先生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圆滑的举止和躲躲闪闪的眼神很不协调。

他抬头一看,点了点头。“这么说,你已经打定主意了?很好。坐下吧,好吗?”

塔彭丝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今天上午她看上去格外娇小娴静。她乖乖地坐在那里,眼帘低垂,而惠廷顿先生在整理他的文件,发出簌簌的声响。最后,他把文件推开,俯身在办公桌上。“现在,我亲爱的小姐,让我们来谈正事。”他的大脸上绽开笑容,“你想要工作吗?嗯,我有份工作想给你。你觉得一百镑现金加报销所有花费怎么样?”惠廷顿先生向后靠在椅子上,大拇指插进背心的袖孔里。

塔彭丝警惕地看着他。“工作的性质是什么?”她问道。“非常轻松,真的非常轻松。是一趟愉快的旅行,仅此而已。”“去哪儿?”

惠廷顿先生又笑了。“巴黎”。“哦!”塔彭丝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她心想:当然了,如果父亲听到这话,一定会大发雷霆!但不知怎的,我看不出惠廷顿先生想故意骗人。“是的,”惠廷顿继续说道,“还有什么比这更愉快的安排吗?让时光倒流几年——我相信用不了多少年——重新进入一所迷人的少女寄宿学校①,里面充满巴黎盛产的——”

塔彭丝打断他的话。“一所寄宿学校?”“没错。科隆比耶夫人的寄宿学校,在纳伊大街。”

塔彭丝很熟悉这个名字。那儿无可挑剔,她有几个美国朋友曾待在那里。但她更加迷惑了。“你要我去科隆比耶夫人那里?多长时间?”“要看情况。可能三个月。”“就这样吗?没有其他要求?”“没有其他要求了。当然,你要扮演我的被监护人的角色,还不能和你的朋友联系。我要求你暂时保密。顺便问一句,你是英国人吧,是不是?”“是的。”“可是你说话带一丝美国口音。”“我在医院里的好朋友是个美国小姑娘,我大概是受了她的影响。我可以很快把口音改掉。”“恰恰相反,要是你能冒充美国人,一切可能会更简单。否则你过去在英国的生活可能有点难以自圆其说。是的,我觉得这样肯定更好。那么——”“等一等,惠廷顿先生!你似乎已经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同意了。”

惠廷顿看上去很惊讶。“当然,你不会想要拒绝吧?我可以向你保证,科隆比耶夫人的寄宿学校是最高档和正规的,我给的报酬也是极为优厚的。”“没错,”塔彭丝说,“就是因为这样。报酬可以说过于优厚了,惠廷顿先生。我不明白我哪里值得你付这样一大笔钱。”“不明白吗?”惠廷顿轻声说,“好吧,我会告诉你的。毫无疑问,我可以花少得多的钱去雇其他什么人。但我花这笔钱是希望雇一位有足够的智慧和头脑的年轻女士,能够扮演好她的角色,并且有足够的自知,不会问太多问题。”

塔彭丝笑了一下。她觉得惠廷顿已经占了上风。“还有另一件事。到目前为止,你一直没提到贝雷斯福德先生,他从哪里插手呢?”“贝雷斯福德先生?”“我的搭档,”塔彭丝庄重地说,“你昨天看到我们在一起的。”“哦,是的。但恐怕我们不需要他的服务。”“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塔彭丝起身,“要么两个一起,要么一个都不雇。抱歉,但就是这么回事。再见,惠廷顿先生。”“等一下。让我们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坐下吧,呃……”他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称呼塔彭丝。

塔彭丝想起了副主教,良心一阵刺痛。她赶紧抓住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名字。“简·芬恩。”她脱口而出,然后被这两个简单的词所引发的效果吓得目瞪口呆。

惠廷顿脸上的和颜悦色全都不见了,换上一副怒气冲天、青筋直冒的表情。而这一切的背后潜藏着一种不可置信的惊愕。他倾身向前,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这就是你的小把戏,对吗?”

塔彭丝虽然被吓了一大跳,但理智尚存。她完全不理解他的意思,但她天生机智,觉得必须要保持气势,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要“输人不输阵”。

惠廷顿继续说:“你一直在耍我,对吗,就像猫捉老鼠?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要你干什么,但故弄玄虚。是不是这样,是吗?”他镇定了一些,脸上的红潮也褪了。但眼睛依旧尖锐地盯着她。“是谁泄露了消息?丽塔?”

塔彭丝摇摇头。她不知道还能糊弄多久,但她知道不能把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丽塔牵涉进来,这很重要。“不,”她的回答可以说真实不虚,“丽塔对我一无所知。”

他的眼睛还是像锥子一样盯着她。“你知道多少?”他突然问。“确实很少。”塔彭丝回答,并且很高兴地发现惠廷顿的不安不但没有消除反而加强了。如果吹嘘自己知道很多反而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无论如何,”惠廷顿吼道,“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至少知道来这里抛出这个名字。”“这可能是我自己的名字。”塔彭丝指出。“有可能,是不是。会有两个女孩儿恰巧同名吗?”“也许我只是偶然想到了这个名字。”塔彭丝继续说道,陶醉在实话实说的成功里。

惠廷顿先生握起拳头,朝书桌重重一捶,发出一声巨响。“不要再耍我了!你知道多少?你要多少钱?”

最后五个字击中了塔彭丝的心坎,特别是在一顿寒酸的早餐和前一天晚上以小圆面包当晚饭的处境下。她当下的角色是冒险家,而不是冒险家的替身,但她并没有否认其可能性。她坐直身子,带着一种大局在握的神色微微一笑。“我亲爱的惠廷顿先生,”她说,“让我们摊牌吧。不要这么生气。你昨天听到我说的了,我要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谋生,现在看来我已经证明了我有一些赖以为生的智慧!我承认我知道一些特定的事实,但也许我知道的仅止于此。”“也许是……也许不是。”惠廷顿咆哮道。“你坚持错误地估计我。”塔彭丝轻轻地叹了口气。“正如我所说过的,”惠廷顿生气地说,“不要再耍我了,开门见山吧。你别想糊弄我。你知道的比你愿意承认的要多得多。”

塔彭丝顿了一会儿,暗自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然后轻声说:“我不想反驳你,惠廷顿先生。”“那我们还是回到常规问题吧。多少钱?”

塔彭丝进退两难。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成功唬住了惠廷顿,但提出一笔明显不合理的金额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一个念头闪过她的大脑。“要不先付一点,以后再详细讨论此事如何?”

惠廷顿狠狠地瞪了她一下。“敲诈,是吗?”

塔彭丝甜甜地笑了。“当然不是!我们把它称作订金怎么样?”

惠廷顿哼了一声。“你瞧,”塔彭丝依旧甜甜地解释道,“我很喜欢钱!”“你是贪得无厌。”惠廷顿咆哮道,带着几分不甘心的钦佩之情,“你骗过了我。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可以为我所用的温顺的小姑娘呢。”“生活,”塔彭丝语重心长地说,“充满了惊喜。”“老生常谈。”惠廷顿继续说,“你说不是丽塔,那是不是——哦,进来。”

雇员谨慎地敲门后走进了房间,将一张纸放在主人的手肘边。“刚刚接到的消息,先生。”

惠廷顿拿起纸看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我知道了,布朗,你可以走了。”

雇员退出房间,关上了门。惠廷顿转向塔彭丝。“明天同一时间再来吧。我现在很忙。这是五十镑。”

他迅速数出一沓钱,从桌面上推给塔彭丝,然后站了起来,显然是表示送客的意思。

姑娘以公事公办的方式数了数钱,确保好好地放进了手提包,然后起身。“再见,惠廷顿先生。”她很有礼貌地说,“或者,我应该说,再会了。”“没错。再会!”惠廷顿看上去几乎又和之前一样和蔼可亲了,这引起了塔彭丝些许的担忧,“再会,我聪明迷人的姑娘。”

塔彭丝轻快地下楼。狂喜攫住她全身,邻近的时钟显示时间为差五分十二点。“让我们给汤米一个惊喜!”塔彭丝喃喃自语,并叫了一辆出租车。

车子停在地铁站外,汤米正好站在出口。当他急匆匆地帮助塔彭丝下车时,不禁瞪大了眼睛。她深情款款地微笑着看他,并装腔作势地说:“能帮我付一下车钱吗,老家伙,我没有比五镑更小的钞票!”第三章挫折

但这一刻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因为汤米囊中羞涩。最后车费终于凑齐了,女士自己还贡献了两便士。司机手里拿着一堆面额不等的硬币,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哑着嗓子问,这位先生付一堆零钱是什么意思?“我想你给的太多了,汤米。”塔彭丝若无其事地说,“我看他是想退给你一些钱。”

可能是这句话的作用,司机离开了。“好吧。”贝雷斯福德先生终于能抒发他的看法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竟然坐出租车来?”“我怕迟到让你久等。”塔彭丝轻轻地说。“怕——迟——到!主啊,我投降了!”贝雷斯福德先生说。“而且真真切切,”塔彭丝瞪大了她无辜的双眼,“我没有比五镑更小的钞票。”“你刚才那一下演得非常好,老家伙,不过那家伙并没有上当。一点都没有!”“是的,”塔彭丝沉思着说道,“他不相信。奇怪的正是这点,人们不相信真话。今天早上我就明白了这一点。现在,我们去吃午饭吧。萨伏伊饭店怎么样?”

汤米笑了。“丽兹饭店怎么样?”“再想一想,我更喜欢皮卡迪利,那里近一点。我们不用叫出租车了,走吧。”“这是什么新的幽默方式吗?还是你的脑袋真的错乱了?”汤米问。“你的后一个假设是正确的。我得到了一大笔钱,受到了过度惊吓!对于这种特定的心理困扰,一位著名的医生建议用无穷的小吃拼盘、龙虾、鸡肉汉堡和桃子冰淇淋来治疗!让我们去大快朵颐吧!”“塔彭丝,大姐,你到底怎么啦?”“哦,不相信人的家伙!”塔彭丝猛地打开她的包,“看这里。这里、这里!”“老天爷!我亲爱的姑娘,请不要挥舞一沓一英镑!”“它们可不是一英镑。他们比一英镑好上五倍,而这一张要好上十倍!”

汤米呻吟了一声。“我一定是喝醉了!我是在做梦吗,塔彭丝?还是我真的看见有人用危险的方式挥舞着一大堆五英镑的钞票?”“就是这么回事!现在,你愿意去吃午饭了吗?”“去哪儿都可以。不过,你究竟干了什么?抢银行了吗?”“时机刚好。皮卡迪利广场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啊。有一辆庞大的公交车向我们开来了,要是他们把五英镑钞票毁了就太可怕了!”“烧烤店吗?”汤米问,他们已经走到对面安全的人行道上。“另一家更贵。”塔彭丝提出异议。“这是纯粹的恶意挥霍。去下面吧。”“你确定那里有我想吃的东西?”“你刚才列的那张非常不健康的菜单吗?当然有,反正你想吃的应有尽有。”“现在赶快告诉我。”当他们在塔彭丝梦想的许多开胃菜的团团包围中坐定,汤米再也不能克制自己压抑已久的好奇心了。

考利小姐把经过告诉了他。“最奇怪的地方是,”她最后说,“简·芬恩真的只是我编的名字!我不想告诉他自己的真名,考虑到我可怜的父亲,担心万一卷进什么不明不白的事情里去。”“也许是这么回事。”汤米慢慢地说,“但你并不是胡编了个名字。”“什么?”“嗯,那是我告诉你的。难道你不记得了,我说昨天我无意中听到两个人在谈论一个叫简·芬恩的女人?这个名字就是这样进入你的大脑的。”“是你告诉我的!我想起来了。多么不同寻常啊……”塔彭丝说着,陷入了沉默。突然,她提高了声音叫道:“汤米!”“怎么了?”“他们长什么样,你昨天看到的那两个人?”

汤米皱着眉头,努力地回忆。“一个是大块头的胖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我记得……他皮肤黝黑。”“就是他!”塔彭丝激动地尖叫道,“那就是惠廷顿!另一个男人长什么样?”“我不记得了。我没有特别留意他们,只是那个古怪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人们还说巧合不会发生!”塔彭丝愉快地解决掉了她的桃子冰淇淋。

但汤米严肃起来。“留神,塔彭丝,大姐,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呢?”“更多的钱。”他的同伴回答。“我知道,现在你的脑子里就只有这一个想法。我的意思是,下一步怎么办?你怎么把这个游戏玩下去?”“哦!”塔彭丝放下勺子,“你说得对,汤米,这是个问题。”“毕竟,你知道的,你不能一直糊弄他,你迟早会露馅的。而且,我不能肯定这么做会不会惹上官司。敲诈,你知道的。”“胡说。敲诈是跟人要钱,不给你就会把什么秘密说出去。但我现在没什么可说出去的,因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嗯。”汤米也拿不准,“好了,反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今天早上惠廷顿急着打发你,但下一次他给钱的时候会想知道更多事情。他会想知道你知道多少,从哪里得到的信息,还会有很多你应付不了的其他要求。你打算怎么办呢?”

塔彭丝严肃地皱起了眉头。“我们必须想一想。点杯土耳其咖啡吧,汤米,刺激一下大脑。哦,天哪,我吃了那么多东西!”“你把自己当成猪了!我也差不多,不过我认为我点的菜比你明智。两杯咖啡。”后一句是对服务员说的,“一杯土耳其咖啡,一杯法式咖啡。”

塔彭丝呷着咖啡,貌似陷入深深的思考中,汤米跟她说话她也不搭理。“安静。我在思考。”“佩尔曼思维训练!”汤米说完也陷入了沉默。“有了!”塔彭丝终于说,“我有一个计划。显然,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找出更多与这件事有关的情报。”

汤米鼓掌。“不要嘲笑我。我们只能通过惠廷顿找出线索。我们必须弄清楚他住在哪里、是干什么的——其实就是跟踪他!但我不能这样做,因为他认识我。不过他只在里昂饭店见过你一两分钟,不可能认得出你。毕竟年轻人看起来都一个样。”“我完全不敢苟同你的话。我敢肯定,我赏心悦目的外貌和卓尔不群的仪态使得我鹤立鸡群。”“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塔彭丝冷静地继续,“明天我一个人去。我会像今天一样敷衍过去。如果没有搞到更多钱也没关系,五十英镑够我们维持几天了。”“很长时间!”“你先在外面转悠,我出来后不会和你说话,以防他看到。但我会留在附近某处,等他走出大楼,我会丢个手帕什么的,然后你就行动!”“我去哪儿?”“当然是跟踪他,傻瓜!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有点像书上写的那种事情。我总觉得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人在街头晃荡几个小时却什么都不做有点蠢,人们会奇怪我在那儿干什么。”“城里人不会注意这一点的,每个人都急匆匆的,大概甚至没人会注意到你。”“这是你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伤我自尊了。没关系,我原谅你。不管怎么样,这挺好玩的。今天下午你要做什么?”“嗯,”塔彭丝苦思道,“我在考虑帽子!或者丝袜!或者——”“打住,”汤米规劝道,“五十英镑毕竟有限!不过,先别管其他的,我们晚上去吃顿好的,再去看场演出。”“妙极了。”

一天愉快地过去了,晚上更加快活。两张五英镑钞票无可挽回地一去不返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依约碰面,朝市区走去。汤米留在马路的一旁,而塔彭丝进入大楼。

汤米慢慢地逛到街道的尽头,再逛回来。就在他来到大楼对面时,看到塔彭丝穿过马路冲过来。“汤米!”“怎么啦?”“这个地方关闭了,我叫门也没人应。”“这可真奇怪。”“可不是吗!跟我来,我们再试试。”

汤米跟在她后面。当他们经过三楼楼梯平台时,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从一间办公室走出来,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对塔彭丝说:“你是要找爱沙尼亚玻璃制品公司吗?”“是的,麻烦了。”“它倒闭了。昨天下午公司关门了。我听说的,也并不清楚。但无论如何,这个办公室要出租了。”“谢……谢谢你,”塔彭丝颤声说道,“我想,你应该不知道惠廷顿先生的住址吧?”“恐怕我不知道。他们走得很突然。”“非常感谢,”汤米说,“走吧,塔彭丝。”

他们重又回到街道上,面面相觑,一片茫然。“没辙了。”汤米最后说。“我想你说得没错。”塔彭丝哀号道。“振作起来,老东西,情绪低落于事无补。”“于事无补吗!”塔彭丝尖尖的下巴挑衅似的一抬,“你觉得这就结束了吗?你这么想就错了,这仅仅是个开始!”“什么开始?”“我们的冒险!汤米,你不明白吗,如果他们是被吓跑的,那就说明简·芬恩的事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好了,我们要一查到底。我们要搞个一清二楚!我们要认真查探!”“好的,可是这里已经没东西可查了。”“是的,所以我们必须从头开始。铅笔借我用一下。谢谢。等一下……别打岔。看!”塔彭丝交还铅笔,并满意地打量着自己刚刚写好的字。“是什么?”“广告”。“你不会还在盘算那件事吧?”“不,这是个不一样的广告。”她把纸条递给他。

汤米大声地读出上面写的字:“征求任何有关简·芬恩的消息。知情者联络Y.A. ”第四章谁是简·芬恩?

第二天,日子格外漫长。有必要削减开支,精打细算的话,四十英镑可以维持很长时间。幸运的是,天气晴朗,而“走路比较经济”,塔彭丝这样决定。一所偏远的电影院让他们打发了晚上的休闲时光。

星期三是一个让人灰心丧气的日子。星期四广告如期登出。预计星期五信件就会寄到汤米的住处。

汤米必须遵守诺言,如果有信寄到,他不能单独打开,而要把信带到国家美术馆,他与搭档约好十点钟在这里碰面。

塔彭丝先到。她安坐在一张红色天鹅绒座椅上,眼神空洞,目不转睛地瞪着特纳的画作,直到她看到熟悉的身影进入房间。“怎么样?”“嗯,”贝雷斯福德先生的回答令人恼怒,“哪幅画你最喜欢?”“不要这么讨厌。有没有什么回信?”

汤米摇摇头,带着一副略显浮夸的懊恼表情。“我不想让你失望,老东西,告诉你真相,太糟糕了。花了冤枉钱。”他叹了口气,“不过,给你。广告登出了,而且——有两封回信!”“汤米,你这个坏东西!”塔彭丝几乎尖叫道,“快给我。你怎么这么可恶!”“注意言辞,塔彭丝,注意言辞!在国家美术馆可要注意言行得体。国家颜面,你知道的。而且千万要记住,正如我多次向你指出的,作为一个牧师的女儿——”“我真该当演员!”说完塔彭丝打了个响指。“这可不是我的本意。但是,如果你确定已经充分享受了我一片好意免费向你提供的先忧后喜的惊喜,那就让我们踏踏实实地看信吧。”

塔彭丝毫不客气地从他手中抢走那两个珍贵的信封,并仔细检查它们。“这个厚厚的,看起来比较有料,我们留到后面看,先打开另一封。”“你说得对。一、二、三,开始!”

塔彭丝用纤小的手指撕开信封,取出信纸。

亲爱的先生,

关于今早报纸上的广告,我也许能提供有用的信息。你可以明天上午十一点到上述地址与我会面。敬上A.卡特“卡沙尔顿花园二十七号。”塔彭丝指着地址说,“是在格洛斯特道上。如果我们搭地铁,得花不少时间。”“接下来,”汤米说,“是行动计划。轮到我来出任务。我走进卡特先生的办公室,和他互道早安。他接着说:‘请坐,呃,怎么称呼?’对此我迅速回答:‘爱德华·惠廷顿!’于是卡特先生脸庞变成酱紫色,喘着粗气怒吼:‘多少钱?’我按惯例把五十英镑收入囊中,然后和等在外面的你会合,我们去往下一个地址,并故伎重演。”“别傻了,汤米。现在,我们看另一封信吧。哦,是从丽兹饭店寄出的!”“我们应该要一百镑,而不是五十镑!”“我来念:亲爱的先生,回复你的广告,如果你能在午饭时间来访,我将不胜感激。敬上,朱利叶斯·P.赫谢默。”“哈!”汤米说,“我怎么闻到德国佬的味道了?或者是个身世不幸的美国百万富翁?不管怎样,我们会在午餐时间去拜访。这是个好时间,通常会有一份两人的免费午餐。”

塔彭丝点头同意。“现在先去找卡特,我们得抓紧时间。”

卡沙尔顿街上坐落着一排被塔彭丝称为“贵妇范儿”的无可挑剔的房子。他们按响了二十七号的门铃,一位衣着整洁的女仆开了门。她看上去是那么体面,让塔彭丝的心一沉。汤米求见卡特先生,女仆领他们来到一楼的一间小书房,然后就离开了。几乎不到一分钟,门又开了,一个长着一张老鹰一样精干的面容、神态疲惫的高个子男人走进了房间。“是Y.A.先生吗?”他笑着问道,那微笑十分具有吸引力,“两位请坐。”

他们依言坐下。男人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塔彭丝对面,带着鼓励的神情对她微笑。他的笑容里有某种力量,使得塔彭丝失去了平常的镇定。

由于他似乎并不打算切入主题,塔彭丝只好先开口了。“我们想知道,就是,你能好心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有关简·芬恩的事情吗?”“简·芬恩?啊!”卡特先生似乎才回过神来,“嗯,问题是,你们对她有什么了解?”

塔彭丝挺直了身子。“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关系。”“没有关系吗?是有关系的,你知道,确实有关系。”他又以那种疲惫不堪的样子笑了笑,沉思了一会儿,又说道,“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关于简·芬恩,你们知道些什么?”

但塔彭丝还是不肯开口,于是他继续说道:“说吧。你们肯定知道些什么才会登广告。”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疲惫的声音里有一种具有说服力的暗示意味,“假如你告诉我……”

卡特先生身上有种特别的魅力。塔彭丝似乎要很费力才能摆脱它,她说:“我们不能这样做,是不是,汤米?”

但令她吃惊的是,她的搭档并没有支援她。他双眼盯着卡特先生,说话的语气中有种不同寻常的尊重意味。“我敢说,我们知道的那一点事情对您没什么用处,先生。但无论如何,我们保证知无不言。”“汤米!”塔彭丝吃惊地喊道。

卡特先生从他的椅子上转过身来,以眼神表示询问。

汤米点点头。“是的,先生,我立刻就认出您了。我在法国情报部门服役时见过您。您一走进房间,我就知道——”

卡特先生举起了手。“请不要说名字,在这里人们都叫我卡特先生。顺便说一句,这是我表妹的房子。她愿意把房子借给我从事一些非官方的活动。好了,现在……”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谁来告诉是怎么回事?”“你来吧,塔彭丝。”汤米下令道,“这是你的故事。”“是的,小姑娘,说来听听吧。”

塔彭丝乖乖地照做了,她从年轻冒险家有限公司成立开始,原原本本地一一道来。

卡特先生以他那种慵懒的神态默默地听着。时不时把手放在嘴唇上,似乎是为了掩饰笑意。当她说完,他严肃地点点头。“不多。但有启发。相当有启发。你们是一对有趣的年轻人,请原谅我这么说。我不知道……你们也许能够做成别人办不到的事情……我相信运气,你知道的,总是有……”

他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开口道:“好了,你们看这样如何?你们是出来冒险的,那为我工作怎么样?所有工作都是非官方的,费用全包,还有合理的报酬。”

塔彭丝盯着他,嘴巴张开,眼睛越瞪越大。“让我们做什么?”她喘着气说。

卡特先生笑了。“继续做你们正在做的事情。找到简·芬恩。”“好的,但是……谁是简·芬恩?”

卡特先生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我想你们有权知道。”

他往椅子上一靠,翘起腿,两手指尖抵着指尖,用低沉的声调开始说话。“秘密外交——顺便说一句,这一招几乎总是下策!你们应该不大清楚。这么说吧,早在一九一五年,出了一份文件,是一个秘密协议的草案,你们也可以把它叫做条约。当时条约已经拟好,只待各方代表签字生效。是在美国拟订的,当时美国还是中立国。文件由一位特使送往英国,一个叫丹弗斯的小伙子。当局希望整件事情保持绝密,不泄露一丝风声。这种希望通常都会让人失望,总是有人喜欢到处夸夸其谈!“丹弗斯搭乘卢西塔尼亚号前往,贴身携带着用油布包裹的珍贵文件。在这趟航程中,卢西塔尼亚号被鱼雷击沉,丹弗斯在失踪人员名单上。最终,他的尸体被冲上岸,并确认了身份。但油布包不见了!“现在的问题是,文件是被人从他身上拿走了,还是他自己把它交给了别人保管?后来一些目击者的证言加强了后一种设想的可能性。在轮船沉没前几分钟,有人看见丹弗斯和一个年轻的美国女孩儿说过话。没人看见他交给她任何东西,但他有可能这样做。依我看来,他很有可能把文件托付给了这个姑娘,毕竟作为一个女人,有更大的机会把文件安全带上岸。“但即便如此,那个姑娘在哪里,她把文件怎么样了?美国方面事后的情报显示,丹弗斯一路都被人跟踪。这个女孩儿会不会是敌人的同党?或者换做她被跟踪,要么被骗要么被迫交出了珍贵的包裹?“我们着手追查她,却出乎意料的困难。她的名字叫简·芬恩,并且适时出现在幸存者名单之中,但这个女孩儿似乎凭空消失了。追查她的来历也没多少收获。她是一个孤儿,在美国西部的一所小学校做过我们这里叫做小学教师的工作。她的护照显示她要前往巴黎,去那里的一家医院工作。她自愿去做义工,经过几次书信往来,医院接受了她的申请。医院的工作人员看到她的名字出现在卢西塔尼亚号幸存者的名单上,但她既没来报到,也没有任何音信,自然大惑不解。“总之,我们尽了一切努力追查这位年轻的姑娘,但一切都是徒劳。我们找遍了爱尔兰,但自打她踏足英国,就再没有任何音讯。那份条约草案也没有现身——这件事本来不难的——因此,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丹弗斯已经毁掉了它。战争进入到另一个阶段,外交形势相应改变,条约也没再重新起草。当局对存在这份条约的传言进行了坚决否认。简·芬恩的失踪事件被遗忘了,整个事件都被遗忘了。”

卡特先生停顿了一下,塔彭丝迫不及待地插嘴。“但是,为什么这一切又被翻出来了呢?战争已经结束了。”

卡特先生的态度中有了一丝警觉。“因为文件并没有被销毁,而一旦现在被发现,就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

塔彭丝瞪大了眼睛。卡特先生点点头。“是的,五年前,这份条约草案是我们手中的武器,而今天,它成了对付我们的武器。这是一个重大的失误。如果条约的条款公之于众,将意味着一场灾难……有可能会带来另一场战争,这次的对手不是德国!这是极有可能的,虽然我不相信它真的会发生,但这份文件无疑牵涉到很多政治家,在当前形势下,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的声名受损。现在工党执政的呼声似乎很高,在我看来,这个时候工党执政可能会严重妨碍英国的贸易,但这和真正的危险比起来可以说不值一提。”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你也许听说过或在报纸上看到过,当前的劳工骚乱背后有布尔什维克的势力介入吧?”

塔彭丝点点头。“事实就是如此。布尔什维克的黄金正涌入这个国家,为的是一个特定的目的——发动一场革命。而且还有一个躲在暗处的人,真实姓名我们尚不知晓,但他有他自己的目的。劳工骚乱的幕后是布尔什维克,而布尔什维克的幕后是这个人。他是谁?我们不知道。他有个不起眼的代号,‘布朗先生’。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这个时代的犯罪大师。他控制着一个了不得的机构。战争期间,大部分的和平宣传都由他策划并提供资金。他的间谍无处不在。”“归化的德国人?”汤米问。“恰恰相反,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是一个英国人。他过去是亲德的,而且会一直亲布尔什维克。我们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是为自己谋求空前绝后的至高权力。我们对他的真正个性一无所知,据说甚至连他的追随者也对他一无所知。在我们碰到的有他牵涉其中的事件中,他始终扮演着次要角色,主角由别人承担。但事后我们总是发现一些无足轻重的人,一个用人或雇员,一直隐藏在被我们忽视的背景中。难以捉摸的布朗先生一次次从我们的手中溜走。”“哦!”塔彭丝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什么?”“我记得在惠廷顿先生的办公室,有个雇员……他叫他布朗。你不觉得……”

卡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可能。奇怪的是,这个名字十分普通,大概是天才的怪癖。你能形容一下他吗?”“我还真没注意。他很普通……就像其他人一样。”

卡特先生疲惫地叹了口气。“这是对布朗先生一成不变的描述!他给惠廷顿汇报了一通电话留言,是不是?你在外面的办公室有看到电话机吗?”

塔彭丝想了想。“不,我想我没看到。”“没错。这个‘留言’是布朗先生给他的下属下达命令的方式。他肯定偷听了你们的谈话。在那之后,惠廷顿就把钱给你,叫你第二天再来,对吗?”

塔彭丝点点头。“是的,毫无疑问,这是布朗先生的手段!”卡特先生停顿了一下,“嗯,就是这么回事,你知道要跟什么人作对吗?有可能是这个时代最厉害的犯罪头脑。要知道,我不喜欢这种事情,你还这么年轻,你们两个都是。我不想你们发生什么不测。”“不会的。”塔彭丝干劲儿十足地向他保证。“我会照顾她的,先生。”汤米说。“我会照顾你。”塔彭丝反驳,不满他大男子主义的断言。“好吧,那么,相互照应。”卡特先生微笑着说,“现在让我们谈回正事。关于这个条约草案,有些方面我们还没有搞清楚。我们一直受它威胁,那些直白明确的条款。革命势力宣称条约草案在他们手中,他们打算找到合适的时机再公之于众。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明显理解错了许多条款。政府认为他们纯粹是在虚张声势,而且,不管他们透露的信息是对是错,政府一概否认。我则不那么肯定,有些蛛丝马迹和轻率的暗示,似乎都表明威胁是真实存在的。表现出来的情况好像是他们已经得到了一份可以作为罪证的文件,但不能解读,因为文件是用密码写成的。但我们知道,条约草案不是用密码写的,绝对不是。所以这事不对劲。但是,还是有什么东西让人放心不下。当然,大家都觉得简·芬恩已经死了,但我不这么认为。奇怪的是,他们似乎试图从我们这里获得有关这个姑娘的情报。”“什么?”“是的。发生了一两件小事情。而你的故事,小姑娘,证实了我的想法。他们知道我们正在寻找简·芬恩。看起来,他们打算自己制造一个简·芬恩——在巴黎的一间寄宿学校。”塔彭丝倒吸了一口冷气,卡特先生笑了,“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所以没关系。她只需要编个故事,而她真正的任务是从我们这里搞到尽可能多的情报。明白这个主意了吗?”“所以你认为……”塔彭丝顿了顿,想彻底理清头绪,“他们要我去巴黎,是假扮成简·芬恩?”

卡特先生笑容里的倦意更加明显了。“我相信无巧不成书。”他说。第五章朱利叶斯·P.赫谢默先生“嗯,”塔彭丝恢复了平静,“的确好像是这么回事。”

卡特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自己就很迷信,相信运气等诸如此类的事情。似乎命运选择了你们,将你们卷入其中。”

汤米陶醉地一笑。“哎呀!我确信惠廷顿听到塔彭丝说出那个名字时就感受到风声了!我应该早点想到的。不过先生,我们已经占用了您太多的时间,在离开之前,您还有什么忠告给我们吗?”“我想没有了。我的专家们的常规工作方式都失败了,你们给这个任务带来了想象力和开放的心态。如果不成功也不要气馁,因为对方可能会提前行动。”

塔彭丝皱起了眉头,表示不解。“你和惠廷顿会面时,他们还有的是时间。我收到情报说,他们计划在明年年初发动大政变。但政府正在考虑立法,这将有效地应对罢工威胁。就算他们还不知道,也很快会听到风声,这有可能会让他们提前行动。我自己倒希望如此。让他们筹备计划的时间越短越好。我只是要警告你们,你们的时间不多,而如果你们失败了,也不需要太泄气。毕竟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就这样。”

塔彭丝站起来。“我想我们应该务实一点。你可以为我们提供什么,卡特先生?”

卡特先生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简明扼要地回答:“合理范围内的经费和详尽的情报。但没有官方的认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在警方那里惹了麻烦,我不能出面帮助你们解决。你们得靠自己。”

塔彭丝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很清楚这一点。等我有时间思考,会列一张单子出来,写清我想知道的事情。现在……关于钱……”“是的,塔彭丝小姐,你要多少?”“说不准。目前我们还有足够的经费,但是等到我们需要更多的时候——”“我随时恭候。”“好的,但是……要和政府打交道——我不该对政府无礼,但是要知道,一个人如果想从政府那儿得到点东西,花的时间简直要命!我们要填一份蓝色的表格并寄过去,然后,三个月后,他们会寄给我们一份绿色的表格,等等……嗯,而且这样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是吧?”

卡特先生放声大笑。“别担心,塔彭丝小姐,你把个人需求寄到这里给我,钱会以现金的方式通过邮局寄给你。至于工资,我们定一年三百镑如何?当然,贝雷斯福德先生也是同等待遇。”

塔彭丝眉开眼笑地望着他。“太棒了。您真是好人。我确实爱钱!我会把我们的所有费用记好账,收入和支出记到正确的位置,划条红线,底部一栏是总数。我真的懂怎么做账。”“我相信你懂。好了,再见吧,祝你们好运。”

他和他们握手道别,下一分钟,汤米和塔彭丝已经走下卡沙尔顿街二十七号的台阶,但仍然有些晕头转向。“汤米!马上告诉我,‘卡特先生’是谁?”

汤米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个名字。“哦!”塔彭丝深受震动。“我可以告诉你,老家伙,他可是个大人物!”“哦!”塔彭丝又哦了一声。她沉吟了片刻,补充道:“我喜欢他,真的。他表面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但你能感觉到他的内心如钢铁般坚毅,而且敏锐犀利。哦!”她轻快地一跃,“掐我,汤米,掐我一把。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贝雷斯福德先生遵命行事。“哦!够了!是的,我们不是在做梦。我们找到工作了!”“多么棒的工作啊!我们的合资公司正式开张了。”“而且比我想象的要体面。”塔彭丝若有所思地说。“幸运的是我没有向你的犯罪渴望妥协!现在几点钟啦?我们去吃午餐吧——哦!”

同样的想法不约而同地从两个人的脑中冒出。汤米首先开口。“朱利叶斯·P.赫谢默!”“我们忘了告诉卡特先生他的来信。”“算了,也没多少可说的,等我们见过他再说吧。来吧,我们最好坐出租车。”“看看现在是谁奢侈啦?”“所有费用报销,还记得吗?快上车。”“无论如何,这样可以早点到。”塔彭丝往出租车豪华的椅背上一靠,“我敢肯定,敲诈者从来不搭公交车!”“我们不再是敲诈者了。”汤米指出。“我不敢说我不是。”塔彭丝沉声道。

通报求见赫谢默先生后,他们立即被带到他的套房。侍者敲门后,只听见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说“进来”,小伙子退到一边,让他们进去。

朱利叶斯·P.赫谢默先生比汤米和塔彭丝想象的要年轻得多。塔彭丝估计他大约三十五岁,中等身材,宽阔的身形和下巴十分相衬。他的脸上带着一副好斗的表情,却讨人喜欢。尽管他说话没什么口音,但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个美国人。“收到我的信了?坐下来,马上告诉我,你们知道多少关于我表妹的事情。”“你的表妹?”“当然了。简·芬恩。”“她是你的表妹?”“我的父亲和她的母亲是兄妹。”赫谢默先生一板一眼地解释道。“哦!”塔彭丝欢呼一声,“那么你知道她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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