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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6 20:5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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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晓亮

出版社:中国纺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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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消逝的第一眼

永不消逝的第一眼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永不消逝的第一眼作者:宋晓亮排版:清茉出版社:中国纺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01-01ISBN:9787518011933本书由中国纺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推荐序 宋晓亮:用自己的分量压出自己的脚印

1999年6月2日,《人民日报·海外版》刊登了作家专访——《用自己的分量压出自己的脚印——访华裔女作家宋晓亮》。

这个“脚印”压出了自信,压出了自强,压出了骨气,压出了坦荡。

她是泰山的女儿,是出生在孔孟之乡、一位由齐鲁文化和京都文化共同养育出的颇具老舍风格的著名女作家。尽管她曾饱受磨难,但却从没怨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而是感恩生命,感恩改革开放。

当她洒泪别离生养自己的故土,移民美国后,便拿起了笔,把对家乡满心的爱与眷恋留墨在张张白纸上,用真挚的情感,淳朴的语言,续说《四世同堂》“后人”的故事。字里行间,无不渗透着浓浓的京味儿。

她把对中国百姓在历次政治运动中所遭受的磨难与悲苦,用文字追记下来。于是,她的处女作,一部写实小说《无言的呐喊》,庄严地亮相了。

1990年,台湾地区《中央日报》副刊率先连载了《无言的呐喊》。“呐喊”“发声”后,反响甚大。继而,《中央日报》不但在海外版连载数月,并有女播音员宋晓英在小说连播节目里再为此篇“呐喊”不息。此一消息,被大陆亲人获悉后,有人惊讶,有人赞叹,集体感受是:高兴!

最为高兴的当属宋晓亮,是《中央日报》副刊开拓了她写作的原荒,发表了她的处女作,给了她写下去的勇气和力量。而后,她又出版了长篇小说《涌进新大陆》《切割痛苦》《梦想与噩梦的撕扯》,散文集《心的驱动》及短篇小说集《素描百态》。

身居美国的宋晓亮深爱自己的民族文化,多年来,她勤奋笔耕,已发表短篇小说40多篇,散文、杂文数百篇。常读她作品的人都知道,她写小说生动幽默,人物鲜活;写散文随笔情感真挚,语言淳朴,教人学好,激人向上,且充满哲理;写时评杂文,敏锐大胆,泼辣犀利,极富正义感。

华侨大学华文学院院长陈旋波先生在评论宋晓亮的长篇小说《切割痛苦》中,留下了这样的话:“……随书中的对比运用使整部小说的人物塑造起伏有致,臧否分明,人物性格的丰富性也跃然纸上。尤其是叙事、描写、抒情的相互交织,构成了这部小说独特的文体风格。”

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赵遐秋教授在《我读宋晓亮的小说》中说:“宋晓亮的作品有较为厚重的历史感,还表现在她的新移民小说中。她写新移民,在展现新移民涌进美国新大陆的众生相中,特別传扬了炎黄子孙的那种奋斗精神。”

北美著名文学评论家陈瑞琳女士在《来自昆嵛山的小说家:宋晓亮》中点出:“……读晓亮的小说,被感染的首先是情,其奔腾如泻的激情,又是饱蘸着生活的源头。她喜欢讲色彩斑斓的故事,由故事塑造出人物,再由人物的性格带动情节的发展,故事讲完之时,人物也即完成……晓亮著文,其文字生动得不能忍俊,又朴实得令人流泪,那鲜活的说唱韵律,口语化的艺术效果很容易就捕获了读者的心……”

他们所言,我极其认同。

我一直非常喜爱宋晓亮的文字,翻开她的散文集《心的驱动》,我立刻就被她的文字深深感动和吸引住了。她的心驱了她的文字,她的文字又驱动了我的心。我一沾上此书便放不下了,恨不得一口气读完全书才过瘾。

我沿着她的文字路径,走进了她的人生,走进了她的生命。而她的人生与生命就是她那代人的共同遭遇与群体的故事。她笔下的亲情、友情和情趣,正是体现了《四世同堂》“后人”的变迁与境遇,那一个个生动的画面组成了中国百姓的历史长卷。

为什么宋晓亮的文字能让我深深感动?她的书为何能让我一扎进去就出不来?只因她的文字有以下几个鲜明的亮点:

朴实无华 自然真诚

说她的文字朴实无华和自然真诚,感到她的文字像似从她血管里流出来的一样,有血浓于水的味道。这点在她的亲情篇中体现得最为深切。她的亲情篇在告知一个活生生的好女儿,好儿媳,好妻子和好姐妹应该是啥样的人品与情怀。

请看她写的《失去母亲的季节》:“母亲,盛夏为我摇草扇;严冬为我焐被窝儿;亮子都要离家进京了,您还用白面为我做儿时最喜欢的大燕儿背小燕儿……亮子未给母亲送终,那份压沉心魂的无奈,万言难书。

……

磨难的利爪并没抓走母亲的原本。她遮着千疮的背,掩着百孔的胸,奉献给家人,给亲朋,给世间,仍是皱里蕴着坦荡,纹里含着慈祥的笑脸。

母亲,生命长河上的纤夫;母亲,终生不拿工资的勤杂工;母亲,见甜就让,见苦就抢;母亲,用那一虎口长的小脚为儿蹚着世间路……

艳丽的红叶间,映出了母亲的笑脸。就是这不走样儿的微笑,给我智慧、给我勇敢、给我越过沟坎、撑起生命支点的力量与信念。”

情真意切的文字让我们看到了一位传统的良母和女儿间浓浓的亲情。读后让我为之震撼,让我深陷其中,于是我不由自主地与作者一起泪涟涟。我甚至于有一股冲动,想走进书中,给宋晓亮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和她一起在慈母面前衔泪鞠躬,并把母亲的训诫深植心底。

以人品写作品 文字充满人性光辉

宋晓亮的文章,字里行间都闪烁着人性和人品的光辉。其代表作,如《中文老师不好当》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后,竟有近百家网站转载了这篇佳作。我想文中这位老师就是人们心中的好老师。她的失眠,她的劳神费心,她的“物质刺激”都是为人师表者人性光辉的聚焦。她对学生的尊敬和细心周到的教学,均彰显了一名优秀教师的人格魅力。从宋晓亮的文字中走出一个善良的、有责任心的、深爱学生和敬业的德高女性。

网络媒体疯转这篇文章,是爱这样的老师,爱这样的言之有物的文章。而宋晓亮既是文章的作者也是文中的主人公。她,就是这样以她的人品来写作品的,读者不仅被她的文字征服,而且更加赞赏她的优秀品格。

文字鲜活 富有生命力

读宋晓亮的文字总是让我有这样的感叹:她的文字是醒着的,是鲜活的,是水灵灵的跳动的生命。文章里的用词简练流畅,且字字珠联,句句如浪花翻滚,活力之水飞扬四溅。我想这是来自她的天分,一般人是学不来的。当然,这也来自她对生命的热爱和对造物主的感恩。

让我们来品读她的《感悟园丁》:“尽管我大权独揽,但从不冷落任何一棵,对它们的呵护,力争一碗水端平。朝朝相处,晨晨面对,仿佛,仿佛它们都有眼有嘴有手有心有感情。一瞅见我,就揪着不放,争相汇报,抢着发言,饿了渴了干了涝了,谁让虫咬了,谁让兔扒了,谁让鸟剟了;开了鲜花请我看,长了嫩叶叫我瞧,冒出了歪杈催我剪,窜出了斜枝逼我砍;若见生病我着急,倘有枯萎我不安,风停我扶弱,雨后我托嫩,尽心照料,从无一丝厌烦感。

清晨,它们戴着露水跟我点头;晌午,它们顶着骄阳冲我微笑;黄昏,它们披着晚霞向我致意。月光下,它们常诱我一起观天象、数星斗。玉宇无尘,银河泻影,多少个凉爽的夜,全家人在自己的花园里与我们搭伴儿过日子的花草树木一起听蛙叫,一起听虫鸣。”

宋晓亮,活不为名不为利,而是要活得有尊严。写文章也是一样,不图虚名,从不张扬,而是用心抒写对生活的感悟。在她面前,花也有痛,树也有心事。她把花草当成自己的孩子,悉心照料,从不怠慢,从不让花草受半点儿委屈。而这些花草也爱她,给了她生活的恬静与安逸。

正如此文的结尾:“园丁可创造美,维护美,在花园里卖苦力,既陶冶情操,也净化心灵。站在自家的不远处,前后左右地走着看:娇艳的花,千姿百态,叶绿枝漫,色彩斑斓。放眼大小灌木:株行有距,高低依序,层次分明,错落有致。观赏中,我也陶渊明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俄国文学家托尔斯泰说过,热爱大自然的人是心地最善良的人。宋晓亮就是这样的人。她热爱大自然,对花草和小动物的爱与呵护,恰是她对生命的感恩。这是一个人的修养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才能拥有这种爱的升华。

京味冷幽默 写出了通俗文学的精华

2002年1月10日,《华盛顿新闻·华府人物》栏里,刊出了台湾著名作家吴崇兰女士的文章《提笔就是作家》。文中写道:“……宋晓亮说一口脆亮的京片子,熟悉北方的土话俗语,行文走笔,都是满篇京味儿,京腔十足,且风趣幽默,习惯自嘲,大有老舍风格。”

加拿大著名评论家林楠先生,曾潜心为她撰写了《宋晓亮有个历史镜头》。林楠先生还认为宋晓亮的文字有着鲜明的“民俗语言”特点,也可以说,在海外,她是率先将充满幽默感和民间智慧的京味儿语言直接引入文学作品的第一人。

我深深赞同吴崇兰女士和林楠先生的观点。

人们往往离开家才更爱家,而用家乡话写作也有家乡的腔调。宋晓亮的文字,少去风花雪月的无病呻吟,多是属于底气十足的老少咸宜的通俗文化,而通俗文化是大众文化和民族文化精华的组成部分,这种文化在国内的代表是老舍,在海外,她的传人就是宋晓亮。

宋晓亮的作品,有太多篇幅是在讲北京的人和事。她对京都文化能驾轻就熟,源于她的生活经历。她对京城市井生活的抒写,让人们看到了京味儿语言包含着深厚的文化底蕴,表现出她对北京风土人情的深挚热爱和对继承与弘扬京都文化的高度责任感。

宋晓亮的时评和杂文,更是无私无畏,饱含了她对祖国母亲深深的爱,这些文章也更有老舍的风范与风骨。

先看杂文《红包为什么这样红》:“……是谁点燃了‘这包红’?是谁燎原了这‘红彤彤’?是某些盘踞在用‘捐款’所叠起的交椅上的赃官、贪官和昏官,用手中的权力不时地在挑逗着一帮好攀比、爱较劲、擅长用钱购买虚荣心的无智、无知、无聊者的主神经。”

再读《漂母的呼唤》:“……先要挞伐贪官污吏们!就是某些权势齐备的他和她,罔顾国法,徇私舞弊,堆积财富,醉心挥霍,赃气恶习,逆风传千里!”

再议‘上层建筑’里的大腕儿们:当导演的,着手一部片子,率先喊出的是要拿下票房几个亿。‘票房火’不是坏事。钱是硬头货,谁跟钱财都没仇。不幸的是:有志者的雄心勃勃一经大肆传扬,无形中,一种诱导普罗大众追求名利的思潮也就汹涌澎湃地荡涤了‘浑金璞玉’。与此同时,纯洁的心灵和质朴的价值观也只能尴尬地隐退了。

一个演小品的,喊几句夸大其词,一经相关部门的精心策划,特意炒作,就一炮打响,就红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了。而后,在新生粉丝和资深粉丝的通力追捧下,一颗跟着一颗的耀眼巨星就冉冉升起了。由此,大把的钞票即‘从天而降’,买豪宅,开名车,购飞机,雇保镖,拥美女……馋死民众好不费力。

一个唱歌的,留个怪头,出个怪声,再满台地瞎蹦跶几圈儿,其唱碟就炙手可热了;一个演影视剧的,为了名利,竟恬不知耻地谎称,自己是哪个名导、名流的情妇,并跟他有了‘那回事’,还怀上谁谁的骨肉了。

那些和这些,再由某些娱记和狗仔的蓄意‘爆料’,已失去廉耻感与丧失道德观的当事人,就广被人知,就备受痴迷钱财者的特别青睐与极力效仿。‘从奴隶到将军’谁人不想?

这些犀利又尖锐的文字与老舍的“一个诚实的车夫或工人一定强于一个贪官污吏”的名言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体现出宋晓亮的社会良心与人文品格。

写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又捧起她的《心的驱动》那本书。此书的封面上印有她的誓言:“像我这样的人,就是用枪顶着自己的太阳穴,也绝不会向任何权力、权利和势力租借自己的大脑。”

这就是宋晓亮!北美著名诗人 冰花自序《宋晓亮小说集——素描百态》出版后,北京的老街坊余凤兰得书后,她的女儿何欢因喜欢书皮的淡蓝色装帧,就要走两本。一本留给自己,另一本送给了她的同事——中国纺织出版社的策划编辑李猛先生。

李猛编辑借春节假期把书中的34个短篇小说全都读完后,给我发来了E-mail:“……非常荣幸通过同事何欢读到您的作品并能够直接与您联络。您的作品带有原始的生命力量,非常震撼人心……我期望您的其他作品,如散文、随笔、读书笔记,包括更具现实性的个人自传等,或者其他可待开发、策划的新选题,如果您有意愿,均可以尝试着在我们社申报立项。”

其他作品,有哇!

我迅速地把在美国《侨报》《人民日报·海外版》《华盛顿新闻》《世界周刊》和《星岛日报》所发表、所转载的近百篇散文筛选、整理后,发给了李猛编辑。

人心离得很远,但又很近,真诚乃其间通道。自此,李猛编辑与我就在很远的距离间,很近的真诚中,互动开来。

别看我跟着太阳在地球上转悠好几十年了,但跳动在胸腔里的这颗心,依然很嫩,很童真。我是个历经过大苦大难的人。在生命的长河里,涉险滩、触暗礁、搏击风浪、迎战狂涛,不想,我的稚嫩、我的童真,竟完好无损。我捧着这份价值连城的真,用仁的宽度去包容,用爱的深度去揣摩,去记录世间的真善美,去甄别世间的假恶丑,用“永不消逝的第一眼”为书名,意涵就在其中。

这是一部以真情实感为着墨点,以独特的眼光在“大洋上空”扫描了灌冰水、吃牛肉、嚼薯条的美国人;喝热汤、吃活鱼、啃“凤爪”的中国人,那可爱、可敬、可赞、可怜及可悲的一幕幕。

全书共分八个章节,每章都有关键句。

第一章:为弟媳独居40年,他没疯。

第二章:生日当天,美国汉子克里斯,为何在一条高速公路上驱车往返四次?

第三章:首次当老板,笑话一箩筐。

第四章:美国孤身男子,因何领养中国兔唇男童、跛脚男童和一个失去三肢的小女婴?

第五章:异乡自缢为哪般。

第六章:老美妻子闹自杀,老中把婚姻吵冷了!

第七章:故乡办奥运,我心亦飞翔。

第八章:皑皑白雪上,羽毛翠亮的蓝坚鸟在肃立,在默哀,是为谁?

此书以我在美国定居28年的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为主线,伏案秉笔,一心想让读者能更清晰、更详尽地了解美国的风土人情及美国民众的心灵与行为跟炎黄子孙的同与异。我力求以纯真的心灵、质朴的情感、诙谐的语言、灵动的画面、鲜活的人物、翔实的内容,带您走进事发现场,走进人物内心,走进我用真情换此生的创作初衷。宋晓亮2014年9月12日于美国印第安纳州第一章亲情未移民爷爷的财富

爷爷,大高个儿,长圆脸儿,两个大双眼皮下闪动着一对温和的大眼睛。我特爱偎在爷爷怀里,看他的眼睛,捋他的胡须,更喜欢爷爷摸我的脑袋。爷爷手通经络,手很热,一心想把亮子给摸成个聪明伶俐的小闺女。妈妈说。

爷爷,老穿件长袍,总爱把前襟别在近似围脖式的腰带上;爷爷常打开窗户,从西院把我喊到东院:“亮子,快过来,爷爷这儿又有好吃的了。”

这就是爷爷给我留下的全部记忆。搜肠刮肚,自己对爷爷的目睹仅仅如此,秉笔书爷爷,我缺乏勇气和资料哇!

其实,宋氏家族有一函满载着宋家的一代代,一辈辈都是干什么的和都干了什么的大家谱。可惜,如此重要的家族史册,在我不懂留心多看多记的忽略中,就焚毁在“破四旧”的“战火”里。

什么都无从可考了。可不为爷爷留墨,孙女对不住他老人家呀!

所幸,爹妈健在时,常念爷爷的好,我在有意和无意中,还是记住了个三三两两的。不过,为还原真正的爷爷,就这二三事,我也要在越洋电话里找家族中最为年长的三姐核实呀!

爷爷,大名宋宗宝,是一位深受乡亲们爱戴的好郎中。爷爷的主治项目:瘟病、惊风和肠胃病,并兼推拿。而对胃疼、腹胀、风寒咳嗽及中耳炎等症,均有自制秘方。

爹生前常对我说:你爷爷给人治病,从不收穷苦人家的钱,需要配药,都是我赶集帮他买。乡亲们也不白麻烦你爷爷,年啦节啦的,老往咱家送红皮鸡蛋和用白面蒸出的大莲子、桃形的大馒头,还有爹最爱吃的炉酥果子(核桃酥)。

唐代名医孙思邈在《大医习业》和《大医精诚》中提出“精诚合一,德术并重”的医德观,在此基础上又进一步提出了以仁爱为准则的医德规范,首先是博极医源,精勤不倦……其次是同情病人,一心赴救。“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爷爷不是“大医”,但大医所具备的品格,他老人家半点不缺。

只举一例:我家台阶下,有两栋由北至南依序排列的砖房子。后院住着海爷爷和他的小儿子;前院住着老人的二儿子。因地势高低所致,每当大雨倾盆,山洪暴发,从西坡狂奔而下的“水龙”,途经我家后墙边,就直接扑到海爷爷家的房山墙上。为此,海爷爷便把那“山野之水天上来”的“过错”,归罪我家。他想为“山水”改道,让“水龙”左拐,经由我家东墙下,向南奔涌。而不是按照房契上固有的规定,随时疏通他家墙边的水道。海爷爷的“新构思”一旦成行,时间一长,我家的房子就有倾斜的危险。因双方协议未遂,两家人就渐见疏远了。

一年,海爷爷的小儿子身染重病,危在旦夕。他们想找爷爷为其医治,但羞于开口。当爷爷获知此情,立刻派我爹去把病童背到爷爷炕上。老人为病患诊脉、开药,又尽全力为其推拿……

海爷爷的小儿子获救了,父子二人特登门拜谢,并要高价报答爷爷。爷爷非但分文不取,还为他父子俩传授了不少的防病知识。

爷爷宅心仁厚,活在世上的全部目的,好像只为委屈自己。

爷爷有两个弟弟。我辈惯称:二爷、三爷。二爷务农,三爷在烟台跟洋人共事。家人说,三爷会四国文字:俄、日、德、英。那时,三爷收入很高,用现在的话说,那年间我的家族就拥有外汇了。

爷爷是大当家的,三爷所赚回的钱,除去自己的生活费用,余下的全交由兄长掌管。爷爷治家有方,处事有道。那时,我家生活富裕,家人和睦,邻里称羡。

后来,二爷不幸“大走”;三爷也相继去世。

天哪,三兄弟通力撑起的“大厦”,顷刻间即失去了三角形的稳定性。

爷爷,在悲痛中挺立,在危难时省思,他不能让剜心刮骨的痛掏空自己;不能在超负荷的压力下沉没自己!他深知,宋宗宝乃宋家的顶梁柱,“独木”、“只杆”也要一肩扛起全家人的生机。

面对两个年轻的弟媳,爷爷心如把揪。两个弟媳用泪眼瞪着兄长,她们哪儿都不去,就留在宋家领着各自的独生儿子跟着大哥过。

为对得起自己的早逝的兄弟,为免去两个弟媳独守空房之煎,我敬爱的爷爷,正处于中年时期的他,毅然决然地卷起被褥搬到前屋独居。与此同时,爷爷又让奶奶和两位弟媳同住一屋,在奶奶故去前,她不曾踏进爷爷房中半步。

我没见过奶奶,家人说,奶奶的娘家是那方的首富。我猜不透奶奶是受了怎样的教育,才能以那样高尚的情操来委屈自己,成全爷爷的半世“孤独”。

我毋须用任何华丽的辞藻来讴歌二老的品格与厚德。爷爷和奶奶以质朴的情感与绝对的牺牲,为宋家后人诠释了何为“永生”的所有含义。

仰卧无愧于天地的爷爷,在失去亲兄弟之后,所作出的另一决定:不让自己的儿女读书,把求知的大门只对二爷和三爷的孩子敞开。因那时家里的收入已大不如前了,必须要精打细算,专款专用。

为不负伯父的心意,三爷的儿子寒窗苦读,夜以继日。他一口气念到高中三年级,然因时局陡变,他加入了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新中国成立后,我小叔叔在县法院任要职。

为此,爷爷颇感欣慰。而小叔叔对爷爷的孝敬也不亚于老人的亲生。每逢探家,无论多晚多累,必须要先到爷爷房间,陪伯父说说话,聊聊外面的事。久而久之,叔叔的行为就成了一种无言的家规。凡外出归来时,不管多晚多累,晚辈一定要先看望长辈;同辈人也在默默效仿,年少探年长,代代相传。

宋家的老字号:南客屋。在爷爷的影响下,全家人相容相让,相互扶持中,不忘忠孝节义。

然而,十指难求一般齐。温馨祥和的大家庭里还是出现了一位不通情理之人。

自奶奶故去后,我的大伯母就提出要分家,各人过各人的。为防大伯母因吵闹不休,而直接损伤全家人旧有的情感与数十载的和谐,爷爷当即作出了明快的决定。老人忍痛把一个完整的大家庭给一分四处了。

宋氏家族有四栋房子,我的父母却未分到半间。妈这样劝爹: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妆衣。

三年后,爹靠自己的苦苦奋斗,为我妈和三个姐姐盖起了八间大瓦房:六间正房,两间厢房。搬进新宅的头一天,爹就把爷爷从大伯家接到我家,并将东院那三间屋内向阳、屋外宽敞的新住处让给爷爷久居。

大伯母吃味儿了,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所表现出来的就是抱怨爷爷偏心,只顾兄弟情,慢待自家儿。她觉得我年迈的爷爷应该由二爷和三爷的孩子来赡养才比较合情合理。

大伯母对爷爷的记恨并非只黏在嘴上,而是落实在行动上。

一日,她的三儿子从外面回来时,买了一只山鸡劳其母包饺子给爷爷吃。

那晚,堂哥吃完他娘为他做的皮白馅香的饺子,就到我家来看望爷爷。他进门就问:“爷爷,山鸡馅的饺子好吃不好吃?”“那儿还剩了几个,你妈送来的。”爷爷指了指。

三哥凑前一看:“怎么是荞麦面的?!”三哥捏起一个,咬了一口,便把后面的质疑和愤怒全都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自此,他再买回好吃的东西,永远都直接交到我妈妈手里,请他的婶婶亲自为爷爷烹炒煎炸。

大伯母虐待爷爷的事,就这样简单地结束在老人那无一字的指责中。

爷爷在地球上走过了八十多个春秋,不曾留下与他人争吵的半点儿记录。

爷爷话很少,可他老人家那无言的教诲,却让儿孙们想忘都忘不了。妈妈,如果您在白云间

唐朝武则天的宰相狄仁杰留下了“白云望亲”的故事。我,望云思娘的感怀比狄大人更甚,更甚!

每每,当我乘坐的飞机仰头直插蓝天时,一个极其幼稚的奢望便漫无边际地在脑海里驰骋开来……

受本能所差,在预订机票时,总希望自己的座位能靠近窗户。靠近窗户,我可透过机舱的悬窗找到与白云“零距离”的感觉。受此种感觉的推逐,我“贴近”妈妈就大有希望了。一次不落,放好行李,坐稳身子,我就扭着脖子傻愣愣地往外看,一心想看到洁白的云朵上浮盈着妈妈的笑脸。

想象在祈盼中翱翔,同飞机一起穿越国际日期变更线……

笑脸,妈妈的!

妈长了个笑面儿,无论何时何地,一想起她老人家,率先浮现在我眼前的总是一副满目含笑的面容。对着家人笑,对着朋友笑,对着邻里笑,对着生活笑,对着磨难笑,对着她自己设置和向往的未来笑,像是妈的本能与下意识。妈笑得恬淡,笑得从容,笑得自信,笑得坚定,可妈的笑,愣是让我给弄丢啦!

妈的眼里闪动着忧愁;妈的脸上布满了焦虑;妈撒手西去时,竟未能瞑目。妈不瞑目,责任在我。

娘啊,当您谢世的噩耗传到亮子的耳朵里,我的哭声竟把房后第四排的“五七战士”都给“震”到了自家门前!

中央乐团的几个大姐姐忽地拥到我的跟前,抱着我,扯着我,争相发问:“亮子,你平时总是乐呵呵,安安静静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你哭得这么厉害,这么痛?”“说呀,说出来我们好帮助你!”

“……”

妈妈与世长辞了!我再也看不见她老人家了!这个忙,谁能帮?谁帮得了哇!

我是妈的老丫头,刚懂事就特怕失去她老人家。为能跟妈永不分离,最好的办法就是黏住她。童稚的心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夜晚,我一躺到妈的怀里,就使劲地抱着她;天一亮,我便揪着妈的衣襟,她去菜园我紧跟;她去洗衣我伴随;她在灶间做饭,我就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她。看她头上绾个小纂;看她脚上穿双前瘦后胖的小布鞋,看着看着我心就火烧火燎的。

稚嫩的心经不起“火攻”在在。于是,我就想挽救自己:哪天妈若真的“没有”了,谁来给我当妈呢?大锁子婶儿挺好的,要不让她来当我妈……

不行,不行,自己的妈妈谁也代替不了!自己的妈妈绝不会扔下亮子不管了!

妈妈不管我了,真的不管了!

妈妈去世后,我把自己给哭病了。医务室的朱大夫给我打了21针青霉素。那21针“毒水”把我的左腿给打瘸了。在后来的一个月里,我必须要扶着墙,才能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疼能忍,痛却刮不去,剜不走!

爹把妈留在世上最后的几句话,背给我听:“她爹呀,我走后,你要把咱自留地上刨回的地瓜擦成片儿,晒成干儿,轧成豆儿,再背到北京,送给亮子吃。亮子因跟了‘黑帮’,户口让村干部给注销了,这一整治,孩子就沦为一个穿吃都没有的‘黑人’了!就为这,我死都闭不上眼哪!”

我瘫在爹的面前,无语无声只有泪。

苍天明了: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妈永居第一!然而,我最对不起的人,恰是自己的老娘亲!妈去世,我没能给她老人家送终;妈在世,没花过我一分钱。

羊跪乳,鸦反哺!可我……

我该早早就能挣钱给妈花。

上小学前,我曾跟妈去过大姐家。大姐住在大连市中山区中山路。我刚到大姐家,就来了一个叫刘翠花的小姑娘要我去她家玩儿。大姐同意了,说翠花的家人都很好,她爸是大连京剧团的领导,特会唱戏。

我也特会唱戏。我从小就会唱《四郎探母》:“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想起了当年事好不惨然。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

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翠花刚要教我唱“探母”,我开口就唱:“杨延辉坐宫院……”我尚未唱完,翠花就啪啪拍手,说他爸就是唱老生的,赶明儿让我唱给她爸听。

一天傍晚,刘伯伯下班回来先是站在一旁听我唱。听着听着,他竟拉起我的手:“亮子,伯伯想收你做我的徒弟,你愿意不?”

我先是一愣,愣过之后,就所答非所问地跟刘伯伯瞎显摆:“亮子还会翻跟头哪!俺在老家城西河的沙滩上,一翻就翻了九个跟头给俺妈俺爹看。”“师傅”笑了。他摸着我的后脑勺:“晚饭后,我去你大姐家,先征求一下你妈妈的意见,看她舍不舍得把你留下来。”

我跑回家告诉妈妈翠花他爸要教我唱戏。妈笑着听,笑着问:“你愿意留这儿学戏吗?”

我边点头边说:“亮子留下,妈也得留下。”

妈寻思片刻:“妈是来给你大姐伺候月子的,倒是能陪你在这儿住上一阵子,你刘大伯若真是相中你,就跟他学吧。”

刘大伯来了,妈一口允下。

刘大伯走了。妈把我领到我俩暂住的房间里:“你刘大伯说,亮子的一举一动都带戏。他要好好培养你,让你跟他学唱余派老生的戏,等你能登台演出了,就给你钱。”

我搂着妈的脖子:“等亮子能挣钱了,让妈天天吃馉饳儿(饺子)。”

妈笑了,笑着亲我的小脸蛋儿。

当晚,大姐和姐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俩都说可以留我先试试。料想不到,两天后,街东头有个开茶叶庄的女老板跑来跟我妈说:“有爹有妈的孩子可不能在姐姐家吃住个没完哪!”

我记住了妈妈的回答:“等老大坐完月子,俺跟着就领着亮子回老家去。”

那晚,妈把我抱在怀里:“别难过,再有一年你就能上学了。上学后使劲地把书念饱着,等俺亮子长大了,那是要到大地方去做大事的!到了那个时候,妈再跟着你享福也不晚哪!”

我没有能力做大事,可让妈天天吃饺子绝对没问题。然而,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在处女作《无言的呐喊》的后记里说:“含悲含泪写下了《无言的呐喊》,苦痛交加,太多的难以挽回。最对不住的当属我的老娘亲。她瞪着俩眼离开了我,无法弥补,无法让妈重返人世间!尽管故土已变富变好,我也有吃有穿有着落了。可我怎样才能让妈妈知道啊?”

娘啊,您若真在白云间,就俯身看看人间吧!看看亮子的今天,看看今天的中国百姓,看看您曾生活过的那片土地。齐鲁名厨,我妈就是

鲁菜,位居中国四大名菜之首。妈妈所烹饪的鲁菜,在我的回味中,得说全球第一啦!高调赞美自己的老娘,我脸不红,心不慌,还敢白纸黑字地写出一大张。

妈妈的拿手好菜并不是极具胶东特色的葱烧海参、油爆海螺、清蒸加吉鱼、扒原壳鲍鱼、糟溜鱼片、浮油鸡片、汆双脆、烤大虾、炸蛎黄。而是红烧鲙鱼、油煎银鱼饼、芝麻拌海蜇、韭菜炒青虾、大葱炒蛤蜊、肉片焖蒜薹、鲜炸黄花鱼、茼蒿芋头汤、虾米白菜粥、鱼肉汆丸子、豆腐炖鮱子。

山东半岛,三面环海。在老家时,足蹬南山坡,放眼望去,“海到无边天作岸”的壮美景观迫人豪情顿生。就因生在海边,靠海吃海,没商量!如此这般,我家的一日三餐无海味的时候,几乎没有。尤其是产自胶东湾的各种蛤蜊,一直都在不失时机地为汤啊、卤啊增鲜添香。

借地缘优势,妈妈便做得一手鲜美可口的海味菜。三姐说,妈做的红烧鲙鱼可用古今中外谁堪比来形容。的确,邻里间,谁家娶媳妇,嫁女儿,都会特地聘请我妈去掌勺。她老人家的那道红烧鲙鱼一上桌,交口称赞是要挑弯了大拇哥的。

我的最爱:妈用小银鱼、鸡蛋、少许白面、少许盐跟葱花搅在一起,煎出的银鱼饼儿。圆圆的,像核桃酥那么大,一煎几大盘,闻着喷香,吃着透鲜。常常,一顿饭下来,我什么都不碰,专门大快朵颐那看着金黄、嚼着倍儿香的银鱼饼儿。

走出老家后,在北京,在美国,妈妈的“名菜”,我复制甚难,其主要原因:谷物不新,鱼虾不鲜。就拿芝麻拌海蜇来说,不提其他,仅一新鲜海蜇,绝对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在老家,一根扁担,两个筐,腰里别上几毛钱,一路欢快至海边,两筐海蜇购得后,颤颤悠悠挑回家,碗盏刀剁齐上阵,可口美食引人馋。

每每,妈将那略带海水颜色,略带海水味道的海蜇端到案板上,片成片,切成条,放在凉水里浸泡三四十分钟,用漏勺捞到瓷盆里,然后再撒上炒香的芝麻盐儿、倒上酱油、拌上蒜末儿和香菜末儿,人手一碗,吃后若不齿颊留香,其味觉器官愣是不答应。

还有蛤蜊打卤面,离开胶东那片海,甭想再尝那个鲜。告别家乡那方田,甭想再品那种面——妈的手擀面。

妈妈在擀面时从来不用醭面,要的是把切好的面条往开水里一放,当即会自行散开,这个技术在和面上。常言道:碱是骨头,盐是筋,和面时若配好盐碱的比例,那面条吃到嘴里,是又滑又爽又筋道。如此面条,再浇上我妈的卤:先用葱姜炝锅儿,再煸炒肉丝和西葫芦丝,加进蛤蜊肉,倒上焯蛤蜊的鲜汤汤,开锅后,撒把韭菜末儿,把人好吃得,何止回味三日不衰!

在我眼里,妈妈不仅是红案名厨,白案手艺也相当地道。强烈感受,妈无论做什么均受爱的驱使,那份潜存在心底间的爱,对世人,对孩子无不全心释放。她不怕麻烦,不嫌累,只要我们吃乐了,吃美了,她老人家的“中国梦”就算实现了。

人说,娇大的,惯小的。我恰是那个被惯大的老丫头。孩提时,妈妈给我包的大饺子,全捏成胖麦穗儿,甭说吃,一看就咕咚咕咚咽唾沫;包那小饺子比乒乓球还要小一圈,为的是一口一个,吃着痛快。蒸起馒头来,有时会做几只大燕背小燕;有时会做几只小白兔;有时会做几只小狗狗;有时会做个大刺猬。

动物的形状做好后,妈妈就先用剪子剪出燕子的翅膀,用手捏出脖颈、嘴和尾巴。再让燕妈妈用翅膀当手,上翘后弯,勾住自己的孩子,为的是小宝贝不被摔下来。小兔、小狗主要是捏好耳朵与小胖脸儿及四条腿。大刺猬耗时最多,那一身的刺全靠剪刀来一排一排地退着剪,剪一下往上挑一下,以防蒸好后,刺刺会粘在后背上。都做好了,再把那尖尖的小嘴给剪开了,里面还要夹上一条泡过、剪好的红枣呢。

一来,我捧着晾凉的小动物,说什么都舍不得下口咬。看着它们那栩栩如生的小样样,好想宠物般地将其养起来。

尤为难忘,每年阴历的七月初七,妈烙的巧馃更是酥脆,香甜,咬一口,慢慢嚼,细细品,咽下舍不得。

想起了苏东坡的诗句:“纤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父亲的遗产

父亲在地球上住了94年,驾鹤西归时并无大病,属自然老去。父亲给我留下的遗产,除了照片就是他亲笔写下的宋学文三字。物质财富分文没有,但他老人家给我留下的另一种遗产,却让女儿受益不尽。

父亲心地善良,待人宽厚。这么好听的话不能空说,需有充足的事实来使其饱满。

一懂事,妈就告诉我:你还没出生,你爹就让日本鬼子抓走了。他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一坐就是40天,那是地赛钢砖的十冬腊月呀!

一懂事,我就知道在日寇的暴虐中,父亲落下了一生都治不好的老胃病和老寒腿。稍大一点儿,我就为劳累一天的他揉腿,捶腿,并让父亲靠在被垛上,我坐在他的双腿间,再把他的两条老寒腿搬到自己的肩膀上,给父亲扛着,让他解解乏。

父亲说,在那个阴冷潮湿的土屋里,挤满了被日本鬼子强行抓去的无辜百姓300多人。大家你挤着我,我挤着你,若起身去解个手儿,“座位”就没有了。父亲说,日本鬼子心真狠,每天只发给他们两个小地瓜。那时,他身边挤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小子,饿得孩子老是哇哇哭。父亲于心不忍,常把自己分得的小地瓜匀他一个。

人说,不能帮人而帮了,那是真善良。做个真善良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天,日本鬼子在提审父亲时,由于长时间的极度饥饿,他刚一起身就觉得天旋地转,前迈艰难,平衡失去,父亲一头扑在了南墙上。那一刻,南墙上一个没帽儿的大锈钉子刺地扎进了父亲的右掌心。锈钉有毒,毒素在父亲的鲜肉里扩散蔓延,他的右手感染了,红肿了,化脓了……

不忘那一年,我还在山东老家时,父亲托林村的林乐亭叔叔帮我们买150斤小麦。二人谈妥后,父亲就把钱付给了他。结果,在商定的日子里,林叔叔并未将小麦送到我家。三天过后,林叔叔仍是音信全无,一急之下,父亲便骑上自行车,向六里之外的林村直奔而去。

本想去问个究竟,可当父亲迈进林家时,但见林妻和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全都抱在一起哭。父亲惊悉林乐亭因“犯事”而被公安局抓走后,他二话没说,当即把自己衣兜里的几块钱全掏给了乐亭婶。“吃亏是福”,不胜枚举。

父亲性格温和,风趣幽默。日常里,只要他一露头,呼啦就围过一堆人,听他讲故事。在家也是,得闲儿就给我们讲“王五赵六”、“南朝北国”、“古往今来”……

话说“王五赵六”。

王五和赵六都是生意人。一天,太阳偏西时,摊主们正要收摊回家,王五突然被人拉住,说有捆洋布要请他帮找买主。王五获悉,甚是高兴。他转过身去快步跑到赵六的地摊上,忙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大火烧(烧饼),递给了赵六:“你回村后,先把这个火烧交给我的孩子。他会在街口边玩边等着我。”

赵六接过火烧:“在街口玩的孩子多了,我知道哪个是你的孩子呀?”“你看哪个孩子最可爱,就把火烧给哪个孩子。”

赵六“嗯”了一声,揣上火烧,打道回返了。

王五谈完生意,已近晚饭时。他进门就喊:“儿子,爹给你买的火烧好吃吗?”“火烧?我没吃火烧啊!”“没吃?你真的没吃?”王五把俩眼瞪到了头顶上。“你刚进门,儿子连火烧味儿都没闻到,怎会……”

王五没等妻子把话说完,扭头就找赵六讨个说法去了。

赵六问心无愧地瞧着他:“你说哪个孩子最可爱,就把火烧给哪个孩子。我看来看去,觉得我的孩子最可爱,就把火烧给我的孩子吃了。”

几十年了,父亲讲这个故事的表情,我仍清晰如初。

父亲的故事,从民间到宫廷,由远古至现今,包罗万象,无所不括。如纣王无道民遭罪、比干丞相卖无心菜、甘罗十二做宰相、苏武牧羊、杨继业碰碑、老牛力尽刀头死,报国忠臣扛刀枷、邓世昌与“太阳”一同投入家乡的黄海中……

父亲说:一提起邓大人,他心里就剜着疼。还有邓大人的爱犬“太阳”都让他鼻子发酸,眼跑泪。

中日甲午战争是在我的老家威海打响的。基此,坊间对那场战争的实况与传说描述得极其详尽。

一百二十年前的1894年7月25日,以丰岛海战的爆发为开端,至1895年4月17日《马关条约》签署乃终止日。战时,因“致远”舰受伤,弹药用尽,无法与日寇继续战斗。邓世昌临危喊话:“倭舰专恃吉野,苟沉是舰,则我军可以集事。”便意图撞沉日寇主力舰“吉野”。但是,“致远”舰因遭日舰攻击引起鱼雷爆炸而沉没。

父亲说,邓世昌大人一落水,“太阳”立马咬着他的辫子,竭尽全力地把自己的主人拉到岸边。邓大人抱紧爱犬:老伙计,我的将士全都阵亡了,我们的舰队全都击沉了。我决心与战舰同存亡。话说至此,邓大人纵身大海,“太阳”随即跟去。就这样,邓大人与爱犬“太阳”一同壮烈殉国了。

1994年10月中,我陪父亲回老家时,在威海环翠公园前,88岁的老父亲,肃立在邓大人的铜像前,仰望、凝视,且泪挂腮边。

爹呀,您的情怀,您的爱,亮子都一一珍存了。这个世界,我来啦

当我脱离了母亲的体温,探头来到世间,给宋家上上下下所带来的失望,可用“特别”和“极其”来形容。因为,我是个小丫头,宋氏姐妹中的老六。

母亲,生了六个闺女的中国妇女,在世俗的眼里,犹如罪人。

我在处女作《无言的呐喊》里写下:“我出生三天了,在外地做生意的父亲才回到家来。那天中午他一进村,就碰到了几个在街口晒太阳的老婆婆。往常她们一见到父亲就热情得不得了,可这一回,刚瞧见他的头影儿,有的赶紧低头掐褂子边儿,有的扭脸看后墙。快到家时,他又撞到了平时最爱开玩笑的金华婆。金华婆僵笑了一下,忙转身进院,还哗啦一声,插上了大门栓。

明白了,家里一准儿又生了个小丫头。爹寻思着,把一月前安排好的那三桌酒席推了吧!为个小丫头摆宴庆贺,岂不让乡亲们笑掉了大牙?”

按我出生时的社会心理和家庭气氛而定,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小闺女。然而从小到大,我却享尽了父母及家人的爱与呵护。尤其母亲,在她眼里,我就没个错的时候。

妈说,我刚一认人就特别谨慎。妈换件衣服我得辨别好一会儿才肯让妈抱。那时,妈就料定,这小孩长大了不易上当受骗。

妈说自打我会坐了就开始自己玩。妈在灶上干活,给我个缠线的小线车就能玩儿一大阵子,不哭不闹,一逗就仰着小脖子乐。

懂事后,我就知道孝顺妈妈,保护妈妈。记忆中,生了四个男孩的大伯母,一来就披着一身的威风,找碴儿斥责妈妈时,我会立刻冲到老娘跟前,伸直两个小胳膊先护好妈妈,然后再仰起头来冲着伯母喊:“不许欺负俺妈!”

母亲心宽量大,不争不辩,从不跟伯母一般见识。

母亲心地善良,生性乐观,用“纵有愁苦千万斛,不让一丝上眉梢”来形容她老人家,万分贴切。不管遇到什么急难、多扒拉不开的事,她总是往亮堂里想,都说没希望了,可她依然积极地朝好的方面去努力,去争取。

感觉中,母亲如泰山一般,有她在,就有靠,就啥都不怕。

母亲爱说吉祥话,又称念喜歌儿。我从没听妈说过一句泄气的话,没说过一句让人听了犯别扭的话。母亲的话语总是那么真诚,那么纯朴,那么激人向上,听后总让人有信心、有盼头、觉得有美好的未来在候着你。

母亲性情温和,脾气好。我们姐妹中谁若犯了错,她不打不骂,总能恰到好处地讲些土理儿,让我们自己反省,让我们记住土理儿中那些要紧的话,从而达到自我改正的目的。

母亲对我们的管教十分宽松,从不命令孩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从不干涉我们的思维与行为。她只是以自身的付出、在日常的言谈话语中,用那种无一丝说教的、下意识的流露去影响我们。孩子们若有什么要求,她总是想方设法地让我们称心如意了。

母亲特别相信自己的孩子,不是相信,是笃信她的六个女儿个个求上进,人人都能自己管好自己,绝不会有一个横越人生轨迹,去闯祸,去做损人利己、危害社会的事。

母亲的心愿实现了,歪路邪路上,宋家姐妹不曾留下一个脚印。家乡的婶子大娘都说我妈是个有福气的人。女儿们用自己的孝心,让她老人家去过烟台,见过天津,住过大连,多次往返于首都北京,还在天安门广场上留影张张。

村里人都羡慕她吃过京城的饭,喝过京城的水,就连伯母也不得不承认,我妈有帮好闺女!

在乡亲们眼里,我妈见过天安门,就是见过大世面,就是有造化,就是人上人。

外甥王力军至今不忘:“姥姥故去时,炕头上还放着一摞儿的确良和涤卡衣裳。在1971年深秋时节,姥姥的富有,在家乡的土地上,实属罕见。”

母亲一生走得正,坐得端,以毕生的付出,用两只一虎口长的小脚,为后人蹚出了笔直的路。母亲始终信奉:好心能惊动天和地;好心能修积儿和女。

记住母亲的话,沿着母亲所指引的路,从山东走到美国,几度春秋,几番寒暑,我是一路前行,一路获好人相助。

忘不了家乡的父老兄弟;忘不了北京城的老街坊;忘不了已故的李慕良老师和师娘;忘不了铁哥们儿杨力强、庄涛兄弟、艳梅姐;军乐团的傅晶大哥与嫂夫人;中央乐团已故的郑律成大哥、健在的老谷大哥、老阎大哥、曹蕾、清湖和小五子姐姐;北京京剧团的何顺信老师与师娘、郝友、蒋元荣、张学海、李德贵大哥、郝淑荣女士……

还有我们街道的民警叔叔。在丈夫只身来美的第三个年头里,有天上午他进了我家,一脸难色地开口了:“能让你丈夫快点回来吗?他去美国的事,上面没问,我也一直没上报。我不上报,他的粮票、布票和油票你可照常去领。我若上报了,你们娘俩,两个没有户口的‘黑人’,还怎么活呀!”

听罢此言,我脸忽地发涨:“我是见您就躲,怕您把我们娘俩轰出北京城。敢情,敢情您一直在暗中保护……”后面的话全都融进了感激的泪水中。

细细数,救助我的好心人不是几位,而是几十位。我把他们的恩情都写在了自己的书里。

提到写书我就乐。我,一个土生土长的文登人,以往最大的能耐就是会写信,现而今竟在美利坚的国土上,尽情地敲击键盘,把横平竖直的中国字组成文章数百篇,出版成书好几本。人说,文字是最高的心智活动。庆幸,知足,参与此种“活动”我大可随时随地。

从二十年前的处女作《无言的呐喊》得缘在台湾地区的《中央日报》副刊连载仨月之多,直至今日,我依然笔耕不辍,还在可着心儿地用汉字来书百感,话百态。

只因为写书,我就获得了挺大的荣誉。1997年6月30日晚,我以美籍华裔女作家的身份出席了由中共北京市委宣传部、北京市政府办公厅和北京电视台联合主办的大型庆典活动“北京祝福你——香港”。这不是一般的活动,这是见证中华民族百年兴衰的伟大时刻;这是雪国耻、振国威的大日子;这是我亲眼目睹香港回归祖国,我华夏儿女就此扬眉吐气的现场记录。

我激动、我兴奋,我把那张印着金字的淡绿色请柬当作一份厚礼,代故土献给了我的母亲。怕忘,却真忘了

爹的忌日,我不能忘,因每年的那一天我都要祭拜他老人家。晓亮上无兄长,下无弟。我长大后,为舒缓世俗因二老无子所特赐的压力,便自告奋勇地要充当他们的儿子。我不想食言而肥,爹在世,我给老人邮寄的生日贺卡,其落款永远都是:您儿,亮子。除形式上的慰藉,爹的生活费用,我也一肩扛起。也曾默默承诺:“只要我活在世上,宋家的烟火就永不熄灭。”

然而,在过往的13个年头里,我竟两次没有按时给老爹“烧钱”哪!

公元1999年阴历十月初三,阳历11月10日,爹与世长辞了。2002年,在爹的忌日临近前,我一连三宿都梦到了他老人家。头两次没往心里去,那第三个梦,清晰得令人惊讶!

我曾用文字记录过:爹穿着一件灰色的中式上衣,面料是涤纶的,前襟上还绣着带蔓儿的小红花。爹脱掉上衣,噗地扔在了我的床头柜上,就在那一扔一落间,我竟闻到了爹的味儿!清晨,我跑到厨房连忙查日历。坏了,2002年的阴历十月初三乃阳历的11月7日,比我要祭拜的日子早了三天。爹生前凡事都按阴历算,我怎会忘得一干二净啊!抱歉有啥用,赶紧祭拜吧!那夜也有梦——爹抱着一盆从白菜根上长出的小黄花送给我,在山东老家的院子里。

2012年阴历十月初三,午夜时分,我一觉醒来,两眼倍儿亮,且异常精神。

我一直引以为幸:什么事都影响不了我呼呼大睡,沾枕头就着乃亮之“特异功能”。可这一次,怎么忍,怎么劝,怎么催,我是豁出去地不肯入睡了!

我抬眼一看:天哪,立在斜对面小电子钟上的那几个透红的阿拉伯数字,已蹦过凌晨4点啦!这一看,我不禁心热心慌,心跳也猛然加快。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强迫自己的思绪在故乡的田野上漫步;在故乡的河水里畅游;在故乡的山脊上眺望……

入睡了,入梦了……

在老家房西头的自留地上,我指着三棵在美国买来的小灌木,对身旁的丈夫说:“种得太密了,都挤在一块儿长不好,赶明儿给挪了。”说完,我就朝家的方向迈步了。已故的二姐在我前面径直地朝街口走去。我则右转,右拐,拐到了老家的大门前。两扇黑色的门板前,立着一个正方形的白纸牌,上面写着我在美国的事。字迹很端正,只是蓝色的墨水,像是被弄湿了,把头两个字给模糊了。我随手拿起,抱在胸前,后面就跟来六七个女女男男。

我推门进院,但见老爹坐在床尾上。床上铺着乳白色的鲁绣工艺床单,淡藕色的棉被和枕头干净整齐地码在褐色的床头前。床头是椭圆形的,木纹清晰美观,甚是好看。

爹,穿着一身黑灰色的衣和裤,左手放在右腕上,右腿搭在左腿上;爹,坐姿款款,特帅,特风度;爹腰不弯,背不驼;爹开口问我:“你后面那些人是谁呀?”“文学界的好朋友。”我说。

人在梦里,梦在继续:一间空旷的大屋子,一个棕色的大立柜背靠西墙,方位偏南。立柜后面,聚集着几个影视演员在商讨一什么奖项。

爹跟我说:“你问问濮存昕,这个奖是不是给了朱时茂?”

我醒了。我走出梦境,就塑在了日历前。

阴历上仿佛映出了爹的笑脸:“别难过呀,亮子!你都看见了,爹过得挺好的。”

我冲进车库;我跑到后院;我蹲下身子,瞪着自己刚为爹烧过的那堆纸灰……

风,吹动了纸灰;纸灰在风中轻扬。我抬头追视,想亲眼看着纸灰向天国飘去。

爹在那里。就爱过大年

一提过大年,那抵挡不住的魅力就不加商量地把我吸进童年的欢乐中。于是,远在西半球的我,便一头扎进山东半岛的庆年氛围中,如痴如醉地回味着,享受着……

儿时过大年,最高兴的莫过于穿新衣服,吃好饭,跟姐姐们到集上去看人踩高跷、跑旱船、舞龙、耍狮、扭秧歌。人多的时候,姐姐们就换着班儿地让我骑在她们的脖子上,我双手抱着姐姐的脑袋,安享坐得高、看得远的特殊待遇。

记忆里,像是最喜欢看我大舅踩着高跷演节目。妈说,大舅是方圆几十里的大学问人。的确,大舅总是利用踩高跷时给乡亲们唱一出自编的山东吕剧。大舅所唱的戏词儿也就成了妈妈在疲劳时的解乏曲。星移斗转中,妈妈的“解乏曲”又变成我思念她老人家的“乡恋”了。

过大年的另个难忘,当属祭拜祖先。老能记住,一到大年三十下午,爹就把东、西两院打扫得干干净净。而后,搬出用红木雕刻的大条几,将它安放在东院的堂屋里,再踩着凳子把一幅又长又宽的家谱挂在后墙上,请出祖先的牌位,以备家人前来磕头跪拜。

再看西院里的妈妈,围在灶间,又蒸又煮,又洗又切,又煎又炒,又烹又炸……

看着妈在炸好的鱼,炒好的菜,炖好的肉上,交叉放上被烫软的长葱叶儿,我就凑上前去问妈这是为什么?妈说:“不搭上绿葱叶儿,祖先们不敢动筷儿夹。”可等初二晚上送走祖先,我又极其好奇地问妈:“搭上绿葱叶了,为什么所摆放的贡品半点都没少?”这时,妈妈的回答是这样的:“爷爷奶奶那是舍不得吃,想留给亮子吃。”

别梦依稀,故乡啊……

屈指细数,在美利坚的国土上,我已过了28个大年了!记得,1994年我回山东出书时,出版社的徐大哥问我:“你们在美国过大年吗?”我的答复竟是:“也过,也不过!”这叫什么话呀?这叫大实话!

在华盛顿居住的近10年里,过大年的全部含义,就是一个日期的提醒,一个年轮的转动。因没有法定假期,佳节的气氛便不够浓厚。但一家人还是要凑到一块儿,包顿饺子,炖条鱼,喝杯红酒,碰个响儿。在那“当”的一声中,相互间说几句吉祥话,放下碗筷,年就跑了。

然而,自1996年我搬进印第安纳州,再提过大年,那可是今非昔比,鸟枪换炮啦!

是年,我家买了一个可收看中央电视台4频道节目的“小耳朵”。它一进院儿,我便一跃“精神扶贫线”,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精神大富婆”。

感觉美极了!透过电视屏幕,故乡的23个省、4个直辖市、5个自治区、2个特别行政区和宝岛台湾所拥有的山川美景,风土民情;佳节时的喜庆场面,可大胆地使用“依山缩地在君怀”来作比呀!

尤其是一进入腊月,那过大年的喜庆气氛会把我团团围住。从熬腊八粥、泡腊八蒜到月中返乡回家过大年的人潮涌动……

看那些在外面辛苦了一年的人们,大包小包地背着,扛着,前呼后拥地挨着,挤着,巴破眼地盼着,等着,不辞辛苦,排除万难地往家里赶哪,奔哪……只为,与家人团聚;只为,把这一年一度的大年给过热闹了,过红火了!

尽管我独在异乡为异客,可从央视所播放的画面中,我仿佛就是那个抱着一年的积蓄回家送给妻儿老小的赶路人;仿佛是那个做好饭菜,跑到街口,踮着脚尖,翘首以待儿女回家过春节的老娘亲……

再说这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不在乎那台节目的质量非常棒,还是特别次,身在异乡的人,所看中的是那份熟悉,那份亲切,那份心灵的共鸣,那份我也拥有了回家过大年的美好感觉。

美好的感觉在扩散,美好的感觉在延伸……

几年前,我所居住的美国中东部小城也有了过大年的意味。随便走进一家超级市场,一个个写在小白牌上的绿色春字,插遍商店的四面八方。

去年的腊月二十八,我到家附近的超市去买菜,一位白人老太太指着一个插在货堆里的“春”字,问我怎么念,是什么意思?我耐心教她发音,并告诉她:这个字是春到的预报,是农历年的岁首,也是中国人一年中要过的头一个节日——春节,又称过大年。过大年是中华民族最为隆重的传统节日,她象征着美好,兴旺,对未来充满希望与寄托的团圆日。

料想不到,我口中的“过大年”竟把她老人家给深深地吸引了。老太太边赞叹边请我用中文把“过大年”写给她。理由是:她那个读高中的孙子正想在自己左臂上刺几个中国字,但又不知刺什么。听罢我言,老奶奶当即拍板儿:就刺“过大年”吧!正月十五躲花灯

在山东老家过正月十五,花灯尚未高挂,我家的炕头儿上常会坐着一个躲灯的新媳妇儿。尽管我上无兄长,下无弟。

家乡习俗:十五不躲灯,“si”她公。大过年的,我故意把引号里的那个字,用汉语拼音取代。但那字的含义我就不能含糊不清地一带而过了。往明白里说:正月十五晚上,新媳妇若在夫家又吃又喝又观灯,她的老公公就要“撒手西去”了!

人命关天,事态严重!

恒久的传统习俗,像是被黏在了地球上,有轨道,有方向地运转在太阳系里,随意逆反,万不能!如此这般,哪家媳妇有此胆量敢拿公公的性命与陈旧观念对垒?抗争?俯首认输,乖乖地听从习俗,方为上策。

基此,凡家里有儿子的爹和娘,恨不得儿子刚满月就给未来的媳妇张罗出个正月十五能让她躲灯的人家来。

于是乎,生儿者便四处交涉,八方结对:等我儿子有了媳妇,正月十五就到你家去躲灯。成,就这么说定了,我儿如能娶到个媳妇,正月十五就不用吃自家的饺子了,儿他爹的性命也就算保住了。

然而,这种携手“保命”的互惠活动,讲的是门当户对,按等级分。严格地说,家境赤贫和祖上无德的人家,到了正月十五的那一天,那个新媳妇怕是“望门投止”都无人肯接。

像是惯例,凡无处躲灯的新媳妇,几乎都往我家奔。每逢正月十五,我家就成了她们的“急救站”。我的妈呀,只要有人找上门儿,除个别人家祖宗八辈均道德败坏、奸诈透顶、害人成性、且屡教不改的,余者,全是妈的座上宾。

往事,在时光的隧道里掉头折返;历史的画卷已越过浩瀚的太平洋,在美利坚的国土上向我铺展……

在灾荒肆虐神州大地、乡亲们惯以树皮草根充饥年间,前街寅大爷的儿子、双目失明的保哥哥有幸娶到了一个盲媳妇儿。寅大爷的贫穷是通里到外的,即便是丰收年,三十晚上到我家“借”白面包饺子的记录,亦逐年叠加。试想,如此家境,保妻若想找个允她躲灯的人家,何止“难于上青天”!

不忘那一年,正月十五的傍晚时分,寅大娘把新媳妇儿领进了我家门。

那晚,妈把过年时特意留下的、家里仅有的白面全和了。二姐又剁了一整棵过年时特意省下来的大白菜,拌上不常见的猪肉丁儿,一盆闻着就口水哗哗流的饺子馅儿,即香遍北屋的各个角落。就连蹲在炕头儿上的小花猫都香得眯着俩眼笑。

妈撂话儿:“吃饺子时谁都不许数。”妈说越数家里的东西就越不禁吃。

没人知道谁吃了多少个,就见两大盖子板儿的饺子全部吃光后,保嫂还说她没饱。

妈栽面儿了!客人在我家吃不饱的记录绝对史无前例!这个记录一旦遭破,那将是她老人家毕生的奇耻大辱!怎么办?怎么办?

拧眉搓手时,妈急中生智了。她命令我二姐赶紧用温水去泡干地瓜叶子,自己便卷起袖子又和了一块黑乎乎的地瓜面。

当妈妈把黑馅儿全部包进黑皮儿里,一锅小黑猪儿似的黑饺子便在沸腾的开水里上下翻滚……

没在意保嫂又吃了几大碗,只知道她饱餐过后,即兴为我们全家人唱了一曲《十三劝》。《十三劝》的完整唱词我背不出来,但其大致内容是:教人学好,激人向上,劝人行善积德好好生活。最后一句,我倒没忘:“为人学会十三劝,富贵荣华万万年。”

若想富贵荣华万万年,先要学好十三劝!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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