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韬日记(增订本)(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1-22 10:4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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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华书局编辑部

出版社: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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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韬日记(增订本)

王韬日记(增订本)试读:

《中国近代人物日记丛书》出版说明

编辑出版《中国近代人物日记丛书》,旨在为学术界提供完备、可靠的基本资料。

日记体裁的特殊性,使其具有其他种类文献所不具备的史料价值。日记中的资料,有的为通行文献所不载,有的可与通行文献相互印证、补充,有的可以订正通行文献中的讹误。中国近代许多著名的历史人物都留有非常丰富的日记,较为著名的有晚清四大日记翁同龢《翁文恭公日记》、李慈铭《越缦堂日记》、王闿运《湘绮楼日记》、叶昌炽《缘督庐日记》等,都是具有较高史料价值、经常被学者征引的重要文献。

然而许多日记文献藏于图书馆、博物馆、研究机构或个人手中,学者访求不便。为此,系统发掘整理这类文献,是一项很有意义的工作。中华书局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开始策划《中国近代人物日记丛书》,出版了多个品种,受到学术界的重视与好评,《翁同龢日记》、《郑孝胥日记》等至今仍是引用率较高的近代日记整理本。

新世纪以来,我们继承这一传统,加大近代人物日记的出版力度,试图通过进一步完善整理体例、新编更便利使用的索引、搜集更完备的附录资料等方式,使这套丛书发挥更大的作用,继续为学术研究贡献力量。

编好这套丛书,一定会遇到不少困难,但我们相信,在学术界、文博界和公私收藏机构与个人的大力支持下,这套有着悠久历史的基本文献丛书将会有更多更完备、精良的品种问世并传世。中华书局编辑部

新版前言

王韬(1828—1897)是近代著名思想家、新闻业元老,是一位多姿多彩的文化人,江苏长洲(今属江苏省苏州市)人,原名利宾,字子九,一字兰卿,后改名瀚,字孏今(“懒”之异体字)。出身于塾师家庭。十八岁中秀才,1849年赴上海,受雇于英国伦敦会传教士麦都思所办的墨海书馆,协助翻译宗教和科学书籍,帮助编辑中文杂志《六合丛谈》,广泛接触西学,并于1854年受洗入教。1862年,因风传他化名向太平军将领上书献策,遭清廷通缉,在英国驻上海领事的庇护下逃往香港,此后改名韬,号紫铨,别署天南遁叟。他在香港协助英国传教士理雅各翻译中国经书,1867至1870年随理雅各去英国继续译书,游览了伦敦、爱丁堡等城市,到牛津大学等处作过学术演讲,并顺道游历了法、俄等国。1874年起,他在香港创办《循环日报》,评论时政,宣传变法自强。1879年曾到日本访问。1884年,获李鸿章默许,回上海定居,翌年出任上海格致书院山长。1897年病逝于上海。

王韬一生笔耕勤奋,据《韬园著述总目》,已刻书目列有《普法战纪》、《弢园尺牍》、《瀛壖杂志》、《弢园文录外编》、《蘅华馆诗录》等十二种,未刻书目列有《春秋左氏传集释》等二十四种,共三十六种,其实不止此数。内容也相当广泛,涉及政治、经济、历史、地理、天文历算、小说笔记等。

王韬有记日记的习惯,也有遇事随笔札记的习惯。其日记是研究中国近代史的重要资料,历来为学者所重视。现存王韬日记主要有:

一、台湾藏本。藏于中研院傅斯年图书馆。这批手稿总名称为《蘅花日记》,散订为六册,共三百二十八张纸,每册另有名称,中有插页。每册虽有序号,但检其内容,汗漫无序,前后颠倒之处甚多。看来,各册序号并非王韬手订。兹将这批手稿按时间顺序排列如下:

1.《苕花庐日记》(第二册),题“道光己酉闰月子九氏手记”,起于道光二十九年闰四月二十一日,止于二十八日。日记前后还有《甲寅刚午后六日致红蕤第一札》、《

附致红蕤阁女史札

》等杂录。

2.《茗芗寮日记》,署“亦名瀹唱杂记”,题“蘅花山人志”,起于咸丰二年六月初一,止于八月二十九日。

3.《蘅花馆日志二册》,署“后附《粤西杂记》”,题“王子九书”,又题“雷约轩居,茸城北关菜花溪跨街牌楼东首下岸慎永堂”,知曾为雷约轩所藏。标题前记“咸丰癸丑三月下澣”。内含《瀛壖杂记》第一册,题“蘅花馆主志”,起于咸丰二年

九月

初一,止于十二月三十日;《瀛壖杂记》第二册,题“玉瑠山人志”,起于咸丰三年正月初一,止于

三月

十日。《

粤西杂记

》,记道光二十九年至咸丰二年间太平天国事。

4.《

沪城见闻录

》,记咸丰三年上海小刀会事。

5.《瀛壖日志》,题“蘅花王利宾子九氏著”,起于咸丰三年三月十一日,止于咸丰四年正月,时断时续。后有《夏日闺中亲咏》等诗作,还有《

石经考文提要

》和《

蘅花馆印谱

》等杂录。

6.《

甲寅夏五回里日记

》,自咸丰四年

五月

初七至二十四日。

7.《蘅花馆日记》,题“子九王利宾随笔”,起于咸丰四年

八月

初一,止于十

二月

十三日,又咸丰五年正月初一至三月十九日。日记前后有杂录。

8.《蘅花山馆杂录》,有《甲寅秋季置办文房器玩帐》,记载他在咸丰四年置办文具用品的情况。还有《蘅花馆印谱》。

另外,在《苕花庐日记》中,日记后面有二十四张纸记载《粤雅堂丛书》目录,五张纸记载《璇闺秘戏方》;在《沪城闻见录》手稿后,有五十八张纸是《粤海幸存书目》,记载十四类书籍目录,内含《海上寄来书籍》、《孏窟剩书目录》、《甲子季冬从海上寄来书目》、《甫里未来书籍记忆目》、《客粤所购书》、《乙丑年海上携来书》、《在粤必购之书》、《珠丛别录总目》、《说铃前后集总目》、《经训堂丛书目录》、《述古丛钞目录》、《龙威秘书总目》、《毛诗疏采用书目》、《元刻残本丛书目录》等。

二、《新声》刊本。1921年创刊的《新声》杂志,第1—3期刊布了《蘅华馆日记》,署名“天南遁叟王紫诠”。所收日记起自咸丰五年

七月

初一,讫于

八月

三十。

三、上海图书馆藏本。稿本四册,蓝格十行本,中缝有“蘅华馆”三字,每行约二十三字,毛笔书写。自署“南武王瀚孏今”。前有“庚申后三月墨憨阅二过,时同客申江”、“咸丰己未季夏上元孙齐快读一过”、“归安丁彦臣拜观”、“咸丰九年季冬十有九日灯下,吴江沈毓棻拜读于申江客次”等题名。可知《日记》曾在友朋中传阅。《日记》起讫时间为:咸丰八年正月初一至二月二十九日、八月十三日至九月三十日、

十月

一日至十二月三十日;咸丰九年正月初一至五月十五日、

六月

一日、六月二日;咸丰十年正月初一至五月初十日、五月十八日至六月二十一日;同治元年

四月

二十日、四月二十五日,闰八月十一日至十二月八日。另附《悔馀随笔》,用的也是蘅华馆十行纸,所记为同治二年之事。《日记》微有短缺,如咸丰九年正月即缺二十六日、二十九日、三十日的日记。

1859年至1860年间,正值上海小刀会起义失败之后;太平军攻破江南大营,连克丹阳、常州、无锡、苏州,进军上海之时;英法联军扩大侵略战争、逼近北京之际。此时,王韬寓居上海,在《日记》中,对当时政局曾有记录或发为议论,这是研究中国近代史和王韬早期思想的重要资料之一。1862年,王韬旅居香港,所记香港风土人情及其交游,也很有参考价值。

在《日记》中有关时事的记载,如咸丰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论上海小刀会起义,“酿之者实吴君(健彰)也”,“沪人憾之次骨”。咸丰九年正月初九日记:“闻粤东士民与西人接仗,三战三捷,西人不肯撤兵,必俟和款酬饷六百万至,始还此城。督抚两司离二百里驻扎。”正月十二日记英国于各处设立领事和他对各领事的看法。又如记叶名琛被俘事,记法国要在杭州建立天主堂等,是他当时的亲见亲闻。《日记》中对清政府的衰败腐朽有所揭露,如记浙江科场舞弊案。

在《日记》中也可以看到当时上海的社会生活,风土习俗和王韬的交游等情况。《弢园老民自传》说,他在上海时,“名流硕彦,接迹来游”,他和“姚梅伯、张啸山、周弢甫、龚孝珙,其交尤密。西馆中,时则有海宁李壬叔、宝山蒋剑人、江宁管小异、华亭郭友松并负才名,皆与老民为莫逆交”(《弢园文录外编》卷十一)。《日记》中对上述人物也时有记载,如李善兰(壬叔)是著名数学家,《日记》中谈到《几何原本》的翻译和刊行事,他对李善兰、徐寿在数学和工艺上的成就,也有评价。

值得注意的是,王韬的很多信札都存录在《日记》之中,如《致周弢甫书》(戊午十二月初八日)、《上吴健彰书》(十二月十五日)、《呈朱雪泉书》(十二月十八日)、《复朱癯卿书》(十二月十九日)、《致郁泰峰书》(十二月二十二日)、《慰郁泰峰夫子》(十二月二十三日)、《再上吴健彰书》(十二月二十七日)、《致孙次公书》(己未正月十六日)、《与周弢甫书》(正月二十五日),可以看出王韬早年的政治思想。这些信札,好多没有收入《弢园尺牍》和《弢园尺牍续编》,有的虽经辑出,但从《日记》可以考出写信日期和有助勘覆。如己未《与周弢甫书》,即《弢园尺牍》的《与周弢甫征君》,其中“瀚”一律改为“韬”,“夷情”改为“西情”,“香港西塾”改为“粤东教会”,还有刊落之处。根据“正月二十五日”《日记》:“乃致周弢甫腾虎第一书稿,备论中外民俗异宜,以未成,不果寄。”《日记》也中空十六行,并未完稿。而《弢园尺牍》却是全函,可知《弢园尺牍》后经润饰补充,《日记》则更为原始。

王韬这时期所作诗词联语,每赖《日记》以存,从中多少可以看到他的思想变化和文学修养。《日记》既有助于对王韬思想的研究,对当时历史、社会、习俗等也很有参考价值,因此,整理出版,是很有必要的。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方行先生就将《蘅华馆日记》二册(另二册当时尚未发现)抄录标校。1987年,中华书局出版了方行、汤志钧两位先生整理的《王韬日记》。

本书将上述三种现存王韬日记全部收录:台湾藏本根据原稿复印件整理;《新声》刊本,根据原刊整理,订正了前人整理的少量讹误;上海图书馆藏本,以《续修四库全书》所收稿本影印本重新整理,订正了中华初版的一些疏误。

历时半个世纪,经过数代学人的努力,希望为学界提供一部收录更加完备、点校更加准确的王韬日记整理本。方行、汤志钧、熊月之、陈正青等先生或直接参与,或提供资料,谨此致谢。

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

杂记

小异于九年迁无锡。叶调生,吴门名宿。

李桂园之子奎垣,专医喉科,住华林寺左,粤省。

潘姓,善刻竹木,高第街三多轩裱画店内。

管小异,名嗣复,金陵茂才,避难至光复家焉。家中一妾二子,子名鹞保。

苏州阊门外上津桥施家浜东首,陈大顺布行转交叶调生先生。

胥门外万年桥万年楼茶馆间壁水衖后,交光福夜航船,送光福镇上街间,交南京籍贯管某收。

南濠新开河桥,顺源山货行许寿芝先生收下,转交管某。

邱伯深,名希濬,一字湘帆,闽人,汀州籍,苏州阊门外上津桥,汀州会馆内。

周双庚,名白山,一字四雪,馀姚人。

蘅花山馆杂志

楚香。

古瀛李韵仙。随兴所至,信笔而书,截然而起,截然而止。

阊门外下塘上金桥,日升昌宝号,任阳庵先生收启,转寄至上津桥。

京都崇文门外喜鹊胡同。

杨子关二舍侄。

京都正阳门外煤市街小马神庙。

杨懋章,号伯云,刑部湖广司郎中。

顺城门外大街灵石会馆。

顺城门外二庙街,又名上斜街,金井衚衕,原任礼部侍郎,何宅何相山三兄,名枢。

京都彰义门内城墙胡同内,镇江府会馆。

闰月

二十一日戊子 阴,下午微雨

前月术民师招饮,具一简云,小庭鼠姑开数日矣,尘俗倥傯,未一款曲。今午招集诸贤友小饮山斋,亦玉溪生爱惜残花之意也。

陈杏塘来馆中,同友石丈过咏莪斋。现时咏莪疾已不起,予谕以不必服药,凝神静坐亦可养身。

薄暮过自得堂,与莘圃剧谭。莘圃为人外谦而内傲,貌愚而心慧,其待人接物也恂恂然,但亦有介处。近喜读佛经,谓能淡于名利,而自予微窥之,则觉渠名心更重,利念愈深,可知利名枷锁,殊不易脱耳。

二十二日己丑 晨雨

时江补松将修《甫里志》,嘱予考曹氏家乘,予致书友石丈,友翁即复云:“手书下逮,知补松欲修纂《甫里志》,但有此大手笔,弟尚未识其人,佐理诸君,并不以文章名世,可知平日管窥蠡测,深有愧也。先祖没后,即遭家难,行述小传,皆未刊刻,家乘所载,亦甚寥寥。弟时尚在总角,容缓日询诸长者,当缕陈也。”

二十三日庚寅 雨

入夏以来,无日不雨,农民苦之。予作《苦雨诗》五绝云:轻寒帘底燕初飞,早起溟濛雨渐微。阿母何劳搜故箧,今年应不著生衣。怕听前邨鸠妇呼,庭前半亩变成湖。水深闻说江鱼贱,争遣儿童入市沽。并少街头屐齿声,风狂雨急断人行。朝来总觉炊烟重,遮住疏林不肯明。数处秧歌唱已休,水车辘辘决渠沟。低田渐见新苗没,多少农人相对愁。浓阴杂树压檐端,雨气阴森入夏寒。坏壁半欹茅屋漏,又吹急点上阑干。

时薪圃有武陵之行,作饥鸿谋稻粱计,未识其有所遇否?

二十四日辛卯

骤雨狂风终日不止,枕上听之,殊有所感。伽诗云“研田随例有荒年”,恐今岁亦所不免。

二十五日壬辰 雨

未至馆,招薪圃小饮,玉壶买春,赏雨茅屋,聊以浇愁。醒逋喜射覆,予举“拾”字令射,不解,乃增一“阳”字,即《左传》犹“拾沈”也。沈阳,地名。赵瓯北箸《陔馀丛考》,自矜淹博,而亦多谬处,暇将摘出数条,以资嗢噱。

二十六日癸巳 微雨“帘前暗,轻云槛外流”,恰于此日情景相合。

暮,雷雨。

二十七日甲午 晨雨

莘圃来访,予时刚作研铭,令友石丈镌之。铭曰:“具坚贞,堪比德。与汝交,有终吉。不羡管城封,吾自守其黑。”薪圃亟赏之。

夜同醒逋至话,雨窗翦灯沽酒,两人对饮,纵谭古今人物,亦颇不嫌寂寞。

二十八日乙未 阴,小雨霏微,时弄晚晴

过桐君斋中,夜沽酒小饮,三爵之后,已有醉意。

夜作小词一阕,调寄《诉衷情》:新寒侧侧上罗衣,梁燕妒双飞。垂看重帘不卷,黄昏人语稀。 风料峭,雨霏微,思依依。丁宁杨柳,将愁绾住,休放春归。

又作一阕,调寄《唐多令》:底事恋孤衾,愁多梦不成。盼天明、夜更沉沉。残梦闲愁都较可,听远处,断秋砧。 自悔忒多情,相思直至今。狠西风、特地相寻。还算悲秋双燕子,帘乍卷,已来临。

又一阕,调寄《于中好》:往事零星并作愁,被人唤起懒梳头。满城昨夜闲风雨,帘外海棠无恙不? 风又峭,雨又僽,断云化作泪悠悠。离愁紧处嫌天窄,只管恹恹过一秋。

调寄《诉衷情》:小楼近水已寒生,薄被冷无情。高树寒鸦乱起,窗纱犹未明。 凄冷色,欲满城,最堪惊。昨宵风雨,萧萧瑟瑟,都是秋声。

予忆丁未年有《遇美人词》词阕。一调寄《少年游》,纯剿李笠翁意,云:为怜小苑飘红雨,小立阶前语。见有人来,佯掉帕罗,逐瓣将花数。 欲藏芳径穿花路,恨翠钿留住。步衬香尘,湿透绣鞋,微印些儿土。

一调寄《点绛唇》:瞥遇楼头,珠帘隐约容平视。况伊钗坠,斜露肩峰挈。飞过夗央,羞怯回头避。问渠心里,暗妒他家婿。

酒阑灯炧,有触于怀。古人所云,断肠人远,伤心事多,正难为情也。因作小词见意,调寄《阮郎归》:枕上分明都是泪,深夜难成睡。春来只觉病恹恹,玉骨瘦无比。 可怜人,可怜事,写个相思字。字成盼著谁人寄,仍闷沉沉地。

闻江弢叔云,有一闺秀,咏一词经数十遍,至于伤心出涕。予亟问其词若何精妙,弢叔云,调寄《清平乐》:凭楼独自,芳草萦愁丝。空抱红绫清泪渍,说与相思谁寄。 当时燕子窗纱,如今飞絮飞花。耐得春离秋别,人生多少年华。予读之,亦为唏嘘欲绝。

夜梦中得二句云:“郎情轻比风中絮,妾梦多于山上云。”颇觉缠绵悱恻也。

杂录词作

闻吴下画家以刘彦冲布衣为作手,词家则以秦雪舫、孙月坡为绝唱。弢叔又言,渠族弟凤笙,字韵楼,工词善琴,亦为风雅主人。兹姑摘数阕,以见一斑。

下系孙月坡词。《祝英台近》:丁未寒食,偕蒋楚亭、雪舫至瑞相院访马守贞墓,寻断碣不得,问土人,无知者,凄然赋此。懒看山,慵唤酒,来访美人墓。随著钟鼓,问到水边路。只从芳草搜寻,断碑扪遍,总不是、埋伊香土。 恨难诉,可曾月夜魂归,花底悄吟句。旧日罗裙,化作蝶飞去。自怜漂泊天涯,又逢寒食,便珠泪、也无弹处。《疏影 咏白发》云:弹筝老矣,叹乱飘白发,憔悴如此。对镜萧萧,细不胜簪,欲扫秋霜无计。桃花面分梨白,记慈母、替梳双髻。恨岁华、转换匆匆,旧友白头存几。 回首因缘似梦,鬓愁搔更短,扶病初起。斗草闲门,重遇云英,莫问杜郎年纪。凄凉怀抱风尘路,染多少、愁痕难洗。算不如、垂柳经春,尚有一番绿意。

此系孙麟趾月坡所著。《金缕曲》:东关垂柳一棵,笼烟拂水,依依可怜。曾与月坡舣舟其下。昨晤顾子巽,云已枯死,赋此吊之。台榭都倾倒。剩亭亭、荒堤悄立,不如枯槁。其奈临风旖旎处,独自系人怀抱。看乱叶、竟无人扫。记得春前归绿意,尚金尊画舫相围绕。叹一霎,星云杳。 倩魂久已归瑶岛。何处著、齐梁古步,一丝残照。痴绝红樱蝉鬓女,窃得画眉遗稿。又怎解、燕烦莺恼?赖有银豪能点拍,向白门写出帘前□。歌一曲,碧天晓。

此系秦耀曾雪舫所著。

蛟川姚梅伯曾序江韵楼之词曰:自来匿情深者思多纡,茹境苦者忧易郁。纡郁不可终忍,随境所触,寄之楮豪。若灵均之骚,兰成之赋,少陵之诗,有同辙焉。今复于江君韵楼之词得之。韵楼其将以词名当世哉,非韵楼志也。韵楼之为人,春冰持体,秋葹结心,首面,不亏贞素。有意寻乐,知其哀深。世不我觉,闭户可以十年;往将安求,出门动作千里。则将讥陶彭泽为傲士,指杜樊川为狂夫,抑疑王仲宣为荡子乎哉?夫蓬瀛天上,难觅青冥之梯;宝剑沉波,孰溯延平而问?托凄籁于落木,索涩响于枯蜩。寡女悲丝,系诸七轸;美人芳简,植之九陵。知音寥寥,行自恻已。盖以韵楼生长吴趋,僦居穷隘。牵萝补屋,翠袖已蔫;塞书满胸,红粟不饱。好友三两,聊写寤言。朱门对衢,未尝一叩。饮酒必痛,拈花且娱。借张态李娟,为锦囊中之材料;列哀丝豪竹,供沉醉后之指麾。云自过峡,痕不粘梦;麝欲残灯,风来醒香。倚屏拭翡翠之烟,贴鬓听樱桃之雨。倩渠顽艳,抒我曼声,放怫无聊,讵关结习乎?无何穷居不乐,拔剑四顾,卷襆成束,捆书压箱。浮蠡湖,下瀔渚,探禹穴,敂金庭。真仙不逢,嗒焉返辔,而为西北汗漫之游。手扪琅玡,足蹑广武,目眨句注,气吞岢岚。深云听鸡,平碛追豕。太行夜卧,枕底雁奔;获鹿晓驰,垒心尘起。为之吊夷门之监,访鸿台之宫。沿秦始皇坑卒之川,憩淮阴侯谭兵之地。冠缨上揭,长飙东来;尊酒未干,颓日西下。苍凉满臆,涕泗横襟,又何禁谱以铜琶,而飒如猿啸也?阅境殊诡,积卷益多,且怨且诉,谁谅谁慰?若东坡之《江城子》,草窗之《高阳台》,幼安之《永遇乐》,罔不吸其神髓,供我挼摩。是以旨引而弥长,格坚而渐老。不忍卒读,恐有伤于我怀;旷难与言,请还秘诸笥箧。且愿早从佛忏,养璞存真;慎毋老作蚕痴,引丝自缚也。十年暌面,精进若斯。只以词论韵楼,而韵楼已倜乎远矣。《虞美人》:冬日过沧浪亭,满目萧然,怅焉今昔。如今说甚伤情绪,为甚空凝伫?西风衰柳泣黄昏,只恐春光不省慰离魂。 少年蚤是心情懒,强逐看花伴。江阑隐约画桥西,又忆金骢那日驻长堤。琴调相思引点点,归鸦落照中。纷纷霜叶满林红,西风无恙秋色怨芙蓉。 拟抱孤琴寻旧约,□□□□□。重门深锁院西东,一钩新月何处小帘栊。《柳梢青 有怀姚梅伯孝廉于京师》:渺渺云槎,不知何处,载酒看花。燕子衔红,仓庚啼绿,奈此年华。 相思水阔山遮,空立尽、残阳半斜。杨柳东风,荼蘼春雨,芳草天涯。《清平乐 冬夜弹琴寄怀顾九》:空江问渡,好梦成凄楚。犹记微茫梦中路,半是烟波云树。 薄帷紧守孤窗,灯花欲堕冬。听尽枕边寒雨,起来重理秋江。《水龙吟》:年年故国看花,每因春好伤人意。如今去去,鞭丝帽影,只供。忍不思量,旧家门径,重垂清泪。况长亭短堠,斜阳芳草,都应是、伤心地。 休说会难别易。便殷勤、深情远寄。一年春事,一春花事,教谁料理?客思乡愁,他时懒说,分明相忆叶。倘无凭飞梦,休劳望眼,向高楼倚。《渡江云 送族兄弢叔北上》:江空天浸水,绿波淼淼,四面乱风帆。客程从此去,落日荒云,隐约见层岚。无端潮汐,向暗里、朝暮愁添。哪辨得、天涯风景,江北与江南。 何堪?悠悠身世,落落风尘,又别怀多感。应自惜、扁舟人独,千里春三。柁楼望眼知何处,况眼前、柳已毵毵。乡思远,应教飞度鱼缄。《七娘子》:茜纱窗楼葳蕤锁,绣花衾拥春寒坐。总不忺人,未应怜我,泪和粉絮相思裹。 潜身帘下娇鬟亸,窥妆镜底金钗堕。莫怨东风,轻抛春过,扬花知否春魂作。《临江仙 寄怀确君》:十里荒江春梦幻,十年抵得相思。殷勤梁燕自差池。有谁歌缓缓,陌上正花时。 可惜垂杨飞尽絮,桃花委尽胭脂。甫能病起又春迟。镜中人易老,渐恐鬓成丝。

又:蝴蝶梦苏芳草绿,娇莺啼软高枝。落花片片汛清池。有人来照影,瘦损比前时。 费尽十年花下泪,如今不愿春迟。关心梁燕奈何之。垂帘拳手卧,风雨黯人思。

又舟次寄内:暂时小别秦淮路,匆匆也费心期。浮名些子足羁栖。今宵何处□,回首暮云齐。 芦叶荻花秋瑟瑟,月明风约帆低。桔槔声乱水田西。有人似我□,一样思依依。《愁倚阑令》:平生意,久迟延,渐华颠。开尽落花飞尽雁,又残年。 清风明月江天。黯乡思、水枕无眠。如此天涯风月好,在谁边?《定风波 垂虹桥》:飘荡残年下客舲,满天雨雪过松陵。瑟瑟萧萧芦竹响,谁上?垂虹桥畔有孤亭。 莺脰湖边明日路,何处?迷茫应见越山青。白石老仙今去久,知否,新词谁唱与谁听?《汉宫春 访徐天池先生故宅》:满地飞花,又繁华老去,径曲苔深。孕山楼外,先生自署楼名。依旧朵朵遥岑。百年前事,算牢愁、谁伴清吟?休更说、颓垣破壁,眼前多半消沉。 庭下一池水碧,料当时照影,短发森森。只今倦旅如我,每爱登临。古藤阴下,省年年、多少春心。公何处、连宵风雨,书窗遍了青阴。《临江仙》:行尽越溪溪上路,四围空翠烟萝。夕阳隐隐乱云多。暗凝望眼,乡思又如何? 涧水潺潺流不尽,野花零落山坡。柳阴阴处几经过。悄无人迹,野碓自翻波。《点绛唇 睢州早行》:和梦登车,风凄露冷星辰皎。一灯低照,四面荒山抱。霞敛云开,渐听鸡声晓。倦眸凝眺,缺月悬林杪。《浣溪纱》:自泽至并,独行七日,驴背呻吟,聊遣疲惫。千里无端又远行,轮蹄宛转若为情,十年身世几曾经。轻薄浮云分黛色,零星乱石长溪声,马头遥见数峰青。《玉楼春》:空阶飞尽梧桐叶,叶底秋虫吟咄咄。绿窗纱拓薄于烟,山向人愁青一抹。 连宵负影云天阔,凭过玉阑干几折。清光渐满渐凄凉,应是雁门关外月。《清平乐》:谯楼戍鼓,月黑三更午。知道江南无限路,梦也竛竮难作。 起来小倚朱阑,自怜游子衣单。一样秋风院宇,今宵知为谁寒。

其二:天涯梦短,愁比天涯远。愁到无憀魂梦断,谁在旧时庭院? 纱窗灯火荧荧,恍如满室精灵。今夜枕边寒雨,为侬先作秋声。《新雁过妆台》:自掩啼痕。纱窗外,轻烟又作黄昏。疏星数点,天际向我殷勤。往事难言惟有泪,穷愁如影不离身。断相闻,短书不寄,千里横汾。 而今思量旧约,算翠销眉月,绿减鬟云。苦忆银楼,凄绝更有何人?一灯寒照四壁,记前夜依稀梦见君。相思处,便冷螀断雁,也彀销魂。《蓦溪山 题张次柳〈白马涧访僧图〉》:冻波微皱,隔岸烟林杂。一苇渡西风,遥望见、板扉双阖。野梅花未,休去绕篱笆。邨落远,石桥低,黄叶无人踏。 乱鸦归尽,落日馀孤塔。四面耸寒山,向何处、裁云补衲?甚时重去,相对画图看。扫荒径,启禅关,请下吟诗榻。《西地锦 江上有怀虞山范引泉》:又是孤帆双桨,禁平离情凄怆。霜华满地,雁鸿无数,度遥空清响。 珍重薜萝无恙,梦何从飞向。不眠常是,衾寒于铁,况西风江上。《好事近 候潮两日不果行》:潮水落沙痕,无数征帆齐歇。夜夜涛声枕底,压重衾似铁。 荒郊何处觅邨醪?乡思去黯凄绝。便拟轻舟归去,又满天风雪。《忆旧游》:七夕后诸友放棹秦淮,余独处萧然,念曩时征逐之游,旧欢如梦矣。认文鸳翦翼,锦鲤沉书,渺渺江波。依旧歌楼上,记尊前弦管,帘外星河。烛花暗坠良夕,眉月映云罗。正翠袖征词,画屏点笔,纨扇闻歌。 如何顿忘却,算絮语吹兰,未抵情多。猿鹤今无恙,叹白门秋老,艳冶消磨。只今天远人远,凄雨下庭柯。倚锦褥银床,虫声满院还梦他。《高阳台》:癸丑残冬十有一日,子真招同陈心泉暨次柳、武阜探梅,予因事未与。波冷浮烟,寒峰翠,霜林飘堕凄红。姑负山塘,今年花事匆匆。惊心烽火天涯近,数清游、问与谁同?思何穷,悴柳栖鸦,残照西风。 芳桥冶港知何似,想楼台无主,深锁帘栊。怨抑孤怀,见梅应说愁侬。长宵灯影供幽寂,喜中仙、词句玲珑。时子真委校王少鹤农部《忏庵词卷》。寄情浓,还待消寒,盟社相从。《换巢鸾凤》:惆怅天涯,间梦魂何地,歌管谁家。败芦惊聚雁,衰柳乱栖鸦。此情谁与说些些。但无恙,青山风月佳。西风急,残月堕,怨怀难写。 阑亚,灯欲炧,新旧泪痕,两袖浑无罅。麋鹿亭台,猩鼯池馆,算得伤心图画。孤坐空帏尽无眠,小楼霜压鸳央瓦。待相逢,诉离愁,凄绝今夜。《解佩环》:人日招集姚子贞、陈心泉、戈顺卿、黄秋士、张次柳、陆侣松消寒,分咏得“梅边一舸”。乌篷小系,对一枝冷艳,不是春意。听说孤山,无限荒凉,谁与赏心同倚?佳人窈窕来空谷,望不见、怨鸿天际。又雪飞、满压芦花,青鬓少年愁比。 岑寂知君吟苦,芳情正杳渺,流水千里。玉笛高楼,知有谁怜,赢损看花人泪。黄昏纵有冰蟾影,还肯照、绿花娇丽。但拥炉、自谱清商,付与小红歌起。

又:前词子真、心泉叠和见示,仍依前韵寄意。花骢悄系,指樱桃窗户,谁会芳意。盼断双鱼,难托微波,何处画阑孤倚。东风不怨天涯柳,应只怨、飞棉无际。算此时、翠袖梅花,瘦减玉容羞比。 倘悔星盟一度,红墙浑未信,银汉千里。悄悄恹恹,几曲柔肠,添得旧欢新泪。苎萝负了牵萝愿,还肯惜、粉娇脂丽。试寄将、凤镜团,定照两眉愁起。

又重挽赋笙道女:茜纱窗户,记朝风夜月,心事难诉。楼阁春明,婉娩芳年,眼底少怜尘土。惠峰依旧青如抹,谁与斗、画奁眉妩?听流泉、犹认环声,换了年时凄楚。此际有人传说,依依犹想见,无限情苦。怨煞东风,漂絮粘泥,已抵青阳一度。香魂渺邈今难省,还许我、梦来何处。便此时、相对沉沦,也只伤心泪雨。《疏影》:重衿似铁,倚绣屏小坐,灯蕊含缬。遥忆荒寒,断涧云封,香心未展凄绝。使君别有闲风韵,又谱就、湘往茂叠。听朔风、响到窗纱,半夜玉阶堆雪。 还劝金尊小饮,新词倩缟袂,荺管低擫。纸阁无人,留伴冰蟾,休与人间离别。一枝瘦影春无恙,但怨漂零时节。甚路长,不记相思,梦也至今消歇。

此俱从《琴韵楼词稿》中摘出,皆韵楼所著者,以见我吴下不乏词人也。

汪韵楼名凤笙,曾于咸丰五年到上海作寓公,卖画卖字,颇嗜片岕,所入不足供旅赀,卒至奇困而去。余谓韵字胜于词,词胜于画。小楷学耕石颇工。

孙月坡曾选近人词为《绝妙近词》,刻竣,携之外出。今板已毁于兵燹,遍觅之吴门书肆,已不可得矣。【此处接录《粤雅堂丛书》二十四页,略。】【此处接录《璇闺秘戏方》五页,略。】

杂录

棋局古人用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黑白棋子各一百五十枚。

神庙签诗始于南宋,见于《老学庵笔记》、《癸辛杂志》。

昔人言欧阳公短视,以“山色有无中”词句为证。余案,公于《孔宙碑》以宙字“季将”为“秀持”,亦短视误认字画之一证。

宦者娶妻见于史传者,唐李辅国娶元擢女。《朱孝诚碑》云夫人王氏云云,又有嗣子士俛、次子士伦,是且有子矣。《平淮西碑》昌黎归功裴度,李愬妻某公主,愬之上前,更命段文昌重立碑文。愬与度,将相同功一体,犹可言也,而《梁守演功德碑》,颂平蔡之功,使奄寺专美,良由作文者杨承和本宦者,自是气类相感,然国事不可问矣。

唐王义方弹李义府云,昔事马周分桃见宠,后交刘珀割袖承恩。以此观之,弥子、董贤不绝于册,而左风怀一事,贤者不免,殊可叹也。

孔子圣讳之避,始于宋徽宗大观四年,改瑕丘为瑕县,龚丘为龚县,凡云孔丘者,读作某。【此处接录十六行图书目录,略】

甲寅刚午后六日致红蕤第一札

旧岁秋风乍起,遽尔分襟,江边云树,迥隔人天。肠一日以九回,神惝恍而若失。溯自初见以来,即复倾心,愿联知己。不谓闺中巨眼,深鉴微忱,出示新诗,命予删削。盥读之下,神飞色夺,又复谬许知心,引为同调。笑谈之际,不避猜嫌。鲰生不才,何幸得此!谁料讹言蜂起,遂作离群之鸟耶?

自别以后,及致于今,此心耿耿,终弗能忘。午夜梦醒,泪痕常湿枕角,酒阑灯炧,怆然于怀。平生志愿,多不能遂,情重缘悭,何以教我!

想吾贤妹,襁褓失怙,备历艰辛,庶母宠媵,多所谣诼,家庭之间,有难以自处者。今兹僻居乡曲,绝无伴侣,花晨月夕,谁与为欢?嗟芳事之已非,恨流光之甚速,有不自叹寂寞乎!

犹幸吾贤妹风雅生成,刺绣之馀,留心吟咏,研朱弄墨,聊以遣怀。名花刚谢,燕子初来,幽恨方深,离愁转结,乃复伸纸命笔,寄书远道。有回首申江,常形梦寐之语,深情如许,爱我良多矣。中旬返棹,得玉容,深慰渴思,实谐素愿。蒙绮怀之眷注,感雅意之殷拳。爰投诗句,更极清新,知贤妹力研典籍,志切漂湘,不惭咏絮名流,洵是扫眉才子。

承惠金钱一枚,椒球一颗,敬藏箧笥,不敢示人。况球自常圆,适符佳谶,椒香不歇,历久弥芳。球以瓜子五十九粒结成,不啻同心之结。贤妹慧心妙想,于此可见。

是以敬赠佩玉一方,略献葵忱。玉质温润坚贞,不改素节,窃以比贤妹之德。悬诸下体,如见予面。是虽小物,手泽存焉。

聚首未几,又复相离。暂为数日之留,弥廑三秋之想。是有夙因,谅非虚语。

十有八日,予即束装就道,弭棹吴门。虽风景依然,而市廛冷落,昔日繁华,不堪重忆矣。

嘱购牙嘴,长逾径尺,未免不适于用,然自谓晨夕相伴,呼吸可通。外附宫粉一盝,澡豆五箧,足供贤妹香奁之用;湘管六枝,吟笺百幅,借以驱使烟云,咳吐珠玉。润泽香膏,堪以沐首;团明镜,可以画眉。敬以贻奉,毋或见却。

予与贤妹,虽聚首无常,而结契有素,自在无言之表。云母窗前,小名曾记;枣花帘下,旧约未删。既作合于异地,复相见于故乡,此其中不可谓非缘也。然予之褊心,更有进焉者,愿以质诸贤妹。

从来佳人才士,旷古难并;绝代名媛,多嗟不偶。近如少芬、慧英,略娴翰墨,擘笺题句,竞相唱和,吾里中传为美谈。而慧英之婿,仅识之无,不免有彩凤随鸦之恨。少芬之倩,不能成文,又复早殒。至吾贤妹,才思绮丽,抽秘骋妍,偶一落笔,便是斐然。而生小解愁,诗多感慨,其中不无难言之隐。予非敢放言,亦因贤妹之才,为贤妹惜之耳。即如吾两人者,虽为交浅情深,无奈离多会少,天故限之,讵非恨事!予居甫里,妹住鹿城,盈盈一水,无由觌面。况予作客海上,一悬帆影,便尔天涯。今兹一别,相见不知何时?言念及此,虽生犹死,岂特江文通所云黯然魂销哉?

是以予欲购田百亩,邻贤妹所居之地,赁茅庐三椽,酿秫酒数斛,以供啸傲。庶几他年归耕陇亩,犹得与贤妹相往还。悠悠此心,未知能践约否?倘如此愿不遂,则贤妹或可来舍,如姻娅相通,亦无不可。苟两人之心自坚,则三生之约可订,是否总在贤妹耳。

予于三载之后,定欲旋归,不复作出山之想矣。敬以奉告,愿毋相忘。请以斯言,即为息壤。现在熟梅天气,骤暖骤寒,玉体千万珍重。临笺涕泣,不知所云。

五月二十三日,在吴门汪舍斗酒赏雨,爰于灯下烂醉,作此未竟。翌日在舟中晓夜秉烛独饮,忽忆及吾妹,悄对银,凄然不寐,念此况味,不觉魂销。因抽笔补成之,共计九百六十字。有心人见之,不知是泪是血也。

不与闺人斗画眉,谢家书格笔双枝。蚕眠细字挑灯写,乏有簪花绝妙词。

廿幅蛮笺分外明,迷离五色笔花生。新诗倘有应须寄,不要题诗寄不成。

枣花帘外雨如丝,苦忆妆台临镜时。别后容光销瘦甚,想应不惯画双眉。

团小镜制偏工,百样蛾眉画不同。惟愿此身相倚傍,一生常在镜鸾中。

学写黄庭悄掩门,然脂弄笔度晨昏。借得王勃三升量,洒上鸾笺似泪痕。【此处接录药方二副,略】附致红蕤阁女史札

四月十有六日,弭棹鹿城,小憩茗寮。忽见蕙亭于于而来,留之坐,不肯。顷之,持手翰至。临风展读,情伤意惨,泪痕浪浪,下堕襟袖。何我两人情之深而缘之薄耶?

前日下榻高斋,仅能获觐芳姿,不得一亲芗泽。慈母在前,悍姬在后,无从看月私盟,背灯密誓,抑郁无聊,忧愁孰语。相思百里,空悬海上之帆;不见经年,莫诉心中之怨。

书中云,志在一死以报知己,此大不可。吾两人情长意重,相契实深,不在形迹,而在文字也。妹联杜氏之姻,乃在夙昔;予矢花前之约,乃在今秋。即登香车而远适,要非弃钿盒而负盟也。且身在而事尚可图,身死而情难复遂。妹有死之心,则予无生之望。请随地下,永结同心;敢在人间,犹偷馀息。

维愿我妹稍解愁怀,自有良策。但求志固如金,自必事圆于月。况予与贤妹,年龄相若,初非少长之悬殊;门第相同,初非贵贱之迥别。妹居生邨,予住甫里,初非云树千重,烟波万叠。桃花人面,定容崔护重寻;杨柳楼台,已许阮刘再宿。设使此愿难谐,飞来沙叱,前盟难弃,竟适杜郎,则侯门虽入,终非海洋深沉,而驿使可通,定虑信音迢递。或间关无阻,得听卓女之琴;草舸可登,竟上范蠡之艇。则青山偕隐,白首同归;避人逃世,匿彩韬光,岂无不可!

将见芦帘纸阁,惟对孟光;斗酒联诗,乃有道蕴。苟怀此心,定偿所愿,请以斯言,以为他日佳券也。

咸丰二年(1852年)

六月

朔日庚辰

邵梅岑、松泉昆仲来舍。

数日来天气炎熇,旱魃为虐。姚明府下令断屠,令百姓持斋祷雨。

是午读《绿雪轩词》。词为元和广文张筱峰所作,甚属清丽,允堪销暑。

申刻林益扶、少云来舍。

夕阳欲下之际,至小东门访吴雪山,登台纳凉,清谭片晷。复至四牌楼源源寓斋访张筱峰,得晤雷约轩,纵谈诗古文词,上下古今人物,娓娓忘倦。夜漏既下,同至茶寮啜茗,更深始别。

筱峰名鸿卓,一字伟甫,云间人,以明经授元和教谕。约轩,名葆廉,华亭诸生。皆能诗。益扶,闽中孝廉,曾为县令。

二日辛巳

至孙正斋室。复至江翼云师斋中,不值。

邵梅岑昆季来舍。

午后油然作云,隐隐有雷声,似有雨意。既而云净风来,炎熇虽减,而膏泽不降,洵乎《小畜》之卦曰“亢阳已久,密云不雨”也。

晚时至五老峰茶寮啜茗,同啜者益扶老丈,以及孙子正斋、张子菊如、陈子少云。既夕小酌于益扶斋中。

正斋,名启榘,鹿城诸生,能诗。

三日壬午

清晨至墨海馆中校理秘文。

巳刻溽暑如蒸,挥汗不止。未刻有雨,稍起凉飙。

顾长卿来舍,诊舍弟子卿病也。

四日癸未

晨李壬叔来舍。壬叔,名善兰,海昌诸生,精天文,善算学,能诗。

顾蔼堂来舍。

五日甲申

是日热甚。

夜同孙子正斋往访筱峰,效康骈之剧谈,啜茗小楼,更馀而散。

六日乙酉

壬叔来舍,以《镜说》一篇相眎,词甚简峭,颇似柳柳州笔意。

申刻有雨,甚属滂沱,庶苏民困。

晚间壬叔来舍,剧谈竟晷。

七日丙戌

午后至邱兆三寓斋。

是日雷声殷殷,欲雨不果。

薄暮往访正斋,得晤顾子蔼堂、徐子谘卿、姚子秋田,小酌于斋中,饮酒微醺,纳凉闲话,戏效东坡说鬼,并及闺阃亵狎事,谈甚洽,至更馀始别。

夏日薄暮,予偕壬叔散步城,见垂杨影里斜露双扉,有一女子亭亭玉立,淡妆素抹,神韵不可一世。旁侍小婢,年齿稍长。见余至,即掩扉而入。板桥一曲,竹篱四围,无从觅其踪迹。于麂眼中窥之,只见罗裙窣地,隐约可辨而已。予戏效表圣《诗品》,口占四句,以纪其事,曰:“清飙飒至,晚蝉微鸣。美人一笑,小桥前横。”壬叔闻之,亟称其妙。

八日丁亥

薄暮往访筱峰。同寓者有一老邑侯,亦云间人,耳重听,语刺刺不休,所说无非功名之蹭蹬、宦海之浮沉而已。俗吏龌龊态,殊属可厌。钟鸣漏尽,夜行不止,深堪悯焉。

谈既不得意,遂与访艳。至全翠堂间有一二校书,皆不足以当一盼,所来者殊属落莫,弗甚款洽。古人诗云:“欲与冰心通款曲,难将冷面博温存。”读之生慨。

余乃别筱峰而归。其时雷电闪烁,势欲下雨。凉意三分销晚暑,电光一路送归人。顿觉胸鬲间三斛尘氛涣然冰释。

既归,于灯下读《东华录》。

九日戊子 申刻有雨

既夕正斋来舍。

余尝读东坡词,有“天涯何处无芳草”之句,辄为低徊久之。自至沪城,留心察访,当意者绝少,间有一二如宝儿者,则又丰韵有馀,丰腴不足,生平每以为恨。

荡沟桥侧有一姬,不知其姓氏。询之邻里,则曰鸳湖人也,归于粤商。姿态妍丽,风神荡逸,所居茅屋三楹,外则围以槿篱,杂植花卉,丛篁幽箐,六月生寒。予至墨海必过其室。一日,是姬晨起,探花于篱底,微见弓鞋半折,予不禁痴立良久。彼闻人声,四顾流盼。余乃以团扇障面而过,因微吟曰:“篱外团扇白,篱内弓鞋红。弓鞋不霑土,团扇可遮容。美人回盼若有意,摘花簪发何匆匆。一花落地待郎拾,愿郎持入怀袖中。”之子宛娈,固非无情,不知姻缘簿能为我如意珠否?

十日己丑 未杪微雨

数日读施耐翁《水浒传》,胸鬲颇爽。

十有一日庚寅

申杪雷约轩葆廉、李壬叔善兰、陈循父来访,同至茶寮登楼啜茗,剧谈竟日。晋人好为清言,喜探玄理,谓有得意相忘处,恐亦不是过也。循父工铁笔。槜李人同时来沪者,有少谷朱君,亦精篆刻,工书法,善画梅,颇饶妩媚态,且谙医理,赠余一箑,字以箸书,极有古意。今至乍浦,不能复与握手,殊为耿耿。少谷,名钧一,字次癯。循甫,名世模。

十有二日辛卯

午后至林益扶老丈斋中,将往也是园。途遇约轩、循父、张云士,同诣尹小霞画室。复至许芝云舍。

薄暮同曹酉生至县南寓斋访钱莲溪。莲溪以有事被控,未得剖白,殊有戚容。余闻之窃为不平,筹画良久,未获良策,乃别而归,已更馀矣。莲溪,名文漪,娄县诸生。

十有三日壬辰

薄暮至莲溪寓斋,莲溪沽烧春一卮,以破愁城。

是夕月色甚佳,予步月而归。往访蔼堂,与谋莲溪事。蔼堂以为事久必释,毋庸多虑。

途中多凉风,披襟当之,顿消烦暑。遇顾子秋涛,立谈片刻。秋涛,名秉圻,上海诸生。

十有四日癸巳

薄暮往晤正斋,小集茶寮,蔼堂、长卿、子卿咸在,闲话良久。

顷之圆月已上,色甚皎洁。同正斋至大境往访壬叔,与之剧谈。壬叔徘徊月下,曰:“万里无云,上下一色,如此良夜,何以消遣?”予曰:“有此明月,对此良友,绝无杯酒,其何以堪?”壬叔大笑,乃命小僮沽酒对酌,出诗文,与正斋阅之。大境阁甚高,窗棂四达,清风徐来,尽堪逭暑。壬叔是陈元龙一流人,允宜卧此百尺楼也。

十有五日甲午

薄暮往集茗寮,同孙子正斋、顾子蔼堂、长卿、徐子子卿、钱子梅苑、张子秋槎,至姚子秋田斋中,置酒小饮,拈字飞觞,拇战醉月,良朋雅集,其乐无以过也。

十有六日乙未

至益扶老丈舍。

午后倦甚,假寐于楼。壬叔来舍,家人辞以外出,遂至不遇。

既夕子卿、正斋来纳凉,闲话片时即别。

十有七日丙申

薄暮小啜茗寮。

是夕正斋、少云设宴于酒楼,孟大为客,黄三为介,予亦在座。孟大不善饮,正斋为置醴酒。酒后同与访艳,迄无所遇,兴尽而返。

十有八日丁酉

未杪迅雷闪电,雨下如注。三茅阁西白杨一株,为雷火所毁,一犬毙于河滨。

薄暮茶寮啜茗,正斋、菊如、长卿皆在。菊如为言,鹿城邑宰征役烦苛,赋税繁重,室如悬磬,民不聊生,甚于毒蛇猛虎,慷慨激昂,几至泪下。正斋亦为田所累,因迫于征租,遁于沪上,尝有诗赠予曰:“不是催逋人太急,仲宣何事独登楼?”其感喟也深矣。闻鞠如言,亦为扼腕欷歔者久之。

十有九日戊戌

午后邵梅岑自南汇返,至舍访余,因遇微雨,留坐竟晷。

张鞠如来。

仲夏中澣同海昌李君壬叔诣宝儿室。

宝儿淡妆素抹,挽慵来髻,不施脂粉,自觉妩媚异常,见余至,惊喜殊甚,双眦荧然,盈盈欲涕,一儿趺坐于榻,视余而笑。

宝儿私谓予曰:“自郎别后,妾靡日不思,屡遣董妪藉达微波,而郎君门深似海,无由得达。继我家老仆遇郎于途,其时郎与数友偕行,又难启齿。妾每晨临镜理妆,辄为泫然,自恨命薄,不得复与郎相见,吐妾衷曲。妾家盎无馀粟,桁无悬衣,惟郎君是赖。郎君独不怜妾乎?妾与郎君缘虽浅,情实深。妾非飞茵堕溷之流也,愿偕郎君坚曩盟,践宿约,永矢白头,郎君其勿弃妾也。”

余闻其言,为之潸然,执其手曰:“余何忍负卿?”

时将薄暮,余辞而出,宝儿以纤手携余,送至唐梯,嘱余复至,意依依若不忍舍者。余抚慰再三,乃始褰帷而入。

壬叔笑曰:“予从壁上观,犹代君魂销,况身历其境者。”宝儿其殆一往情深者耶!

二十日己亥

壬叔屡欲访宝儿,辄以事阻。是日耸余再四,遂与偕往。

宝儿着白罗襦,曳黑纱裈,拖绊屜,笼银钏,双腕如雪,见予至,喜甚不能语,为瀹嘉茗,情话絮絮。

壬叔微笑视宝儿,目不转睫。宝儿微觉,含羞俯首,拈余带曰:“此非新人之所赠耶?”余曰:“青楼荡妇,非我思存,所不敢忘者,惟卿而已。”壬叔亦代为解曰:“此言良是,非口头语也。”

顷之,宝儿以纤手雪藕更以银刀剖瓜,色赤若琥珀,味甘若醍醐,汁凉若冰雪,食之溽暑顿消。

宝儿不日将为出谷之,已于三牌楼侧新购数楹,颇为宽敞。设余不至,则迁乔之消息末由而通。宝儿与余,其或尚有宿缘也耶!

复同壬叔至源源寓斋,寻筱峰剧谈,吴桐君亦来合并。拟访约轩,以微雨未果。既夕筱峰留饭,特沽佳肴二簋,颇堪下箸。筱峰最好客,年五十,精神不少衰,高谈雄辩,彻夜忘倦。江左流风,其犹未泯与!

二十一日庚子

壬叔来舍。

莲溪之少君来,年十七,美秀而文,与伊同至县南寓斋。时莲溪在寓旬有三日矣。当事者极力周旋,奈夷官剔嬲不已,故事犹未白。莲溪泣谓予曰:“倚闾之母,泪眼已枯。执炊之妻,柔肠欲裂。羁縻旅馆,如坐针毡。足下有心人,能为余白不韪之冤而拔诸火坑乎?”余曰:“当为君图之,恐急则生变。”

归时过益扶老丈舍,即以此事询之,益扶亦别无筹画。

正斋馈余以西瓜,曰:“阁下是长卿再生,消渴之疾素惯,况乎溽暑逼人哉!兹馈西瓜一枚,当酒阑灯炧时,擘而食之,洵堪凉沁诗脾。”余爱其言颇有风趣。

二十二日辛丑

薄暮至正斋舍,纳凉闲话。

二十三日壬寅

午后邵梅岑、许芝云来舍,同至茶寮啜茗。

回至荷厅,得遇澹人,乃易盏更啜,卢仝七碗之量,无以加焉。

薄暮至大境阁赴壬叔宴,同席钱石叶、胡小桥、春帆炼师,以及筱峰、约轩、循甫,异馔佳肴,胪列几案。壬叔饮兴甚豪,欲作酒国之王。春帆炼师已颓然醉矣。是日立秋,筱峰为作《贺新凉》一阙,以纪其事。壬叔于梦中得句云:“落花湖畔曾经过,经过何人问落花?”筱峰谓,笔意萧飒,似有鬼气。

二十四日癸卯

午后同王星堂、邹理渠至荷厅啜茗,澹人亦来合并。沈松云自天津返,亦在茶寮,相见欢然,得与话旧。同诣潘枕书斋中读画。

林益扶老丈来舍。

二十五日甲辰

午后至林益扶斋中,同至望月轩啜茗,谈米盐琐屑事,竟晷始别。

薄暮至正斋舍,同往东门访吴雪山,时已上灯矣。雪山性甚孝,父病剧,割股以进。其交友,亦以诚悫。虽不读书,而恂恂儒雅,有古人风焉。

是夕同访筱峰,吴桐翁尚未言,旋亦来剧谈。始知桐翁籍本西泠,曾作广福县尉,尝镌一图章,云“钱塘江上三间屋,邓尉山中九品官”,盖亦风雅自喜者也。

顷之约轩亦至,翦灯闲话,互举故事,以作谈柄,更馀始别。

二十六日乙巳 大风

午后壬叔来舍,欲与余至西园啜茗,余以将雨不果。

夕过正斋舍,遇酉生、宾谷、秋田,茗寮小啜。

二十七日丙午

大风折林刮地,茅屋为摧。墨海邻于旷野,林木怒号,乱蝉声咽,听之顿有张季鹰莼鲈之感。

午后至雪山斋中,絮谈片晷,同往松云家中。松云方闭户独坐,以偿画债。余与雪山折屐同来,为觅诗,逋既至,瀹茗清话,展册读画,觉笔墨之间,颇有神韵,是瓣香于南田翁者。松云自牛庄回,携得佳酿,开瓮细酌,其味颇烈。归已更馀。

途中又与朱葵圃、周景堂立谈片时。

松云好画谙曲,所居有偎鹤山房,甚精洁,好客不倦,藏画颇多,异日将遍阅之。

二十八日丁未 风止,微雨竟日

二十九日戊申

薄暮至正斋舍闲话。七月

朔己酉 晴

过正翁寓斋。午后正斋来舍。

时潘氏有丧事,馈予蔬品二簋,即留饭焉。

饭罢与谘卿舍弟同至茶寮啜茗。途间遇枕书,把臂登楼,沽酒轰饮,已微醺矣。复与访艳,绝无佳者。归已更馀。

枕书,娄东人,善作艳体诗,不亚《香奁》、《疑雨集》也。

二日庚戌

既夕安徽殷蓉峰来,清坐剧谭,携《随园诗话》五帙还余。其友汪君能画,有范叔之寒,托予谋安研所,余未有以应也。蓉峰,新安诸生。

三日辛亥

午后邵梅岑、许芝云来,同至茶寮啜茗。途遇蓉峰,清谈良久而别。复与邵、许二君小饮酒楼。

薄暮往访雪山,携诗稿一卷以归。

四日壬子

至林氏斋中访益扶老丈,不值。

既夕正斋来舍,翦灯小坐,纵谈一切。澹人亦来合并。辩论肆起,所说半杂夷事。

五日癸丑

至林氏小舍,适益扶老丈有事外出,又不获遇。

散步至大境阁访壬叔,不值。见壁上新粘雷约轩词一阕,笔甚豪放,是铜琶铁笛之声,非牙板檀槽之曲也。

归时路过少云寓斋,乃往闲话。益扶知余在,亦来合并。鞠如独出议论,叠叠数百言,殊少简洁,令人听之欲倦。

六日甲寅

午后读《前汉书》。

薄暮正斋来舍,与之散步城,至大境阁访壬叔。壬叔于前夕梦阁下有人吟诗,谛听之,仅得二句,曰:“几处楼台春寂寂,满天星斗夜沉沉。”觉笔下殊有阴森之气,阁中殆有诗鬼耶?

七日乙卯

薄暮正斋、少云、舍弟谘卿同至三牌楼,登楼饮酒,酱鸭醯鸡,殊有风味。正斋曰:“贫逃酒国真无奈。”余对曰:“愁寄书城亦复佳。”其时炎官虽去,残暑未销。饮后复至茗春楼啜茗。正斋去约蔼堂,不值。是夕薄醉,与正斋纵谈人物。余于申江诸子少所许可,正斋独不谓然,其言谔谔,余折其角,词锋安肯少挫也。

八日丙辰

午后正斋招余小酌,余与舍弟偕往,同席秋田、酉生、同邑颜君。余真老饕,见招必赴。灵芬诗云“肥肉大酒便结社”,读之莞然。

是午有阵雨,雨后天殊凉爽。

酉刻徐子卿招余小集九间楼,正斋、谘卿与余持灯践约,蔼堂、梅苑亦至。座中不相识者吴大、郑五。吴大将至吴门,故特设此筵以饯之。是夕座中诸人俱能歌,为弄丝竹以侑酒,唱教头一剧,情致毕肖,备极诙谐,急管繁弦,庶几破此愁城乎!

九日丁巳

往访壬叔,不值。夜饭后再往大境,与壬叔剧谈。壬叔之友周石芗书来劝其应试,言及粤西人来谈跳梁小寇事,深可扼腕。吾辈白面书生,马惟恋栈,蠹只钻书,酒酣耳热之馀,徒呼负负,南顾堪虞,西泠无恙,人生行乐,正在此时。其言颇有奇气,惜乎余囿于局隅,不能与之抵掌快论也。

十日戊午

申刻往翼云师斋中,馈以脩金三枚。申江多扶乩者,有公事则询乩仙以剖决是否,亦间有诗词偈语,以为赠答。翼云师出乩仙诗示余。诗不甚佳,疑弗类仙,殆好异者为之乎?

至西园晤正斋,与祁翰荪闲话片晷别去。

十一日己未

诣翼云师斋中,携图章一柜归。

十有二日庚申

薄暮至正斋舍,与长卿、蔼堂茶寮小啜。后同蔼堂至兆三寓斋,与其似雪汀闲话片时。

十有三日辛酉

日长无事,读《李义山集》。

偶至西园散步,得晤华卿,欣然把臂,至其寓斋,闲话竟晷。华卿姓韩,与余同里。

十有四日壬戌

是日祀先。

午后至翼云师室。翼云有微恙解馆。

既夕以酒券取淳醪一石,薄具祭肉祀品数簋,招诸友小饮于西窗,期而不至者蔼堂、梅苑,不速自来者杏圃一人。蛮烛已剪,宾朋未集,乃折简招壬叔至,以破寂寞。壬叔将至西泠,即借此筵以为祖饯。是夕正斋辩论锋起,壬叔、长卿与之力争,余亦抵掌和之。旁人见之尽诧为痴,而此中人不自觉也。

十有五日癸亥

清晨甫里人陈大来舍,絮谈里中近况,与之同诣西园,登凝辉阁啜茗。是日有神会,士女焚香者不可胜数。妓家多着赭衣,曳桎梏,杂于会中,谓偿夙愿,以消灾谴。

遇雪山于庙。

午后至益扶丈室,同至县南访莲溪于寓斋,剧谈良久而别。

十有六日甲子

至益扶丈室,同往西园,啜茗于画舫轩。

是日往大境,壬叔已解经去矣。

十有七日乙丑

益扶丈来舍,以《文选》六帙相眎。余在沪渎无书可读,就彼借阅,稍理旧业,亦消闲之一计也。

十有八日丙寅

薄暮同子卿、正斋啜茗画舫。

十有九日

既夕至正斋舍,清谈片刻,借得《古今文考》卷。

是日丁卯,晴。

二十日戊辰

读《苏长公集》。

二十一日己巳

二十二日庚午

晨至画舫轩同谘卿舍弟啜茗,正斋、子卿亦来合并,谑浪笑傲,纵谈一切,大有淳于曼倩之风。

午后益扶老丈偕其长女凤龄来舍,同里陈大来,正斋亦来,剧谈良久。

至县南访莲溪,得晤曹梅生。莲溪为沽烧春一卮,对谈小饮。莲溪望救路穷,阿堵告匮,势岌岌乎难以度下,恳余筹画,予未有以应也。

归经西园,至文元斋,欲购《恽帖》二卷,而索价甚昂,亦姑置之。

遇子卿、吴三于茶寮,同至酒肆,约饮二斗,已觉微酣,归来已更深矣。

宵阑酒醒,胸鬲间殊觉烦闷,转辗不能成寐。自后必当戒酒,即饮亦必以少为贵,不敢如长鲸之吸百川也。

二十三日辛未

薄暮至益扶丈舍。益扶为市酱脯醯鸭二簋,沽酒一壶,留余夜饭。余为招正斋至,小饮谈诗,剪灯共话,殊可乐也。

二十四日壬申

日暮正斋来舍,立谈良久。长卿亦来,数言即别去。

客去点灯,跂脚翻书,亦属乐境,味淡者长非热中人所能领会。

二十五日癸酉

长卿来舍,同至墨海。

午后陈静山至,同诣西园散步。时已夕阳,因登酒楼小酌。楼侧有一垂髫女子,颇静婉,从隙中窥之,不觉神移。是日饮甚少,犹未及醺。

二十六日甲戌

莲溪少君来舍。

午后陈大静山至,同往菊如寓斋。静山欲谋下榻所,不得隙地,殊费筹画也。

余胸鬲间闷甚,顿觉坟起,行动皆作隐痛,左臂忽肿,屈伸不利,不识何疾也。

既夕正斋来舍,与余往访益扶,清谈片刻,即复别去。兼晤少云。

二十七日乙亥

清晨莲溪少君偕其戚张若愚来舍。若愚,名日升,金山学诸生,人颇恂雅。

静山至。午后至县南。澹人以洋四枚贷于莲溪。时莲溪事已可了矣,因乏青蚨,难超黑狱。余与孔方兄久有绝交书,闻言徒呼负负而已。

诣西园,遇陶君星沅、陈子春林于茶寮,因共啜茗,剧谈往事。静山俟余于荷厅,余与之立谈数语。

长卿至余舍诊病,未值。

既夕余挑灯访正斋,兼晤秋田,谈良久始别。

二十八日丙子

清晨张若愚来舍,长卿亦来,诊余疾也。

午后登群玉楼,同益扶丈、菊如啜茗,间谈时事。

二十九日丁丑

静山来,饭后同往啜茗,兼晤景堂、陈五。

复同丹成、徐大至近仙处谈相,盘桓良久,始共别去。

晦日戊寅 微雨廉纤,乍停乍止

午后星田来舍,絮话家常。

薄暮同访正斋,不值。归时遇正斋于途,立谈良久。

余僻处于兹,与世少合,龌龊苟且之流,日接于目,胸鬲间殊属愤懑,人情世故久已了了,行将入山为僧,脱此利名枷锁,不与此辈俗物为伍也。八月

朔日己卯 微雨

是日至馆,无事。

二日庚辰

檐雨倾注,庭中立变为渠。

薄暮正斋来舍。

三日辛巳 雨甚大

长卿来舍,诊余疾也。

四日壬午 雨稍止

星田来舍。

五日癸未 晴

午后至正斋室中,同访益扶,至画舫斋啜茗,途遇祁翰荪。

夜,长卿来舍,同诣正斋室,诊其如夫人疾也。

复至如景园啜茗,剧谈竟晷。

是日可称茗战。

六日甲申

清晨正斋来舍,同往庙西啖面,谘卿舍弟亦预焉。还至画舫斋啜茗。

午后雪山来舍,同往啜茗。张少梅亦来合并。于群玉楼晤顾长卿,即别。

七日乙酉

午后往正斋舍闲话。

李子莲、曹梅生来舍,同至画舫斋啜茗,近仙、星田亦来合并。

八日丙戌

午后至正斋舍,清话移时。

九日丁亥

十日戊子

正斋来舍,同至画舫斋啜茗。复往庙中观剧。

至益扶斋中,不值。

晤张菊如,立谈片晷。

星田来舍。

薄暮微雨。

十一日己丑 晴

数日馆中不校秘书,殊觉闲暇。午后稍涉文史,然颇有倦意。

正斋、长卿来舍,同至荷厅啜茗,澹人亦来合并,剧谈军国大事。正斋颇娴于本朝掌故。

复至四牌楼听黼山、子卿倡《化沉香》一出,极淋漓尽致。途遇陶星源。余于音律一道颇不能解,间从雪山学之,未明其旨。至于抑扬宛转之间,殊乖音节,不识何故也。

十有二日庚寅

午后同星堂啜茗,细雨溟蒙。

至正斋舍闲话。

长卿、雪山来舍。至群玉楼,同长卿剧谈。

十有三日辛卯 雨

正斋来舍,菊如亦来,剧谈竟晷。

午后陈少云来。

余逋负甚多,时近中秋,索者纷至,即欲筑九成台逃债,亦不可得,真为闷绝。前日正斋赠余诗云:“珍重今时留息壤,也应早蓄买山钱。”盖劝余省穑而用之,为他时退步。其识见与莘圃略同。莘圃,余之内兄,吴县诸生,名引传,绩学能诗,别已二年,相思不见,酒阑灯灺,时念及之。

十有四日壬辰 晨雨甚大

是日至馆,归已晚矣。就食于村店,市脯恶蔬,不堪下箸。

十有五日癸巳 中秋令节,天放嫩晴

午后至正斋舍。正斋俗事冗杂,不克细谈。同谘卿舍弟至西园,啜茗于品泉轩。董锦翰与余晤谈,董晓庵、唐芸阁、张云士俱来合并,畅论良久始别。

薄暮往正斋室。正斋摒挡家事,见余至,倾身障簏,其鄙不啻王夷甫也。余始意约正斋踏月闲游,见其如是,遂怏怏而散。

归来窗底翻书,篝灯夜读,致有佳趣。微步庭中,见月色如水,不忍负此良宵,因信足所至,独行踽踽,豪情逸兴,自谓不减髯苏当日也。世间名利之徒,营营扰扰,焉能解此乐乎?

庙中得遇益扶丈,以及少云、吴大,同诣景园小啜,间谈时事。少云识浅论鄙,不足与言。嗟乎!天下之大,尽如此辈,我岂有惬志之日哉?人生不能快意,无异居于枯冢。古人种白杨于门前,非无见也。

董晓庵工篆刻,唐芸阁善丹青,张云士书法极佳,皆僦居庙中,以笔墨为生涯者。

是日玉峰、蔡湘滨、徐杏林访余,不值。

十有六日甲午 晴

午后蔡湘滨、徐杏林来舍,正斋亦来,同至绿荫轩啜茗。湘滨,昆之诸生。

蒿目时艰,见今之方面多不以民瘼为念。粤西小寇,名曰朱楷,改元明命,势益猖獗不可制。督抚诸大臣纷纷思去,欲报病休致者不一而足。无事之日则浚民膏以自奉,及乎事变猝来,仓皇失措。宦橐既盈,则解职旋里,以与妻孥共乐,受国厚恩,置诸度外。夫国家设官,本为患难之秋资扞卫备筹画也,而今朝廷之上,尽如若辈,社稷何所倚,民人何以为生哉!

湘滨与余论及时事,辄为欷歔欲绝,喟然叹曰:“事不可为矣,惟有隐居以终老耳。”余亦厌弃世故,欲为名僧。家益贫,愤世嫉俗愈甚,终日於邑,惟涉书史,否则逐屠沽辈,诙谐谈笑,纵酒自晦,其实皆非余之所乐。余狂士也。才而狂,安得不贫?贫而才,安得不死?生斯世也,为斯人也,名利场中,非我侧足地矣。

日来阅《可信录》,见当世显宦,其祖宗必孳孳为善,积德累仁,何其子孙既显之后,皆贪黩无厌,削国贫民?爵秩愈崇,行事愈龌龊,然犹宠荣没世,富厚绵于数代。吾意天既报施善人,何不即报之于及身,或报之于子孙之贤者!

又有贫士未遇之先,拒奔女,完节妇,廉隅自励。及乎既仕,荼毒孤寡,陷害忠良,靡有底止。夫天既因其不淫,而报以高爵,何不见其奸慝而阴殛之耶?岂其不淫之微善,天必报施,而诬良戮忠,乃理数所使然耶?其理真不可解矣,吾安得叩九阍而问之!

余尝与正斋言,臣下气节之颓靡,本朝为甚。皇上屡开言路,且圣祖立制,凡诛戮谏臣者,不得入太庙,而举朝之臣,无一敢直言极谏者,即有所敷奏,皆谀词满纸,浮廓不中窾要,于国计民生毫无裨补。急其所缓,后其所先,黑白倒置,是非混淆,天下之吏员皆奉行故事,上下相蒙,苟安旦夕,求其兴利除弊,安可得乎?余当酒酣耳热之际,辄欲击碎唾壶,为之痛哭流涕也。

十有七日乙未

至正斋舍,聚首清谈。知蔡湘滨已解经去矣,如黄鹄翔于千仞,令人渺然莫接。

数日天气朗霁,真春秋多佳日也。薄暮以杖头钱百文,招正斋轰饮酒楼,藉消酒渴,舍弟谘卿亦从游焉。徐子卿、姚秋田亦相继至协盛酒家,无佳酿,味殊薄劣,诸人颇不尽兴,又顾至他。舍弟沽肴馔数品,差解老饕,三爵之后,微觉醺矣。因步月而归,庾公兴复不浅也。

余于城北僦屋数椽,与澹人偕居。近日澹人将至香港,下逐客之令,不免谋容郲之所,以免露处。困厄之中,何所不有,思之凄绝。

醉归之后,更送正斋至家,纵谈一切,亦不知其所说何话也。

十有八日丙申

午后至正斋舍,同往画舫轩啜茗。又至东门访雪山,闲话竟晷。

既别,经天主堂观剧,为《扫秦》一出,极佳。我佛点化奸雄,令其气短。又观《劈棺》一出,神情毕肖,觉千载之下犹如生也。

十有九日丁酉

正斋极喜彭甘亭诗,谓其工于运典故。其诗格律虽细而短于言情,绝少流利之作。一夕闲步月下,诵其《咏弘光钱》诗云:“惨淡秦淮月,当头岁几更。一年新天子,两字小朝廷。”颇为沉着。《苦雨》诗云:“积阴似作水云响,落叶疑闻风雨声。”殊觉阴岑可喜。

前日杨近仙将返吴门,至舍辞余。余感其意诚,送至百步外,珍重而别,期以腊底重复相见。近仙精风鉴,持斋断酒已三十馀年矣,年老而精神矍铄,为人诚至悱恻,亦有足取者。

午后至正斋舍闲话。正斋亦来余舍,同登群玉楼啜茗,痛诋吏胥之狡狯,积弊相陈,不能廓清。上海邑中倚衙署为生者,不下万馀人,民庶何由不病?为政者汰冗务简,则民困可苏矣。古之官吏,俸足养廉,自奉俭约,故多清正之名。今则不然,糈薄而用奢,势不得不取偿于民,横征暴敛,屯民之膏,侵渔国帑,上虚下匮,有由然也。张筱峰曰:“君之立牧,本以理民事,事苟有益于民,则虽受利亦无害也。若外博廉介之名,而不为民理事,虽日饮一杯水,亦何取乎?”其言颇近于理。

二十日戊戌

侯家浜有一女子临窗刺绣,湘帘不卷。从帘际窥之,其容绝佳,不知何姓也。前壬叔谓予曰,西关外箍桶匠生一女,年才十五,丽绝人寰,犹未字人。天生美材,何不择地耶?由此推之,名才之沦落者,亦复不少。

午后至正斋舍,同往庙中观剧。

复至东关访雪山,不值。

过陈少云寓斋,与菊如闲话竟晷。益扶丈偕其友林会庵亦来合并。会庵,上海诸生,与先君子有旧,年已六旬馀矣。同至画舫啜茗,清言娓娓,至昏黑始返。

二十一日己亥

午后至长生库中,以布衣质钱,立俟良久,足为之疲。

归时途遇子卿、秋田,拉至酒肆小饮,余为沽肴馔。正斋亦蓦然而至。余引满三大觥,已觉微醉。

余此中恬淡自适,虽处窘迫,亦复怡怡如也。故即酒炉杂坐,与若辈欢呼,别觉翛然意远。诗人穷而后工之说,其理颇长。使余生长富家,则此性灵必日为声色货利所汩,欲求如今日之胸襟,不可得矣。

二十二日庚子

翼云师以《大悲陀罗像咒》一册赠余,镌刻极精,诠注极细。余小病初愈,颇欲逃禅,焚香蚤起,几净窗明,闭门自忏,琅琅诵经,亦属乐事也。正斋如夫人性慧佞佛,向余索是经,余即举以馈之。正斋亦以煮鸭一柈为报。

清晨途遇益扶,立谈片晷。

午后同益扶丈至西关访宋大。宋大新徙,居室虽小,殊觉幽雅。自北至西,往返数里,深街僻巷,幽致泠然。

夜至正斋舍,剪灯絮话,以杯酒酌余。酒味殊烈,不减京江之制。

二十三日乙丑

至益扶舍,不值。

薄暮约蔼堂、子卿、长卿、梅苑、秋田、正斋,小饮于酒楼,舍弟亦预焉。持螯大嚼,不殊毕吏部之风流也。

二十四日丙寅

午后无事,往庙中观剧,《跌雪》一出,声情凄恻,令人堕泪。

至正斋舍。晤蔼堂于茶寮,同至酒肆小饮。途遇玉峰、颜大,拉之偕往,饮至三爵,已觉薄醉,归时已上灯矣。检书欲读,睡思杂然。甚矣,酒之乱性也。

二十五日丁卯

甫里人来,接得莘圃一札。余里中诗人,自术民师而外,推莘圃为巨擘。

余一日早起,偶见壁上有《白桃花》诗一绝,字亦苍古,阅之,乃里中潘子升所作,诗云:“忆去瑶台缟袂分,燕支妆罢孰超群。却看露井枝横月,修到梅花尚有君。”味其词,兼有怀旧之意。

二十六日戊辰

午后至东关访雪山,与朱葵圃、费献廷酒炉小饮,归已夕阳在山矣。

上灯后至正斋舍。余数日青蚨飞尽,爨火将虚,正斋贷余以二洋,稍救燃眉。余初意,至此盖欲稍苏涸辙耳,而今困迫又若此,不知穷鬼何年送去也。

二十七日己巳

晨与正斋、颜大往林老家中,同益扶、少云至绿荫轩啜茗,抵掌而谈。瓯茗既啜,益扶特邀余辈至舍,是日其女凤龄生日,治面相款。菊如亦来合并。颜大先归。

午后至庙观剧,得晤枕书,拉至茶寮小啜。继而舍弟谘卿、沈子小良亦至,徘徊久之,乃始别去。

黄昏时邀正斋薄酌于酒楼,剧谈闺房琐屑事,听者神为之移。

归于灯下读秘书一册。

二十八日庚午

木樨已香,天气殊暖。夜来电影微闪,檐溜滴沥。余将迁居,乏于资斧,颇为烦闷,欹枕不寐,听此雨声,益觉愁绪坌集也。

是夕梦读古诗数十章,颇似选体。见说部中有《鹦媒》一则,词甚瑰异。曰某女子蓄一鹦鹉,性慧能言,朝夕饲以佳果。一日飞去,至数里外士人家,止其帘上谓之曰,某家女子思汝久矣,约以后日俟于河滨,特命致意,毋失信焉。既而飞归,告女亦如所云云。明日女子出游,果遇士人于桥,邂逅相悦,遂成夫妇,故曰《鹦媒》。余爱其意,梦中细读数过,及醒犹能默诵。

二十九日辛未

薄暮偕长卿啜茗。

正斋之四姬将归,正斋为之购澡豆、面药闺中诸品,余亦同往,归已昏黑矣。

夜饭后至益扶丈舍,并晤菊如。益扶询余宗牒。余谓,我家世代单传,至明已不可考,在他处又无别支,所谓衰宗也。衰宗欲盛,必当修德。余生平福泽已为轻薄孽所削尽,欲德之修,不其难哉。先君子辛苦立门户,至余而一败涂地,思之益泪下也。

三更时雨。九月

朔日壬申

西风已起,天气骤寒,急雨终朝,重阳节近矣。

薄暮至正斋舍。蔼堂、子卿、长卿、舍弟芷卿俱在茗寮小啜,顿觉寒意逼人,因至酒楼轰饮,黄昏时始散。

二日癸酉

是日余迁居于北城外,小楼数楹,颇绕幽致。其地僻静,人迹罕至,尽堪读书。

是夕益扶丈、正斋、少云咸来送余,长卿馈余洋一枚。困厄之中得此二三朋俦扶持之,慰藉之,亦足以消愁破寂也。

三日甲戌

午后至益扶斋中,剧谈良久。

归至正斋舍。正斋四姬之父,年八十七矣,手足便利,耳目聪明,犹如五十许人,真寿征也。

是夕得一梦甚奇。梦至一所,屋宇甚广,西庑半就毁圮。众捕一虎至,毛色纯青,四足俱被束缚,既闭以柙,稍解其索,饲以羊豕,虎即以爪攫取。余畏而走,登屋而观之,自觉身轻如叶,履屋如平地。忽见虎若人立,顿变为伟男子。余喜甚,与之同游,谓之曰:“今天下人而虎者多矣,虎而人者则未之见也。”顷之,一人从小桥而至,神情洶洶,将摧辱余。予急避之,犹詈不已,意将报之,而力不能,归以告虎。虎大怒,长啸一声,仍变为虎,出门而去。予亟出追之,但见月暗星稀,天黑如也。

四日乙亥

薄暮过益扶舍,复至北城茶寮,俟子卿不至。归时晤长卿、雪汀于酒肆,舍弟芷卿亦在,效康骈之剧谈,作刘伶之痛饮,引满三爵,已觉微醺,适可而止,其中自有至乐也。

五日壬子

天气朗霁,晓起栉发,兀坐小窗下,展阅稗史。

忽景堂折简招余,乃至凝辉阁上,煮茗细啜。景堂缕述同人演剧情事,谓将制新曲以娱听闻。顷之,子卿徐子、舍弟芷卿俱至。

有王大者与余初识面,意甚殷勤,邀余至五云楼小酌,赌酒拇战,饮兴颇豪。

复往群玉登楼啜茗,雪山亦来合并。

景堂、王大先别去,余偕雪山至葛仙翁祠观剧。

复往北城外天后宫,见蔼堂、子卿偕众羽士焚香礼斗,曹翁为坛主,留余小饮。

继与雪山迂道过松云舍。松云藏烧春极佳,以菽乳瓜蔬数品下酒,三人对饮,情话娓娓,归已更馀。

六日癸丑

益扶丈来舍。

薄暮至正斋舍,晤蔼堂于茶寮。

是日雪山来。

七日甲寅

午后往葛仙翁祠中观剧,啜茗食饼,乐自有馀。

复至画舫斋得晤子卿,同至酒垆沽饮,正斋亦来。

继过正斋舍,留余夜饭,所煮蟹羹,风味殊美。

八日乙卯

益扶丈来。

是日余理书籍,陈于几案间,颇觉楚楚。

九日丙辰

是日重阳令节,天气晴朗,余与正斋、少云、芷卿舍弟醵钱饮酒,持螯为乐,姚秋田亦来合并,翦灯剧饮,谈笑诙谐,此乐何极乎!沪人多不好事,艺鞠者绝少,即读书子弟,亦皆俗氛满面,求其澹然远俗者,未之见也。

十日丁巳 晴

数夕月色甚佳,照几榻如水,静坐对之,万念皆寂。

十有一日戊午

薄暮往访益扶,不值,步月而归。西风吹面,顿觉寒意侵人。

十有二日己未

饭后往访正斋,与之啜茗,途遇澹人,同至荷厅,剧谈一切,后各别去。

独至酒楼,得晤严大、费二,置酒小饮。

薄暮至正斋舍。正斋特市豕脯,留余夜饭。

上灯后同至桂香庵,庵中有尼与僧淫媟事,为人所执,故特至彼一询奇闻。

复与颜大闲话,归已更馀。

十有三日庚申

晨至正斋舍,同诣宴晋升斋中。

薄暮同长卿、正斋至城北茶寮啜茗。顷之子卿、秋田亦来合并,群往酒垆轰饮,饮兴甚豪,为罄五爵。

长卿渴甚,特拉正斋与余小啜精庐,纵谈世事。正斋劝余习刑名,长卿劝余学医,余皆笑诺之。

十有四日辛酉

薄暮过王家酒肆,长卿招余小饮,正斋、舍弟芷卿俱在。市中有牛脯,舍弟为沽二簋,余素弗食,不能下箸。顷之子卿、蔼堂咸来合并,纵饮十馀觥,始觉微酣。数日以来游于酒国,万斛闲愁顿觉消释矣。

十有五日壬戌

薄暮过正斋舍,闲话后同正斋、舍弟子卿至协盛酒楼小饮。连日杖头屡空,因借酒兵十万破此愁城也。

是夕得一梦,甚觉不祥。梦一古镜,形制甚钜,忽然中破,余乃掘地成穴,瘗之土中。其穴临水,流泉汤汤,穴为所淹,余遂惊寤。嗟乎!梦蘅已死,破镜不能重圆。一棺浅土,露蚀风欺,弱魄又何以安耶?何日佣书事毕,择高原而安葬焉。碎玉零珠,自当加意护惜之耳。

十有六日癸亥

薄暮与丹成、严大小饮酒楼。继而玉塘、达高皆至,畅饮数觥,顿觉微醺。

复至茗寮小啜。玉塘馈余以茶叶。

十有七日甲子

雪山来,不值。

薄暮至正斋舍,即别。

是日得莘圃书壹函,劝余屏绮语而归禅旨。然余作《花国剧谈》一书,大旨亦无诡于正,以文人之笔墨,为名妓下针砭,浮云在空,明月满地,一片虚无,反属幻境,但法秀见之,不免诋呵耳。莘圃书中极道严桂生遗弃尘俗,修身养性,为不可及。桂生,余旧友也,数年不见,造诣乃如此耶!余迩来颇思逃禅,而海陬僻壤,绝无名僧,可与究禅宗之圭旨,二三朋俦,皆附腥慕膻之流耳,更不可与言,还山读书之约,徒成虚语,引领西望,无枝可栖,将来此志能终成乎?付之浩叹而已。

十有八日乙丑

薄暮偕舍弟至城北茶寮。

往访正斋,同诣酒楼剧饮。

是夕正斋购得稻蟹,留余夜饭。持螯置酒,剪灯清话,其乐何如也!

十有九日丙寅

午饭后往城中观剧,诸伶皆擅绝技,每一登场,满座倾倒。庙内有贤主人,瀹清茗,进寒具,使余凭阑而观之,殊觉心畅神怡也。

复诣东关,往访雪山,清谈娓娓。雪山特沽旨酒,相对共饮,出绢素一幅,倩余题诗。上画墨梅一枝,是松云所写,殊有清致。

是日月媖姊氏从吴淞寄书于余。余与姊氏久不相见矣,今得此书,可抵万金也。余在于兹,亲懿间隔,厄穷日甚,困顿无聊,欲思自拔于泥涂,卒不可得。先君子在时,不乏密友,迄今门户衰迟,有同任昉欲求如刘秘书,其人未易遇耳。每念及此,辄为堕泪。

二十日丁卯

薄暮至正斋舍,并晤其舅郁子安。正斋之继夫人从鹿城来,携巨螯一篓,于是沽酒治具,招诸友小饮焉。同坐者长卿、秋田、少云、子安及余,暨主人而六。缕姜泼醋,风味殊佳,非故乡不能有此品也。

二十一日戊辰 是日天阴

余所作之事,无不可以告人。每有所作,辄笔于书,法司马温公之意也。

康甫家足自给,课徒之暇,尽可流览诸史,涉猎百家,以文章名世,而所造仅若此,其资禀可知。

桂生与余交时,骛名利,厌贫贱,绝无翛然远俗之心,今何变之甚速耶?不知莘圃亦尝微窥其人,与之深谈否?

弢叔游幕华亭,偕其友来墨海,与余一见,眉间精悍之色亦少减矣。茸城张筱峰,雷约轩亟称其诗文,以为当今不可多得。弢叔之才已为人折服,若此横览四海,叹才难矣,能勿怃然?

余今年五月后,始涉文史,裒集旧作,暇则吟咏风月,陶冶性情,与正斋诸友瀹茗清谈,沽酒剧饮,可谓乐矣,而其贫较旧岁更甚,岂真诗能穷人耶?

莘圃好直言,时以书来规余过失,古有诤友,可无愧焉。

余功名之心久已如死灰,不能复燃,且为文纵恣负奇气,欲以此俯就有司绳尺而掇青紫亦难矣。今天下方有事,安用此经生为哉!

壬叔精天文,与弢叔为友,性亦倜傥,惜名士气太重,其提绫文刺曳裾侯门者乎!

余在兹日愈贫困,布衾莫赎,爨火将虚,待届明年,决计归里第,还家之后,无田可耕,恐作留侯之辟谷耳。嗟乎!天之厄余,不至于此极不止也。

余所娶泠泠乃闽人女子也,是女为林君抚养,非其所生。余后日旋归,必当别择佳偶,芦帘纸阁,著个孟光,亦属文人佳话。

汪君俊明,乙巳年与余同时入泮,今兹翩然而上,恍有云泥之隔。“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裘马自轻肥。”读少陵诗,不觉感慨系之。

薄暮诣城北茶寮。偕正斋、秋田、芝卿、舍弟芷卿,同往酒垆小饮,灯灺更阑始别去。

二十二日己巳

微雨溟蒙,西风料峭,秋气深矣。嫩寒初厉,急欲装绵,而青蚨飞尽,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乎?

二十三日庚午

薄暮啜茗茶寮,与正斋、长卿同往酒垆轰饮。顷之施大亦来。长卿纵谈一切,饮兴甚豪。余已颓然醉矣。

二十四日辛未

暮偕秋田饮酒,杏圃亦来合并。顷之严大、戎二、张八等群来纵饮,一罄数觞。后至城北复饮。微雨初止,街衢泥泞,不觉纳履踵决焉,于是同湘山踉跄而归。

二十五日壬申

是夕秋田购得稻蟹,醵钱小酌,同席有二徐、子卿、正斋,少云亦在座。对菊持螯,真属乐事。

二十六日癸酉

是日午后途遇沈松云,同至东关,往访雪山,清谈良久而别。

薄暮益扶丈见招,同席正斋、菊如、少云,置酒小饮,更馀始散。

二十七日甲戌

与二徐子卿黄垆沽饮,三爵而止。

归时至吴氏小舍询澹人之疾,吴氏特留饭焉。

二十八日乙亥

薄暮同正斋、长卿酒垆小饮,因与剧谈,得罄衷曲。长卿精医理,劝余学之:“予不能作良相以济世,深愿为良医以济人。”兹闻斯言,常恐其有志而未逮焉。

二十九日丙子

薄暮茶寮小啜,得晤丹成、达高,同往酒垆轰饮,已薄醉矣。

三十日丁丑

薄暮长卿沽旨酒,煮佳肴,招余小集,正斋、芷卿同往,集于城西草堂,并晤其姊丈钟君星槎,酒酣出《秋树读书图》命题。时已宵阑,微雨未止。蔼堂在座,拨琵琶以侑酒,长卿亦唱《板桥道情》以和之。窃自喜曰,沪城之秀萃于一席矣。夜深始别。十月

朔日戊寅

连日病酒,颇觉头痛,静坐不出。

山意冲寒,梅花欲放,苦无驿丈折寄一枝也。

二日己卯

薄暮与长卿、正斋饮于酒楼,间为北里之游。

三日庚辰

赋闲无事,午后与正斋携其长公子观剧,神志暇豫,颇觉自适。

既夕宴于徐品山家。品山迁于新舍,宾友如云,酒如渑,肉如坻,颇有田家景象。

四日辛巳

薄暮长卿、蔼堂、正斋小集茶寮,同至酒楼剧饮。

旋至正斋舍闲话。秋田沽酒,正斋市肴,因而再酌。蔼堂与正斋纵谈世故,长卿窃为不然,词辩锋起,余特唯唯而已。呜呼!正斋之言宜于涉世,长卿之言宜于持躬,揆之于理,皆失其平。余之绝人逃世,非无故也。

五日壬午

暮同长卿泥饮与酒舍,正斋亦来。散步林坰,送至城边而别。

六日癸未

天寒晷短,杜门不出,终日钞胥。所得青钱,藉以换酒,亦一乐也。

七日甲申

室近郊野,狂风乱吼,夜坐听之,殊有怀乡之感也。

暮偕壬叔饮酒。夕饭于林氏。

八日乙酉

既夕往访正斋,得晤蔼堂,煮酒闲话,饱饭而归。

九日丙戌

暮与舍弟芷卿、顾子长卿薄沽村醪,聊以御冷。复往正斋舍。

十日丁亥

微雨无聊,翻书兀坐。

徐君子卿折简来招余,同正斋、秋田、少云、舍弟芷卿偕往。是夕特设二席,肴核颇丰。有数友素不相识,酒量殊豪,皆属大户。余亦所饮无算,狂花病叶,几不自禁。甚矣,不为酒困之难也。

十有一日戊子

午后往东关访雪山闲话,旋至林氏小舍候益扶丈。益扶特留夜饭,时少云亦在。林女凤龄于归有日,因为之摒挡一切焉。

十有二日己丑

薄暮偕壬叔小饮酒楼。归至正斋舍,同诣林氏,益扶特为沽酒市肴,留余夜饭。少云亦在。

十有三日庚寅

午后壬叔偕余至酒楼泥饮,长卿、秋田、舍弟芷卿、陈子寿亭皆来合并。长卿善谈,辄与壬叔抵梧。余恐其攘臂,罄数觞遽别。

继经庙西见梅苑在肆纵饮,起拉余坐饮。

后共往青楼,房老为供片岕。余于此中久已绝迹,一见即别,不复萦怀。

复至城北再酌,已不胜酒力矣。

十有四日辛卯

是日林女凤龄于归,余往贺之。娇客顾君蕙卿习医,亦醇谨子弟也,余与同席。冰人朱梧岗喜谈吐纳之术,云绝欲已八年矣,颇有所得。夜间趺坐不寐,殊觉静妙。是说余未信之。世人妄冀成仙,求成内丹,徒自苦耳。

十有五日壬辰

薄暮同舍弟芷卿至正斋舍,正斋特翦佳蔬煮面,豕脯醇醪,备极丰旨。是夕尽欢而散。

十有六日癸巳

严风料峭,就日钞书,殊觉手冷。数日无钱,悉以敝衣典库,其苦谁相谅也。

十有七日甲午 微雨溟蒙,至午即止

午后壬叔以周石芗来,邀余小饮。既至寓斋,不值,沽饮酒垆以俟之。继而石芗同岳寿门俱来,一揖之后,翩然就坐,饮兴甚豪。因诣醉月楼,佳肴罗列,借以侑酒。余与石芗拇战辄胜,而石芗已醉矣。

十有八日乙未 是日风甚大

十有九日丙申 晨有大雾,至午始散

二十日丁酉

薄暮雪汀来舍,与长卿同至酒舍小饮。

往北关唁廷培之丧,送其槥至四明会馆。廷培姓费,在墨海为最久。

二十一日戊戌

天气殊寒,墐户不出。

二十二日己亥

雪汀来舍。

薄暮至正斋馆中。

二十三日庚子

数日茹蔬,颇思佳味,因市羊羔,以解老饕。

二十四日辛丑

正斋来舍,同至画舫啜茗。复诣六露轩小饮,芷卿舍弟亦偕往焉。途遇潘枕书、鱼玉佳,拉往绿波廊啜茗。枕书出诗馀以相眎。继而石芗、壬叔、寿亭亦来合并。复至酒垆轰饮。

后枕书、壬叔与余共游教坊,绝无粲者。其貌则牛鬼蛇神,其心则魑魅罔两,余见之废然而返。

二十五日壬寅

同壬叔往访正斋。

二十六日癸卯

午后与壬叔、寿亭同往四美轩啜茗,茶再瀹,即往酒楼小饮。

继至壬叔寓斋,饮予以橘酒,笋脯蔬品,风味殊佳。

酒后复至角端听徐淑卿说书,容媚音清,殊可取焉。

二十七日甲辰

天气殊暖,敝裘亦觉其温矣。

二十八日乙巳

薄暮正斋来舍,留一餐而别。

二十九日丙午

静坐小窗,看书排闷。

十一月

朔丁未

日有食之,既。

二日戊申

午后往访正斋,并晤长卿,同至四美轩啜茗。

复至壬叔寓斋,瀹茗剧谈,黄昏始别。

三日己酉

薄暮至益扶舍。

后独往酒楼,得遇严六、张八,遂与饮酒,别已更馀矣。

四日庚戌

午后往澹人斋中。将出北关,得晤戎子,遂与登楼剧饮,已薄醉矣。

五日辛亥

薄暮同萃亭饮酒。

六日壬子

是夕地动,屋宇皆震。

七日癸丑

八日甲寅

午后同壬叔至天主堂观剧。

九日乙卯

萃亭来,同至西园登楼啜茗。

继至东关访雪山,至暮而归。

十日丙辰 晴

掩关却扫,潜心典籍,时作《海陬嘉话》,将蒇事矣。

十有一日丁未

十有二日戊午

周石芗来,午后同往豫园,登探香第一楼啜茗。

十有三日己未

午后同石芗、壬叔往画舫轩啜茗,并晤雪山。后登酒楼剧饮。

十有四日庚申

十有五日辛酉

午后同石芗啜茗。

薄暮芝卿、杏村、正斋、梅苑、少云、秋涛、秋田,并舍弟芷卿,小饮于酒楼。

醉后同正斋、梅苑访艳勾栏,遍览数家而返。

十有六日壬戌

午后同正斋至庙中观剧。

十有七日癸亥

十有八日甲子

十有九日乙丑

二十日丙寅

二十一日丁卯

既夕至澹人斋中。

二十二日戊辰

至敬业书院,与枕书晤谈。至绿波廊啜茗,兼晤宋小坡、石芗、壬叔,并石芗令似熙伯。同至浙绍公所观剧,至暮而散。

二十三日庚午

饭后至正斋室,同往观剧。

二十四日己巳

二十五日辛未

午后与石芗偕往西园,啜茗于探香第一楼。后遇施大,同饮于酒垆,三爵始罄,而石芗已醉。

复至寓斋小坐,石芗攘臂以起,纵谈时事,不殊杜牧、郇模,虽在草野,亦抱愚衷也。

是日壬叔特市羊羔蔬簋,留余饭焉。归已更馀。萃亭因携灯相送,至墨海始别去,甚可感也。

二十六日壬申

午后偕熙伯啜茗豫园,石芗亦来合并。茶罢后同诣酒楼小饮,顷之壬叔亦至,复以蔬肴留余夜饭。

二十七日癸酉

午后同春霖至源源寓斋往访壬叔,不值,饮于黄垆。途遇萃庭,告余将归,拉至茗寮,闲谈竟晷。

归途遇雨,衣履沾濡。想当日郭林宗折巾一角,其风度从容,殊不可及也。

二十八日甲戌

既夕至正斋馆中闲话。正斋患目疾,倩余写家报二函。归时风甚大,灯为所灭,旷野昏黑,独行踽踽,殊觉恇怯也。

二十九日乙亥 阴

十二月

朔日丙子

饭后往正斋寓室,同至探香楼啜茗,途遇萃亭,亦来合并。

正斋因目痛先归,予偕萃亭观剧。游人丛杂,苦不得前。

返至源源寓斋,见石芗独坐写字。

继至酒楼轰饮。邱兆三、董锦翰亦来,座中互有辩论。后至兆三寓斋,石芗已醉。复过酒家,又罄三爵,石芗已玉山颓倒,不能行矣。予为扶之翼之,推之挽之,始得至舍。石芗高唱大江东,声情激烈,同舍之人皆为惊愕。

遂往勾栏访艳,归已二更,萃亭送至墨海始别。

二日丁丑

午后同壬叔往正斋馆中,不值。

三日戊寅

薄暮至浙绍公所观剧。继与石芗、壬叔酒垆小饮,饮既薄醉,即至馆中啖饭,石芗饮兴甚豪。同往平康,着意寻春,迄无佳者。

归途遇雨,石径甚滑,殊觉窘于跬步也。

四日己卯

雨夜往正斋馆中。

是日贼攻陷武昌。

五日庚辰

是日北风凛烈,寒气萧森,特沽旨酒,与壬叔、石芗夜饮,聊以御冷。

六日辛巳

午后正斋特具墨沈招石芗书楹帖,余因与石香同往,得饮醴酒,惜止半罂,殊失所望。既归,石芗复解杖头钱,偕予往酒家纵饮。顷之壬叔亦来,尽兴而返。

七日壬午

薄暮同石芗、壬叔黄垆痛饮。天寒风急,雪花乱舞,殊可观也。饮后同登圣会堂,跻其绝顶,江天空阔,帆樯在目,真觉一览为豪矣。

初八日癸未

微雪,街衢泥泞,殊不可行。

午后着屐至城中,往访正斋。闻昨夕四牌楼被灾,焚毁庐舍五十馀椽,因往观焉。

至源源寓斋,同壬叔剧谈。石芗避火于水仙宫,犹未归也。顷之石芗至,即诣黄垆买醉。出城时已昏黑矣。

九日甲申 快雪已晴,檐溜犹滴

静读《黄庭》一卷,闭户不出,殊可乐也。

十日乙酉

市得蛤蜊甚佳,因沽村醪,与壬叔、石香小饮。

十有一日丙戌

雪山来舍,同至世公酒舍,纵谭情事。酒味殊佳,为罄三爵。

复登圣会堂凭眺。

过壬叔寓斋时,石芗沽酒自娱,余亦共饮。

夜饭后同至勾栏访艳,归来已更馀矣。

十有二日丁亥

十有三日戊子

裳卿来舍,至四牌楼访壬叔,约轩、小坡出《乞诗图》与余阅之。顷之蒋剑人亦至,共诣黄垆轰饮。座中联句多不成篇:“著屐踏残雪,买醉黄公垆。相逢酒贤圣,载赓诗唐虞。时清束高阁,吾辈犹江湖。岁暮归未得,痛哭聊狂呼。”联至此,兴尽不能再属,乃往蔬馆中啖饭。

剑人欲嗜片岕,即至勾栏院中。剑人出院,将舆上玻璃击碎,壬叔在后,为人所执,一夕不归,消息杳然。余同石香至县署见蔼堂,托其切究。

是夕宿于寓斋,彻夜不寐。

十四日己丑

晨晤小坡。

午后至源源寓斋,石香犹未归,静俟良久,读《约轩诗草》。

继同石芗出北关,知壬叔已在余舍,羊裘已去,席帽亦无,形容殊狼狈也。余心为恻然。嗟呼!壬叔遘此无妄之灾,实所不料,欢乐未终,忧患及之。回忆前夕之联诗击节,饮酒高歌,适成祸薮矣。

是夕陈循父、卜筠亭亦来。

十有五日庚寅

至正斋舍吃饭。

既夕同秋涛、芝卿、少云、秋田、梅苑、蔼堂,并舍弟芷卿,往馆中小饮,递瑶觞以飞花,翦银烛而听雨,猜枚限字,其乐臻极。归已二更。

是日石香来舍。

十有六日辛卯

微雨溟濛,短窗兀坐,情怀殊觉恅愺也。

十有七日壬辰 雨

午后至石香寓斋,剧谈竟晷。读潜夫《梅花诗》百首。与石芗论及壬叔之事,知子箴明府已为之料理矣。

是夕壬叔宿于余舍。

十有八日癸巳

约轩来舍。

十有九日甲午

石香、荺亭来舍,偶谈即去。

是日严寒,酤酒与壬叔对饮。风甚大,酒力不能上面也。

夜深翦烛论及兵乱事,为之怃然。

二十日乙未

午后闲步至庙,得晤舒塘、鞠如,茗寮小啜。继至酒垆买醉。

复诣源源寓斋往访约轩。石香以铁壶沽酒,留余小饮。约轩于市上购得铁壶一柄,制甚古雅,因倩梅伯作图,剑人作诗,自号铁壶外史。嗟乎!士相得则益彰,物因人而见重。当其弃置市廛,谁加拂拭?自约轩物色之而声价顿增,光华遂著,其遇不遇何如哉!

二十一日丙申

石香、荺亭来舍。

午后至源源寓斋,同石香、雪山至松云室。石香将归,缺于资斧,欲以古昼三幅鬻诸松云,而松云不欲售也。

既归,石香置酒共酌,约轩亦来合并。

二十二日丁酉

约轩来舍。饮以乳酪一壶,谓风味殊佳,不减醍醐灌顶也。同至依绿轩啜茗,小坡、枕书亦来合并。依绿轩本名绿波廊,既圮,后人重葺。小坡为之易今名,殊不雅驯。

二十三日戊戌

薄暮至雪山舍。

是夕四牌楼火,烈焰腾空,火势甚猛,顷刻间延烧数百馀椽,陆文裕宅几为灰烬。沪之火灾,数年来未有如此之甚者也。余同梅苑、馥山登杏雨楼而观之,历历皆见。噫!一片繁华之土,顿为瓦砾,可叹哉!

二十四日己亥

午后同循甫至舒塘斋中。复过益扶丈舍,即别。继往正斋家中吃饭。

二十五日庚子

午后至舒塘斋中,继往酒楼与诸友轰饮。归时复偕戎大饮于城北黄垆。

术民夫子抱丧明之痛,作《泪海集》一帙,特寄来索予诔词,并征海上名流题咏,研农、剑人皆有诗。予以岁事将阑,百端丛集,苦无诗思,乃作札以复之曰:海上鸿归,惠我手书,并得《泪海集》一卷。临风雒诵,亦不自知泪之何从也。呜呼!蟫叔竟死耶!始而淞水人来,偶言及此,犹以为传闻之误,今则识谶凶词自夫子而至矣。崭然头角,天促其龄,不知夫子何以自解。岁事将阑,百端丛集,欲作一诗以哭蟫叔,而鲛眼已枯,欲哭而不成声,故欲作而犹未果也。除岁之夕,当登九成台上,东望欷歔,烟波浩淼,枨触于心,可为蟫叔一大哭。泪竭诗成,而宾亦从此返矣。夫蟫叔以早慧而殇,宾亦以小有才至于此极,有同悲焉。然蟫叔虽死,或可重生,与夫子再结父子缘,如横山故事,未可知也。即或不然,夫子刊此集传世,使天下之人共伤蟫叔聪俊而卒,则蟫叔亦可不死。若宾则先君即世,台芳又殒,作客三年,亲懿间隔,老母弱弟,栖栖海滨,正不知何时可归,是更不逮蟫叔远矣。况者夫子学道有成,乐善不倦,必非无子者。雏凤虽夭,石麟再降,亦意中事耳。卜之于天,即卜之于夫子,曷敢以无稽之词强为慰藉哉!捉笔匆匆,纸尽而止。

二十六日辛丑

是日母氏同舍弟返棹吴门。

午后至雪山舍,还至林家。

二十七日壬寅

午后同枕书、剑人茶寮啜茗。继至源源寓斋往访研农。

二十八日癸卯

是日将一切逋负略为摒挡,除夕九成台上可以毋庸逃债矣。

二十九日甲辰

晨同少云啜茗,饱啖馒头。

夜至林氏吃饭。

是日至东关往访雪山。

夜得一梦甚奇,梦余将往白门应试,祈签于神,以卜中否,乃掣得大吉之签,末句云:“能掉旱莲船,可以已世乱。”余不解其意。忽神起谓予曰:“汝此行必获隽,后当为宰莅岩邑,临战事而死于难。”余遂戄然而醒。

晦日乙巳

午刻至林氏斋中吃饭。

后同益扶老丈、少云至探香楼啜茗。

晚至城北孙家吃夜饭,少云亦在。正斋第二妾巧姬烹饪殊佳,尝鼎一脔,可以知其味矣。

咸丰三年(1853年)

正月

元旦丙午日 雨

是日吴澹人、郭嘉璧来舍,贺新禧也。

二日丁未 微雨

修《鸳鸯诔》。

三日戊申

四日己酉

雨窗闷坐。

五日庚戌

少云来舍,留彼午饭,同至林益扶丈斋中,不值。往庙中玉泉轩啜茗,枕书亦来合并,清谈半晷而别。

六日辛亥

七日壬子

初八日癸丑

九日甲寅

十日乙卯

十有一日丙辰

是日九江失守。

十有二日丁巳

十有三日戊午

十有四日己未

十有五日庚申

十有六日辛酉

十有七日壬戌

十有八日癸亥

是日贼陷安庆,蒋文庆被害。

十有九日甲子

二十日乙丑

与陈松亭啜茗,兼晤少云。

至庙观剧,途遇达高。

同枕书饮酒,后至世公酒垆小饮,归已更馀矣。

二十一日

午后同壬叔至竹林庵访剑人,清谈良久。

二十二日丁卯

午后同李壬叔观剧,复至舒塘寓斋。

后赴酒楼,董锦翰以子毕姻治筵款客。吴澹人亦来合并。

二十三日戊寅

至小东门访雪山,至凝辉阁下,与赵雨堂、韩华卿啜茗。

后晤潘枕书,至世公酒垆小饮。

二十四日己卯

益扶丈来舍,宋大、顾晴川亦来。至正斋馆中。

二十五日庚辰

贼陷芜湖。

二十六日辛巳

夜同子卿、秋涛饮于润源馆中。

二十七日壬午

二十八日癸未

是夕同胡舒塘、张菊如呼舟旋里。夜宿于舟,剧谈至二更始寐。

二十九日甲申

在舟,风逆行甚迟。是夜泊于黄渡。宵分始寝。

晦日乙酉

是午抵鹿城,即附航舟至里,到已黄昏矣。二月

朔日丙戌

晨至吟父斋中,情话移时,即至青萝山馆访术民师,馈以磁瓯、洋笺等物,剧谈竟晷。术民师留余午饭。青萝馆易名第二酸斋,陈设宛如旧时。

午后至自得堂拜见野舲丈。时星衢夫人因吴门避乱,亦在里中。莘圃新举一女雏,相见后悲喜杂生,絮话家常。

至殷氏斋室得晤莘圃,并见蒋君。顷之,怡卿亦来合并。晚与莘圃同归,小饮于话雨窗。

二日丁亥

至澧卿舍,并见其太夫人。

往遄喜斋中与友石丈晤谈,兼读其数年著作。余与友石丈不相见者倏阅两载,觉其神情举致仍如畴昔。其令似尧辅,余旧徒也,顷出拜见,颀然长矣。故乡戚友契阔,良多念念,能不依依。

午后至毓兰堂见竹安。余姑母年七十矣,起居犹若平时,不胜欣喜。

途遇陈侣梅,至镜莲居啜茗,谈及申江风景。余谓侣梅,精于术数,在沪可以致富。归时夕阳落矣。

三日戊子

至还读轩晤企陶,并见静甫。顷之,韩翰香亦来合并。企陶为设寒具,出星源梅花、湘云山水数十幅与余观之。有《桃花源图》,笔致工细,布置幽雅,不知何人所作。余谓企陶曰:“此间真可避乱,惜不能作图中人耳。”

午后过莘圃馆中,剧谈良久。术民师折简招余,遂别。

是夕小饮于第二酸斋,汤菊如亦在,同间诸子许君吟父、顾君玠生、曾子琴伯以及师侄伯威。所制肴馔甚佳,不减韦厨食品也。酒酣拇战,饮兴甚豪。归已二更。

四日己丑

至吟父斋中。吟父新筑蕤梦楼,甚觉精雅。午刻特沽旨酒,留余饭焉。酒后剧谈往事,枨触旧怀,觉杜牧之、韩致尧无此哀痛也。

未杪同往青萝,有一俗客在,与之纵谈。是客颇信因果,能风鉴,所说多不中窾要,真觉客气未除。是夕同饮于青萝。术民师至锦溪未归。余回家时已更馀矣。

五日庚寅

至竹安斋中。是日莘圃已至玉峰。

午后往自得堂,并至湘舟舍,江鞠生亦在。

六日辛卯

午后吟父来舍,剧谈竟晷。

术民师招余,遂往青萝,作诔词三章,题《泪海集》七古一首。术民师留余夜饭,至更馀始归。

七日壬辰

附航帆至鹿城应岁试,同舟张竹邨。抵城已午刻矣。

宗师何桂卿系云南人。是日考生员经古《众心成城赋》以“群下知胶固之议”为韵,赋得《摛藻为春》得时字,拟陆士衡《吴趋行》、《春阴曲》七古,《新柳》四首用渔洋《秋柳》韵,性理题《贤才辅则天下治》。

午后得晤颜星泉,同至正斋舍,见其继夫人,特市肉面以款余。茶再瀹,予即辞去。

散步至集街,得遇胡舒塘,同诣桥上茶寮啜茗。

申杪莘圃出场,余与之同寓。

夜同奉斋、莘圃饮酒。更馀往南畇斋室闲话。

八日癸巳

考童生经古《房谋杜断赋》以“笙磬同音经房与杜”为韵,赋得《偶听黄鹂第一声》得新字,《春风风人》七排得和字,《和陶劝农》,拟杜少陵《洗兵马》。

夜至酒家沽饮。

九日甲午

是日补文生岁试“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

午后至新庙啜茗。莘圃售兰花一枝,丰姿绰约可观。方献庭亦来合并。过庙中花神祠,诸像尚未塑就。旁有盲女弹词,殊觉可听。

是夕因莘圃进场,睡甚早。

十日乙未

清晨送莘圃至试院。是日考长元七学生员“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譬彼泾舟,烝徒楫之,周王于迈,六师及之”,赋得《望杏开田》得开字。

辰刻蔡湘滨、徐杏林来寓。

午后舒塘来,同往山前,至其家中,舒塘特沽烧春,留余午饭。饭罢偕登玉峰,至抱玉洞侧,徘徊久之。余不上此山,已八年馀矣,今日风景依然,山灵无恙,余复得蜡屐一登,不可谓非幸也。至西山最高楼上,两壁涂抹恶诗几满。山僧为余瀹茗,余饮三杯,始与舒塘下山。

既往新庙,得晤癯卿,与之散步剧谈,细询别后景况。

薄暮惺如、康夫至寓,偕往酒垆小饮。是夕乐甚,诸友皆醺然有醉意矣。

十有一日丙申

是日覆生员经古,拟庾子山《春赋》,拟《百花生日祝词》。

十有二日丁酉

考昆新太属七学生员。是日丑刻,余同惺如至试院,人甚拥挤,点名稍晚。卯刻,有题“在止于至善”,经题“若济钜川用汝作舟楫”,赋得《青山郭外斜》得青字。

余出场甚早,往癯卿寓斋,不值。

是日同莘圃、惺如、根于、习之、奉斋、艺卿、康甫共饮于酒垆。

十有三日戊戌

清晨余偕惺如至鹤鸣楼啜茗,湘滨亦来合并,娓娓清谈,致有佳趣。

是日余趁航帆归里,同舟子仙、紫虞、简斋、旸谷、永哉、康甫六人,抵里门已黄昏时矣。

十有四日己亥

晨至第二酸斋,出试文就正于术民师。

便道诣永哉舍。复往吴氏,得见雪山夫人,询以申江近况。

午后至竹安舍,剧谈良久,至日入始散。

复往子仙斋中。子仙新卜居室殊精雅,颇有花石,围以竹篱,亦觉萧疏有致。

十有五日庚子

十有六日辛丑 雨甚大

十有七日壬寅

晨莘圃来舍,同访康甫,不值。

是日余祀先,即以数簋留莘圃午饭,旸谷亦来,计三人所饮止四斗,已觉微醺。

酒后同薪圃至湘舟斋中,得晤听涛丈,汪东方亦来合并。同往宝胜禅院,至斗鸭沼,揖陆鲁望之遗像。亭中栏槛焕然一新,旁有术民师联对甚佳:“绿酒黄花,九日独高元亮枕;烟蓑雨笠,十年长泛志和船。”

顷之惺如亦来,约莘圃与余同诣黄垆小饮。继到自得堂吃饭,归已更阑矣。

十有八日癸卯

晨棹小舟至锦溪,得见雪泉母舅,并癯卿、友兰。复至张氏斋中,与兰姊、兰九晤谈,因得稍叙亲谊。返棹归来,夕阳挂树矣。

是日竹荺从兄到馆。竹荺授经于梅村,近日遘病,形容殊觉消瘦。余与之不相见已有二年,谈及家庭之事,辄为泪下。其似端甫大阮久在吴门,因省亲归里,亦得相聚。嗟乎!王氏之衰甚矣。苟得一枝森茂,接此薪传,亦我祖宗九原所深望者也。

晚时至黼卿斋室。

十有九日甲辰

黼卿来舍。

晚至东里,途遇竹安,立谈良久。

二十日乙巳

静甫至舍,剧潭竟晷,与之同游寺刹。

既至还读轩,与企陶闲话。

折简招翰香小饮,有盛馔。

午后至殷氏斋中访怡卿,不值。

晚时以《仕士》二幅,倩术民师题诗。

至蕤梦楼与吟父话别。余归家将一月矣。是夕有船至沪,故得束装而去。飘泊天涯,竟如萍梗,每念及之,辄为潸然,未识何年许我高卧故乡也。

二十一日丙午

清晨扬帆到沪,风逆舟迟,夜泊徐家墓。同舟者二人,朱拙轩、范静善也。

二十二日丁未

夕泊渔姬墩。

二十三日戊申

晨抵新闸,棹小舟至洋泾桥。

午后至林益扶斋中。

二十四日己酉

至吴澹人斋中。

二十五日庚戌

晨同拙轩、静善到画舫斋啜茗。

午后至雪山舍。

二十六日辛亥

二十七日壬子

二十八日癸丑

二十九日甲寅三月

朔日乙卯

二日丙辰

三日丁巳

同正斋至庙啜茗。

四日戊午

湘滨、杏林从玉峰来,因留一饭。

五日己未

同秋田至世公酒垆小饮。

六日庚申

是日正斋与湘滨先后开舟旋里。

七日辛酉

晨,母亲自里中至。

是夕地动。

八日壬戌

壬叔自嘉禾来。

午刻地动。

九日癸亥

午后同壬叔至玉泉轩啜茗,纵谭天下大计,以为天下之坏始于林少穆焚烟之举,启衅边疆,而又不能临事决断,奋翦逆氛,以安海内,迨乎王师败绩,舆尸启羞,而天下始知中国之无人,外邦亦窥朝廷之虚弱。此粤西贼匪所以阴蓄异谋,肆然无忌也。

是日清晨地动。

十日甲子 晴

饭罢同壬叔散步西园,往玉泉轩啜茗,茶味甚佳。于时春光澹沱,景物暄妍,虽值世乱离,而游人仍复丛杂。壬叔拟往大境看桃花,余因连日嫩寒料峭,芳信迟催,花未尽放,且士女来者亦绝无,遂不果去,乃诣世公酒垆小饮。

继至绿波廊侧,得遇小坡,复往酒家,三爵而止,壬叔已微醉矣。

十有一日乙卯

午后姚秋田来舍,同往画舫斋啜茗,复至世公酒垆小饮。

十有二日丙辰

十有三日丁巳

薄暮同壬俶散步西园,得晤剑人、枕书,偕往酒墟沽饮。

饮后与枕书至竹林禅院,读剑人《愤言》三篇,颇切时弊。

十有四日戊午

啜茗玉泉轩,得遇益扶丈,纵谭良久,偕至顾惠卿舍。

薄暮微雨。

十有五日己未

薄暮同戎子至秦楼访艳,校书巧菱容色差可。

继而遇雨,沽饮于酒家,雨势甚大,电光闪烁,因售盖而归,街衢水有尺许。

十有六日庚申

同剑人、枕书酒垆小饮即别。

十有七日辛酉

同枕书茶寮啜茗,顷之松云亦来合并,偕往南园散步,木石苍古,亭台幽敞,亦妙境也。继诣城外偎鹤山房,松云为市精粲旨酒,三人共饮,松云量不胜蕉叶而颇知酒味。

既夕与枕书至壬叔寓斋,往访月仙校书,得嗜片岕。噫!自此一往,而青楼中又有蘅花之迹矣。

十有八日壬戌

同壬叔至茶寮小啜,茗味甚佳。枕书、松云亦在,顷之剑人亦至。

前夕食壬叔所煮双弓米。

往白栅访艳不遇,亦有别趣。

十有九日癸亥

张蓉圃、秦醉亭来舍。

午后偕壬叔散步,小饮黄垆,继登杏雨楼啜茗。

薄暮访友不遇,误入天台。有金玲校书,年才十四,尚未梳拢,容特秀媚,笑语既洽,小遂开。凤娟校书属意壬叔,亦沽酒相款。霞仙校书拨筝相侑,殊可聆也。

归家已三更馀矣。楼上一灯荧然,儿女辈犹未睡也。

二十日甲子

午后往访醉亭,与之啜茗,并见其戚顾子。

二十一日乙丑

王雨堂来舍,午后同至庙中啜茗,并晤剑人,顷之邱兆三亦来合并。

二十二日丙寅

散步西园,得遇枕书,拉至酒楼沽饮,继同王茝卿至月仙家,即别去。

薄暮访醉亭、蓉圃,与之同游花国,归已更馀。

二十三日丁卯

午后同王宇堂啜茗,至兆三寓斋,复晤月舫。

二十四日戊辰

啜茗玉泉轩,玉塘亦在,陶星沅亦来合并,继而林益扶丈、少云偕来,又顷之邱雪汀亦至,雨堂亦接踵而至。是日可称茗战。

茶后少云请予啖馄饨,殊有风味。复往茗元啜茗而别,过澹人斋中,读《独秀峰诗》三十首。

二十五日己巳

午后散步西园。是日庙有兰花会,游女颇盛。遇益扶丈、顾若舟,至凝晖阁啜茗,雨堂亦来合并。

松云、枕书在望月轩闲话,招余往啜,絮谈良久。

薄暮微雨,至兆三寓斋。

二十六日庚午

湘滨从鹿城来。

二十七日辛未

湘滨来舍。

午后散步西园,登凝晖阁,得晤松云,因共啜茗。

晚过四牌楼,遇壬叔,登酒楼小饮。

及归,复见梅园,拉至黄垆共罄三爵,孙子黼山亦来合并。

二十八日壬申

午后至庙,得晤秋涛,剧谈时事。松云、隽生、枕书、剑人麏至,往茶寮小饮,至七碗而止,正觉两腋习习清风生矣。

偶至城北孙家,其如夫人巧姬沽有烧春、馒头,因留余饮。梅园亦至,爰同往黄垆,特市嘉蔬,酒味殊佳。

归至三茅阁侧,忽遇戎子,复拉饮焉。

二十九日癸酉

秋槎来舍,不值。

至城北孙家见陆璞卿女史诗,诗亦不甚佳。正斋女公子韵卿亦和二首,有“庭院春残刚薄絮,帘栊雨过忽闻香。别后相思明月夜,城南城北共清光”之句,殊觉清婉可诵。

晦日甲戌

午后同壬叔小饮黄垆,蓉圃亦来,遂至勾栏。霞仙校书情甚和婉。夜阑翦烛,于阁中,漏尽而别。四月

朔日乙亥

午后同益扶、少云啜茗茶寮,得遇剑人,诉以近况甚艰。顷之壬叔亦至。薄暮饮于黄公垆畔。

归至城北,复与戎子沽饮于酒肆。宵分而寝。

二日丙子

薄暮同秋田至酒家小饮,三爵而止。继与戎子啜茗茶寮。

归时微雨,泥涂甚滑。

三日丁丑

薄暮同秋田饮酒,归至城北,复与戎子再饮。数日遨游酒国,别无俗虑著胸,真觉醉乡之可乐也。

四日戊寅

清晨至敬业书院肄业。

五日己卯

午后至正斋舍。是日正斋来自鹿城,有舟在沪,即将巧姬及女公子迁居故乡,为躬耕归隐之计。余见之不觉生感。

继至茶寮,偕壬叔啜茗,剧谈诗学。

薄暮复访正斋,见其一室萧条,残灯明灭,凄然堕作客之泪,爰翦灯留饭,絮话时事。寇氛未靖,杞人徒忧,不识何日复见升平气象也。

六日庚辰

饭后同壬叔至玉泉轩小啜,松云、枕书俱在。顷之正斋、剑人亦来,纵谈诗词。

后予往内园,凭阑观鱼,颇有濠上之乐。

晚时小集于偎鹤山房,饮酒谭文,翦灯话旧,分韵得“酒”字,限以五古,余未有以应也。

七日辛巳

薄暮同壬叔至酒楼小饮。

八日壬午

晨往正斋舍剧谭。顷之雨忽倾注,相对默坐,殊觉静妙。古人赏雨茅屋,真有会心。

后至西园,得晤陈大,与之啜茗。过益扶斋中啖饭,少云亦在。

继偕正斋及颜星槎复至茶寮小啜。是日庙中演剧,亦往观焉。

数日来闻贼势稍挫,阛阓间商贾复集,太平之景象渐复,是亦儒生所窃幸也。

九日癸未

薄暮同壬叔往黄垆沽饮,得食黄甲,味亦佳,在蟹谱中为上品。

是日正斋来舍。

十日甲申

薄暮蓉圃来。同壬叔往街市散步,即返,至澹人舍。澹人将去申江而至香港,故往送别。归已昏黄。

是日雪山从甫里来,接得术民师手书并题画诗二首,灯下即书复函,振笔迅扫,顷刻间已得数十行,殊觉纸短词费也。

十一日乙酉

午后同正斋散步西园,往玉泉轩啜茗。

薄暮,澹人将至香港,特过余舍,论天下事不可复,为国家有三虫,皆足以病民。一曰蠹虫,官吏是也。二曰蛊虫,僧道是也。三曰瘵虫,鸦片是也。天下之利不过五分,而此三者各耗其一,民何以不病?国何以不贫?为人上者,宜改弦易辙,思所以善处之道,以培国本,以厚民生,则社稷幸甚,天下苍生幸甚。

夜送澹人至江浒,帆樯镫火,弥漫盈望,凉风吹衣,快人胸臆。

归途忽遇微雨。

十有二日丙戌

薄暮张蓉圃来,同至勾栏。较书巧云颇擅姿艺,壬叔与余儗赠一楹联:“拟向天孙来乞巧,不知神女惯行云。”顷之遂开小,至暮而别。

十有三日丁亥

薄暮同戎子及湘山饮于酒楼,复至茶寮啜茗,归已更馀。

夜微雨。

十有四日戊子

同壬叔至画舫斋啜茗。

数日天气微冷,尚着木棉,余友人有句云:“殿春花外风如剪,四月轻寒似早秋”,却与今年相似。

十有五日己丑

壬叔同陆瑶圃来,剧谈良久。

清晨戎子摘玫瑰花十馀朵相馈,余以蜜渍之,夜深酒醉时开瓶细嚼,殊觉香溢齿颊也。

是日特售鲥鱼,醵钱轰饮,正斋亦来合并。酒罢至玉泉轩啜茗,松云、枕书亦在,同散步诣南园,颇有萧闲之致。继至松云偎鹤山房,特市缩项鳊下酒。

归至东门,偕枕书访艳,不遇而返。

十有六日庚寅

陆瑶圃来,馈余红枣、海参诸物,同至酒楼小饮。

十有七日乙卯

薄暮陆瑶圃来,同至酒楼小饮。

是日午后,同壬叔、正斋往玉泉轩啜茗,继遇松云,同往东门,因得便道访雪山焉。

十八日丙辰

是日午后同正斋至茶寮啜茗,松云、枕书亦在。

薄暮至正斋馆中谈诗。

前晚偕壬叔啜茗杏雨楼,剧谈诗学。

十有九日丁巳

薄暮同壬叔至杏雨楼啜茗,归于灯下写扇,至二更始寐。

二十日甲午

薄暮同壬叔小饮酒垆,散步西园,往玉泉轩啜茗。

二十一日乙未

薄暮偕壬叔至玉泉轩啜茗,剧谈轶事。峡石镇施秋泉能诗。有陈愚泉者以剃头为业,作《落叶》诗甚佳,其警句云:“僧归红寺秋双屐,客散黄垆雨满庭。”后以贫死。谢秀仙作诗法盛唐,《咏唐花》云:“繁华不藉东风力,富贵还将冷眼看。”亦见身分。《咏塔》云:“蛟潭云起晴还(疑)雨,鳌柱风围(回)昼亦寒。”语意阔大。尝过亭林镇,庄子庙题壁云:“古庙无人(深藏)犹遁世,客如蝴蝶远寻来。”后不合于世,以狂死。愚泉尝作《秋影》诗,有句云“帘卷西风一雁归”,亦佳。其《落叶》诗中更有“空山先度一声秋”、“风围空谷聚秋多”句之用“秋”字,各极其妙。《登观海峰》云:“人随归鸟盘云上,月送寒潮度海来。”又有绝句如“满眼落花春雨里,又随燕子到江南”,亦饶风致。

二十二日丙申

同正斋啜茗于画舫,顷之壬叔亦至,偕至黄垆沽饮,与舍弟共四人。壬叔特解杖头钱二百以供大嚼。

酒后复诣杏雨楼啜茗。午后再集茶寮,同啜者益扶、少云、壬叔与余也。是日极闲,散步园中,凭阑观鱼,殊有濠上之乐。

既而至画舫晤周云峰,与之谈诗,因得再啜一杯苦茗。薄暮始散。

二十三日丁酉

暮同壬叔至玉泉轩啜茗,剧谈诗学,举其《田园杂兴诗》云:“扶杖叟酣烧麦酒,牵衣儿乞卖丝钱。溪无车水牛晨浴,门少(静)征租犬昼眠。”《塞下曲》云:“万里黄河冻不流,朔风吹动阵云愁。更将刁斗敲寒月,一夜征人尽白头。”其七律如:“断桥剩础欹妨棹,老树横枝暗过溪。”颇似北宋佳句。又其弟子作《典衣诗》甚妙,于辛伯采入诗话中:“异日或能仍我物,此时强半属他人。”颇为确切。复如“老树黄撑枝,秋花红剩梗”,“野花买笑红分担,邻树多情绿过墙”,皆宋诗也。

二十四日

薄暮同正斋至茶寮小啜,少云亦来合并,壬叔同剑人亦来,沽饮于黄垆,饮兴甚豪,特至店中市鳇鱼啖饭。

后至烟楼吸片岕,别已更馀。是夕与剑人留连甚乐。

二十五日

暮同壬叔啜茗茶寮。是日午后闲步至庙,得遇芸阁、秋书,偕往玉泉轩小啜。

二十六日庚子

暮偕壬叔散步街衢,甚无聊赖,乃诣黄公垆畔沽饮三爵,梅园亦在。归往正斋室闲话。

二十七日辛丑

午后蒋剑人来,剧谈天下事,以文集相示。

薄暮小饮黄垆,壬叔同往,复至茶寮啜茗,芸阁亦来合并。日暮凉风飒至,散步园中,颇有佳趣,因重往酒楼煮酒再酌。酒家有女子凭栏微睇,略有态度,惜不令其当垆,而狂阮藉得醉眠于侧也。

酒后同剑人诣馆中吸片岕,分袂时已宵阑矣。

二十八日壬寅

至画舫斋啜茗,壬叔亦来,与云峰清谈,竟晷而别。

二十九日癸卯

正斋来舍,同往竹林庵访剑人。剑人有姊字昙隐,剃发为尼,亦娴翰墨,故剑人居于庵中。啜茗于玉泉轩,剑人失约不至。余与正斋食馒头,味甚佳。

午后闲行庙中,得遇壬叔,偕其戚许桂山、费祝三往游西园,乃同往望月轩啜茗。

继至点春堂静憩片时,殊有乐境,堂中花石亦觉可人。

复出东关访松云,时松云因足疾不能至城。顷之枕书、芸阁偕至,松云沽酒市肴,欢饮而散。是夕壬叔已醉。

三十日甲辰

薄暮啜茗画舫,蒋剑人偕其友蔡骧伯亦来,清谈至夕而别。五月

一日乙巳

薄暮同芸阁啜茗画舫,枕书亦来,即别去。

二日丙午

午后剑人来舍,因同至西园啜茗,壬叔亦往,继偕芸阁、枕书共五人,小饮黄垆。是夕下酒苦无肴馔,枕书欲沽无钱,讽予买之,刺刺不休,殊不可耐也。

酒后同壬叔至祝三家中,与桂山偕往勾栏。壬叔新择一相知,小字轻怜,有玉环之肥,容亦不甚可取。归来已三更矣。

三日丁未

薄暮应桂山之招,同壬叔至祝三斋中,是日余将有云间之行,匆匆解缆,虽有盛馔,不能细为咀嚼。

酒后至东关,航帆尚未开也。是夕微寒,细雨廉纤,时滴篷背,有风从窗隙入,顿觉衣单,肌肤生粟也。

四日戊申

午刻抵茸城,至莲溪舍,把臂欣然,为治肴馔,特市精粲四簋,旨酒一盛,临窗对酌絮话。曩悰时申江有东道主人,欲聘莲溪至琉球者,命余达其意,且为之劝驾,莲溪亦跃跃然愿往,有乘长风破万里浪之志。

饭罢同莲溪着屐访友,至朱瑞轩家。瑞轩精岐黄,亦恂恂读书子弟也。

是夕下榻莲溪舍。

端午己酉

是日王韵琴来。薄暮即同莲溪、韵琴买舟至沪。午时微晴。夜泊钥通桥畔。

六日庚戌

薄暮抵沪城。是日莲溪宿余舍。

七日辛亥

同莲溪至馆中。是日莲溪即将开帆至琉球矣。余曰,此地可以避兵,地虽远于故乡,实有世外之乐也。

八日壬子

午后蒋剑人来舍,偕至茶寮啜茗。剑人自言,昔时削发为僧,慕铁舟之名而自称铁岸,继欲追踪寄尘,故亦名妙尘。如吟铁舟之诗曰:“青山本自乾坤骨,红粉无非造化才。”语意阔大,殊弗类僧。剑人少有文名而貌不扬,江淮间多呼为怪虫,及其为僧,自作祭发文,遭壬寅之警,作诗曰:“头颅惜少冲冠发,肝胆犹馀斫地歌。”尝有句云:“渌酒献花诗献佛,青楼听雨寺听钟。”为僧而能作此诗亦奇,是真绝无蔬笋气者。

是夕莲溪至琉球,余送之江浒,临别依依,殊有不忍之色。噫!饥来驱人,真可叹也。

九日癸丑

许桂山来。

十日甲寅

剑人来舍。

五月中旬

夜纳凉得句云:“疏帘隔著奈愁何,圆月晶莹似镜磨。翻要一分未圆好,清光不及昨宵多。”“罗衫凉透已深更,独立闲阶句未成。忽见流萤帘外过,堕侬衣上不分明。”六月

初旬

与壬叔书云:昨夕桂山来舍,纳凉闲话,清风飒至,荡我襟灵。桂山特索《英华通语》,弟敬赠之。去后瀹茗翦灯,展书排闷。忽忆昨过阁下寓斋,阁下炫以鲁壶,弟艳羡之心勃生,鄙吝之态复起。弟憸人也,俗士也,请带求剑,有加无已。日前板桥之畔,共吃鲥鱼,馀芬尚留齿颊,岂敢再生妄想。然窃自揆,弟待桂山,不谓不腆,谅不徒以肥肉大酒供我醉饱已也。昨夕弟以此戏谓之,桂山忽言:“将来当赠君以绵,惠君以帖,馈君以鼠须笔,送君以鹊尾杯。”艳词徒费,虚愿难偿。弟笑止之曰:“余近患咯血症,子云吐胃,长吉呕肝,病日深,寿弗长矣。先生苟有心,一陌纸钱报我于九京可也,毋舍近而图远,使我心痒。”是语桂山未有以应也。阁下旷达人,亦颖敏人,必知其中曲折原委,决不訾弟为阿戎一流人。夫投桃报李,朋友之常,故纻衣缟带,物虽小而情通,弟岂真欲桂山馈物,不过聊以谑之耳。昔者弟承阁下之命,竭力以图,即有以报,弟不敢居功,亦不任受诳。食言而肥,不如食蛙而瘦,愿以此言告之桂山,并求阁下图之。宵来缺月娟娟,北窗静坐,以养沉疴,不敢如褦襶子触暑往还也。清恙已痊可否?念念。

六月中旬

壬叔回槜李,馈以蕹菜一槃。七月

初旬

夜大风,房屋震动。

是月中应雨耕来,自言曾至英国,览海外诸胜,余即书其所述,作《瀛海笔记》一册。

七月十九日

慧星见,因作《慧星说》一篇。八月

五日

上海小刀会起事,戕县令,劫道库,据城以叛。元帅刘丽川,粤东人。因作《小刀会起事本末》一篇。九月

官军结营新闸,不作进攻计,释甲执冰而嬉,其与贼相持,不过恃枪炮轰击而已,绝无一谋可以制胜。噫!真所谓腹负将军矣。

是月避兵住我家者亦复不少,潘研耕、林益扶、林藐官、江伶、张景山、蒋剑人,群聚一室,颇得纵谭。居楼上者,研耕夫人及澹人夫人。弹丸之地,仅可容膝,可谓逼仄之至矣。粤西杂记

道光二十九年己酉七月,广西贼起事,永福县邨民之无赖者从而应之,劫掠邨乡。

十月贼扰上思州,分股流劫广东灵山县。

贼党分攻湖南新宁县,破其县城。

三十年庚戌正月,贼扰广西象州。

四月,贼踞守湖南新宁县,自称抚江王,扰楚粤交界十馀州。县总兵裕泰破之,湖南贼平。

广西贼攻破贺县城,知县自缢。

七月,命湖南提督向荣带湖兵二千,赴广西剿贼,户部奏西省军兴自此月始。

广西巡抚郑祖琛、提督闵正凤,以养贼玩寇均革职。

十月,命告病总督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带兵赴粤西剿贼。初二日由福建起程,十八日行抵广东普宁县,卒于军营。

十一月,命告病总督李星沅接钦差大臣关防,赴粤西剿贼。

贼分股扰广东翁源县等处,徐广缙、叶名琛督兵剿捕。

贼目陈亚溃攻破广西龙州,夺印劫库,州同殉节。

贼劫庆远府,扰窜索潭、八旺、忭城等处。

十二月,贼扰横州、金田,提督向荣剿杀数百名,复调湖南、贵州兵六千三百名赴广西军营。

辛亥二月,东西两省设局捐米,每米一石作银一两二钱。

贼攻太平府,文武官被害者数员。

四月李星沅卒于军,奉旨赏其母陈氏银两、人参。

贼攻破西林县,劫夺仓库,火药、军器俱为其所得。

广东贼劫清远、英德二县,叶名琛督兵剿捕。

五月,命塞尚阿为钦差大臣,赴粤西剿贼。

命东副都统带满兵一千,赴西办理剿务,即乌兰泰是也。

贼攻破象州城,驻兵守之。

贼欲窜入贵州古州,为官兵击败,复回广西。

贼扰思恩府,百色同知带兵击败之。

调四川兵四千、贵州兵一千,赴西省军营。

广东绅士招募乡勇七百名,赴军营投效。

贼扰北流县及岂侣、新墟等处。

八月初一日,贼首洪秀全率大兵攻破永安州,占据仓库,衙署驻贼,众坚守,其知州、参将各官及幕友、家人死节者数十人。

西省贼目凌十八带兵数千,占踞广东罗镜山中,立营树栅作为巢穴。徐广缙带兵往剿。

九月,贼扰贵县,复窜那陈大塘。

贼分股攻扰桂林省城。

东贼何名科等聚众数千,流劫信宜县,官兵击败之,贼退走西省岑溪县。

贼扰东省灵山县等处,踞那洞为巢穴,贼党数千人。塞尚阿、徐广缙合两省官兵击之,斩贼首颜品瑶,馀党悉平。

贼扰思恩府,占踞白土山为巢,滋扰南宁、太平等处。藩司劳崇光督兵剿平之。

壬子正月,梧州府河面贼党千馀人,号波山艇匪,流劫两省地方。

二月,官兵收复永安城,杀毙贼三千馀名,阵亡总兵二员,参游以下十六员,获伪军师洪大全,槛送京师。

徐广缙、叶名琛各捐银一万两,以助军需。

波山艇匪流劫至封川江口,官兵击沉其船数百只。

贼众围攻桂林省城,都统乌兰太力战,受炮伤股,逾半月卒于军营。

命徐广缙带兵赴西,叶名琛带兵赴罗镜。

三月,贼久围桂林不下,至廿七日,官兵奋勇进剿,以火焚烧,贼兵死者甚众。

四月初一日,贼众解围而去,分股窜入湖南界。

四月十四日,贼攻破湖南郴州,戕官劫库。

四月二十五日,贼攻破道州城,提督余万清先出避贼,奉旨革职。

命赛尚阿带兵驰赴湖南。

六月,徐广缙奏,两省官军剿除梧州河面波山艇匪净尽。

七月,叶名琛奏,官军剿除罗镜山贼匪凌十八等净尽。

命徐广缙带兵驰赴湖南,署理两湖总督。

贼攻湖南桂阳府嘉禾县,破之,搜虏仓库,弃城而去。

贼沿路攻永兴、安仁、醴陵、攸县,皆破之,旋复弃去,于七月二十八日直抵长沙省城,四面环攻,占城外之妙高峰扎营。

八月复调贵州、四川、河南、湖北等省兵八千,赴长沙援剿。

九月赛尚阿革职解京,徐广缙接钦差大臣关防。

贼匪屡攻长沙省,地雷火炮连次力击,终不能破,互有杀伤。十月十九日,因连日夜风雨,贼遂解围,由西岸偷渡而去,共计贼围城八十馀日。徐广缙奏,追剿贼匪,擒获翼王石大军师黄为祥,解至京师。

十一月初三日,贼攻岳州府城,破东门而入,驻兵守之。

初四日,贼匪四万馀人复抵长沙省城,兵勇对仗,不分胜败。

初五日,贼匪三千馀人劫宝庆府粮台,劫银二万八千馀两。

初六日,红头贼匪万馀,忽抵岳州府。

初九日,贼匪分股攻破益阳县,入城驻扎。

十一日,贼党五千人忽抵汉口,放火抢劫,烧去铺户五千馀家,掳女子数百人。

十二日夜,抵汉阳府,火焚城外铺户一万五千馀家。十三日,城陷,叶名琛家族被杀。

贼率众围武昌省城。

命江督陆建瀛带江南兵,赴武昌援剿。

命河抚琦善带本省兵,及甘、陕、直隶、吉林、黑龙江等处兵,赴武昌合剿。

十二月初三日,贼进攻武昌,向荣带兵对仗,毙贼二千馀名。

初四日,武昌城陷。初,贼久困武昌,官兵驻营城东,贼窥城西,平湖、文昌等门系临大江,暗挖地道,用火药轰陷,文武官弁多被戕杀。

颁发钦差大臣关防二颗,交陆建瀛、琦善二人祗领。

刑部议岳州失守文武官罪名,知府、知县、参将均儗斩。

广东曲江贼匪由西省散窜滋扰,叶名琛督兵剿平。

宗人府、内务府、户部等合奏,共计军兴两年以来,发出内帑及户部拨项共银一千八百万两。

癸丑正月十一日,贼陷九江。

十八日,贼陷安庆,巡抚蒋文庆被害。

二十五日,芜湖失守。

二十八日,贼陷太平府。

二十九日,贼至下关。

二月初十日,贼陷江宁省城,总督陆建瀛不知所之,关防印信俱陷,城中杀戮满人殆尽。

二十二日,贼攻镇江,破之。

二十三日,贼陷扬州。申江有客久飘蓬,征逐诗坛酒国中。慧业几生防堕落,不如认取此真空。绝代红颜花见羞,多情忘却粉骷髅。才人第一风流孽,忏悔须教未白头。识得前因与后因,百年元是梦中身。六如已证金仙果,我辈如何堕转轮。近闻诸友人,唐六如已证大觉金仙之果。小春中院接到此册,披阅一过,题三绝句于此。兰卿先生见之,以为何如也?独悟庵主人杨引传识。沪城见闻录

咸丰三年岁次癸丑夏六月,予患咳血疾,来诊者玉书张君、梅苑钱君、长卿顾君。顾谓肾虚主补,而颇不对症。张及钱皆用犀角,以祛热清心,服十数剂始愈。予病时解馆十馀日,闭门养疴,亦足消愁。

是时正斋有归耕之想,其四姬已往生田,种田半顷,谓纳太平之稅,可以优游卒岁矣。

应雨耕,名龙田,直隶人,籍本浙江金华府,六月初旬从海外来,持其居停威君札,谒见麦公,谓将入教,服膺耶酥。嗣是每日来读圣书,正斋亦来合并。麦公为之讲解,娓娓不倦。

雨耕言海外风景以及山川草木,述英国伦敦之事甚悉,因作《瀛海笔记》一卷。

七月赋闲之日,正斋特具扁食,邀同侪小饮,同席者雨耕、少云、予及芷卿舍弟也。正斋赁小屋三楹,邻于城堞,门外即街市矣。正斋眷属居此者,继夫人及韵卿女公子,并其二子闰生、酉生,馀则一老媼,以供驱使而已。

是时闽粤人歃血结盟,谋为不轨,以东门外羊毛衖为巢穴,植党横行,不下千馀人,名曰“小刀会”,地方官知之,畏而不敢诘,至是势垂成矣。

七月中旬,特在正斋舍醵钱饮酒,杏圃拨琵琶以相侑,促管繁弦,别有枨触。夜阑灯炧,忽闻门外甲马洶洶,众皆惊起,从门隙窥之,乃知逻卒也。正斋谓予曰,外边人言籍籍,观察虽严设守备,然止分段巡查,而不肃清党羽,非防乱未盟之道也。此地不可以久居矣。

自七月以来,赋闲之日,都与雨耕偕游,啜茗之馀,继以小饮。雨耕饮兴甚豪,一掷千缗,无少吝色,不烦予一解杖头钱也。

于时会党已成群,不逞之徒咸乐为用,聚众数千,以小刀为号。刀径一尺七寸,有布一方,上书“彪”,以为记志。又刻木戳,上镌奇异之字,不可意解,有类图谶。时青浦邑境黄渡间,亦多结党横行,以周立春为魁,与小刀会通,隐为声势,约克期举事焉。

浙闽广与本邑之人,分与七党,曰兴安,曰泉漳,曰广安,曰潮州,曰嘉应,曰宁波,曰上海,皆有头目,有故辄械斗,闻厦门之变,遂思作乱。又讹言长发将南下,人心益摇,城中富室间有避往乡间者,先幾远害,明哲取之。

先是兵备吴健彰办团练事,皆募闽粤无赖入行伍,跳荡拍张,漫无纪律,顾器械甚精利,时至校场演习,以耀威武。予曰:“此辈皆非土著,贼未至,则凌弱暴寡;贼将至,则劫财掳物;贼已至,则弃甲曳兵以走,何益于事?”宝山蒋剑人《上兵备书》亦云:“古之言兵者谓召外兵不如募土著,固也。外兵主客之势,痛痒无关,生事滋累。土著则室家自谋保聚,子弟必卫父兄。今浙、闽、广各为一帮,本地亦非一处招募,此其势无以异于外兵。本地懦而多诈,闽、广悍不畏法,近已小有斗狠,一旦临敌,非惟徘徊观望,难以救援,且恐积为猜嫌,贻误非浅。此之不可不深虑也。夫乡勇固曰团练,不徒受工食,持器械,分段巡街,按名点卯而已。”其言颇有见到处,惜兵备不能用。兵备、团练、乡勇皆各处招徕,及防堵事纾,遂罢去之,又不递解归籍。既无所归,难以糊口,遂入会作乱。

咸丰四年(1854年)

杂录

甲寅新正

赋闲无事,特令厨娘烹鱼脍肉作迎春筵,招二三知己,共醉良宵。时同席者研耕潘伯勋、雨耕应龙田、潞斋曹树耆、芸阁唐禄也。小一开,觥筹交促,言笑既洽,酒饮无算,席散已更馀矣。

沪自红巾滋事,予足迹不至城市已越半载,赋闲之馀,则同雨耕、潞斋酣嬉淋漓于酒,惜懒于捉笔,旧事都忘,偶追忆之,不过得其大略。

自乱后城外绝无酒家,偶思大嚼,辄唤渡至虹口,然所作羹汤殊恶劣,不堪下箸,而雨耕犹以为适口,真作老饕之属餍已。

入春以来,嫩寒料峭,阴雨连绵,街衢间泥泞异常,无一日干燥。予不惯着屐,罕喜出门,公馀之暇,焚香静坐,殊有佳趣。

花朝蚤起,不见客来,微雨廉纤,垂帘不卷,因濡笔弄墨,作数十字,觉手腕松脱,书致正浓,忽遇俗人强挽之去,比之催租败兴者正复相似。

余性最清寂,喜静恶嚣,今日下榻于予舍者不下数人,喧闹殊甚,故予晨夕常不下楼,暇时惟临池遣兴而已。

夏日闺中杂咏

多病多愁强自宽,不情不绪更无端。更深枕簟犹如炙,愿祝苍天六月寒。

长日偏因刺绣忙,临池喜学董香光。为嫌腕弱除金钏,戏仿兰亭一两行。

蠹书仙窟寄闲身,纨扇初题墨尚新。新著单纱还怕热,细揩香汗避生人。

高柳无风水满塘,炎官火伞半空张。旧家池馆多萧瑟,惟有蝉声噪夕阳。

刚送微风已夕阳,雨馀添得一番凉。懒拈湘管寻诗句,才倚阑干月上墙。此种小诗无甚会俩,一新字可之矣。诸首锤炼未精,似多浅语。

纳凉帘底坐深更,拥髻微吟月正明。只有小鬟偏解事,问予几首好诗成。

疏桐阴底小庭幽,帘外溟濛雨未收。凉杀夜深花影瘦,海棠总带一分秋。

轻云薄水一重罗,耿耿银河欲作波。留得芭蕉偏不翦,要听夜半雨声多。

新秋明月影团栾,如雪罗衣耐早寒。今夕凉灯差可近,读书才倦卷帘看。

碧纱窗外月昏黄,小阁疏帘惯贮凉。独坐无人心更怯,微闻雏燕落空梁。

偶然小别动经年,事后追思多可怜。暗炷心香花下祝,何时翦烛话缠绵。

阶前小立语依依,花影都从月上衣。玉骨自怜无一把,比来还算菊花肥。

皎洁中天月色寒,豆棚闲话暂盘桓。隔邻小女殷勤问,月里姮娥可许看。

朝凉贪睡偏起迟,眉带闲情只镜知。静坐无人常绣佛,重帘垂地晚晴时。

孤影疏镫怕上楼,泪珠常向枕函流。秋来心事谁能晓,诉与天孙不解愁。诸作都系少作,今概从删弃矣。

至吴淞访侣梅丈不值,即用其壁间元旦韵

饥驱出门走,久别故园竹。枯蝉时禁声,寒雀噪晨旭。况复遭乱离,空把升平祝。江山叹陆沉,庶几天心复。书生抱杞忧,无才笑粥粥。我欲明农哉,会饱侏儒粟。扁舟海上归,买田思种玉。间道来相访,历历邨边屋。访君既不遇,又嗟尘网缚。中流击楫歌,慨彼楚氛恶。何年息壤盟,及时而行乐。

沈松云正标以《秋灯读画图》乞诗,为题三绝句,余索画箑,经年未报,末章云云,聊博一笑

小阁疏帘耐夜凉,一痕灯影淡于霜。一丝灯里漏秋光。宵阑吟罢无声句,落叶声干走暗廊。

满林风雨暗模,展卷焚香兴未孤。怕蹈欧阳老窠臼,不教人写读书图。

吾识体父已二年,从渠索画久迁延。要留真迹毋相迫,法派寒家有嫡传。

四月六日集于偎鹤山房,同人壬叔李善兰、剑人蒋敦复、枕书潘莹、正斋孙启榘,分韵得“酒”字

吾与体父交,曾不二年久。落落眼中人,沪城大如斗。干愁不出门,行乐复何有?消闲一卷书,排闷百壶酒。今春忽已过,笋老不适口。乱红拥万花,浓绿围众柳。时光满眼非,招隐共良友。蒋诩天下士,李颀世无偶。宾也虽不才,未敢居人后。今日集此堂,小饮辄及酉。酒酣愁更来,岂曰扫愁帚。方今寇氛恶,骚扰遍淮右。六代好江山,竟作豺虎薮。我辈徒经生,无能展一手。毋笑孙樵痴,反思归陇亩。正斋有归耕之想。市上问荆高,吾其为屠狗。

题朱蕖卿《焚香读易图》

近世谈经九十家,遍搜奇字学侯芭。无言危坐参真谛,不问庭前有落花。

乍寒微雨下疏帘,香烬熏炉懒自添。消息个中谁领略,东风袖手一巡檐。

梦里三爻曾徧读,今朝展卷费凝思。从旁拍手应相识,即是君家玉雪儿。

风来忽听韵琅琅,雨过微闻檐蔔香。禅榻鬓丝疏懒惯,假年我欲问京房。

从海上归宿生田赠正斋三首

吾识孙樵久,(明农)躬耕明农二字断不可轻用,明农者句,必宰相致仕方当得起。返旧林。暂归沧海楫,重见故园心。酒作平原饮,诗联下里吟。荆州今已得,展卷走书蟫。正斋有书籍在海上,予为携归。

养病来兹地,耽闲趣可寻。树头风乍寂,山脚日初沉。筑室宜临水,招凉可脱簪。友朋闲话好,知是已宵深。

今宵拼不寐,相坐话深更。月影天边没,星光水上明。扑萤嫌扇小,怕暑换衣生。暂息征人辙,归耕志未成。

有 题

娟娟缺月半钩生,照着离人倍有情。槛外星光乍明灭,窗中镫影最凄清。灵犀一点通非易,好梦三更醒始惊。欹枕静听时起坐,庭阶寂寂悄无声。

十二阑干响屧廊,更深绕遍意彷徨。三生名字心中记,一卷诗篇袖底藏。帘外风来人独立,庭前露下夜添凉。姮娥可遂侬痴□,自理熏篝爇瓣香。

凭窗相视欲传词,先是心惊执手时。灯灭不教留影在,话低生怕被人知。但销魂处身无主,最可怜宵漏亦迟。侧听有声檐外响,微风吹过碧纱橱。

情多底事也愁多,才到欢娱蹙黛娥。兹夕相逢缘未了,天涯此去怨如何。偶然分别秋深见,休使今生恨里过。但得相期偕隐遂,年年书札托微波。

重有题

翻书帘底坐宵深,黯黯痴云竟夕阴。檐溜已停人寂寂,花欲烬夜沉沉。依稀似隔三重幔,宛转潜通一寸心。自说昨宵眠不著,忘携薄被被寒侵。

衫子轻罗薄似云,窗前并立共论文。情从别后多千缕,人比秋来瘦十分。风警雪□人起粟,宵阑冰簟冷生纹。往时无时深愁处,软语星星悄不闻。

枕函斜倚倦难支,薄赬佯羞理鬓丝。啮臂定盟三载约,扪心私誓两人知。生生世世为夫妇,岁岁年年弗别离。手出锦州笺一幅,泪痕和墨写新词。

蓦然吹灭一灯红,多谢微云掩玉容。疏槛隔如千里路,巫山遮断万重峰。明知此别愁中过,多恐前宵梦里逢。切莫夜深花不坐,风寒衣薄露华浓。

双璧行 为延陵两公子作

草堂方报梅花开,今朝吴质翩然来。握手相迎争倒屣,瀹茗小坐且徘徊。阿连昆季皆俊秀,前身应是谪蓬莱。文章并美称双璧,姓字联辉著八垓。辟门吁俊珊网阔,方今济时需奇才。英姿竞爽庙堂器,交柯珍木非凡材。君家观察莅兹土,民风丕变俗敦古。去年祷雨廑焦劳,分明恺泽及农父。堂前相映看璧人,阶下成行粲玉树。双丁两到已足夸,况兼三凤尤能舞。从兄小峰亦隽才。和鸣云路争翱翔,秋高俱展凌霄羽。竭来省亲到瀛壖,高轩过我快先睹。入春七日景物新,春风识面偏相亲。瑁璪自怜仍故我,扶摇直上岂犹人。佳士凤毛可无愧,世家麟角原有真。即看一举得高第,定知早岁称闻臣。跨马京华去射策,多少青云逐后尘。芙蓉镜里联花萼,珍重泥金报我频。

送墨与红蕤女士

学写黄庭悄掩门,然脂弄笔度晨昏。借将王勃三升墨,写上蛮笺似泪痕。

赠红蕤女史小镜一枚系之以诗

枣花帘外雨如丝,苦忆妆台临镜时。别后容光消瘦甚,想应不惯画双眉。

团小镜制偏工,百样蛾眉画不同。惟愿此身相倚傍,一生常在镜鸾申。

戏咏牙嘴即赠红蕤

牙管长盈尺,烟云出此中。吹嘘应有意,呼吸可相通。檀口常凝碧,樱唇欲染红。绣馀茶罢后,聊以助诗筒。

夜 坐

新月初生夜气清,罗衣纨扇坐深更。一钩未有团栾意,照着侬来分外明。

以笺笔赠红蕤各系绝句一首

不与闺人斗画眉,谢家书格笔双枝。蚕眠细字挑灯写,定有簪花绝妙词。

廿幅蛮笺分外明,迷离五色笔花生。新诗倘有应须寄,不要题诗寄不成。

春日有怀

镇日相思倍可怜,东风料峭雨连绵。木樨香里初分袂,屈指而今已半年。

春寒犹夹衣边,帘幕深沉思悄然。独坐黄昏人不见,孤灯如墨雨如烟。

泊舟鹿城外作绝句二首欲寄未果

几度思量泪欲流,别来一日像三秋。不堪记取前时事,新月楼头恰似钩。

阿侬愁绪满腔生,屡欲题诗寄未成。料得妆台应倦绣,惘然小坐到深更。石经考文提要

有它吉 张载《易说》、郭雍《大易粹言》、朱震《汉上易传》、李衡《周易义海》。

系于包桑 监本苞字非。

刚健笃实煇光

明辨晢也 监本作皙,王廙作晰,同音。

可与祐神矣

日以晅之

降水儆予

夔夔斋慓

北过降水

东迤北会于汇

太甲中视乃厥祖

厥德匪常 坊本作靡常。

盘庚上 则惟尔众自作弗靖 武英殿本作汝众。

乃祖先父 监本作乃父。

予有乱十人 监本乱字下有臣字。案,此凡四见。

明作晢 坊本作哲。

太保乃作旅獒 监本作大保。

厥心疾很

文侯之命汝克昭乃显祖 监本作绍。

善敹乃甲胄 监本作糓。

勿敢越逐 监本作无。

鍾鼓乐之 监本作鐘。

何彼襛矣 坊本作穠。

昔育恐育鞫 坊本作鞠。

扬且之皙也

不能辰夜

不我知者

七月鸣鶪 监本作鵙。

约错衡

其下维谷

爰其适归

幅陨既长

诗序仕于泠官

生子

僖负羁

鄂不韡韡

焉用亡郑以陪邻

及荧泽

湨梁

不皇启处

乐旨君子

降杀以两

而曝蔑宗周

愿车马衣裘 皇侃《论语义疏》。

将以衅钟

不肤桡 从岳珂本。

井地不钧

有攸不惟臣

则有馈其生鹅者

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

比天之所与我者

见且由不得亟

足以无饥矣

亦不殒厥问

夫予之设科也

来者不距

人能充无穿踰之心

勿视其魏魏然蘅花馆印谱

蘅花馆藏书 蘅花珍赏 二印皆鹿城陈友梅刻。甲寅冬日于骨董铺购得,二石甚莹滑,适友梅来沪,即倩其捉刀。

琴月楼 是印仲瞻陆氏得于骨董铺,因以赠予。

禀封 得于吴门。

王子九印 甫里许锦父刊。

兰卿 是印宋小坡得于围城中,以为适合予字,诧为前缘,即举以相赠,是亦一奇也。

蘅花翰墨 亦系锦父所镌。

兰卿 仲瞻之弟所刻。是印送于金子镕斋。

利宾 陆氏所刊,送于金镕斋。

写意 上镌“梅庵上大人画师属 乙巳八月”。

紫眉 是印剑人所赠,石既工致,字亦古媚,深得刀笔三昧。

但愿生生世世为夫妇 是印陆氏所镌,私札往来用以示信,亦佳谶也。

牛榻琴书 是印芸阁售予者。

王子不痴 忏痴盦主 蘅花馆主 林氏泠泠 泠泠私印倒钤

蘅香女史 红蕤阁女史 愿作鸳鸯不羡仙 上八石皆潘惺如所刊。以此顽石殊难奏刀,故印边多残缺,惺如以为甚不惬意。

修竹居

杏林 此印亦磨去。

家住吴淞第六泉 乙卯中秋恂如寓沪所刊。

兰卿手笔倒钤

云麓山房

兰卿诗古文词之印

兰卿手笔

臣利宾印

海棠香窟 此印已磨去,改作“家住吴淞第六泉”。

申江居士 此印已磨去,改作“兰卿诗古文词之印”。

红杏成林

红豆词人

小梅花庵

研兰馆

书诗半榻

大雅【此处接录药方一副,略。】甲寅夏五回里日记

端七日

解缆启行,午前抵引溪,饭于王氏小舍。

饭罢同星堂至邨北禅寮散步。是夕热甚,即下榻其舍。

八日

清晨檐雨如注,风甚猛,不能放舟。

午后天气稍晴,风亦少止。

薄暮下舟。夕泊黄浦。

九日

晨抵吴淞,帆樯如林,诚商贾会萃之所也。风甚利,几不得泊,舟次嘉定城外。

十日

西北风,舟行稍迟,宿昆山东门外。舟过白墖,夕阳欲下,湖光如黛,邻舟小童唱棹歌,呖呖可听。故乡已近,转觉心忙,竟夕不能成寐。

十有一日

命舟子移棹至生田,自晓发,至午始得达。彼舟子颇不识途,迂道而行,故远,其实沿小澞以行,不过八里耳。

母氏暨舍弟并苕仙皆在生田,一载不见,悲喜杂并,辛酸泪落。正斋眷属咸聚在一处,故乡素好,相见欢然。

十有二日

正斋从七千湾至,故友相逢,复聚阔悰,亦一乐也。

生田屋颇仄,临流种树,可以钓鱼。田低瘠,逢大水即为河矣。

十有三日

正斋特出家酿,杀鸡炊黍,留余小饮。席间清话偏长,谈别后景况并沪城近状,藉以下酒。同席殷宪亦健谈者。房主徐云峰,恂谨人也。舍弟在生田授徒,亦赁其屋。

十有四日

同母氏、舍弟放棹旋里,舟甚小,头为之晕。抵里日已亭午,即至青萝山馆,不值。

十有五日

莘圃来舍剧谈,暮亦过其室。

十有八日

附航帆至苏,至葑门日将西矣。见詹老翁年已八十六岁,须眉苍古,精神矍铄。顷之正斋亦来,为其妾四姬作佛事。又顷之吟斋亦来,把臂欢然,如旧相识。既夕置酒小饮。

十九日

吟斋别无所好,惟耽麴糵,醉则醺然睡矣。

是午正斋稍得闲,同往玄妙观啜茗,又往勾栏访艳。吴门校书近时多以行为字,有二官者,容颇不俗,惜予少阿堵物作缠头费耳。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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