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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2-21 00: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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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颉刚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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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史讲话:春秋

国史讲话:春秋试读:

教育的现代转型与历史的“说法”

言及中国史学的现代化转型,人们每每联想到的是胡适等一系列学术大师联缀的精英系谱,以及新旧不同学派交错分布的学术“地图”,殊不知其时的史学转型,作为社会文化整个转型的一部分,还有着另一些面目。且不说伴随新文化运动掀起的科学和民主思潮带来的观念变化,不说学术载体和知识传播媒介的变化,仅就以废科举兴学校开始的教育体制的变革讲,其于史学的震荡即足可以“革命”视之。从初级到高级学校教育体制的建立,不仅标志着知识预期受众的变化,输出与接受知识之方式的变化,以及知识体系与内容的变化等一系列革命性的改变,而且连知识的言说与书写的方式亦发生了与传统几近颠覆的变化。在20世纪初年中国社会文化转型、现代教育体制建立的语境下,即使是中国学术中最传统、最为人们所标榜、认为最可与西方学术之科学性有一拼的历史学,也不得不面临对于所授知识“说什么”和“怎么说”等等最基本问题的思考和尝试。应该说,新的历史知识的解释、言说与书写方式的建构,对于社会一般知识世界中的历史观的形成,其重要性和影响因子,绝不亚于那些学术精英的成果。而说起新史学这方面的转型,那位曾高擎“古史辨”旗帜,以“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的学说“替中国史学界开了一个新纪元”(胡适语)的顾颉刚,无论是理论思考还是具体实践,都同样扮演了不容小觑的筚路蓝缕者的角色。

按20世纪之幕甫揭之时,也是中国现代教育的启程之时。先是清政府在1902年颁布《钦定学堂章程》(亦称“壬寅学制”)、1904年颁布《奏定学堂章程》(亦称“癸卯学制”),开始初步形成现代教育管理体制、学校体制、考试制度和课程设置等现代教育体制雏形。继而是刚成立的国民政府在1912年到1913年先后颁布的《壬子·癸丑学制》,以及1922年颁布的《壬戌学制》,将现代教育体制进一步修订、落实。因为此时也是标榜科学民主的新文化运动轰轰展开之时,于是在新的教育学科体制下,面对新的受众,历史课程“说什么”和“怎么说”的问题,便理所当然地提到了人们思考与实践的日程上。

事实上,早在五四运动爆发的第二年,受科学、民主精神感召的顾颉刚先生,就受罗家伦之约,在北京《晨报》所办“五四纪念增刊”发表了《我们最要紧着手的两种运动》。该文指出,要改造中国,最要紧的是进行教育运动和学术运动。顾颉刚认为,教育运动的开展,能使全体国民得到受教育和开心智的机会,而教育运动的深入展开,则又有赖于学术运动的推动。理性的、科学的学术通过教育得到普及,“自然使恶势力都失掉了原来在糊涂脑筋里的根据,更使世界上的好势力,在清明的脑筋里确定了他的根据”,顾颉刚如是说。

顾颉刚的这一认识,也可说是他在当时对于社会启蒙与改良认识的基本思路。事实上,自打1920年由北大哲学系毕业留校开始,顾颉刚就一直沿着这两项运动的方向做努力——一方面由姚际恒而崔述而郑樵,由疑古书到疑古史,逐渐深入对于中国古史的认识;一方面也在思考新的学科教育体制下如何将“教科书做成一部活的历史,使得读书的人确能认识全部历史的整个的活动,得到真实的历史观念和研究兴味”(《古史辨》第一册《自序》)的问题。从1921年7月给李石岑书信中所附“拟编中学本国地理历史教科书的大纲”,到1922年4月在《教育杂志》所发表的《中学校本国史教科书编纂法的商榷》,顾颉刚逐渐提出、完善了他对现代历史学科教育体系下“说什么”和“怎么说”的一些设想,并在此基础上,于1923年9月到1924年2月间,撰写了《现代初中教科书·本国史》(初自撰,后邀王钟麒合作)。

作为民国时期影响最大的历史读本,《现代初中教科书·本国史》的编撰,也是顾颉刚要民众“初学得承受较正确之古史常识”,以科学的历史知识替代“原来在糊涂脑筋里的根据”,进而“在清明的脑筋里确定了他的根据”,这一社会改良思想的实践。其无论是内容上的“说什么”,还是形式上的“怎么说”,都为现代历史课程教学做出了有益的尝试。尽管后来这部教科书因摈弃了传统以“五帝三皇神圣事”为信史开篇的叙事而遭禁,但顾颉刚以现代科学的方式尝试中国史“说什么”和“怎么说”的努力并未改变,这就有了《国史讲话》《中国上古史讲义》《春秋史讲义》等一系列的作品。

一部以现代科学精神撰写的中国史应“说什么”和“怎么说”?按照顾颉刚1925年的设想,举其要大致是这样一些:——主于把人类的活动的状态,拣取最精彩的部分,作亲切的描写;避去呆板的叙述。——所拣取的故事必要能表现“时代精神”的:时代精神各各不同,我们应当写出它们各各不同的面貌。——用“打统账”的眼光去作叙述,使提出任何部分时都可见出它的关联之点,都可见出它在全体中的位置;使读者对于历史有整个的认识。——从向来沉埋于史书下层的记载与器物中寻出各种社会的事实与心理,使叙述的方面不偏重于政治社会和智识阶级。——从具体的个别的事实中归纳出抽象的共同的时势。——从时势鼓荡的权力和方向中帮助有名人物的产生之故。——指示进化的径路,排斥复古观念。……(《编纂国史讲话的计画》)

顾颉刚的这些论述还是在20世纪的二三十年代,其所表现的历史知识教育的话语体系,从“说什么”到“怎么说”,显然与几十年前的清季已俨然两个世界了,更遑论与“二十四史”、《资治通鉴》代表的历史叙事体系的差异!如今,七八十年过去了,再重读顾颉刚当年的这些讲义,重温他以科学和理性的精神重构历史知识世界时的心路与实践,是否我们也有必要思考一下:新时代,从中学到大学,我们的历史教学是否也有“说什么”和“怎么说”的问题?这里且不说历史知识的内容与解释体系,以及学术与教育的关系,仅就知识“怎么说”而言,顾颉刚讲义文字的流畅和引人入胜,也许是人们最直接的阅读感受。顾颉刚本来就是个“讲故事”的“高手”,他的“层累地造成的古史”问题的发现,多少也是得益于他对故事构成的理解。而历史的本质本来也是讲故事,是唯一以叙述为基本言说方式的学科——经语言学转向洗礼而重新发现历史的叙事性的西方历史认识论如是认为,当今史学界亦因此出现复兴历史叙事的吁求;更何况我们唐代的史学理论家刘知幾早就有了“夫史之称美者,以叙事为先”的认识。历史“怎么说”?读了顾先生这几部讲义后,我们是否会得出这样的认识:历史,包括历史教学,有必要像顾先生那样说——起码是要在历史的叙述方面。向燕南于北京师范大学

正编

春秋形势图*据《中国历史地图集(古代史部分)》(顾颉刚、章巽编,谭其骧校订,地图出版社,1955年)改绘

第一章 三代的略史与周的东迁

商代以前的中国历史,我们已不能详确知道了。大约在耶稣纪元前二千年左右,黄河流域的中部,有一种比较文明的民族在那里居住着,发展着,这种民族所建立的国家,就是那历史上有名的“三代”的第一代夏。不知在什么时候,出来了一个商民族,在现在山东省的境内发展势力。约在耶稣纪元前一千多年的时候,商民族出来了一位很能干的君主叫做汤,统一了东方诸部族,举兵西向,就把夏国灭了。

商民族灭夏以后,势力格外强盛,便成为中原的宗主邦。从近代在河南安阳县发掘出来的甲骨卜辞同铜器铭文等看来,商民族已有较完备的文字,较高尚的文化。《诗经》里说在成汤的时候,一直到西方的氐羌,都没有敢不来朝贡的。最近在甲骨卜辞里也发现了“令周”,“令周侯”的记载。可见商国虽不必如后人所说的那样“赫赫天朝”的样子,也自成个大国的规模。从汤传了二十九代,出来了一个不成材的君主叫做纣,贪酒好色,把商国的政治弄得一团糟。同时商民族的民族性也日就堕落,沾染了贪酒的恶习。《诗经》里说,殷商的人好喝酒,喝醉了整夜呼叫,甚至于拿白天当作晚上,同现在吸雅片烟的人真差不多。近来在河南地下发掘出来的商代器物中也有很多酒器,可见商民族好酒的风俗。商民族正在衰微的时候,西方已有一个新兴的民族叫做周的在等待,他们起来渐渐的代执了中原的宗主权。商有较完备的文字,较高尚的文化

周民族是个很晚起的民族,据《史记》的记载,从他们的始祖后稷算起,到代商而兴的文王,还只有十四代,比了商国从汤到纣已有二十九代的还要减少一半。大约这个民族成立的时代就在商。周民族的根据地,大约在现在的陕西省西部,《诗经》上说周民族最初的时候从杜地搬到漆地,到公亶{音dǎn}父时又搬到岐山下的胥地(周原)。杜为汉的杜阳县,在今陕西省麟游县的西北。漆是漆水,漆地也在现在麟游县的西边。胥不知在何处,总离开不了岐山下的地面。杜、漆、胥都在陕西省的西部。到公刘的时候,周民族开拓的地域广了,除了原有的胥以外,又有京和豳{音bīn},渭水芮水一带地都归了他们。传到太王,势力更向东方发展,开始致力于翦商。再传到了文王,是个很有材干的君主,又有许多的好辅佐,渐渐统一了西方诸部族,东作邑于丰(在今陕西鄠县东),自称受了上帝的命而伐商,于是戡定了黎国,给商国的王畿以很大的威胁。不幸伐商的功绩没有做成,他就死了。他的儿子武王继起,顺天命以伐商,和商国的兵旅在牧野地方开战,勇将师尚父奋力战斗,就把商国灭了。

武王灭商以后,不久去世,他的儿子成王年幼,便由成王的叔父周公旦摄政。在这个时候,周室的内部忽然发生变乱,原因是武王的其他弟弟管叔蔡叔们妒忌周公摄政,造出谣言,说周公要想自己做天子,引得全国起了猜疑。于是纣的儿子武庚就乘这机会联络了反对周公的周室宗亲和商民族与国淮夷奄等举兵反周,声势很是浩大。这时周室的地位实在危险到万分,幸而周公是个很能干的人,亲自带了人马东征,打了好几年的仗,结果把敌人完全扑灭,东方也因此平定了。周公摄政及归政

原来武王灭殷,只灭了殷的本邦,并没有把殷民族的地盘完全收归己有,不但东方未全归周民族的势力范围,就是殷的本邦也还让纣子武庚居住着,不过派人监视着他罢了。武王一死,周既发生内变,殷人自然想乘机重新抬头,与周对抗,不幸既衰败了的民族终究敌不过新兴的民族,所以结果反给了周民族以平定东方的机会。

周公东征胜利以后,就在东方大封同姓和功臣为诸侯以镇压殷民,又把一部分顽抗的殷民迁到洛水流域,叫他们建筑洛邑,以为周的东都;洛邑建成,就叫他们居住在那里,以便随时监视他们的行动。就在这时,周公把政权奉还了成王。周公从摄政到归政,首尾共历七年,周室的基业也就在这时期内确立。成康之治

从成王到康王是周室的全盛时代,后世的传说甚至于说那时候刑罚停止了四十多年。从这过甚的言词里也可测量出那时的人民是何等享受太平幸福。

康王七传到厉王。厉王是个很专制的君主,政令暴虐,却不许人民批评他。他竭力压制舆论的结果,引起人民的大反动,首都起了革命,厉王被赶到彘地去,由一位共国的诸侯名字叫做和的来代做了天子。过了十四年,王位才归给厉王的儿子宣王。这次革命,可以说是平民革命的开始,然而政权始终在贵族的手里。

宣王是周室的一位中兴之主,他即位以后,内修政事,外攘夷狄,西北方的猃狁{音xiǎn yǔn}和东南方的淮夷、徐方、蛮荆(就是后来的楚)都被平定,王室的威灵为之一振。可惜到了晚年,渐渐衰颓,对外打了好几次败仗,人民丧失很多,甚至于有“料(数)民”的举动,数数人民究竟还剩多少。在这里可见周的衰微,在宣王时已开始了。宣王中兴

到了宣王的儿子幽王嗣位,比了他的祖父厉王还要不如,他宠爱一个妃子叫做褒姒的,把政治弄得一塌糊涂。加以这时候天灾流行,民不聊生。在人民流亡的当儿,外侮仍是不息,《诗经》上说那时候“日蹙国百里”,可见周国受戎、狄侵陵的厉害。在这天人两重灾患交逼之下,政治又不上轨道,周国本来已岌岌不可终日了。但幽王还不觉悟,因为宠爱褒姒,想立她为王后,立她所生的儿子伯服为太子,把原来的王后姜氏废了,又把原来的太子赶到外舅家西申国去,于是触怒了申侯,就联合缯国和西夷、犬戎等一同起兵攻周,打破了周都,把幽王杀死在骊山下,周室就亡了。幽王与褒姒

幽王死后,王室在西方的领土已全被戎族占据,那时申、鲁、许等国诸侯奉太子宜臼在东南方的申地即位,这就是东周第一代的天子平王。同时虢公翰也奉王子余臣在携地即位,后来称为携王。二王并立的结果,携王被平王的党晋文侯所杀,于是周室又归统一;但是在西方已不能立国,于是诸侯奉平王东迁到周公所营建的洛邑,后人就称作东周。周室初遭戎难,刚东迁时,国力非常微弱,只得依附诸侯以立国,王灵衰落,于时列国并峙的形势顿时造成。那时晋、郑两国与东周的王室是最有关系的。等到晋国因分化而发生内乱,于是东周王室唯一的屏藩就只有郑国了。衰弱的东周

第二章 春秋以前的列国世系

春秋是列国并峙的时代,在讲春秋史之前,除了应该略叙三代的简史以外,还应该叙述春秋以前的列国世系。春秋列国甚多,最重要的有鲁、齐、晋、秦、楚、宋、卫、郑、陈、蔡、吴、越十二国,现在就在本章里略叙这十二国在春秋以前的略史:春秋是列国并峙的时代(一)鲁 鲁是周公旦的儿子伯禽的封国。周公旦有大功于国,周初平定了东方,需要宗室功臣去镇压,于是封伯禽于旧奄国的地方(在现在山东省曲阜县),为周室的大藩。伯禽本封于明,周初铜器中有明公保的称号,据近人考证,明公保就是伯禽。《令彝》铭文记载着成王令周公的儿子明保尹三事四方,《明公》铭文又记成王令明公带了三族去伐东国,《周书·费誓》据旧说是伯禽伐淮夷徐戎的誓师词,可见伯禽对于周室也是很有功劳的。伯禽八传到武公敖,那时周宣王在位,武公带了他的大儿子括和小儿子戏去朝周,宣王很喜欢戏,就立戏为鲁太子,武公死后,太子戏即位,是为懿公。过了九年,懿公的哥哥括的儿子伯御结合了国人杀死懿公而自立。又过了十一年,周宣王带兵伐鲁,把伯御杀了,改立他的叔父称为鲁君,是为孝公。孝公传子惠公弗湟,惠公的长夫人孟子早死,没有儿子,庶夫人声子生个儿子名叫息姑,后来惠公又娶了宋公的女儿仲子为夫人,生个儿子叫做轨。惠公死后,轨还年幼,息姑即位,是为隐公。隐公元年,就是《春秋经》托始的一年。鲁隐公元年为公元前722年(二)齐 齐国的始祖是周室的功臣师尚父,他姓姜,名望。周室的灭商,得他的力量最大,所以始封于吕(在现在河南省南阳县),到东方平定以后,又封他于齐(在现在山东省临淄县),与鲁并为周初的大国。师尚父系始封之公,所以后人称为太公。太公四传至哀公不辰,被纪国的君在周夷王面前说了坏话,周夷王把哀公杀了,因此结下了齐、纪的世仇。哀公八传为僖公禄甫,僖公九年入《春秋》。(三)晋 晋的始封祖据旧说是周成王的弟弟虞:成王灭了唐国,就封他在那里(今山西省翼城县),称为唐叔虞。但我很疑心唐叔的辈行要高于成王,因为春秋时的铜器铭文里曾说唐公辅佐武王,唐公是武王所封。唐公若是唐叔,那末唐叔当是与武王同世的人,或者他与管叔、蔡叔、康叔等同为武王诸弟之一,也未可知。又《书序》里说唐叔得到了一种异样的禾种,献给成王,成王叫唐叔到远地去送给周公,这说若是可信,也可证唐叔的年纪并不幼小。唐叔的儿子晋侯燮父迁居在晋水之傍,改国号为晋。晋侯七传为穆侯费王,穆侯生了两个嫡子:长的叫做仇,小的叫做成师。穆侯死,弟殇叔自立。过了三年,太子仇攻掉殇叔,自己即位,是为文侯。那时周幽王被犬戎所杀,文侯与诸侯推立平王,攻杀与平王并立的携王,对于平王很有功劳,平王赐给他秬鬯{音jù chàng}(秬是黑色的黍,鬯是鬯草,用以酿酒的)和彤弓彤矢卢弓卢矢(彤是红色,卢是黑色)等器物,命他与郑国夹辅周室。文侯死后,子昭侯即位,封文侯的弟成师于曲沃,称为曲沃桓叔。过了七年,晋国的大臣潘父杀了昭侯,想迎立桓叔为君;被晋人所拒绝,由昭侯的儿子孝侯平嗣位。不久曲沃桓叔也去世,桓叔的儿子庄伯嗣位,带兵伐翼(晋的国都),杀了孝侯;翼人又立孝侯的弟鄂侯为君。鄂侯二年,曲沃庄伯十一年入《春秋》。唐叔虞嘉禾献王(四)秦 秦是嬴姓民族。据传说,他们的始祖叫做大业;大业生大费,又叫做柏翳,与禹同平水土有功,做了帝舜的女婿。大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做大廉,为鸟俗氏的始祖;一个叫做若木,为费氏的始祖。大廉的玄孙叫做孟戏中衍,身体是一头鸟,却会说人话,他做了殷帝太戊的御者,世有功绩,遂为诸侯。传了多少代之后到蜚廉,蜚廉生恶来,父子两人都以材力做商纣的宠臣。周武王灭商,把蜚廉、恶来都杀了。蜚廉的孙子叫做孟增,又叫做宅皋狼,做了周成王的臣子。以上所述的世系,当然不可尽信。大约秦民族本是东方的民族,与春秋时的郯国是同族。据古书记载,武庚叛周时,有熊盈族与他同叛,周公东征熊盈族的国家有十七国,俘掳回来的有九国。盈就是嬴,秦民族大约就在那时被迁到西方的。宅皋狼再传为造父,造父替周穆王驾马有功,受封于赵城,便是后来赵氏的始祖。另有一个与造父同族的人叫做非子,也是蜚廉的六世孙,住在犬邱的地方,善于养马,做了周孝王养马的官,服务很有成绩,孝王封他在秦地作附庸,称为秦嬴。秦嬴三传到秦仲,适当周厉王时,那时西戎作乱,把住在犬邱地方的秦嬴同族灭了。周宣王即位,命秦仲为大夫,叫他去讨伐西戎,反被西戎所杀。秦仲有五个儿子,长子庄公嗣位,得到周的帮助,打败了西戎,兼有了犬邱之地,做周室的西垂大夫。庄公死,子襄公嗣位。七年,犬戎杀周幽王,襄公带兵救周,战伐很有功劳。平王东迁,襄公又用兵护送,于是平王就封他为诸侯,叫他去攻打戎族,许他如把戎族赶走,就拿岐山以西的地方赐给他。到襄公的儿子文公的时候,居然把戎族赶跑,占有了岐山以西的地;他把岐山以东的地献给周室。文公四十四年入《春秋》。(五)楚 楚是芈{音mǐ}姓民族。据传说他们的始祖叫做祝融,做高辛氏的火正。祝融的后裔分为六姓,最末的一支便是芈姓。芈姓的祖先叫做季连;季连的后裔有个叫做鬻熊的,做周文王的臣子。三传到熊绎,他受了周成王的封,立国于丹阳,那就是楚国的第一代君王。以上的世系,也是很有疑问的。甲骨卜辞里有一片“辛卯,帚楚……”的记载,可见殷代已有楚的国名。又鬻熊或许就是祝融的演变,他的时代当在殷代。楚实在也是东方的民族。周初的铜器铭文记成王伐楚,驻兵在炎的地方;这该就是后来的郯国,地在山东。《左传》又记昆吾之虚在卫,昆吾是楚的同族。《诗经》也有楚宫、楚室的名称。《春秋》里更有楚丘的地名(一在现在山东省曹县,一在河南省滑县)。大约楚民族本来居住在现今山东省与河南省之间。《逸周书》记周公东征熊盈族十七国,俘回来的九国,熊是楚氏,盈就是嬴,所以我们很疑心楚民族同秦民族一样,都本是东方的民族而被周人硬迁到西方去的。楚民族迁到西方以后,就住在丹阳,丹阳实是河南西南部的地方,当丹水淅水交流之处;《史记》载秦、楚交兵在丹阳,这个丹阳就是楚的初国。熊绎五传到熊渠,当周夷王时,兴兵伐庸和扬越,一直到鄂,封他的大儿子康为句亶王,中儿子红为鄂王,小儿子执疵为越章王。在这里有个疑问,便是楚在熊渠时既已强盛,为什么到若干传之后的若敖、蚡冒和武王、文王,《左传》中反说他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土不过同”(方百里为一同)?我以为这大约是因为周宣王平定南方,开辟疆域直到南海,楚民族在那时受了一次大压迫,被逼南迁,重新经营,因而直到武王时才渐渐的复兴起来。武王名熊通,是熊渠的十一传孙。武王十九年入《春秋》。楚和秦本来可能都是东方民族(六)宋 宋是殷宗室微子启的封国。周公摄政时,纣子武庚叛周,被周公打灭,便封已投降的殷室宗亲微子启于宋(在今河南省商丘县),代武庚为殷后。周公的用意,大约是叫他帮助周室镇压殷民的。微子十二传为宣公力,宣公让位给他的弟和,是为穆公。穆公七年入《春秋》。(七)卫 卫国的始祖是周武王的弟康叔封。康叔原先封于康地,彝器铭文和《易经》里的“康侯”就是他。武王灭殷,命康叔监视殷国,《周书》里《康诰》《酒诰》两篇便是武王命康叔的训词。到了周公东征以后,又实封康叔于殷故地,便是卫国(在今河南省淇县。案卫就是殷,殷或作郼{音yī})。康叔八传为僖侯(《史记》作厘侯)。僖仅有两个儿子:长的叫做共伯余,小的叫做和。僖侯很宠爱和,赐给他很多的财物,他便拿这财物去联络士民。僖侯去世,共伯余即位,他就招集了兵士去攻共伯,共伯自杀,和即位,是为武公。武公即位以后,勤修政事,百姓很爱戴他。周幽王被犬戎所杀,武公带了人马去救周,很有功绩,为西周末年最有名的诸侯。武公再传为桓公完,桓公十三年入《春秋》。卫武公是西周末年最有名的诸侯(八)郑 郑的始封祖是周厉王的小儿子,名友,宣王时受封于郑(在今陕西省华县),是为桓公。桓公是一个很贤能的君主,颇得国民的信爱。幽王时,入为王朝的司徒,替王室办事也很有成绩。那时周室已衰,戎、狄强盛,桓公恐怕自己与王室同归于尽,因此去问周的一个太史叫做史伯的:什么所在可以避难呢?史伯告诉他说:济、洛、河、颍,四水之间,虢、郐两国所在的地方最为稳固;教他先把妻子财物寄存在那里,有事的时候就可以带了王室的军队把这地方占领。桓公依了他的话办去,后来郑国果然得了虢、郐一带的领土,迁到了东方。西周的灭亡,桓公殉难;他的儿子武公掘突嗣位,拥护平王有功,仍做王朝的卿士。武公去世,太子寤生即位,是为庄公。庄公二十二年入《春秋》。郑武公迁国徙民(九)陈 陈是虞国的后裔,姓妫{音guī}。有个叫做虞阏父的做周室的陶正有功,周武王把自己的长女太姬嫁给虞阏父的儿子满,封他在陈国(在今河南省淮阳县),是为胡公。胡公十一传为桓公鲍,桓公二十三年入《春秋》。(十)蔡 蔡是周武王的弟蔡叔度的封国(在今河南省上蔡县)。武王灭殷,命蔡叔度与管叔鲜监视殷国。周公摄政时,纣子武庚联合二叔叛周;周公东征胜利,蔡叔度被放死。他的儿子名胡,德行比父亲好,周公便重封了他,称为蔡仲。蔡仲九传为宣侯考父,宣侯二十八年入《春秋》。(十一)吴 吴国的始祖据说是周太王的长子太伯和次子仲壅。因为他们的弟弟王季特别贤能,而且王季有个极好的儿子叫做昌(文王),太王想立王季为后嗣,以便将来挨次把君位传到昌的身上。太伯和仲雍二人知道父亲的意思,要成全他,于是结伴逃到荆蛮去,建立了吴国。这种传说很是可疑!太伯、仲雍生当周室势力尚未大发达的时候,古代交通闭塞,就是要逃,怎能逃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又《左传》提到山西虞国的祖宗是太伯虞仲,虞仲就是仲雍(《史记·吴世家》把虞仲当作仲雍的曾孙,是不对的)。《史记》也说武王封虞仲于夏墟,可见太伯虞仲是虞国的祖先,与在江苏的吴国并没有什么关系。我疑心吴、越都是楚的支族:《史记》说仲雍的玄孙叫做熊遂,熊是楚国王室的氏,楚的君主的名上都有一个熊字。在前清乾隆年间,江西省出现了几件吴国的铜器,都是春秋初年的物事,可见吴国的故地本在江西。《史记》说太伯、仲雍逃奔荆蛮,《楚世家》又记熊渠封三子于江上楚蛮之地,其少子执疵封于越章,越章就是豫章,古豫章在淮南江北之间,可见楚的势力早已发展到长江下游。所以说吴、楚是一族,并不算很武断;何况吴本是楚的属国)。吴的冒为姬姓,当在春秋时:大约自从吴与晋交通,势力渐渐北上,他们就顶了已亡的虞国的祖宗,自认为周的支族,以便参预中国诸侯盟会。这似乎是一个很近情理的假设。从熊遂传十三代到寿梦,吴国开始强大,见于《春秋》。吴、越可能都是楚的支族(十二)越 越国的始祖据说是夏少康的庶子无余。禹巡行天下,死于会稽;少康恐怕禹在会稽的祭祀绝了,于是封庶子无余于越,典守祭禹的礼节。这个说法也是毫不足信的。禹会会稽,究竟在什么地方,到现在还不能确定。何况这种传说本是一种神话,万不能当作事实看。《史记》记越的世系从无余到允常只有二十多代,与楚、吴的世系差不多长,这怎么可以把无余说成夏代的人?我以为越国定是楚的同族,《国语》同《世本》都说越是芈姓。《史记》记熊渠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这大约就是越的始封。《墨子》说“越王繄亏出自有遽”,据清人考证,繄亏就是无余,有遽就是熊渠。这说如对,越确是楚的支族了。越到允常时开始强盛,见于《春秋》。

以上所述十二国的世系并不是完全确实的。这因为西周时各国的史籍本不全,又经过秦火的焚烧,史料越发残缺了;汉朝人根据不全的记载,随意凑合成列国的世系,我们现在再根据他们的记载来重述,自然不会全合于事实。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本章所述,有些地方根据先秦的史料来订正汉人的错误,有些地方还是只能依随汉人。在这古史研究的草创时代,也只能做到这样,请大家原谅罢。

第三章 郑国独强时代

春秋最初期的历史(齐桓称霸以前),是郑、宋、鲁、卫、齐、陈诸国的历史;诸国之中,尤以郑国为这时期历史的核心。当周室东迁之初,晋、郑两国与王室最有关系;自从晋分为晋与曲沃两国,内部战争不息,无暇向外发展,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业便让郑国独占了。在刚入春秋时期的当儿,郑国内部也险些闹出一件大乱子来:原来郑庄公的母亲——郑武公的夫人——武姜是个很偏爱的妇人,她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就是庄公,小的叫做叔段。《左传》上说郑庄公是在武姜睡梦中出生的,那时候惊吓了他的母亲,因此他便受不到母爱,家庭的幸福给叔段独占了。其实女人家偏爱小儿子本是情理中的事,《左传》上的话恐怕只是后人在郑庄公的名字(寤生)上替武姜想出来的不爱大儿子的理由。武姜既偏爱她的小儿子,便屡次在她的丈夫武公的面前请求立段为太子;武公不愿废长立幼,不答应她。等到武公去世,庄公即位,武姜又在庄公面前替叔段要求封邑:先要制邑,庄公因为那是一处险塞,不肯给段;跟着又要京邑,庄公答应了,便封叔段在那里,称为京城太叔。这同晋公子成师的封曲沃是差不多的一件事。成师封于曲沃以后便想吞晋,叔段封于京以后也想争夺郑国。他第一步先命郑国的西鄙北鄙的地方兼属于自己,不久又把这两处地方完全画做自己的领土,一直达到廪延的地方。第二步他便修筑城池,招练兵马,与他母亲约好日期,请她做内应,想一举攻入郑都。庄公打听明白他们的阴谋,就命大将公子吕带了二百乘兵车去打京城,京城的人都背叛太叔段,太叔段只得逃到鄢邑;庄公又指挥兵将追打过去,他立足不住,逃到共国去了。在太叔段初封京城的时候,大臣祭仲曾劝谏庄公道:“京城太高大了,把这地方封太叔是很不妥当的。”庄公装着很无用的样子说道:“这是太夫人姜氏的意思啊,有什么办法?”祭仲又说:“她哪里会厌足,不如提早防备,不要使他们的势力发展开来才好。”庄公就说:“他们多做不合理的事情,一定会自走到死路上去的,你姑且候着罢!”等到叔段的势力渐渐发展的时候,又有公子吕一再劝谏庄公,叫他赶快翦除叔段。庄公说:“不必,他们的势力来得愈厚,便崩倒得愈快了!”在这里可见庄公的处心积虑,要想加重叔段的罪状,以便一举将他除掉。我们看他的计画是何等的严密,他的手段是何等的毒辣!然而郑国所以不致造成分裂的局面,也就靠着庄公的能干。叔段奔共的时候,他的儿子公孙滑逃到卫国,卫国为了他起兵伐郑,夺取了廪延的地方。郑国也用了王室的军队同虢国的兵马回打卫国,以为报复。“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久,卫国也起了内乱。原因是卫国在先的君主庄公有个庶出的儿子,叫做公子州吁,很为庄公所宠爱。他生性喜欢武事,庄公并不禁止他弄兵。庄公的嫡夫人庄姜却把另外一位庶夫人戴妫所生的儿子完当作自己的儿子而很嫌恶州吁。那时卫国的大臣有个叫做石碏{音què}的也曾在庄公面前说州吁的不好,劝庄公抑制他;庄公不听。等到庄公去世,公子完即位,是为桓公;石碏也告了老。桓公十六年(鲁隐公四年),州吁作乱,杀了桓公,自立为卫君。他恐怕国人不服,想与诸侯联络,并耀武于外国,以安定自己的君位,于是耸动了宋国,又联合了陈、蔡两国起兵伐郑,把郑国的东门围了五天。那年秋天,宋、卫等国再起兵伐郑,又来联合鲁国;鲁隐公不愿与他们联络,但终因公子翚{音huī}的请求,去凑了一回热闹。诸侯的人马把郑国的步兵打败,割了郑国的禾子回去。这回主战的国家是宋与卫,至于鲁、陈、蔡都只是附从。我们应记住,在春秋初年,郑国的敌人是宋、卫两国。卫州吁出了两次兵,仍旧不能使全国的人民归附自己,于是他便派他的同党石厚(石碏的儿子)去问他父亲,怎样才能安定君位?石碏本来嫌恶州吁,曾告诫石厚,不要去同州吁打伙伴;石厚不肯听从。到此时,他趁着他们来请教,胸中便打定了主意,对他的儿子说道:“要想安定君位,非去朝见周王不可!”那时离西周时代不远,王室还有些威权,周王不是轻易可以朝见的,石厚又问:“怎样才能得到朝王的机会呢?”石碏教他道:“陈国的君主(桓公)正有宠于周王,陈国与卫国现在正和睦,如果你们肯去朝陈,请陈国转向周王请求,就能够达到目的了。”于是州吁便带了石厚去朝陈君。石碏暗地派人到陈国去说道:“这两个人是杀害敝国先君的逆贼,请贵国把他们除去了罢!”石碏是卫国的国老,说话很有效力,所以陈国听了他的话,便把州吁、石厚二人拿下,向卫国邀请监斩官。卫国派右宰丑去监斩了州吁,石碏也派了他的家臣獳{音nòu}羊肩去监斩了石厚。州吁既死,卫国人便向邢国去迎公子晋回国为君,是为宣公。弑兄篡位石碏“大义灭亲”

郑国趁了卫国的乱,起兵侵扰他们的郊野,回报了围东门一役的仇恨。卫国也用了南燕国(在今河南省延津县)的兵去回打郑国,却被郑国用埋伏计杀了个大败。在这里看来,卫国到底不是郑国的对手。不但卫国,就是宋国也被郑国用了王室的军队同邾兵打进了外城;宋国虽起兵报复,也是得不到多大的便宜。当时齐国看见宋、卫、郑三国的互相攻伐,想来做个和事老,便于温的地方召会三国,在瓦屋的地方结了一次盟。不料口血未干,郑国就借了宋公“不共王职”的罪名,自说奉了周王的命起兵伐宋。鲁国也因宋国不来告警,与宋绝了交好。郑国便乘机联合了鲁、齐两国再伐宋国,打败宋兵,夺取了宋邑郜、防,做人情送给鲁国,来讨鲁国的好。宋国也联合了卫、蔡两国的兵回打郑国,三国的兵反被郑兵在戴的地方打得全军覆没。此后郑国又连次伐宋,把宋国打得喘不过气来,于是宋国就发生了内乱。春秋初年,宋、卫、郑三国互相攻伐不断

原来宋国那时是殇公与夷在位,殇公是穆公的侄儿,因为穆公的即位是受了他哥哥宣公的让,所以他要把君位让还宣公的儿子与夷,而叫自己的儿子公子冯出居郑国。殇公即位以后,郑国要想把公子冯送回宋国来,因此宋郑两国结了怨,大家相斫了好几年。宋殇公在位十年,倒打了十一次的仗,百姓很吃些苦头,弄得都对殇公不满。恰巧那时宋国的太宰华督与穆公的顾命大臣大司马孔父不知为了什么事情结怨,华督在百姓面前宣言说:“我国连年打仗,都是司马(孔父)的主意”,他便纠集了徒党攻杀孔父。孔父是殇公的保护人,华督害怕殇公要替孔父报仇,就把殇公一并杀了。殇公死后,宋人就向郑国迎立了公子冯为君,是为庄公;这是要表示与郑亲善的意思。从此以后,宋、郑的争斗便暂告一段落。

至于鲁国同郑国的交涉是这样:当鲁隐公做公子的时候,曾带兵与郑国在狐壤的地方开仗,被郑国捉了去,郑国把他囚在尹氏家里。隐公向尹家厚纳贿赂,又在尹家所奉祭的钟巫之神面前祷告了,就与尹家一同逃归鲁国。隐公即位以后的第六年才与郑国通好,曾答应郑国用祭泰山的祊{音bēng}田掉换祭周公的许田(许本是鲁的附庸,所以鲁有祭周公的许田;郑国不知何故也有祭泰山的祊田。祊田近鲁,许田近郑,所以两国愿意掉换),又曾帮助郑国打宋国。后来更邀合了齐国帮郑国打许国(在今河南省许昌县),攻进了许都;许君奔卫。齐僖公拿许国让给鲁国,鲁国不受,转让给郑国,想是报答他夺取宋邑让给鲁国的好意。这可以说是鲁、郑两国的交换条件。鲁郑的交涉

就在伐许的一年(鲁隐公十一年)上,鲁国也发生了内变,原因是鲁国有个大臣叫做公子翚(羽父)的想巴结隐公,在隐公的面前自请去杀隐公的弟弟轨,使得他好永久做鲁国的君。他要求隐公给他做太宰,以为他设策的酬报。不料隐公说:“以前我是因为太子轨年幼,所以即了君位;现在时机到了,我正要把君位交还他呢。不久的将来,我就派人到莬裘地方筑所别馆,豫备到那里去养老了。”公子翚听见这话,害怕太子轨即位以后要怀恨他,便反到轨的面前去说隐公的坏话,请他设法结果了隐公。先是当隐公从郑国逃回的时候,因为感谢尹家和雍巫之神,便在鲁国也立了雍巫的神庙,常常去祭祀。在这年的十一月,隐公去祭钟巫,在社圃斋戒,住在一家姓寪{音wěi}的家里。公子翚得到这个机会,就派了个刺客到寪家去把隐公刺死,拥太子轨即位,是为桓公。他们反把弑君的罪名推在寪姓的头上,杀了寪家的几个人算了事。桓公即位以后,就与郑国修好,他和郑国在越的地方结了一次盟,把掉换祊田和许田的事办妥了。鲁隐公之死

这时候郑国的气焰正盛,各国没有一个不弄怕郑的,所以陈、宋、鲁、齐等国都亲起郑来。于是郑国人的胆子愈弄愈大,过了若干时,他竟敢同周王打起仗来。原因是郑国的武公、庄公都做周平王的卿士,在王室很有权柄;后来平王大约为了郑国太强盛的缘故,不愿他独把持王朝的内政,想把郑伯掌握的周室政权分一半给虢国。郑庄公知道了,大不高兴。平王安慰他说:“哪里有这件事呢!”他情愿同郑国交换质子。于是王子狐到郑国去,郑公子忽也到周朝来,交换做押品。这已损坏了王室的威严。周郑的交涉

平王死后,桓王即位,打算真把政权分给虢公。郑庄公听得这消息,便派大将祭足(祭仲)带了兵马去把周的温地同成周(东周的都城,在今洛阳)的麦和谷子一齐割了去,于是周朝同郑国的感情大破裂了。但是两方面都还暂时敷衍着:郑庄公还去朝周,虽然得不到桓王的敬礼,但是桓王也并没有把郑伯的政权完全剥夺。后来郑国还用过王师去伐宋国。毕竟是桓王不识相,他向郑国取了邬、刘、蔿、邘四邑的田,而把自己拿不动的苏忿生(周朝的臣子)的田换给郑国;郑国自然大不高兴。接着桓王又把郑伯的政权完全夺了,于是郑伯不朝。桓王大怒,招集了蔡、卫、陈等国的兵,御驾亲征去伐郑。郑国也就起兵抵抗王师。两方在葛地方开战,郑国用了鱼丽之阵(每队以二十五乘兵车当前,一伍步卒随后,车卒有阙,便用步卒补数)把王师同诸侯的兵打得大败。桓王甚至被郑将祝聃射中了肩头,于是天子的威严扫地了!从此以后,“王命”两个字便不算什么,周室的真正地位也就连列国都不如起来了。葛之战,周天子威严扫地

郑国打胜周兵以后,势力格外强盛。那时齐国被北戎侵扰,也向郑国去讨救兵;郑太子忽带了兵马救齐,把戎兵杀得大败。齐僖公想把女儿嫁给郑太子忽,以为姻援,却被太子忽拒绝了。这次战事,诸侯的兵多有替齐国守御的,齐国答谢诸侯的好意,分送给各国粮饷,请鲁国代为分派;鲁国分后了郑国,郑太子忽很不高兴,后来竟联结了齐、卫两国的兵来伐鲁。这也可见郑国在当时的强横了。

第四章 郑的中衰与齐的始强

郑国当庄公时代,凭借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位,采用了“远交(交齐、鲁)近攻(攻宋、卫)”的政策,努力经营,国际的地位就蒸蒸日上。到了庄公末年,几乎成为春秋初期的伯主。民国七年在新郑出土的铜器中有王子婴次炉,据近人考证,王子婴次就是郑子仪,他的父亲便是庄公。这话若确,就证明了郑庄公是称过王的,想来是败周以后的事了。

鲁桓公十一年,郑庄公去世,国内发生变乱,郑国就中衰了。原来庄公的太子名叫做忽,是邓国的女儿邓曼所生。庄公又娶了宋国雍氏的女儿叫做雍姞{音jí},生个儿子叫做突。雍氏是宋国的贵族,为宋国的君主庄公所宠。郑庄公死后,太子忽即位,是为昭公。宋国人气愤不过,设法诱骗了郑国的大臣祭仲到宋国来,把他拘住,硬逼他拥立公子突为君。祭仲本是昭公的保护人,到这时因为自己的性命要紧,只得答应宋人,与他们结盟,带了公子突回国,拥他即位,是为厉公。昭公便逃到卫国去了。当厉公将要回国的时候,也被宋人拘住,逼着要贿赂,厉公只得答应。厉公即位以后,宋国逼讨贿赂很急,逼得郑国喘不过气来,宋郑间的国际感情就日趋恶劣,将要打起仗来。那时鲁国出来做调和人,先同宋国在句渎之丘结了一次盟,但讲和的事情仍不见头绪;又会于虚和龟两处地方,宋国到底不肯答应和议。那时激恼了鲁国,便与郑国会盟于武父的地方,联兵伐宋。到了第二年,郑国又联合了纪、鲁两国,与齐、宋、卫、燕(南燕)四国开战,结果四国联军打得大败。在这里可以看出郑、鲁与宋、卫到底是两个国际的集团(齐本也是郑党,这次所以加入宋、卫一边,乃因纪与鲁联合的缘故,参看下文),此时差不多又恢复了春秋开始时的形势。又可看出郑究竟比宋强,所以在这个时候郑还能占到胜利,真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了。但宋国吃了亏哪里肯服,就又联合了齐、蔡、卫、陈诸国的兵伐郑,焚了郑国的渠门,一直打进大街;又侵扰郑国的东郊,夺取了牛首的地方,把郑国大宫(祖庙)的椽子抢回去做了宋国卢门的椽子。这一次的战事,因为寡不敌众,却是郑国吃了亏了。郑国中衰郑、鲁与宋、卫是两个集团

郑国在败弱之际,内部又发生变乱起来。原因是厉公为祭仲所拥立,所以政事很被祭仲把持;厉公颇忌他,就派他的女婿雍纠设计去杀他。不料雍纠是个没用的脚色,他不知怎样把消息透漏给他的妻子雍姬。雍姬便去问她的母亲道:“父亲与丈夫是哪一个亲近些?”母亲道:“只要是个男人,都可以做女人的丈夫;但父亲却只有一个!”雍姬听了这话,便把雍纠的阴谋暗示给祭仲,于是祭仲把雍纠杀了。厉公一看事情不稳,逃到蔡国去。昭公就回国复了位。厉公又引动郑国栎地的人民杀了守将檀伯,占居了栎地,做昭公的敌人。鲁国本与厉公交好,便结合宋、卫、陈、蔡等国一再伐郑,想送厉公回国,结果没有成功;于是鲁、郑也分裂了。在这里,我们知道伐郑的五国中,鲁本是郑党,这次伐郑还是为了郑;宋、卫、陈、蔡四国却是郑的敌人,他们只不过想乘机打劫罢了。“人尽可夫”的观念

郑国内乱未定,跟着卫国也发生了内乱。原因是卫国的宣公收纳了他的庶母夷姜为妻,生个儿子叫急子,把他交给宗亲大臣右公子职保护。急子长大以后,宣公替他娶了齐国的女儿;因为齐女长得美丽,宣公舍不得配给儿子,自己收用了,是为宣姜。宣姜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做寿,一个叫做朔。宣公又把寿交给另一宗亲大臣左公子泄保护。夷姜因为失了宠,自己吊死。宣姜与她的小儿子朔日夜在宣公面前说急子的坏话,宣公信了谗言,就派急子到齐国去,暗遣刺客在莘的地方等待着杀他。宣姜的大儿子寿听得这消息,忙去告与急子,叫他赶快逃走。急子不肯,说:“天下哪里有没有父亲的国家可以逃奔呢!”寿看劝他不醒,便用了一计:在他动身的时候,替他饯行,把他灌醉,寿自己载了急子的行旌先去,想牺牲了自己来救急子,果然给刺客杀了。急子却不肯对不住他的弟弟,急忙赶去,对刺客说道:“你们要杀的是我,他是个无罪的人,你们杀错了!”于是刺客又把急子杀死。为了这个缘故,急子和寿的保护人左右两公子都怨恨朔。宣公去世,朔即位,是为惠公。二公子起来作乱,拥立了公子黔牟,惠公只得逃到齐国去。宣公纳媳与卫国第二次内乱

这时齐鲁两国正因纪国的事发生冲突:原来纪国的君所娶的是鲁国的女儿,所以鲁国要保护纪。因为齐、纪是世仇,齐国长想灭纪(报仇的话其实是托辞,齐国想的是开拓疆土。又齐、纪结仇的事只见于汉人的记载,究竟可信与否,也未能定),在齐僖公的时候已与郑庄公合谋袭纪,没有成功。鲁桓公十三年,鲁、纪、郑三国与齐、宋、卫、燕四国的战事,其中恐也包含着齐、纪的问题;这次齐国虽然失败,但究竟不能使他息了并纪的阴谋。到了僖公的儿子襄公即位,与鲁修好,图谋灭纪更急;纪国向鲁国求救,鲁国也没有切实的办法,反而弄得与齐国又翻了脸:鲁桓公十七年,鲁齐两国的兵战于奚的地方。到了第二年,鲁桓公与齐襄公会于泺的地方,又与夫人文姜一同到齐国去;他们大约是想与齐国修好,不料竟被齐国害死了。齐鲁争斗

在鲁桓公死的那年,齐襄公又曾杀了郑君子亹{音wěi}。先是,郑庄公在世的时候,想用高渠弥做卿,太子忽很厌恶这人,竭力劝谏庄公不要用他,庄公不听。等到昭公(太子忽)即位,高渠弥怕昭公要杀他,便先把昭公杀了,拥立昭公的弟弟公子亹为君。齐襄公听见这事,想替郑国讨贼,借此可以摆出他盟主的架子来;于是带了兵马驻屯在首止的地方,叫郑君来相会,公子亹不敢不从,带了高渠弥前去。襄公杀了公子亹,把高渠弥车裂了。公子亹同高渠弥既死,祭仲便向陈国迎了昭公的另一个弟弟子仪回国即位,是为郑子。

鲁桓公既死,纪国失了后援,齐国便乘机迁了纪国的郱、鄑、郚三邑的居民,把这三邑收为己有;跟着纪侯的弟弟纪季也以纪国的酅{音xī}地入于齐,纪国越发难以保存了。鲁国到这时还想与郑国一同援救纪国,但是因郑也有内乱,纪的生命终于不能维持下去。到了鲁庄公四年,纪侯便把全国交给纪季,逃出国去;纪季把纪国全部归了齐,纪国便灭亡了。襄公灭纪伐卫,齐国始强

这时卫国内乱,卫惠公逃在齐国。齐国号召了鲁、宋、陈、蔡诸国一同伐卫,把惠公送回国去。惠公回国以后,把公子黔牟放到周国去(这大约是因公子黔牟与周有些关系的缘故),杀了左右两公子,重登了君位。

这时中原的国家要推齐国最强。齐襄公灭纪伐卫以后,齐几乎成了桓公以前的伯主。可惜不久齐国也发生内乱,伯业没有做成功:先是,齐襄公派大夫连称、管至父两人去驻守葵丘的地方;两人是在瓜熟的时候去的,襄公对他们说道:“到明年瓜熟的时候,我派人来代你们。”到了期限,他并不派人去代,两人向襄公去请求,他也不许;因此他们两人很怨恨襄公,合谋作乱。那时齐国有个宗室叫做公孙无知,是襄公的叔父夷仲年的儿子。他为襄公的父亲僖公所宠,一切待遇都如太子。到襄公即位,把他的待遇降低了,他很怨恨。连称、管至父两人就奉了他图谋作乱。连称有个堂房的妹妹做襄公的侍妾,不为襄公所宠,他们就叫她做间谍;无知许她事成之后立她为夫人。鲁庄公八年十二月,齐襄公游于姑棼的地方,乘便在贝邱的地方打猎,受了伤,连称等就在这时发动把襄公攻杀了,拥立公孙无知为君。不料无知又被大夫雍廪所杀。那时襄公的庶弟公子纠逃在鲁国,鲁国想把他送回齐国为君;不幸被襄公的另一个庶弟叫做公子小白的从莒国趁先回国即了位,这便是赫赫有名的齐桓公。齐桓公即位以后,发兵抵抗鲁国送公子纠来的兵,在乾时地方开战,把鲁兵杀得大败。他乘胜打到鲁国,硬逼鲁国杀死公子纠,献出子纠的臣子管仲、召忽。召忽自杀了,管仲却忍辱做了囚犯,由齐兵把他带回国去。那时齐军的主帅是鲍叔牙,本是管仲的好朋友,知道管仲是一个有大本领的人,便在半路上解放了他,在桓公面前竭力保举他。桓公听了他的话,后来果然成就了所谓“一匡天下”的大功业。齐国内乱

第五章 所谓“尊王攘夷”事业的背景

春秋初期,列国并峙,互相争胜;在这时期中,黄河流域比较强盛的国家是郑、齐、鲁、宋、卫五国。五国之中约略说来:郑、齐、鲁为一党,宋、卫为一党。两党的势力,以前一党为强盛。前一党中起初最强的是郑,后来是齐。郑、齐两国在春秋最初期,可以算是准伯主的国家。郑因发生内乱中衰,齐国代兴,灭纪败鲁,渐渐做成了真盟主。到了西元前六百七十九年(鲁庄公十五年),齐桓公正式登了伯主的宝座,应合时势的需要,做出了一番“尊王攘夷”的事业来。这“尊王攘夷”的事业,是有适合的背景的,略叙如下:

当春秋开始时,黄河流域诸国正在钩心斗角的时候,南方已有一种异族起来,这就是楚。鲁桓公二年,郑国约蔡国会于邓的地方,《左传》说这次盟会的原因是开始惧怕楚国。以郑庄公之强,尚且对楚国发生畏惧,可见楚国在那时候的强盛已经超过了郑了。那时楚国的君主是武王熊通,鲁桓公六年,楚武王起兵侵随(在今湖北省随县),先派了薳{音wěi}章到随国去议和,自己带兵驻在瑕的地方等候。随国也派了一位少师前来议和。楚国的大夫斗伯比对楚王说道:“我们所以不能在汉东得志的缘故,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我们张大了武备去恐吓他们,他们自然害怕了要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弄得我们现在没法使他们离散。但是汉水东面的国家以随国为最大,随国倘若自大起来,必定丢开了其他小国;小国分离,正是楚国的利益。现在随国派来的少师是个很骄傲的人,我们可以故意把老弱残兵陈列出来去哄骗他,使他们上我们的当。”楚国的另一个大夫熊率且比听了斗伯比的话,说道:“随国有个季梁,是个很有智谋的人,这套计策,恐怕骗不倒他罢?”斗伯比说:“我们用这计策是为日后打算。要知道少师是随君的宠臣,随君很听他的话呀!”楚王用了斗伯比的计策,故意把军容毁坏,然后请少师进来。少师一见楚兵疲弱,回去便请随侯起兵追赶楚师。随侯正想听他的话,季梁果然出来劝谏道:“老天爷帮楚国的忙,楚国势头正盛,他们是故意的示弱,在哄骗我们呵!”随侯听纳了季梁的话,便止住了。在斗伯比的话里,我们可以看出那时南方的形势是楚国独强,勉强能与楚国对抗的只有随国。随国联合了汉水东面的诸小国做楚国的敌人,所以楚国汲汲的要想打服他。他们所用的政策,是先离间汉东诸小国与随国的联结。楚国独霸南方

过了两年,楚国邀合南方诸侯在沈鹿地方盟会,只有黄、随两国不来。楚武王派了薳章去责问黄国,自己带了大兵去伐随国,驻兵在汉水淮水之间。季梁劝随侯与楚国讲和,少师却对随侯说道:“我们快动手的好!不然,楚兵又要像前次一样逃走了。”随侯听了少师的话,便起兵与楚国开战,在速杞的地方被楚兵打得大败,随侯步行逃走,楚国俘获了随侯的兵车,把车右少师杀死;于是随国只得服从了楚国了。楚武王伐随

不久,楚国又开辟了濮地(在今湖北省南部),打败了邓国和郧国、绞国的兵,声势更是不可一世。不料就在这时吃了一回亏:在鲁桓公十三年,因为罗国(在今湖北省宜城县)有意对楚国挑衅,楚国起兵伐罗,在屡胜之后轻看了敌人,被罗国联合了卢戎(在今湖北省南漳县),打得大败。

楚国虽然败了这一次,但是实力并不损伤。在鲁庄公四年,楚武王造了一种“荆尸”的阵法,在军队中参用戟队,起兵伐随,在半路上死了。令尹斗祈,莫敖屈重(令尹、莫敖都是楚国的官名)把丧事按住,开辟了行军的直道,在溠水上面搭了桥,领兵直逼随国。随国人大怕,又同楚国讲和。莫敖假托了王命到随国与随侯结盟,并要求结盟于汉水的西面。事情办好,班师回国,渡了汉水,然后发丧。在这里,我们又可看出楚人是怎样的一种尚武力征的民族。他们肯这样努力经营,所以才能成为南方的伯主。武王死后,儿子文王熊赀即位,联合巴国伐申,又灭了息、邓等国,攻入了蔡国,势力骎骎北上,从此成了中原诸侯的大患了。楚人是尚武力征的民族

齐桓公时,中原的强敌在南是楚,在北有狄。据考证,狄就是商代的鬼方,周代的猃狁和犬戎。《易经》上说商王武丁领兵伐鬼方,一打打了三年,才把他们克服。打一处仗要用三年功夫,在古代真是一个极大的战争了。古书上又记周王季伐西落鬼戎,俘获了二十个翟(狄)王;西落鬼戎就是鬼方。打一次仗就俘获了二十个王,又可见鬼方部族的强大。在文王时,也曾征伐过犬戎。到西周时,成王(或康王)又曾派了一个叫做盂的人去伐鬼方,俘获了一万三千零八十一个人回来,这真是西周对北方异族斗争的第一次大胜利。穆王时,又曾去征过犬戎,俘获了五个王,又得到四只白狼和白鹿,把戎族迁到太原(在河东)的地方。夷王时,命虢公带兵伐太原的戎族,到了俞泉地方,俘获了一千匹马。宣王中兴,猃狁内侵甚急,他们占居了焦获(在今山西省阳城县)地方,攻打镐、方(在今山西省夏县)、西俞等处,一直到洛水(现在陕西的洛河)和泾水(现在的泾河)的北面。宣王亲征,在(即彭衙,在今陕西省白水县)地方打败猃狁,又命大臣尹吉甫等带兵直追到太原,更命一个叫做南仲的到朔方去筑城,连攻连守,才把猃狁暂时平定了。到了宣王晚年,又兴兵征伐住在太原的戎族,却得不到胜利。到幽王时,戎狄格外强盛起来,蚕食周地,结果犬戎竟把西周灭了。东周之初,梁国(在今陕西省韩城县)曾抵抗过鬼方蛮,秦文公又赶走了占居周地的戎族;其后秦与西戎就屡有交涉。到穆公时,西戎全被秦所征服。秦国霸了西戎,西方的戎祸就告一段落了。南楚北狄,中原大患

西方的戎祸方靖,北方的狄寇又起来了。上文说过,狄就是鬼方,与猃狁犬戎是同族。狄族最强的有两种:一种叫做赤狄,他们的根据地大约在现今的山西省;一种叫做白狄,他们的根据地大约在现今的陕西省。他们的势力一直到达了河北、河南和山东。另有一种叫做长狄,大约也盘踞在现今的山东山西两省。晋曲沃庄伯二年(春秋前九年),翟(狄)人伐晋,一直到了晋都的郊外。春秋初年,黄河下游诸国正互相争斗得筋疲力尽,狄人乘机南下,先伐了邢国(在今河北省邢台县),又灭了卫国;跟着又伐晋国,灭了温国(就是苏国,在今河南省温县)。一时中原诸侯大受他们的威胁,大家惧怕狄人,比惧怕楚人还要厉害些。狄族的侵扰

狄之外,春秋初年为中原的祸患的还有诸戎。春秋时的戎族,除猃狁后裔的犬戎外,还有戎州己氏之戎,住在现今山东竹境内;北戎,山戎,无终氏之戎,住在现今河北省境内;允姓之戎(当也是猃狁的后裔),姜姓之戎,住在现今陕西省境内;扬拒、泉皋、伊雒之戎(这是几种戎的合称),蛮氏之戎,住在现今河南省境内。己氏之戎与鲁盟好,也有时为寇,他们曾侵犯过曹国(在现今山东省定陶县)。北戎的势力较为强盛,曾侵犯过郑国,被郑国打败;又曾伐过齐国,也被郑国的救兵杀退。山戎侵扰过燕国(这是北燕,都城在今河北省宛平县)。扬拒、泉皋、伊雒之戎曾联兵伐周,攻破了王城,被秦晋联军所打退。其他戎势力不强,不大为中原之患。总之,春秋时的戎族虽不及狄族之强,然而中原列国也是受到他们的侵扰的。至于夷族和蛮族,除了楚外(楚就是蛮夷的一种),在春秋时都不占势力,他们和中原就不生什么关系了。戎族的分布及对中原的侵扰

以上所说的是“攘夷”事业的背景;至于“尊王”事业的背景,那就更容易知道了。东周王室在春秋开始的几年还有些威权,从周、郑{音xū}葛之战,王师大败,一蹶不振;后来又继续发生内乱。鲁桓公十八年,周公黑肩想杀了庄王(桓王子),拥立王子克(庄王弟)为君;有个叫做辛伯的把周公黑肩的阴谋告诉庄王,庄王杀了周公黑肩,王子克逃到燕国去。这是春秋时周王室的第一次内乱。鲁庄公十九年,周朝的臣子蔿国、边伯、石速、詹父、子禽、祝跪们依恃苏国为后援,奉了王子颓(庄王子)作乱;卫和燕国也帮助王子颓,起兵伐周,拥立王子颓为君。郑厉公奉了惠王(庄王曾孙)住在郑国的栎地;郑国又联合虢国回攻王城,杀死了王子颓、蔿国们,奉惠王复位。这是王室的第二次内乱。惠王酬谢郑、虢二君,就赐给郑国虎牢以东的地方,赐给虢国酒泉的地方。于是王畿削少,王室也更趋衰弱了。“尊王”的背景

因为王室衰微,所以造成列国互相争胜的形势;因为列国互相争胜,中原内部因不统一而更不安宁,所以又造成戎、狄交侵的形势。要“攘夷”必先“尊王”,“尊王”的旗帜竖起,然后中原内部才能团结;内部团结,然后才能对外。所以“尊王”与“攘夷”是一贯的政策。这是春秋初年的时势的需要,并不是齐桓公和管仲一二人突然想出来的花样!

第六章 齐桓霸业

五霸的事业是一部春秋的骨干,而五霸之中以齐桓晋文为首。孟夫子说“春秋,其事则齐桓、晋文”,又说“五霸,桓公为盛”,可见齐桓公的霸业是春秋史中最重要的节目。大家要知道它的详细情形吗?请读下文:五霸的事业是一部春秋的骨干

齐桓公的霸业是管仲帮他做成的。管仲字夷吾,据《史记》说他是颍上的人氏,大约是周的同姓管国(在今河南省郑县)之后。又据《史记》说,他少年时曾与鲍叔牙交好,鲍叔牙知道他的贤能,很敬重他。管仲那时极贫穷,与鲍叔牙一同出外经商,等到分利息的时候,管仲常常欺侮鲍叔牙,自己多要好处;鲍叔牙始终不同他计较,仍是很善待他。这段故事实在是不甚可信的。我们知道管仲是齐大夫管庄仲的儿子,乃是贵族阶级,怎会有经商的事呢(商人在古代是极贱的阶级)?这恐怕只是战国人用了战国的时代观念造出的故事(这段故事始见于《吕氏春秋》)。后来鲍叔牙依附了公子小白,管仲也做了公子纠的臣子。等到齐襄公去世,公子小白与公子纠争国时,管仲曾发一箭,射中了小白的衣带钩。桓公(小白)即位,打败鲁兵,逼鲁国杀死公子纠,把管仲俘掳回来;鲍叔牙竭力在桓公面前保荐管仲,桓公听了,就重用了他。管仲替桓公规画政事,先立定了创霸业的基础。

管仲替桓公所规画的治齐国的方法,可分为内政、军政、财政三方面。他所用的政策,约略说来,是分画都鄙而集权中央,奖励农商以充实国富,修整武备以扩张国威。现在根据《国语》等书,就分内政、军政、财政三项,略叙管仲治齐的政策:管仲治齐:内政、军政、财政

关于内政方面,管仲所定的计画是:把国都分为六个工商的乡,十五个士(兵士的士)的乡,共为二十一乡。这十五个士的乡,由桓公自己管领五个,上卿国子和高子各管领五个。把国政也分为三项,立出三官的制度:官吏之中立出三宰,工人之中立出三族,市井之中立出三乡;又立三虞的官管理川泽的事,立三衡的官管理山林的事。又规定郊外三十家为一邑,每邑设一个司官;十邑为一卒,每卒设一个卒帅;十卒为一乡,每乡设一个乡帅;三乡为一县,每县设一个县帅;十县为一属,每属设一个大夫,全国共有五属,设立了五个大夫。又立出五正的官,也派他们各管一属的政事,而受大夫的统属。在每年的正月里,由五属大夫把他们治理属内的成绩报告给桓公,由桓公督责他们的功罪。于是大夫修属,属修县,县修乡,乡修卒,卒修邑,邑修家,内政就告成了。

关于军政方面,管仲所定的计画是:作内政而把军令寄在里面。他规定国都中五家为一轨,每轨设一个轨长;十轨为一里,每里设一个里有司;四里为一连,每连设一个连长;十连为一乡,每乡设一个乡良人。就叫他们掌管军令:每家出一个人,一轨有五个人,五人为一伍,由轨长带领着;一里有五十人,五十人为一小戎,由里有司带领着;一连有二百人,二百人为一卒,由连长带领着;一乡有二千人,二千人为一旅,由乡良人带领着;五乡有一万人,立一个元帅;一万人为一军,由五乡的元帅带领着。全国三军,就由桓公与国子高子带领了。桓公等三人也就是元帅。这便是现在的保甲制度,也就是军国制度。他们定出这种制度来,每逢春季和秋季借了狩猎来训练军旅,于是就“卒伍整于里,军旅整于郊”了。训练完成以后,下令全国的人不许自由迁徙,每伍的人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人与人,家与家之间都互相团结,就做到了“夜里开战,只要听到声音,大家就不会乱伍;日里开战,只要看见容貌,大家就互相认识”的地步,这样的军队自然是最好的了。

那时齐国缺少军器,管仲又定出一种用军器赎罪的刑法来。人民犯了重罪,可以用一副犀牛皮制的甲同一柄车戟赎罪;犯了轻罪,可以用一副皮制的盾同一柄车戟赎罪;犯了小罪,可以用铜铁赎罪。打官司的人禁止了三次还不服的,可以用一束箭做入朝听审的讼费。这样一来,甲兵也便充足了。用军器可赎罪

关于财政方面,管仲所定的计画是:相地衰{音cuī}征(衰是等差的意思,征是赋税;相地衰征,就是看土地的好坏来等差赋税的轻重),通货积财,设轻重九府之制;观察年岁的丰凶,人民的需要来收散货物;制造钱币,由官府掌管。更提倡捕鱼煮盐的利益。于是齐国就富庶了。

我们综看管仲治国的方法,实在是一个大政治家的手腕。他知道治国的要点先在分画内政和统一政权;富国的要点先在整理赋税和发展农商,而由国家统制经济。尤其可以佩服的,是他把军令寄在内政上,使武备不为独立的扩张。兵属于国,民属于兵,兵民合为一体,国家岂有不强盛的道理。他所定的保甲制度等等,到现在还有值得摹仿的地方。即此可以知道一国的强盛固然需要其他内在和外在的条件,而大政治家的有益人国,也是绝对不可否认的事实。

在齐桓公称霸以前,还有齐、鲁、宋三国争衡的一段历史,这为自来研究春秋史的人所不大注意的。现在我们把它挑出来谈一谈。原来当齐桓公尚未成霸时,鲁国曾强盛过一时。当鲁庄公十年,齐国起兵伐鲁,大约是报前次鲁国伐齐纳子纠的怨恨。那时鲁国有个很有智谋的人叫做曹刿,去见鲁庄公,谈了一会,很合庄公的意思;庄公便带了他起兵与齐兵在长勺的地方开战。曹刿劝庄公先不要擂鼓(擂鼓便是准备开战的信号),等到齐兵擂了三次鼓,见鲁兵始终不动,正在发呆的时候,曹刿才请庄公擂鼓发兵,一下子就把齐兵打得大败而逃。曹刿又劝庄公不要就追,自己先下车去看看齐兵的车迹,再登车望望齐兵的旗帜,才请庄公发兵追赶,这一仗鲁兵就得了个大胜利。曹刿先叫庄公不要擂鼓的原因,是为了鼓是兴奋军气的物事,多擂了,军气便衰竭了;齐兵的军气已竭,鲁兵的军气方盛,所以齐兵便被鲁兵打败了。他叫庄公不要就追的原因,只为齐是大国,难以猜度,恐怕齐兵假败,另有埋伏;后来他看了齐兵的车迹紊乱,旗帜也倒下,知道他们是真败,所以又请庄公追赶。曹刿的举动是很合兵法的。齐、宋、鲁三国争衡曹刿论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鲁国胜了这一仗以后,国势便兴盛了,于是起兵侵宋。齐国不服,又联合了宋兵来打鲁国,两国的兵驻在郎的地方。鲁国的大夫公子偃对鲁庄公说道:“宋国的军队很不整齐,我们可以先把他打败。宋兵败了,齐兵自然回去了。”庄公不听他的话。他就自己带了军队从南城门偷偷出去,在战马的身上蒙了虎皮,直冲宋营;庄公带了大兵接应上去,把宋兵在乘丘地方打得大败。宋兵既败,齐兵果然自己回去了。次年,宋国为了报复乘丘之败,又起兵来侵鲁国。庄公发兵抵御,乘宋兵尚未结阵的时候冲杀过去,又把宋兵在鄑的地方打败了。

宋国被鲁国打败两次,内部又发生了变乱。先是乘丘一战,宋国的勇将南宫长万被鲁庄公亲自用了金仆姑(箭名)射倒,给鲁兵擒了去。宋国因他是本国的勇士,向鲁国请求释放;鲁国答应了,放他回国。那时宋国的君主是宋闵公(庄公子),他当面取笑南宫长万道:“从前我们为了你勇敢,很敬重你;现在你做了鲁国的囚虏,我们要改变态度了。”南宫长万听了这话,恼羞成怒,图谋作乱。在鲁庄公十二年的秋上,他在蒙泽地方对闵公下了毒手,又杀死大夫仇牧和太宰华督,拥立公子游为君。宋国的群公子逃奔萧地,闵公的弟公子御说逃奔亳地;南宫长万派他的儿子南宫牛和部将猛获带兵围困亳邑。宋国萧邑的大夫萧叔大心同了宋戴公、武公、宣公、穆公、庄公的后裔发动曹国的兵反攻南宫长万,先到亳地把南宫牛杀死,又打到宋都杀了公子游。他们奉公子御说为君,是为桓公。猛获逃奔卫国,南宫长万逃奔陈国。宋国向卫国要回猛获,又用贿赂向陈国要回南宫长万,把他们都杀了。宋国第二次内乱

那时齐国已灭了谭国(在今山东历城县)。鲁庄公十三年,齐国邀集宋国、陈国、蔡国、邾国在北杏地方会盟,平定宋国的内乱,征召遂国(在今山东宁阳县)赴会;他们没有派人来,齐国就把遂国灭了。鲁国那时连败齐、宋的兵,本很强盛,但因诸侯都归附齐国,寡不敌众,又因邻近的遂国被齐国所灭,感到威胁,便也只得和齐国在柯的地方结盟,开始与齐通好。就在那年,宋国大约因齐、鲁结合,而鲁国是宋的敌人的缘故,背叛了齐国。鲁庄公十四年,齐桓公邀集陈、曹两国的兵伐宋,又向周室请派王师;周王派单伯带领军队跟三国的兵会合伐宋,于是宋国只得屈服了。自从郑庄公假借王命征伐诸侯以后,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业的第一次重现。

便在这时,郑厉公从栎地攻打郑国,到大陵地方捉住郑子仪的臣子傅瑕;傅瑕情愿投降,替厉公做内应;厉公与他结盟,放他回国。傅瑕回去就杀了子仪同他的两个儿子,迎厉公复位。厉公回国,恩将仇报,杀了傅瑕;又怨大夫原繁不向自己,也把他生生逼死。这可见厉公手段的毒辣,不亚于他的父亲庄公。厉公看清了时势,复位以后就与齐国联结。齐桓公又邀单伯与宋、卫、郑三国在鄄的地方会盟;第二年,齐、宋、陈、卫、郑五国在鄄地又重会了一次,《左传》上说齐国就在这次盟会里开始称霸了。郑厉公复位齐国称霸局面的形成

我们综看齐桓公创霸的经过,他的政策是先想征服鲁国;不成,便联结宋国,用了两个大国的声威,团结陈、蔡、邾诸小国成一个集团,又灭了遂国做榜样,硬把鲁国逼服。鲁国归服以后,宋国背叛齐国,桓公又邀合诸小国,假借了王命,把宋国打服。鲁宋两大国既服,郑本是齐党,卫本是宋党,自然都来归向了。这可见齐桓公创霸时的对象是鲁、宋两国,只要征服了鲁和宋,霸业的基础便稳固了。

齐桓公的霸业可以分作三个时期来讲。第一时期约从鲁庄公十五年起至二十八年止,这个时期可以说是联结中原诸侯的时期。第二时期约从鲁庄公二十八年起至鲁僖公四年止,这个时期可以说是安内攘外的时期。第三时期约从鲁僖公四年起至十七年止,这个时期可以说是尊王和霸业成熟的时期。下面先说第一时期:

当鲁庄公十五年春天,齐桓公再合诸侯于鄄,开始称霸以后,这年夏天,鲁夫人文姜也到齐国结好,可说黄河下游的鲁、郑、宋、卫四大国已都服了齐国。但那时诸侯内部还未完全和协,郑、宋两国的世仇也还未尽解释。就在这年秋天,齐、宋、邾三国去伐郊国(就是小邾国,在今山东滕县),郑国偷乘了这个机会便起兵侵宋,于是次年,齐、宋、卫三国的兵伐郑。楚国这时也来伐郑,一直打到栎的地方。这是齐楚两大国势力以郑国为冲突焦点的开始。这年冬天,因郑国降服,齐、宋、陈、卫、郑、许、滑、滕诸国在幽的地方同盟了一次。不久,郑国又不肯去朝齐国;于是齐国拘了郑国的执政大臣郑詹。遂国的遗民也在这时起来扑灭了齐国的驻兵。鲁国在这时与莒联结,夫人文姜两次往莒,大约也想背叛齐国,所以齐、宋、陈三国伐鲁西鄙。鲁、郑的叛离与征服

这时王室也发生内乱,大夫蔿国们联结了苏、卫、燕等国拥立王子颓为君,周惠王奔郑,由郑、虢两国保护惠王回国复位。大约郑国因得罪齐国,所以与王室联络,想借王命来抗齐。卫国这时是齐党;卫国叛王,拥立王子颓,齐国不去责问,也很有助逆的嫌疑;这场安定王室的大功竟让郑国占了。要不是郑厉公不久就死,以厉公的手腕,很可能联合西方诸侯(如晋、秦、虢等国)奉了王室另外结成一个团体,以与齐国对抗;如果这样一来,春秋中世史就会变换个样子,齐国的霸业或者就此终结也未可知。幸而郑、虢两国因争周王的赏发生嫌隙,周、郑的国交也因此破裂,厉公不久又去世了,所以齐国得以乘机服了鲁国,与鲁互通姻好,因势又服了郑国,邀合诸侯同盟于幽,于是霸业大定。周王也派了召伯廖来赐齐桓公的命,叫他伐卫,讨立王子颓的罪。齐桓公观察情形,早已丢开卫国,这时奉了王命,大张旗鼓的去伐卫,大败卫兵,以王命数责他的罪,却取了贿赂回去。卫国既服,黄河下游诸国就结成一个团体了。(以上第一时期。)

当齐桓公开始称霸的时候,楚国已灭了息、邓等国,攻入蔡国,跟着又伐郑国,势力已发展到中原。隔了两年,巴国伐楚,楚文王起兵抵御,因有内乱的缘故,打了个大败仗;回国时管城门的官吏鬻拳不肯开门,硬逼文王再去伐黄,把黄国的兵打败,保全了楚国的声威。文王回到湫的地方,得疾去世;鬻拳把他葬在夕室,也自杀了。文王的儿子堵敖熊囏即位,被弟弟熊恽杀死;熊恽自立,是为成王。成王四年(鲁庄公二十三年),开始派使聘问鲁国,这是楚国与东方诸侯交通之始。楚与东方诸侯交往的开始

鲁庄公二十八年的秋天,楚令尹子元又带了六百乘兵车伐郑,打进郑国的外城,一直攻入大街市井。郑国却连内城的闸门也不下,兵士们学了楚国的方音出门应敌。楚兵被他们的空城计吓倒,不敢前进。恰巧这时诸侯的兵来救郑,楚兵就连夜逃走了。郑国人本想逃到桐丘的地方去避难,间谍报告说,楚兵的营幕上已有乌鸦停着,大家知道楚兵已去,方才停住不走。楚令尹子元从郑国回去,竟占住了王宫,被大夫申公斗班杀死,由一个叫斗谷于菟{音tú}的继为令尹。斗谷于菟就是那赫赫有名的令尹子文,他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他见当时楚国内乱未定,就自己毁了家来安定国难。楚国得了这样的贤臣,从此便格外强盛了。

这时山戎常常侵扰燕国;齐桓公起兵征伐山戎,直打到孤竹国,得胜回来。于是燕国也入了齐国的党。齐国的势焰大盛,鲁国甚至于替管仲修筑私邑小谷的城,借此向齐国讨好。齐、楚两国的势力既都发展到相当的程度,终不免有一次冲突。齐国势力较大,便先谋伐楚,向诸侯请会。

就在这时,鲁国又发生内乱。先是鲁庄公娶了党氏的女儿孟任,生个儿子叫做般;般长大后,有一次鲁国雩{音yú}祭(求雨的祭),先在一家姓梁的家里演习祭礼,庄公的女儿去看演礼,有个圉人(马夫)叫做荦的从墙外调戏了她,被般看见,把荦责打,荦因此记下了对公子般的仇恨。鲁庄公三十二年,庄公得病将死,向他的三弟叔牙问立后的事,叔牙道:“二哥庆父(叔牙的同母兄)很有才干,可以继位为君。”庄公又向他的四弟季友询问,季友道:“臣愿以死力奉般为君。”庄公告诉他,叔牙曾保举庆父;季友便假托君命,派一个叫鍼季的用毒酒把叔牙毒死了。不久庄公去世,季友奉般即位,暂驻在党家;庆父利用圉人荦对般的仇恨,派他到党家把般刺死,季友逃奔陈国。鲁人又奉庄公的庶子启方即位,是为闵公。鲁国二次内乱

这时狄国起兵攻打邢国,管仲对齐桓公说道:“戎狄的性情和豺狼一般,没法使他们满足的;诸夏之国都是亲戚,不可丢了他们;安乐是酖毒,不可过分留恋。请你起兵救邢罢!”桓公听了他的话,就发兵去救了邢国。

鲁闵公初立,内乱未定,就与齐桓公在落姑地方结盟,请齐国叫季友回国。齐桓公答应了,便派人到陈国去叫季友回来。齐国又派了大夫仲孙湫来省问鲁国,仲孙湫回去报告桓公道:“不把庆父除了,鲁国的国难是不会完结的。”桓公便问:“怎样除去庆父?”仲孙湫答道:“他作乱不息,自会自己走到死路上去的。你可以姑且等候着!”桓公又问:“我们可否乘机取了鲁国?”仲孙湫道:“鲁国还保存着周礼,未可轻动,你应当竭力安定鲁难,才是正理!”不久鲁闵公又被庆父派人害死,季友奉庄公另一庶子逃奔邾国,庆父也逃奔莒国。庆父既去,季友就回国奉公子申即位,是为僖公;送贿赂到莒国,请求他们把庆父押解回国,莒国答应了,送庆父来,庆父自知罪大,在半路上自杀了。这时齐国又派上卿高子来与鲁国结盟,竭力拉拢鲁国,鲁国的国难就从此平息。不去庆父,鲁难未已

不久狄人又起兵伐卫,在荧泽地方打败卫兵,杀了卫君懿公(惠公子),长驱攻入卫都,卫国被灭。宋国救出卫国的遗民,男女只有七百三十个人,添上了共、滕两邑的居民,刚凑满五千人,就在曹地立了卫惠公庶兄昭伯的儿子申为君,是为戴公。齐桓公派公子无亏带领三百乘兵车,三千名甲士替卫国守御,又送给卫君乘马和祭服、牲口、木材等等,并送给卫夫人乘车和做衣服用的细锦。隔了些时,狄兵又攻邢很急,齐桓公再邀宋、曹两国的兵救邢。邢国的人逃出城来,投奔诸侯的军队。诸侯的兵赶走狄人,把邢国迁到夷仪地方;齐桓公更命诸侯的兵替邢国筑了城。卫国的戴公去世,弟文公毁即位,齐桓公又带领诸侯的军队修筑楚丘城,把卫国迁到那里。《左传》上形容这两国人民的高兴,说:“邢国的迁徙好像回家一样,卫国也忘记了灭亡了。”这安鲁,救邢,存卫,是齐桓公的三件大功业。齐桓公三大功业:安鲁、救邢、存卫

北方的狄难未息,南方的楚患又起。鲁僖公元年,楚国再起兵伐郑,齐桓公邀诸侯在荦的地方盟会,图谋救郑。从鲁僖公二年到三年,齐国又结合了宋、江、黄(江在今河南省息县,黄在今河南省潢川县)三国在贯和阳谷地方接连盟会了两次。江、黄两国本是楚的与国,到此时也归入了齐国的掖下了。齐国的势力越发扩张,楚国恰在这时连次伐郑,齐桓公便联合鲁、宋、陈、卫、郑、许、曹等国的兵侵蔡(蔡这时是楚的与国),伐楚。楚王派了一个使者来质问齐桓公道:“你住在北海,我住在南海,任何事情都是没有关涉的。这次你们会到我们这边来,不知是为了什么事?”管仲代桓公答道:“从前召康公奉了周王的命令,曾对我们的先君太公说道:‘五种侯,九个伯,你都可以专征!东边到海,西边到河,南边到穆陵,北边到无棣,你都去得!’你们不向周王进贡祭祀用的灌酒的包茅,已是失礼;况且周昭王南征,死在半路,与你们也不无关系。我们现在前来,正是为的责问这个。”楚使答道:“不进贡确是我们寡君的罪;至于昭王南征不归的一件事,你只好到水边上去责问了!”齐桓公见楚国的态度强硬,便进兵驻在陉的地方。楚王又派一个大夫叫做屈完的到诸侯的军营里来讲和,诸侯的兵便退驻在召陵地方。齐桓公陈列了诸侯的军队,招屈完同车前去,指点给他观看,说道:“带了这许多人马去打仗,谁还能抵挡得?带了这许多人马去攻城,还有什么城不可攻破?”屈完答道:“您若用德义来安抚诸侯,谁敢不服;如果只用兵力来威胁我们,那末楚国可以把方城山当城,把汉水当池,城这么高,池这么深,你的兵虽多,也是没用的呵!”齐桓公一听屈完的话厉害,便许他与诸侯结了盟。(以上第二时期。)阳谷会盟,伐楚救郑

伐楚的事刚刚完结,不料诸侯内部就闹出了意见。原来那时诸侯的军队中有一个陈国的大夫辕涛涂对郑国的一个大夫申侯说道:“各国的兵如果打从我们两国回去,我们的本国一定要受到很大的破费。如果再到东方去,向东夷示威一次,循着海边回去,岂不很好!”申侯说:“这个办法不错!”辕涛涂听了申侯赞成他的话,就把这个回兵的计划去告诉齐桓公,齐桓公答应了。申侯这人真靠不住,他反去见齐桓公说道:“我们的军队疲乏了,如果打从东方回去,遇到敌人,恐怕要失败的。如打从陈郑两国回去,叫他们供给军队的粮饷器物,岂不是好!”齐桓公一听这话不错,便把郑国的虎牢地方赐给申侯,而把辕涛涂拘押了。一面又派鲁国同江、黄两国的兵去伐陈国,讨他不忠于诸侯的罪。过了些时,齐、鲁、宋、卫、郑、许、曹等国又联兵侵陈;陈国赶快向诸侯求和,齐国才把辕涛涂放了回去。

那时周惠王想废黜他的太子郑而立小儿子带为太子,周室内部发生不宁的现象。鲁僖公五年,齐桓公又邀合诸侯与周王的太子郑在首止地方结会,图谋安定周室。陈国的辕涛涂这时和郑国的申侯也在会,辕涛涂怨恨申侯前次给他上当,便在这时反劝申侯修筑齐桓公赐给他的采邑虎牢,更替他向诸侯请助,就把虎牢城修筑得很坚固。等到这座城修好以后,辕涛涂便到郑文公(厉公子)面前去说申侯的坏话:“申侯修筑他的赐邑很坚固,目的是想反叛你呀!”郑文公听了他的谗言,申侯从此得了罪了。诸侯在首止结盟,周惠王却派大臣去召郑文公来,劝他道:“我保护你去服从楚国,再叫晋国辅助你,可以不受齐国的气。”郑文公正怕齐桓公与他的臣子申侯联络,于他不利,得了王命,很是喜欢,却又畏惧齐国,就不与诸侯结盟,私自逃回国去;于是诸侯的兵伐郑,围住郑国新密地方。楚国帮郑国,把许国围住;诸侯的兵救了许国就放下了郑国了。隔了一年,齐国又起兵伐郑。郑文公杀了申侯,向齐国解说;又派太子华与诸侯在宁母地方结盟。郑太子华却对齐桓公说道:“我们国内的泄、孔、子人三家实在是违背你命令的主谋者,你若除去这三家,我就可以拿郑国做你的内臣了。”这是郑太子华要想借了齐国的势力自立为君的计划。齐桓公将要答应他,管仲忙谏止道:“帮助儿子反叛父亲,这是不合理的事情,诸侯定要不服的。你如不答应郑太子华的请求,郑国是一样会降服的!”齐桓公听了管仲的话,就辞谢了郑太子华;郑太子华从此得罪于郑君,郑国果然来向齐国乞盟了。安定周室,扶助襄王

就在这时候,周惠王去世,太子郑很怕他弟弟叔带要作乱,便不发丧,先向齐国乞援。鲁僖公八年,齐国邀合诸侯与周人在洮的地方结盟,郑国也来请盟。诸侯奉太子郑即位,是为襄王。襄王定了位,然后才敢发丧。

隔了一年,齐桓公又邀鲁、宋、卫、郑、许、曹等国在葵丘地方相会,周襄王派了大臣宰孔来赐给齐桓公祭肉。齐桓公将要下堂行拜礼,宰孔又传周王的后命道:“伯舅(天子叫异姓的诸侯为伯舅)的年纪大了,加赐一级,不必下拜!”齐桓公敬谨答道:“天威不远,就在面前,小白怎敢贪受天子的恩命,废掉下拜的礼节!”他就下堂行了拜礼,再登堂接受王赐。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一点消息,就是周天子的威严在春秋以前表面上反没有这样煊赫,到了此时,周天子的真正实力已消灭无遗,而他的威严在表面上反而比前格外煊赫起来,这就是霸主的手段和作用。因了一班霸主“尊王”的权术,君臣的礼制才谨严了。后来的儒家特别注重君臣的礼节,他们号为祖述三王,实在乃是祖述的五霸呵!这年秋天,齐桓公与诸侯又在葵丘结盟,发出宣言道:“同我同盟的人,既盟之后,大家都要相好!”又申明周天子的禁令道:“不可壅塞泉水!不可多藏米谷!不可改换嫡子!不可以妾为妻!不可使妇人参预国事!”这次盟会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葵丘之会”,是齐桓公创霸的一场压轴好戏。葵丘会盟

不久晋国的献公去世,国内发生变乱(详见下章),齐桓公带了诸侯的兵伐晋,到了高梁地方就回去了。后来又派大夫隰朋带兵会合秦国的兵,送晋惠公回国即位。这是东方的国家与西方黄河上游的国家正式发生关系之始。

隔了两年,周襄王的弟弟叔带招了扬拒、泉皋、伊雒之戎来打周国,攻进了王城,焚毁了东门。秦、晋两国发兵伐戎救周。楚国在这时也灭了黄国,狄兵也再来侵扰卫国。齐桓公只能发诸侯的兵替卫国修筑城池,派了管仲、隰朋两人替周室、晋国跟戎人讲和。他既不能讨戎,又不能伐楚,更不能征服狄人。齐国的霸业到此时实在已经中衰了。齐国霸业的中衰

鲁僖公十三年,齐桓公为了淮夷侵扰杞国,和戎族侵扰周室,又邀诸侯在咸的地方盟会,发诸侯的兵替周室守御。次年,又与诸侯修筑缘陵的城,迁了杞国过去。不久楚国又起兵攻打徐国,诸侯盟于牡丘,起兵救徐,结果仍被楚国将徐国的兵在娄林地方打败了。又隔了一年,周王再向齐国警报戎难,齐桓公再征集诸侯的兵驻守周地。就在这年,齐国又邀诸侯在淮的地方盟会,替鄫{音zēng}国修筑城池,防御淮夷。不料筑城的人多害了病,城没有筑成就班师了。次年,鲁国灭了项国,鲁僖公还在诸侯的会上,齐桓公责问鲁国灭小国的罪,就把僖公拘下了。鲁夫人声姜为了僖公的事,与齐桓公在卞的地方相会,齐国才把僖公放回。这年的冬天,齐桓公就去世了。(以上第三时期。)

统看齐桓公的霸业,他的势力实在只限于东方一带。黄河上游的秦、晋,和南方的楚,北方的狄,他并不能把他们征服。他的实力实在很单薄,只靠了诸侯的团结,才勉强做出一点场面来。至于他的功绩,约略说来,在安内方面,是有相当的成就的;对于攘外,却只做出一些空把戏。然而中原的所以不致沦亡,周天子的所以还能保持他的虚位至数百年之久,这确是他的功劳;至少可以说这个局面是他所提倡造成的。倘使没有齐桓公的创霸,那时晋国未强,中原没有大国支撑,周室固然不能免于灭亡,就是中原全区,也一定被异族践踏了。所以后来的孔夫子便说:“管仲辅相齐桓公,做了诸侯的盟主,一手救正天下。要没有管仲,我们都要披散头发,衣襟开向左边,成为异族统治下的人民了!”这段话确是极公正的批评。即此可见齐桓公与管仲两人对于保存中原民族和文化的伟大的功绩!

第七章 晋秦的崛起与其争衡

当齐桓公“九合诸侯”称霸黄河下游的时候,黄河上游已有两个大国起来,这便是晋与秦。晋鄂侯六年(鲁隐公五年),曲沃庄伯联合了郑、邢两国的兵伐翼(晋都,晋本国此时也称作翼,像商因都殷而称作殷一样),周桓王也做人情,派尹氏、武氏去助曲沃;鄂侯受这强力的压迫,只得逃奔到随(晋地)。不久曲沃背叛周室,周王又派虢公带兵讨伐,立鄂侯的儿子光为晋君,是为哀侯。次年,翼国的大族在随地迎接前晋君,把他送入鄂邑(在今山西省宁乡县),这便是鄂侯名号的由来。那时晋国是鄂侯、哀侯父子两君并立。鲁隐公七年,曲沃庄伯去世,子称继位,是为曲沃武公。鲁桓公三年,曲沃武公伐翼,在汾隰地方把哀侯掳获杀了,晋人立哀侯的儿子小子侯为君。鲁桓公七年,曲沃武公又诱杀了小子侯,顺势灭了翼国。周桓王帮定了翼,派虢仲立哀侯的弟缗为晋君,又派虢仲带领芮、梁、荀、贾四国的兵去伐曲沃;但是曲沃的势力一天强似一天,周王到底压抑不住。到了鲁庄公十六年(就是齐桓公称霸的次年),曲沃武公又起兵伐晋,灭了侯缗。到这时,周僖王没法对付,只得承认这既成事实,就派虢公去任命曲沃伯主领一军为晋侯,是为晋武公,从此曲沃的支庶之封成了正式的诸侯了。从桓叔初封曲沃到武公并晋,晋国共计分裂了六十七年,到此时才重告统一。

鲁庄公十七年,晋武公去世,子佹诸立,是为献公。献公是一个雄主,晋国强盛的基础完全在他的手里造成。那时曲沃桓叔与庄伯的后裔在晋国很骄横,逼迫公室,献公用了大夫士蔿的计策离间桓、庄之族的内部,结果把群公子统统杀死,内患告靖,政权便集中于中央了。献公平定内患以后,定都绛邑(在今山西省翼城县,献公北广翼都,称为绛邑),渐渐向外发展。鲁闵公元年,晋献公始作二军,起兵打灭耿(在今山西河津县)、霍(在今山西霍县)、魏(在今山西芮城县)三国,把耿、魏赐给臣下赵夙和毕万,这就伏下了后来三家分晋的根苗。次年,献公又派太子申生带兵伐狄族东山皋落氏(在今山西垣曲县),可见晋国国势到此时已很强盛了。在此以前,虢国(在今河南省陕县)曾再度起兵侵晋,献公想报复这仇恨,就用了大夫荀息的计谋,把自己珍藏的屈地所产的良马和垂棘地方所出的宝玉送给虞国(在今山西平陆县),向他借道伐虢(虢在虞南,晋在虞北,所以晋伐虢定要借道于虞)。虞公是个很贪利的人,见了宝物,便一口答应晋国,并且情愿起兵助晋伐虢。那时虞国有个很有智谋的大夫叫做宫之奇的看破晋国的阴谋,谏劝虞公不要让道给晋国出兵;虞公不听,竟兴师会合晋兵伐虢,破灭了虢国的要邑下阳(在今山西平陆县)。隔了两年(鲁僖公五年,就是齐桓公伐楚的次年),晋国又向虞国借道伐虢,破了虢都上阳,就把虢国全吞灭了。回兵驻在虞地,顺势又灭了虞国。虞、虢既灭,晋国就更强大,开始想参预中原诸侯的盟会了。献公奠定晋国强盛的基础

秦国自从文公赶走戎族,占有了岐山以西的地,国势已渐渐强盛起来。文公再传到宁公,徙居平阳(在今陕西省岐山县),派兵伐荡社(西戎亳国邑名,约在今陕西三原县)和荡氏。宁公传武公,又兴兵伐彭戏氏(即彭衙,在今陕西白水县),到了华山的下面。更伐灭邽、冀戎(邽戎约在今甘肃天水县,冀戎约在今甘肃甘谷县),开始建立县制;又取了杜国(在今陕西长安县)和故郑国(在今陕西华县)的地,灭了小虢国(在今陕西宝鸡县)。武公四传到穆公任好,是个很有为的君主,他娶了晋献公的女儿做夫人,与晋通了姻好,重用虞人百里奚(本是虞公的臣子,被晋所虏,晋国把他当做陪嫁女儿的媵臣)和蹇叔们,势力更向东方发展,于是与晋国发生接触。秦国渐强秦晋之好

话说晋献公虽是个雄才大略的君主,但他对于女色方面却是非常糊涂。他先娶了贾国的女儿做夫人,没有儿子;就收纳了他的庶母齐姜为妻,生了一男一女:女的嫁给秦穆公为夫人,男的叫做申生,立为太子。他又在戎国娶了两国庶妾,生了两个儿子,叫做重耳与夷吾。后来献公伐骊戎,又收纳了骊戎之君的女儿骊姬同她的妹妹;骊姬很为献公所宠,被立为夫人。骊姬生个儿子,叫做奚齐,她想立她的儿子为太子,便勾连献公的外嬖梁五与东关嬖五两人,叫他们劝献公派太子申生去守曲沃(在今山西闻喜县),重耳去守蒲邑(在今山西隰县),夷吾去守屈邑(在今山西吉县),群公子都去驻守各处边地,只留骊姬同她妹妹的儿子在绛都。他们一切布置好了以后,又使用一条毒计,先由骊姬叫申生去祭祀他的母亲齐姜(那时齐姜已死),等到申生在曲沃祭祀之后,把祭肉进献给献公,献公刚在外面打猎,骊姬把肉放在宫里,过了六天,献公才回来,她在肉里放了毒药,然后进献上去。献公试出肉里有毒,骊姬便乘机诉说申生想弑父自立,于是激怒献公,把太子申生活活地逼死。申生死后,骊姬又诉说重耳、夷吾都与申生同谋,献公就派人去杀二公子,逼得重耳逃奔狄国,夷吾逃奔梁国。骊姬把群公子统统赶掉,她的儿子奚齐便被立为太子。不久,献公得病,把奚齐托给荀息。献公去世,荀息拥奚齐即位;晋大夫里克、郑们想迎立重耳为君,便纠合了徒党在丧次杀死奚齐。荀息又立奚齐的弟卓子(骊姬的妹所生)为君,里克去把卓子杀死,荀息也殉了难。于是晋国走入了混乱无君的时代。骊姬之乱

这时公子夷吾在梁国,想回国为君,向秦国请求援助。秦穆公看见晋国内乱,正想乘机捞些便宜,便要约夷吾把晋国河东地方送给秦国做援助他的报酬;夷吾答应了,秦国便联合齐国和周室送夷吾回国即位,是为惠公。惠公回国之后,先杀了里克、郑们,除去内部的有力人物,对外更想赖掉送秦国的贿赂,于是内外都对他不满意。不久晋国荒年,向秦国乞籴,秦国运送了很多的米谷给晋。过了几时,秦国也遭了饥荒,向晋国乞籴,晋国却拒绝了;于是激恼秦国,起兵伐晋。惠公发兵抵御,在韩原(今山西河津县和万泉县间)地方开战;晋兵大败,惠公被秦兵生擒了去。幸而秦穆公的夫人是惠公的姊妹,听得惠公被掳,便带了儿女走到一所台上,脚下踏着薪柴,拿寻死要挟穆公,逼他与晋国讲和;晋国的大臣阴饴甥会秦穆公在王城地方结盟,也向穆公请求释放惠公。过些时,穆公果然把惠公放回国去,一面收取了晋国河东地方,达到要挟的目的。惠公回国,更把他的太子圉送到秦国做押当,这时晋国差不多完全被秦国压服了。秦晋争衡

这段秦、晋的兴起与争衡的历史,在春秋初期的历史里差不多另成一片段。春秋初期的历史在地域上可以分成三方面:第一方面是黄河下游诸国的历史,这是春秋初期历史的中心;第二方面是长江上游楚国和汉东诸国的历史,这一地域在春秋初期的后半期已与黄河下游诸国发生相当的关系;第三方面便是黄河上游秦、晋、虞、虢诸国的历史,这一地域直到春秋中期才与上两地域正式的发生关系,在此以前,它的历史是独立的,应当分别叙述。本讲义所以在述齐桓霸业以后,晋文霸业以前,特辟一章专述春秋初期秦、晋两国的历史,就为了这个缘故。

第八章 楚宋争衡与周室内乱

从鲁庄公十五年,齐桓公再合诸侯于鄄,开始称霸,到鲁僖公十七年,三十余年间,“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齐国的盟主地位始终没有变迁。直到那年冬天,齐桓公去世,齐国才渐渐中衰了。

话说齐桓公虽是个有名的霸主,但一方面却又是一个好色的庸人。他娶了三位夫人,是周、徐、蔡三国的女儿,都没有生儿子。又收纳了许多庶妾,内宠地位如夫人的共有六人,生了六个儿子:卫国的女儿长卫姬生公子无亏(武孟),少卫姬生公子元(后来的惠公),郑国的女儿郑姬生公子昭(后来的孝公),葛国的女儿葛嬴生公子潘(后来的昭公),密国的女儿密姬生公子商人(后来的懿公),宋国华氏的女儿宋华子生公子雍。这六位公子都是庶妾所生,地位平等,大家都可以做太子;齐桓公恐怕死后诸子争位,就预先与管仲把公子昭嘱咐给宋襄公(桓公子,名兹父),立为太子。那时齐国有个叫做雍巫的人,又名易牙,以善于做菜为长卫姬(卫共姬)所宠,又得桓公的宠阉寺人貂的引荐,做菜给桓公吃,也得了宠,这班嬖幸大家在桓公的面前撺掇立公子无亏为太子,桓公就答应了。后来管仲去世,齐国失了镇压的大臣,五公子都起来图谋储位,齐国的内部就栽下了变乱的种子。等到齐桓公去世,易牙进宫,与寺人貂奉了长卫姬作乱,杀死群吏,拥立公子无亏为君;公子昭逃到了宋国去。宋襄公见齐国有乱,想乘机起来抢夺盟主的位子,就结合曹、卫、邾三国起兵伐齐。齐人杀了公子无亏向诸侯解说。宋襄公想送公子昭回国,齐人也情愿迎立公子昭为君,只因四公子之徒在中作梗,只得与宋兵开战。宋襄公把齐兵在甗的地方打败,送公子昭回国即位,是为孝公。齐桓公也是好色的庸人

在宋兵伐齐的时候,鲁国曾起兵救齐,狄国也来救齐。鲁、狄两国都曾受过齐桓公的压迫的,到这时候反来救援齐国,这可见齐桓公遗烈之盛了。但郑国却乘齐丧去朝楚国;邢国也乘机联合狄兵伐卫,围困了卫国莬圃地方。卫文公甚至想把国家让给父兄子弟与朝众,大众不肯,合力起兵在訾娄地方抵御狄兵;狄兵见卫国强硬就回国去了。

宋襄公既打败了齐兵,自以为国势强盛,足以代齐为盟主,就先向诸侯示威,拘了滕君婴齐以为不服的诸侯的榜样。又邀合曹、邾等国在曹地结盟,鄫国的君赴会稍迟,宋襄公就叫邾人把他拘了,当作牺牲品去祭祀次睢地方的社神,想借此威服东夷。不久襄公又因曹国不服,起兵围了曹都。卫国也在这时起兵伐邢,报复他勾结狄人围困卫邑的仇恨。陈国邀合了楚、鲁、郑、蔡诸国在齐地结盟,重修桓公之好。过了些时,齐国也邀合狄国在邢地结盟,替邢国打算抵抗卫国的侵略。这时的诸侯中,大概楚、齐、鲁、郑、陈、蔡、邢、狄诸国合成一大集团,共同威胁宋国;宋襄公的一党只有卫、邾等寥寥几国,势力很是薄弱。宋襄公却不度德,不量力,仍妄想做盟主。鲁僖公二十一年,宋襄公在鹿上地方邀齐、楚两国结盟,向楚国请求诸侯;楚人假意允许了他,暗地里却布下了天罗地网。到了这年秋天,楚、郑、陈、蔡、许、曹诸国在盂的地方邀宋结会,宋襄公自矜信义,不带兵去赴会,楚国乘机把他拘住,起兵伐宋。鲁僖公代宋国向楚国讨饶,在薄的地方会合诸侯结盟;就在这次会里,楚国把宋襄公释放回国。楚宋争衡

宋襄公被楚国玩弄于股掌之上,仍不觉悟,回国以后,因郑伯到楚国去朝见,又邀合卫、许、滕诸国的兵伐郑,想征服郑国。楚人哪里容他猖狂,就起兵伐宋以救郑。宋襄公将要与楚兵开战,宋国的大司马公孙固谏劝襄公道:“老天爷丢弃商国已很久了,你硬要重兴祖业,恐怕是不容易的事情吧。”原来春秋时有一种“一姓不再兴”的迷信,以为一国灭了,就不能重新兴起来,如果勉强去兴复已灭的国,就要得罪上天了。宋襄公不听大司马的谏劝,竟起兵与楚兵在泓水(在今河南省柘城县)开战。宋国兵少,先排成阵势,楚兵还未全数渡过泓水,司马目夷劝襄公道:“他们兵多,我们兵少,实力上敌不过,不如乘他们渡河的时候掩杀过去,或者可以得胜。”襄公仍是不听。等到楚兵全数渡过泓水,还未排列成队,司马又请乘机攻击,襄公始终不肯。等楚兵排好了阵,两国正式开战,宋兵大败,襄公的股上受了重伤,战士死得很多。宋国人都抱怨襄公,襄公却道:“君子不杀已经受伤的人和年老的人;乘险隘去压迫敌人,是不合古人行军之道的。寡人虽是亡国之余,也决不肯攻击尚未列阵的军队!”宋襄公这种迂腐的话,正是后来墨、儒两家“王道”“非攻”等等话头的老祖宗。泓水之战

宋兵既败,楚国的气焰更是不可一世。楚兵凯旋回国,郑文公派他的夫人芈氏(楚王的姊妹)和姜氏(齐国的女儿)到柯泽的地方去慰劳楚王。楚王叫乐师陈列从宋国得来的俘虏和砍下的敌人的耳朵给郑夫人看,借此表示楚国的兵威。郑君又邀请楚王到国内来,招待他的礼数很是隆重。夜里楚王回营,郑夫人又带了眷属去相送,楚王好色,顺手拣了郑君的两个女儿带回国去,这可见谄媚敌国总是没有好结果的!

宋国在大败之后,一蹶不振。齐国乘机也借口于前次宋国不与诸侯在齐地结盟的过错,起兵伐宋,围困了宋的缗邑。不久,宋襄公因伤重去世,宋国的霸业就此草草不终场的结束了。

宋襄公去世之后,楚国又派大将成得臣(子玉)带兵伐陈,责备他有贰心于宋国的罪,夺取了陈国的焦夷地方;又替陈国的敌人顿国筑了城,借以逼迫陈国。成得臣得胜回国,令尹子文因他有功,就把自己的令尹位子让给了他,这就种下了后来丧师城濮的祸根。

这时中原没有霸主,诸侯互相攻伐,夷、狄入侵,时势危乱到了极点,弄得周天子也蒙了尘。先前,郑国的属国滑国叛郑附卫,郑国起兵讨罪,攻入了滑都,滑人乞降;郑兵回国,滑人又去归附卫国,于是郑公子士洩、堵俞弥带兵再伐滑国。周室那时与卫、滑两国相好,周襄王派大夫伯服和游孙伯两人到郑国去替滑人讲和;郑伯怨恨前次惠王回国不赏给厉公重器,又怨襄王偏爱卫、滑,就不听王命,把伯服等拘了。襄王大怒,将要引动狄兵攻郑,周王的大臣富辰谏劝襄王道:“从前周公悲伤管、蔡二叔的不合作,所以广封亲戚,以为周室的屏卫。后来召穆公忧虑周德衰微,又在成周纠合宗族,作诗讽劝后人要兄弟和睦。郑国是厉、宣二王的近亲,又在平、惠二王时立过大功,在诸侯中与周室最为亲昵。现在周德更衰了,您不该违背周、召二公的遗训,去引夷、狄攻击兄弟才是!”襄王不听他的谏劝,竟派大夫颓叔、桃子两人去发动狄兵。狄国果然兴兵伐郑,夺取了郑国的栎邑。襄王很感激狄人,就立狄女为后。富辰又进谏词,襄王仍是不听,于是大祸就起来了。引起这场大祸来的,是周王的亲弟弟王子带(甘昭公)。王子带在先为他的母亲惠后所宠,惠后想立他为太子;事未做成,惠后便去世了。襄王定位,子带奔齐。后来襄王召他回国,又与狄后通奸;被周王知道,废了狄后。前次奉使狄国的颓叔、桃子两人恐怕自己因此得罪狄人,就奉了子带作乱,引动狄兵攻周,周王出奔到坎欿的地方;国人把他迎接回国。狄兵进攻,周兵御战大败,周室大臣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富辰们都殉了难。襄王逃到郑国,住在氾的地方。子带带了狄后住在温的地方,俨然自立为王了。子带乱周

在狄兵人犯王室的时候,楚国的势力正骎骎日上,宋国也投降了楚,宋成公(襄公子)到楚国去朝见。异族的势力内侵到这种地步,中原的形势比齐桓公初年还要险恶。这时齐国既不能再兴,于是第二次尊王攘夷的事业就落到黄河上游的唯一姬姓大国——晋国——的手里去了。

第九章 城濮之战与晋文霸业

晋国自从惠公被秦国所掳,国势一衰;狄国又乘晋国之败,起兵侵晋,夺取了狐厨、受铎两个地方,渡过汾水,一直打到昆都。晋国受外患的逼迫以此时为最甚。那时晋太子圉到秦国为质,秦穆公送还晋国河东的土地,又把女儿嫁给太子圉为妻。哪知太子圉不愿做抵押品,乘机逃回晋国,于是晋国又得罪了秦国。不久晋惠公去世,太子圉即位,是为怀公。怀公很猜忌在外逃亡的公子重耳,下令群臣的亲戚不准跟从重耳,如果过了一年的期限仍不回国的,便治罪无赦。这时晋国老臣狐突的儿子狐毛和狐偃二人跟从重耳在秦,狐突不召他们回来;怀公拘了狐突逼他去召,狐突仍是不肯,怀公就把他杀了,这一事就大失了晋国的人心。晋国的积乱

话说晋公子重耳自被他的父亲献公所迫,逃奔狄国,跟从他的人有狐偃、赵衰、颠颉、魏犫{音chōu}、胥臣们,都是晋国的俊杰。狄君待遇重耳很好,那时狄人伐同族的廧咎如{音qiáng gāo rú},掳获了廧咎如的两个女儿叔隗和季隗,就送给重耳为妻;重耳自己娶了季隗,把叔隗配给了从人赵衰。重耳在狄国住了十二年,离狄往齐;齐桓公又把宗女姜氏嫁给他。重耳在齐国有八十匹马的财富,感觉满意,便想久住齐国不图发展了。他的从臣狐偃们很不以为然,大家在一处桑树底下商量动身的计划。不料恰有一个婢女在树上采桑,听到他们的私话,便去告诉姜氏。姜氏不愿漏出消息,把她杀了,私下对重耳说道:“我知道你有经营四方的大志,听得这个消息的人已被我除掉了。”重耳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姜氏力劝重耳,以事业为重,不要贪图安乐,无奈重耳不肯。姜氏只得与狐偃同谋,用酒灌醉重耳,把他送出国去。重耳在路上醒了,很是愤怒,但也没有法子了。于是他周历曹、宋、郑等国,来到楚国。楚王招待很好,在宴会时,他再三询问重耳道:“公子如回到晋国,可以用什么来报答我呢?”重耳答道:“如果蒙了您的威灵得回晋国,将来晋、楚治兵,在中原相遇的时候,一定避您三舍(三十里为一舍)之地,这就是唯一的报答你的办法了。”楚国的令尹子玉一听重耳的话厉害,请楚王把他除去;楚王不肯,反用厚币把他送到秦国去。那时晋太子圉已从秦国逃回,秦穆公与晋惠公父子绝了交好,想提拔重耳为晋君,送了五个女儿给他为妻,晋怀公的夫人怀嬴也在其内。惠公既死,怀公又不得晋国的人心,秦穆公就乘机兴兵送重耳回国;晋国的臣子做了内应,迎立重耳为君,是为文公。怀公逃奔到高梁地方,文公派人去把他杀死了。那时惠公的旧臣吕甥和郤芮尚在,恐怕也被文公所害,想先下手为强,计划已定。幸亏有从前奉了献公的命令追逼文公的寺人披来向文公讨好告密,文公便偷偷地出国,在王城地方与秦穆公相会。吕、郤二人起事,焚烧公宫,找不到文公,赶到河上;秦穆公把他们引诱来杀了。文公迎接夫人嬴氏回国,秦穆公送给文公卫士三千人,以为镇定内乱之用。文公回国以后,勤理军政,举贤任能,省用足财,晋国大治,就立下了开创霸业的基础。醉遣重耳晋文公复国

便在这时,周襄王避狄难出居郑国,派使者向鲁、晋、秦诸国告难。秦穆公带兵驻在河上,想送周王回国。狐偃对晋文公说道:“求诸侯没有比勤王更好的,您赶快去继续您祖宗文侯的功业罢!”于是文公辞去秦师,亲自带兵驻在阳樊地方,派右军围住温邑,左军迎接襄王。襄王复位,杀了子带。文公前去朝见天子,襄王待他的礼节非常隆重。文公进一步向襄王请求自己死后改用隧葬的典制(在地下掘了地道,送柩入内安葬,这是天子的葬礼),襄王不让他上僭,只把阳樊、温、原、櫕茅的田送给他,作为他勤王的报酬。晋文公勤王

晋文公勤王之后,积极向外发展势力,先联合秦国去打近楚的鄀国。秦兵乘势攻入楚境,破了楚邑商密,俘获了楚将申公子仪和息公子边回去。那时齐兵侵鲁很急,鲁国派大夫公子遂和臧文仲到楚国去请兵伐齐。宋国也在这时背楚投晋,于是楚兵先伐宋国,围困缗邑。鲁国引楚兵伐齐,夺取了齐国的谷邑,把桓公的儿子雍放在那里,叫易牙辅佐他,作鲁国的援助,由楚大夫申公叔侯带兵驻守。鲁僖公二十七年冬天,楚王亲征,带了郑、陈、蔡、许诸国的兵围宋,鲁国也来与诸侯在宋地结盟,宋国派公孙固到晋国去告急。晋大夫先轸对文公说道:“报施(文公出亡过宋的时候,曾受过宋君的厚赠)救患,取威定霸,都在这一举了!”狐偃也向文公说:“楚国这时刚得曹国的归附,又新与卫国结婚。我们如果起兵去打曹、卫两国,楚兵一定前来救援,这样便可免除齐、宋的祸患了。”于是文公先在被庐地方校阅军队,开始建立三军:命郤縠{音xì hú}为元帅,带领中军,郤溱为佐;狐毛带领上军,狐偃为佐;栾枝带领下军,先轸为佐;又命荀林父为公车的御戎,魏犫为车右:起兵侵曹伐卫,夺取了卫国五鹿地方。晋、齐两国在敛盂地方结盟;卫国也请与盟,晋人不许,卫侯只得出居在襄牛,由国人向晋国解说。这时鲁国派公子买带兵替卫国守御,楚兵救卫不胜,鲁国畏惧晋国,便杀了公子买向晋国解说,对楚国却说因为他不尽力守御的缘故。图霸中原

晋兵攻入曹都,楚兵也围宋很急,宋国再向晋国告急。晋文公因齐、秦两国未肯合作,不敢轻易与楚国决裂,很是踌躇。先轸(这时郤縠已死,先轸代为中军元帅,胥臣为下军佐将)献策道:“叫宋国送贿赂给齐、秦两国,就请齐、秦替宋国向楚国讲和;我们拘了曹君,把曹、卫的田分给宋人,楚国爱护曹、卫,必不肯许宋国的和,这样我们就能得到齐国的合作了。”文公照计办去,楚王回驻申地,派人叫申叔离开齐国的谷邑,叫令尹子玉也离开宋国,不要与晋国作对。子玉不肯,派手下伯棼向楚王请求宣战,道:“我并不敢说这次战事定能获胜,不过想借此塞住进谗言的人的嘴罢了。”楚王听了子玉的话,很不高兴,只分了少许的兵给他,由他去干。子玉得到楚王的援兵,便派使对晋文公说道:“只要你让卫侯复国,重封曹国,我也可以解除宋国的围。”先轸又献策,劝文公暗地允许曹、卫两君复国,以离间曹、卫与楚的联络;一面拘了楚使,借以激怒楚国。文公又照办了,曹、卫两国便向楚国告绝。子玉大怒,起兵追赶晋军。晋文公实践从前答应楚王的话,退兵三舍,避开楚军。楚军大众想止住不追;子玉不肯,又带兵前进。晋、宋、齐、秦四国的军队驻在城濮(在今山东省濮县)地方,楚兵背了险阻立营。晋文公很忧虑楚兵占得优胜的地势,狐偃劝文公道:“我们这仗如能打胜,一定可以得到诸侯;就是不胜的话,我们的国家据山临河,险隘很多,也是一定没有什么祸患的。”文公听了子犯的话,才决定与楚开战。当时两国递了战书,在鲁僖公二十八年四月己巳那天,晋、楚两国正式在城濮开战。晋下军佐将胥臣带了本部抵挡从楚的陈、蔡两国的军队。楚军方面,令尹子玉带领中军,大将子西带领左军,子上带领右军,与晋国的三军相敌。胥臣在战马上蒙了虎皮,先向陈、蔡的军队冲杀过去;陈、蔡的兵抵挡不住,四散逃奔,楚国的大军也跟着溃散了。晋国上军将领狐毛建了两面大旗,假意向后退去(大旗所在就是大将所在,这是要表示大将已退),下军将领栾枝也叫兵车拖了薪柴假意逃走(用薪柴拖起灰尘,这是要表示全军已走)。楚兵追逐过去,晋中军将领先轸、郤溱发动中军公族的兵向横里攻击,狐毛、狐偃带了上军夹攻楚将子西的兵,于是楚国的左军也溃散了。战事结束,楚军大败。只有令尹子玉收住中军,独得不败。晋兵在楚营里吃了三天的粮,到癸酉那天才班师回去。“退避三舍”与城濮大战

城濮之战,是春秋前期的第一次大战,这次战事实在关系中原的全局。这时楚国的势力差不多已经蹂躏了整个的中原,黄河下游的大国,如齐如宋都被楚所侵略,鲁、卫、郑、陈、蔡等国都已投降了楚人。一面狄兵也已攻入王畿,逼得周天子蒙尘。齐桓公的霸业至此已成陈迹。这个时代,真是所谓“南夷与北狄交侵,中国不绝如缕”的时代。要不是晋文公崛起北方,勉力支持大局,那么不到战国,周室和中原诸侯早已一扫而空了。城濮一战,楚军败绩,南夷的势力既退出了中原,北狄的势力也渐渐衰微下去,于是华夏国家和文化的生命才得维持:这不能不说是晋文公的大功!

晋兵从城濮凯旋,回到衡雍地方,就在践土建了王宫,请周天子前来莅会。郑国见楚兵大败,急向晋国求和,晋、郑两国便在衡雍结了盟。周王到会,晋文公把从楚国得来的俘虏献给周王,就由郑伯傅相周王,用从前平王待晋文侯的礼接待了文公。跟着周王又宴飨文公,命卿士尹氏、王子虎和内史叔兴父策命晋侯为侯伯(诸侯之长),赐给他大辂(祭祀所乘的车)之服、戎辂(兵车)之服,和彤弓彤矢、卢弓卢矢、秬鬯等物,另外又赐给他虎贲(勇士)三百人。天使降诏道:“天王对叔父说:‘你应该恭恭敬敬服从王的命令,安定四方的国家,并纠正天子的过失!’”文公三次辞谢,才从命答道:“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扬天子的光大休美的命令!”他受了赐策,出入接连三次觐见天子。践土之盟,称霸诸侯

这时卫侯听到楚兵大败的消息,非常害怕,便逃奔楚国,又到陈国去命大夫元咺{音xuān}奉弟弟叔武去受诸侯的盟。五月癸亥(《春秋经》作癸丑)那天,周室大臣王子虎邀会诸侯在王庭结盟,盟辞道:“大家协力辅佐王室,不得互相侵害!有谁背了这盟,天神降下罚来,使他兵败国亡,子孙老幼统统受到灾祸!”这次盟会是葵丘之会以后的第一次大会,晋、齐、鲁、宋、卫、郑、蔡、莒诸国一齐与盟,陈国也来赴会。晋文公在这次盟会里便正式成了盟主了。

楚令尹子玉兵败回国,在半路上,楚王派人对他说道:“你若回国,怎样对得住申息二地的父老?”(申、息二地的子弟多从子玉战死。)子玉便在连谷的地方自己吊死。晋文公听到这一个消息,大喜道:“我从此没有后患了!”过了些时,晋文公允许卫侯复国。先是在卫侯出亡的时候,曾有人对他说:“元咺已立叔武为君了!”那时元咺的儿子角跟着卫侯,卫侯误信人言,把他杀了。等到卫侯回国,又杀了叔武,元咺逃奔晋国。晋文公又召集齐、秦、鲁、宋、郑、陈、蔡、莒、邾等国在温地结会,召了周天子来,叫诸侯去朝见;并请周王狩猎,掩过召王的事。一面宣布卫侯的罪状,把他拘了,叫他与元咺去对讼;结果,卫侯失败,晋人杀了卫臣士荣,又砍了卫臣鍼庄子的脚,着他们替代卫侯受了刑罚。又把卫侯送到王都囚禁起来;由元咺回国,另立公子瑕为卫君。隔了一年,鲁僖公向晋国替卫侯说了好话,又送贿赂给周、晋两国,晋文公才放卫侯回去。卫侯先结了内应,杀死元咺与公子瑕等,然后回国复位。晋卫的交涉

当诸侯在温地结会时,许国不服晋国,晋文公指挥诸侯的兵围困许国。文公在路上得了病,听了筮史的话,才把曹伯释放回国。次年(鲁僖公二十九年),文公又因郑国不服,派狐偃会合王臣和诸侯的大夫,再在翟泉地方结盟(这次只有鲁国是国君亲到的),计画伐郑。次年的春天,晋兵侵郑,试他有无抵抗的力量。这年九月,晋文公正式邀合秦国的兵围困郑国,晋军驻在函陵地方,秦军驻在氾邑的南面,郑国很是危急。郑伯听了大夫佚之狐的话,派老臣烛之武乘夜缒城到秦军去对秦伯说道:“郑国与秦国的当中隔着晋国,秦国是不能越过晋国取得郑地的。郑国灭亡,无非白便宜了晋国。晋国越发强大,秦国就要吃亏了!您若赦了郑国,将来秦国行李往来,郑国可以做东道主人,于您只有好处。而且您从前曾帮过晋君的忙,晋君答应送给您焦瑕等地方,但他早上渡过河来,晚上就在那里筑了城池来抵拒您了!他若在东面并吞了郑国,必定又要向西方扩张领土,这除了侵夺秦国的地,还去侵夺哪国呢?”秦伯一听烛之武的话不错,便私与郑国结盟,派大将杞子、逢孙、杨孙三人带兵替郑国守御,自己带了大兵回国。晋文公见秦兵已去,便也只得班师回国。这是文公复国以后晋、秦两国决裂的开始。秦晋伐郑烛之武退秦师,秦晋决裂

晋文公既在南面打败楚人,做了盟主,一面又想剪灭邻近的狄族,就先在三军之外建立三行的军队,后来又改作五军(三军之外再作上下二新军),用来对付狄人。楚国见晋国日渐强盛,忍气请和,派大夫斗章聘问晋国,晋国也派阳处父去报聘,晋、楚两国开始通好。这时狄国也衰微了,卫国见狄国有乱,起兵侵狄(上年狄曾围卫,卫国乘此报复);狄人请和,卫和狄也结了盟。自从城濮一战之后,异族的势力一落千丈,中原反危为安,转弱为强。晋文公“攘夷”的功绩确是远在齐桓公之上!

第十章 秦晋的冲突与晋襄继霸

晋、秦两国的国交,从鲁僖公三十年合兵围郑一役发生了裂痕之后,晋文公始终不愿与秦起衅。到了鲁僖公三十二年的冬天,文公去世,太子驩{huān}即位,是为襄公。秦国却在这时乘机起兵侵袭郑国。原来秦国所派守郑国的领兵将官杞子很得郑君的信任,郑君派他掌管北门的锁钥;他就起了野心,暗地派人去请秦穆公起兵前来,自己愿做内应。穆公得到这个机会,先向大臣蹇叔询问意见,蹇叔劝穆公不要动这无名之师。穆公不听,派大将孟明视(百里奚子)、西乞术、白乙丙三人带兵前往。秦军向东门外出师,蹇叔却去哭送道:“孟明,我现在看见你们军队出去,但看不见回来了呵!”穆公派人申斥他道:“你知道什么?你倘然只活七十岁,你的坟墓上的树木已可成把了!”秦军经过周国,到了滑国的境界,恰巧有两个郑国商人名叫弦高和奚施的,到周国去做买卖,在路上遇见秦兵,他们知道来意不善,为保护祖国起见,弦高便派奚施赶快回国,把消息报告郑君;一面把自己的货物当做犒军的礼物,假托郑君的命,前去犒劳秦军道:“敝国君主知道你们前来,特派我来犒劳贵国的军队。”郑君得到奚施的报告,派人去侦探秦国驻军的客馆,看见他们确有阴谋的准备,便向他们说道:“你们久住在敝国,我们供应不起了。现在我知道你们将要回国,没有别的礼物相送,只有园圃里所养的麋鹿,请你们取些去罢。”杞子们知道阴谋已泄漏,只得起身逃走。孟明探得郑国已有准备,感觉前进必没有好处,顺便灭了滑国,班师回去了。蹇叔哭师弦高犒秦师

晋国听得秦兵暗袭郑国的消息,大臣先轸竭力主张邀击秦军,便一面召起姜戎的兵,一面襄公穿了墨染的麻衣(因为这时晋文公未葬,所以襄公穿了凶服从戎),兴师御敌。秦兵回国,在殽的地方(在今河南洛宁县)碰到晋兵与姜戎的兵夹攻,杀得全军覆没。晋军捉了秦军的主帅孟明、西乞、白乙等三人回国。襄公的嫡母——文公的夫人——文嬴是秦国的女儿,向襄公替秦国的三帅求情道:“他们(指三帅)败坏了我们两国的国交,我们的国君恨不得生嚼他们的肉哩。你不如做个人情,放他们回去领罪罢!”襄公答应了,便释放三帅回国。先轸上朝,听得这事,气得直抖,也不顾襄公在面前,便唾骂道:“武人们费尽气力在战场上把敌人擒住,却因妇人家一句话,便把他们放了!毁坏军气,兴长寇仇,我怕我们的国家离灭亡不远了!”襄公一听他的话不错,便派大将阳处父去追赶三帅;赶到河边,孟明等已经下船了。阳处父解了自己驾车的左马,假托襄公的命,赠给孟明,想引诱他登岸拜谢,乘机把他拿获。孟明看透阳处父的计策,就在船中稽首拜谢道:“承蒙贵国君主的恩惠,不把我们杀了用血去涂战鼓,而叫我们回本国去领罪。敝国的君主如把我们治罪,我们死后也不会忘掉贵国的恩德;如果敝国君主看重贵国君主的面子,也把我们赦免了,三年之后当来贵国拜赐!”孟明等回国,秦穆公穿了素服到郊外,对着军营痛哭道:“我违背了蹇叔的话,害你们受了辱,这都是我的罪过,你们是没有罪的!”就把孟明等统统赦免,仍命孟明当国为政。殽地败秦

晋襄公也是个有雄才的君主,所以文公虽死,晋国的霸业依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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