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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4-21 02:4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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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辰

出版社: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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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妨吟啸

何妨吟啸试读:

第一辑 岁月独白

人到中年

多雨的季节已过

人到中年

过去经历沧桑,未来也不神秘

我的所得与付出大致相称

走过的路有多余的弯曲

但看到了更多的风景

遗憾也是有的,现在我一概认命

日渐平凡的生活

让我们的目光终于淡然乃至迟钝

像摆了三天的蔬菜

有些脱水发软

并失去了往日的鲜亮

当然最耿耿于怀的是三杯两盅之后

似醉非醉

睁大双眼浮光四座

不枉过一生啊

可是感觉自己如同猴子

井边捞月的猴子

它有些智商

否则怎么会想到从水中捞月呢

它智商又不高

否则又怎么想到从水中捞月呢

分明水中见着一轮月亮

忙得满面淋漓,却总是捞不着

停下来定睛一看

一轮朗月分明还在

我喜欢慢悠悠的叮叮车

太古广场出来,我两手空空

大雨突如其来,叮叮车像老朋友一样等我

前排临窗落坐,我高高在上

好像一时脱离了生活的熙熙攘攘

暮晚时分,沿街店铺家家亮堂

慢悠悠我一路俯望

多年来的生活总在提速

浮沉的心似乎从未靠站

我渐渐厌倦了速度,也淡漠结果

此刻可好,穿梭在德辅道中

一站又一站,不慌不忙

在这异地异乡,前方有一块方寸之地

有一盏灯,有简单的晚餐

等着我一起举举杯子,想到这里

就心里踏实,一种久违的放松和惬意

在我心中升起,即便两手空空

风雨中我也是满面笑容

知了为什么叫个不停

大清早,知了在合唱,一浪高过一浪

眼睛还没有睁开,耳朵已在静听

那么清亮,那么绵长

此起彼伏,这架势令人迷惑

知了为什么鸣叫,为时节奏乐?

为相聚欢唱?为痛苦哀鸣?为情爱引吭?

一一闪过,又一一否定

如果爱,需要这么声嘶力竭的吟啸吗?

我闭目静听了一遍又一遍

左右翻身也没有明白知了为什么鸣叫

叫声催我坐起,睁开眼我突然自问

知了天经地义的鸣叫,我何以如此警觉?

自然界的精灵,总会以自己的方式

触碰我们久已闲置的琴弦

我琢磨不透,知了声声,熟悉中带有新奇

聒噪里含着亲切,这些我看不见的神秘歌手

乐此不疲,声声呼唤

听话听音,这到底是什么风景

——何必问询缘由

一起身我也附和着撮口长吟

孤独是冷艳的花

夜幕把喧嚣的一日轻轻覆盖

黑暗多么干净,我不急于开灯

驱散黑暗是不敬的

静静地端坐椅子上,让黑暗照耀我的心灵

曼妙之物开始旋舞,我仿佛也抽身离开

似有似无地

一朵孤独之花悄然开放

时间之车缓缓驶动,那些过往的人和事

填满了你的孤独,逐渐地以人为主线

从亲人到同学,到至密的朋友

你把他们捋得像一列列兵马俑似的

他们一段时间与你一路同行

你以为是毕生的朋友,可是几度春秋

一回头全不察背影已经遥远

冷冷地你发觉一生中

真正亲密无间的朋友并没有几个

那些遇见的或疏远的朋友

缘起都已经淡忘,记忆的只是人

你终究会明白,热闹只是事物的表象

时间是风吹沙金

吹散了身外之物,沉积的是隐隐的痛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各人有各人的孤独,孤独是

心灵深处如影随行的冷艳的花

时间让我改变的

十六岁那年,高中毕业后

我在公社供销社工作

腊月过半,我就要去拉运各种年货

踩着三轮车,一趟一趟地来回拉

不懂的人不知道,以为三轮车好踩

至少它不会倒。其实不然

有一次生生地把我逼翻到田坎里

我好半天没有爬起。印象深的是

在食品加工店,我们装着

一袋袋热乎乎的桃酥饼,一些年长的工友

不时地拿着桃酥吃,贫苦的年代

那可是奢侈品。做桃酥的老师傅

也热情地叫我吃啊,可是我从未吃过一块

我记得,那个周师傅为此夸过我

这孩子将来会有出息。其实那时候

我头脑很简单,这是不该吃的

要在今天,我会迈着八字方步

一面吃着新出炉的桃酥

一面和老师傅们嗑着家常

还会像模像样地夸夸他们

师傅手艺不错,桃酥饼好吃啊

这一切理所当然:时间总能让我改变一点点

大雪轻

一场凄美的舞蹈啊,大雪轻飏

从天空旋转着垂落大地

是依依惜别,还是急促向往?

冷艳的雪花,来自天堂的使者

你带来了什么神秘的信息?

面对大雪,一种忧郁的沉思

让人心生微凉

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中年

面对纷纷扬扬的大雪

我们的身境和心情有什么不同?

大雪轻飏,一种时光的流逝啊

曾经,那个逆着风冒着雪

向着袅袅炊烟奔跑的少年呢

如今他去向了何方?

风卷雪花,卷起多少往事?

大雪轻飏,时而旋转时而滑翔

注视久了,仿佛身体有些往上飘

这些垂落的雪花是时光的碎片

每一粒都是冰清玉洁

她若隐若现,她舞姿优雅

可是她——从不停留

落雪的天空沉寂而深邃

是过去还是未来的呈现?

万物消融,唯见

漫天大雪在独幕狂舞……

焰火

每一响焰火,都只是灿然一亮

炮声沉闷

眨眨眼也就寂然而灭

延时不过三秒

我看得专注

其实仅仅是从形式上欣赏

对于焰火,无限痴迷的岁月

已经离我远去

对于鞭炮声中的默默祈愿

我也早已淡忘

如今,我发现自己

纯粹是一个热闹景色中的

一个时间之外的

旁观者

黎明独白

天幕悄然拉开

我从梦中醒来

黎明的微光里

是谁仙游于我的窗外

林中的鸟雀啁啾

可随着露尖的枝头摇摆

云水覆盖的大地

是谁引领今日的定场白

——起来,我像千年的乌龟

从梦乡里探出脑袋

我要回应这崭新的一日

学习早起的麻雀,勤奋又自在

尊重平庸的乌龟,忍辱而负重

崇敬厚重的大地,真诚和博爱

我要用全部的热情和智慧

再一次相信世界,相信未来

夜空为什么泛红

多少有点害羞,白天里我不仰望天空

我担心被人怀疑

趁着夜色,在自家的露台上

我悄悄地凝望,这是我的权利

大地是现实主义的,说来惭愧

一把年纪,我仍然奢望超越现实

这浩瀚的天空,我相信是理想主义的

至少它现在显得无比神秘

在天文意义上,我可以明察

宇宙里有些什么?在夏威夷仰望

和自家露台上仰望就是两种感应

但是,科学遇到佛学

必定处于下风。天空空无一物

都留给了神秘的世界

世界之大,天地二分

肉身沉地,灵魂升天

在大地的近空领域,有些微微泛红

像印度红粉的微粒弥漫夜空

我怀疑这就是灵魂,天空出现了拥堵

生命有限而灵魂永生

灵魂的拥堵,那是道路拥堵

担心是多余的,天空浩瀚

冥冥之中必有我的安魂之处

目光太远了

我愿意尝试任何有益的事

据说,倒退着走路

是最好的散步方式

当天晚上,我就大步倒退着

刚走出三两步,立马被绊倒

生生地垂直着地

好半天没能起身。后来朋友批评我

倒着走,也不看一看前方

——冤枉。我不是粗心的人

我走的还是盲道

迈步之前肯定眺望了前方

目光有百米之远

可是,这盲道上的消防栓

我怎么没有见到呢

痛定思痛——原来是目光太远

紧蹲在我身后的障碍物

我视而未见

难言之隐

我工作所在的这条路叫仙霞路

我普通话不好,常把仙霞路

说成新霞路。那些大老远赶来看我的

都是本分的人,只会依靠GPS按图索骥

我解释说:仙女下凡,霞光万道

对方一面输入仙霞路,一面说我活得滋润

其实,我是实话实说,并有意多说几个字

好让对方明白。我也是憋屈的

多年来,宁可绕那么多口舌

也不习惯把一个音吐准

在大上海,这个最具海派的城市

一个乡音难改的人,一定有他的难言之隐

一把德国的刀

浪迹江湖的人啊

腰执一把佩刀,足下生风

在远山旷野行云流水

冷兵器时代过去

江湖侠士淡出了江湖

一个有格调的人

一生都追求着极致之美

我一眼就喜欢上了一把德国的刀

重金属的亮光,优美的弧度

每一个细节都臻于完美

一把上好的刀,内敛着诗意的魅力

让我们做世俗生活中的雅士

一招一式带有腔调

把庸常的生活过得从容精致

远视

风吹过多少遍了,这张脸

像面具一样粗粝、厚实

已敢于正视一切乱象

对于美,我始终欣赏

而现在更希望看得真真切切

我希望近距离,零距离

可是,事与愿违

时光把我们逼出了距离

要想看清本来面目,必须

对一切保持远视

我有多种姿态

夜幕下,我有多种姿势、多种表情

无声地上演

起先我冠冕堂皇,间或指指点点

像丛林里的狮子王

天降大任,傲然登高望远

旋即,想起电视里的动物世界

据说,丛林里食物链的顶端

并不是狮子或老虎

而是豺,一群豺

它们不讲规则,死缠烂打

不在乎吃相,轮番撕咬

最终吃掉了筋疲力尽的狮子

它们才是最后的英雄

在这之后,我又试演着文丑和武丑

胜者为王,像刘邦打败了项羽

大风歌一再传唱

还有许多姿态,我不细说了

面部神经得到了充分放松

最后,我开始忏悔,双手合十

慈眉善目的样子,接着祈祷

这些姿态,将我人格分裂

但多数时候,我正正经经的

是个正人君子

如此表演,功夫甚过太极拳

颜面渗汗,横眉吐气

平静地看着满天的乌云翻滚

星星一动不动,只有针眼那么大

黑茫茫的夜空下

当局者和局外人是混淆的

即使是我本人

我是我的伴星,亦是我的克星

我的行走都是被动的

高度程式化的生活

是一个精确的钟摆

在每日重复的路上

在某时某地,你准能把我逮住

比如,每天早晨八点半

我准会在人民广场地铁站

行走于拥挤的人潮

从换乘地铁的隧道中

穿过

停顿的人也是有的

——在隧道的拐弯处

那个胡子邋遢的中年人

土黄色的旧外套成天不换

他的外表是有点邋遢

在一摞废报纸上坐着

脚旁还码着一摊报纸

对了,他坐在这里

就是守株待兔

从匆匆而过的人流中

等着他们扔过来一份份报纸

同样是收报纸的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

站着,张望着,始终伸长着手臂

随时准备将摔来的报纸

接住

他始终稳稳地坐着

潮水般的人流浩浩荡荡

脚步声密密匝匝

可他对行走的人群一眼不看

当真似的看着报纸

神情坦然自在

哪像行走的人步履匆匆

眉宇紧锁,一脸的无奈

他的坦然让人不服

我想再瞄他一眼

可我行走中稍一停顿

身后紧跟的人就嗷的一声

撞了我一个趔趄,是啊

夹杂在茫茫的人流中

我的行走已不能停顿

我大步流星,我行走的快和慢

都是被动的

往下的路

在几条路的分岔口,我选择了第三条路

一条向下倾斜的路。路走多了

发觉还是下坡路好。向下走,腰板是挺直的

我不习惯弓腰往上挪步

除了这一性格外,我现在目光也是低垂的

走下坡路,眼睛不需要往上抬

腰弓着而眼睛向上,是很累人的

当然往上走,可能会走得更远

可是我不喜欢远方,总感觉那里神秘莫测

想象中远方是黑洞,是虎穴明知山有虎,何必虎山行

我身无佩剑,更耻于暗器

仅有的功夫不过是花拳绣腿

那么,往下走会不会走到远方呢?不会的

我又不是神仙下凡,不会先从高处落脚

这就是说,我走往下的路

是一条回归的路。世界是广阔的,未知的

一直往前走,都是不归的

现在沿着往下的路

可以回到我的原点

这时,回望我走过的路

是一条C形的路,我把它看做是圆满的路

我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

很小的时候,我的数学老师常自夸

他喝过的墨水比我们喝的水还多

我没有觉得他倚老卖老

我仰视这位老师。还有语文老师

歪着头——样子比较特别吧

说:读读读,书中自有黄金屋

我对那个“颜如玉”,似懂非懂

总该是个值得仰慕的人物吧

读书还不容易?我发奋读书

以至读书成为我的第一爱好

痴迷地读书,就会走上那个“自有”的路径

耗费了大半生,我读成了书呆子

后来单位的老大和我说

社会大学才是真正的大学

要读无字之书。这些话虽不新鲜

但仍感振聋发聩

我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不过幸好,我感恩读书这个爱好

从中找到了快乐。有一次到寺庙里拜叩

弥勒佛一见我就笑

难道我所知太少,笑我无知无识吗

仔细甄别,他手持一串佛珠

大意是说,无论空不空有不有

凡事付之一笑吧

导师来电

我的导师,八十寿辰

人民大学为了庆贺他的从教生涯

要为他出一本纪念文集

导师回顾他几十年来的学术成果

其中有我当年的研究报告

翻看二十年前的成果,导师不禁

给我打了长途电话,说我的论文写得好

语言流畅,论点精辟

二十年过去,至今仍不过时

他说着,竟然在电话里朗读起来

这让我无比动容

放下电话,我久久不能平静

我是一个容易内省的人

尘世的历练虽然没有“八风吹不动”

但也渐渐地从容和淡泊了

我知道,我表扬别人并没有多少分量

而表扬我的人仿佛也觉得纯属多余

绝不虚夸,我的导师是恩师

我们把他尊为孔夫子般的圣人

我时常拿孔子的弟子一一类比

子贡者我不可及,学习颜回吧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

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我扪心自问

一辈子直来直去,喜欢较真

二十年风风雨雨

那“颜回输冠”的典故

遇上了我,我现在是否心悦诚服呢

留下一棵树

像尘埃一样,你这天外来客

到访我的庭院,在北阳台

居然茁壮成长,长成一棵两米高的树

和我比肩着,展示你的生机和年华

这是我的领地,主人今天来者不善

砍不砍你?你的生死,我今天来决定

不再是年轻气盛,一刀劈下去的

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我征询我的微信朋友,他们都是

隔空打坐的菩萨。规劝我放下屠刀

美言曰此是我的造化。好吧

小树摇摇摆摆,好像有声音

从内部发出。当夜色笼罩

我在阳台彳亍,我触摸这棵树

满树的叶片,厚厚实实,平平整整

此刻,星星远去,天空一无所有

我轻轻一推弹,你就一摇三摆

可爱的一棵树,我的天外来客

落伍,神不知鬼不觉

还算一个自省的人吧

我遵从圣人规诫,日三省吾身

告诫自己,学习颜回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

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要能够跟上潮流不落伍

我的导师说过:占领、跟进、瞭望

这是对专业领域研究的三个层次要求

我是记得牢的。我很自信

但一次酒桌吹牛,让我惊愕片刻

他们说起:云图,太囧

我一头雾水,不知所言

有点尴尬,这是不是落伍了

这落伍,原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啊

我终于放慢了语速

一切都要快,像击鼓传花

背诵课文要快,见到老师要快点叫人

在催促中成长。连说话也是快的

对未知的急于探问

对已知的抢先举手发言,只有笨人才语迟

多么可怕,从小就被恐吓:人生短暂

就这么快,在开场锣鼓中转圈,转上人生舞台

要慷慨陈词,要舌战群儒,大鱼吃小鱼还不够

还要快鱼吃慢鱼。后来

我发现除了我的影子能够跟上我的速度外

我所着急的事物都没有紧密地追随我

甚至走得快了,我还要退回去。条件反射多了

自然会转向无奈,摊开自己的双手

韬光养晦时代,语速不解决任何问题

世界太大,到处有我所不能到达的边界

手臂怎么伸展都不能使自己飞翔

世界有已知也有未知

它呈现什么我就感知什么

无限地探求未知那就是自己的不智

不必去证明什么,我所呈现的抑或我所藏掖的

世界自有睁而不闭的千里眼

我所看不顺眼的,和我作对的

终将同它们和解,并接受自然的神秘秩序

遭遇真理与谎言,必须问询与回答的

都从容不迫,我终于放慢了语速

不谈论下辈子

酒喝得好好的,这些人满口跑火车

忽然扯到下辈子

真的假的,动辄就妄想下辈子

我从不谈论下辈子。他们还说

下辈子做蝴蝶,做蜜蜂(女士如是说)

做狮子,做老虎(男士如是说)

当然不做牛马不做狗

哎,把这辈子中的动物当成下辈子的了

这些子虚乌有,我是现实主义者

这辈子还没有收尾,酒还没有喝完

你下辈子的计划急什么呢

抬头看看新闻联播吧,这都5月底了

2013年的体改方案才予以颁布

就是说,即使你到了下辈子,且已过半了

再议也不迟。就像现在,我们再议这辈子的计划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啊

其实,我是学计划出身的

什么事情都喜欢有个计划的,问题是

我对到底有没有下辈子,不很确定

多年以后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落叶归根,我耳顺亦从所欲不逾规

四十二年过去,我挥一挥手

无荣无辱,回归故里

父亲的祖屋我修旧如旧

门前的老树我能留则留

我要让父亲种植过的树木

桃树、梨树、桑树、银杏树一一复活

我要让母亲劳碌的菜园

豇豆、黄瓜、茄子、青椒和韭菜重现生机

从此后

鸡鸣三声即起,日落一更熄灯

上午多凉快,我挑水浇瓜

下午闲人多,我打牌喝茶

我要比父亲富有些,比母亲舍得些

姐妹来坐沏好茶,兄弟到访待好酒

乡规民俗祭祀庆典,我出勤出力

邻里纠纷妯娌摩擦,我好言相劝

每逢清明冬至,烧高香磕长头绝不落下

谁遇婚丧嫁娶,掏红包出份子概不错过

鸿儒与白丁,谈笑皆往来

路人和过客,寒暄并作揖

从此后

人生的恩怨情仇,已经风过云散

尘世的功名利禄,淡如虫吟鸟鸣

庭前屋后,我唯念养鸡种菜

朝思暮想,我只剩观云测天

哦,多年以后夕阳无限好

百年人生,大幕徐徐落下

四野笼合,灵魂袅袅升空

致凡·高(一)

我们生来就孤独

从没有等待掌声,那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生活本来就灰暗

但我们的麦田一片金黄

而乌鸦惊叫着飞不到自己的天堂

不需要证明什么

既然孤独

除了自己的影子,有谁可以为我们证明

生命之火有没有熄灭

不惜试割自己的耳朵

有疼痛就有生命,生命之火依然火红

今生,注定孤独和苦痛

撕开庸俗的世界,星光浩瀚葵花盛开

致凡·高(二)

所有的天才都是孤独的

谁可以慰藉你

你只有自己习惯孤独

当孤独裹挟了命运

用你的画笔涂抹

用斑斓的色彩驱赶

用翻卷的烟云释放

也用诗歌去轻轻覆盖

我们天生孤独

世界都失去了回声

孤独的路没有尽头

尽头里星空也归于沉寂

第二辑 舐犊之念

十八岁的儿子在打篮球

远远地一个小白点

不停地穿插、跳动

我反复构思一篇文章

在露台上如热锅上的蚂蚁

眺望着远处的球场

那是我十八岁的儿子

他三门功课的作业哗哗地完成了

和他的小伙伴们

飞也似地奔向篮球场

夕阳竭尽它最后的霞光

抚摩着生龙活虎的球场

儿子矫健的身躯

像支白粉笔

在篮球场上草书

嘣、嘣、嘣

接连着哐当的碰撞声

篮球滚入家门

跟着汗流浃背的儿子

随即水龙头哗啦啦地喷腾起来

紧接着粗犷的歌声

充满屋子

并从窗户飞了出去

这一切的过程中

我还在构思,只是在

露台上挪动着脚步

儿子将去纽瓦克

儿子,今天你要远行

你要去纽瓦克

嘈杂的机场大厅

你语气轻缓。平日里

你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可今天,临别的一刻

你的眼睛里终于闪烁着

细微的泪光

纽瓦克,地球的另一面

那里没有为你迎面而开的门

没有穿越温热的香气

呼唤你吃饭的一声乳名

我那几句叮嘱的话

像孔乙己口袋里的几枚铜板

反反复复地掏来掏去

临别的儿子,也不单单是听众

我嘱咐他,他也叮嘱我

我摸摸他的脸,他拍拍我的肩

肩并肩,侧看身旁的儿子

转眼之间已经长大成人

岁月轮回,嘱咐与被嘱咐的角色

我们正在悄然互换

抚拍儿子的背膀

像抚拍出征的战马

一直被我牵着的小马驹

时间无声地逼我放手

儿子就要出发了,此刻

如离家的小兽回首顾望

并轻轻地一挥手

——这一挥,挥落了

我潜伏已久的泪滴

望着儿子渐远的背影

我隐约听到了上苍的轻语:“我有我的疏忽

也有我的仁慈……”

儿子说纽约还真的不错

在香港打拼的儿子,最近

时常冒出一句:纽约还真是一座

不错的城市。他这么说

似乎是废话,谁会有异议呢

你真的能说纽约是差的城市吗

可是,老爸还是听出了

儿子的弦外之音。想起他

在纽约的寒窗岁月

走出轻轨,被两个酒鬼似的黑人

追逐,他慌不择路

而那两门考试,“时间序列”

和“随机过程”的课程

堪比两个酒鬼,让他

惊出一身冷汗

心气甚高,更让他羞于启齿的

每次去超市,他都要欢着

开英菲尼迪的美女师妹

那时,他时常冒出一句:

这个纽约,多一天我也不待

港岛的山市街

一条小街,普普通通

在港岛西端,从南到北不到一里

那么小,要用鼠标放大

才能在地图上找到,一条小街

每日清晨一位青年从这里出发

它也是独特的,这条小街

南端连接香港大学

连接太平山,那是香港的高度

北端通向维多利亚海湾

通向大海,那是香港的宽度

流连于这条小街,把我带进时间的深处

带进南京的建邺路,它一头连着

南朝时的太学,明朝时叫做朝天宫

一头通向中山路,通向十里秦淮

三十年前,同样初出茅庐

也有一个青年往来于一条小街

两条小街,风马牛不相及

两代人的始发站如此不同

维港涌起波浪,朝阳跃出海面

我凭栏回望,迎面这条小街

它叫山市街,山脚是海,山坡是路

它就这么宽,这么长

像一条航母的跑道

从这里出发的,就从这里起飞吧

儿子嫌我啰唆

科技是多么神奇,开通了微信

比短信更简单便捷

我的乡音难改,l 和 n不分

前鼻音、后鼻音不分,平舌音与翘舌音不分

打字太慢。现在好了,按住键就开口说话

多么让人欣喜,能说话谁还想打字呢?

几天通话之后,儿子开始嫌我啰唆

说来说去不就那层意思吗

20秒不够?一定要用足60秒?

我瞬间语塞,儿子啊,只有你直逼我的疼痛

我复听了自己的话

是的,确实有些啰唆

有故意强调,也有无意重复

即使不算啰唆,多多保重啊说多了便是废话

尚能自知,这是我说话的常态

啰唆如同皱纹,非但不能抹平,还会日渐加深

不应啰唆,我重新切回文字模式

我的笑点如此之低

热衷于摄影的儿子,沉醉于桂林山水

可是他因故提前返程

次日凌晨看漓江日出的计划落空

我劝慰说,事情总有轻重缓急

留点遗憾给下次机会。本可到此为止

可是我现在越来越喜欢说话的过程

仿佛没有尽兴,我接着又说

看不看日出无所谓啦

回香港看吧,哪里都有日出

太阳每天升起……

啊呀,好话只说前一半,只因多说了后半段

儿子立马嗔怪:说的话跟小学生一样

日出扶桑一丈高,日出江花红胜火

你懂不懂啊,漓江日出于万水千山

好了,夏虫不可语冰

我一声不吭,拿着手机暗暗窃笑

可是电话接完,茫然一愣

我怕是老了,儿子的话

即使是糗我

我也落得憨笑,甘之如饴

讨了一点口彩,乐得好比奏凯而归

我的笑点竟如此之低

第三辑 故园无声

让我怀念的运河啊

古老的通扬运河

是我家乡的母亲河

我吃着你的水长大

每一个清晨我就在

你的河边洗脸刷牙

并拎起一桶水回家

从田里劳动回来

我洗洗手洗洗脚

双手并拢掬水就喝

凉凉的甜甜的水啊

滋润着我

童年的岁月如运河上

曾经摇橹而行的渔船

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晨运河上的蒙蒙雾霭

始终是我家乡记忆的大幅背景

如今,每当我回到老家

在运河边踟蹰

夕光下的古老运河

泛起金色涟漪

我总是满怀崇敬与感恩

那些金色的记忆

像沉入河底的石头

在我心里,不肯离去

除夕的故乡

除夕的故乡,宁静而祥和

低矮的草屋和高大的楼房

都贴上了红红的春联和喜笺

过年是卑微者生命的驿站

四处奔波的黎民百姓

一年里的疲惫和委屈,等待与期盼

回到故乡在亲人们之间相互取暖

吉祥和团圆,一种温暖的力量

故乡就是一个大的温床

经历四季,一年的草木脱卸了

最后的黄金甲,光着枝丫守岁

从城里归来的男人们

脱去了西装,摘下了安全帽

回到了妻子孩子和母亲身边过年

女人们洗净秀发,绾高高的螺髻

盘算着等待着和归人团聚

家家户户门庭干净,炊烟袅袅

父母不再粗暴,孩子变得乖巧

猫不乱窜,狗不乱叫

蔬菜和麦苗默默生长

太阳暖洋洋的,像个守护神

庇护着大地万物,快乐过年

夕光下的故乡

秋天到了,故乡的气息愈加浓烈

金黄色布满田野,空气中弥漫着

淡淡的稻香和草木枯黄的味道

夕光下,风也止步了

让我重温小别的故乡

夕阳红红的,并不耀眼

一天中此刻最分明最圆满

但黑暗终归取代一切……

古老的通扬运河

盛满着悲悯的水,暮色中

无声无息地缓缓东流

像老式的录音磁带,记录着我的思绪

我看见,高高的芦苇下

孤单的大姑妈,在门前碎步

踅来踅去的,岁月就是拉力

把她的向日葵样的身躯

向下拉得更低

我往下看,远去的父母

他们在我目光所及的地表的背面

但掠过坟茔,我就看到

田野之上,那些再现的

亲人的身影,我看见

父亲扛着钉耙,高绾着裤管

大步流星,而母亲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他们好像害羞似的,白天我对着他们说话

天色渐暗,他们开始絮絮叨叨地

和我说着一宿的话

生我养我的土地啊,每一次回来

我都听到婴儿的啼哭

也看到新坟的拱起

我总是带着恍惚,带着忧郁

父亲留下的老屋知道,彻骨的爱

是轻声的,是忧郁的

是紧贴着生你养你的土地的

通扬河,我的母亲河

通扬河,我的母亲河啊

默默无声,终日流淌不息

有时快走,有时慢走,但都异常地平静

它总是在我们目光的最低处

家乡所见的一切都高于它

田地,渠道,房屋,草垛

树木,庄稼乃至小草都比它高

阳光照耀河面,它流光溢彩

暴雨倾盆,它无声地承纳

暖风冷风吹着,它一样漾开涟漪

但流淌还是流淌,它从未停息

受家乡河流影响最深的是我的母亲

她不像我,还常常伫立河畔自言自语

母亲只知道在河畔躬身劳作

她总在最低处,隐在稻田里,园圃里

隐在厨房里,隐在油灯下

阳光晒着,她戴着草帽

大雨淋着,她系上雨篷,后来穿上雨披

冷风吹着,她系上头巾

但下田还是下田,她从未躲避

如果哪天你看到她在最高处

那一定是在大路口,在高高的渠道上

母亲时而举起手臂,时而贴着前额

向着大路的远方眺望,迎候着儿子的归来

从前的家乡

我一生怀念从前的家乡

古老的通扬运河河畔,云水覆盖的

苏北平原。土地肥沃,大地丰收

座座草屋沿河铺展,绿树环绕

锅膛烧着穰草,烟囱冒着青烟

鸡犬之声相闻,家长里短互通

清晨在河里洗脸刷牙

傍晚收工在河里洗洗农具,也洗洗腿脚

洗却一天的劳累。中午

一家人在树荫下围桌吃饭

有些坐不住的老汉,端着大海碗

从东家吃到西家。一家夫妻吵架

打骂孩子,三家跑过来拉劝

夜晚漆黑一片,是个天然过滤器

过滤劳累,过滤隔夜的恩怨

天一亮,每个人

都欢天喜地从自家屋檐下冒出来

白米小街纪事

天蒙蒙亮——不早了,我要

快点上学,可锅里的

总是又稀又烫,我来不及喝

空着肚子上学,课堂发言

我手臂照样举得高高

路过狭长的白米小街,我遇到了

比我更早的妈妈,晨霜中

她在街上卖萝卜,又大又白的

萝卜,发着亮光

是妈妈在漆黑的早晨,从河里

洗出来的,妈妈就在篮子后面

站着守着,其实妈妈一早上

也卖不了几斤萝卜

过了早市,妈妈要担回萝卜

冲锋似的直奔生产队田里上工

童年的家乡,就这么一条小街

我每天上学必经之路

妈妈看到我了,掏出很旧的

手帕,从蜷曲的小毛票中

抽出一角钱,塞我手里“到北头店里买碗饺儿吃”

一看就知道我没有吃早饭

因为她是我妈妈

我知道饺儿——很好吃

刚到白米街上学时

妈妈买过一碗给我吃过

二年级了,我知道

这一角钱,妈妈要卖好几斤萝卜

才能换来,我肚子饿

经过饺儿店时,朝里瞄了一眼

我没有进去

放学一回家,我就把这一角钱

叠得平整地交还给妈妈

你没有吃啊

我眼睛低垂,可从话音中

能够感觉到,妈妈的目光中

饱含了一个贫苦母亲

怎样的疼与爱

捉蜻蜓

一群蜻蜓,在晒场上低空飞旋

三两个小屁孩,举着长竹扫帚

追逐着,扑打着

他们汗津津的小脸,满脸通红

这些蜻蜓,像家养的,被扑赶着

也不会飞走,绕一圈又飞回来

与其说小屁孩追扑蜻蜓,不如说

蜻蜓在引逗着小屁孩。他们追逐累了

一屁股坐下来,大声喘息

坐看蜻蜓翻飞,天地在旋转

——旋转旋转,时光旋转得更快

那些飞旋的蜻蜓

如今无影无踪,晒场已成为厂房

那些飞奔的小屁孩,各奔东西

他们的儿子,甚至孙子

全然不知道还有捉蜻蜓这种游戏

更无从想象这其中有什么乐趣

是啊,二十年后照观外面的世界

童年多么无趣啊,在晒场上,在尘土上

追逐、流汗、口渴,不知道学琴和奥数

多么可惜和荒废的童年啊

再一个二十年,照观自己的内心

哦,那些流光溢彩的童年

那些原始、单纯、自然的快乐

乃是一生中的回味和庆幸……

除夕拜谒古银杏树

遵从家乡的习惯吧

银杏树,我也叫你白果树

内敛质朴、坚实俊朗

你是树中极品。我常常

由你想起我的父亲

除夕之夜,我来到土山乡

拜谒古老的参天白果树

它方圆数十里家喻户晓“正月十三上土山”,以你为标识

形成故乡的庙会,我忘不了

四十年前父亲又抱又背地

带着我赶庙会

四十年过去,今日是除夕

我再一次来到你的身旁

你比从前苍老些

不过,对于你两千年的生长岁月

四十年何其短暂

而对于我,四十年何其漫长

四十年前我只是从父亲的肩上

面对参天的白果树,投去

远远的一瞥。此刻暮色降临

我也要爬上山冈

把白果树的老树干,拍了又拍

四十年,我们的一生

可以经受几次?四十年前

父亲比我现在还年轻

可是如今他去向了哪里

仰望暮色中的白果树

满树的枝丫,是比夜色更深的黑色

洇印在灰色的天幕上

一如父亲的形象

洇印在我一生的苍茫岁月里

腊月初二

早间新闻,从播报日期开始

今天是腊月初二。这个惯常的开头

忽然勾起遥远的记忆

高中阶段的星期天,我们在农田里劳作

一个我们一般大的女孩

说道:今天是二夜

农历里从腊月二十开始数夜

二十夜、二十一夜,大年三十夜

腊月十九之前是不数夜的

这“二夜”是对过年的一种期盼

多少年过去,那个场景我始终没有忘记

过年的意识越来越淡漠

一时跳出腊月初二,让我沉入

一种久违的记忆,遥远而淡淡的忧伤

对付麻雀真没有办法

水渠西边,一个高大的黑影

一直静静地站在秧亩田埂

我以为是父亲

天这么黑了还不回家

父亲回来了,我抬头看了看西边

那个黑影还在。父亲说

那是他扎的稻草人,秧亩新撒了稻种

吓唬麻雀呢。麻雀起初还畏惧

但很快就看穿了稻草人,它照样吃稻种

第二天,父亲让生产队里

体弱的孙老头去看秧亩。可是

麻雀比他跑得快,甚至都懒得飞走

后来用锣敲,这一敲真把麻雀吓得飞上天

可是,也不能一直敲个不停

声音扰民,憨厚的父亲们

把大水牛驯得服服帖帖的

可实在对付不了麻雀这个小东西

上学必经的那条小巷

像一双筷子,老通扬运河

与老通扬公路之间,相隔不到一里路

一个小小集镇,坐落其间

它有着独特的名字:白米

南北一条街,东西两条巷

小时候,这就是我的世界的中心

镇上有白米小学,刚上学的时候

我才发现,啊,世界上还有这么热闹的地方

小巷子是石板路,下雨天

从乡下走那么远的泥泞路

走到巷子,小胳膊小腿

就蹦蹦跳跳的,那么轻松

放学时我会慢些走

走到食品杂货店门口

稍稍停一下脚步,左瞧瞧,右看看

可是有一天,一户人家大门内

摆放了一副大棺材,漆黑漆黑的

有个人蹲着在给棺材反复地刷漆

棺材大的一端对着外面

像一只狮子大口,一列金色的

扁扁的字十分显目(我现在知道那是宋体字)

从此后,每走到这户门口

我就扭头一溜小跑,我不知道

棺材里到底有没有死人

也不知道棺材有没有抬走

多少年后,一想起那条小巷

隐隐约约那块黑影还在

要是回到从前

要是回到从前,我会掐指扳算

还有八天,就要过年

我就会想,八天多么漫长

我该先做完寒假作业,再劈柴

打扫庭院,贴上簇新的春联和喜笺

此刻外面下着雨,下水管道

滴滴答答的雨水声,秒针一样的节奏

时间在流逝,或者说生命在流逝

可是我并没有想过八天之中的任何安排

面对新年我一脸茫然

如果时光倒流,我知道

那茅屋下一片忙碌。父亲要碾好糯米粉

更早的从前,我还帮着母亲舂糯米粉

母亲洗一大堆青菜,那是馒头里的馅

馒头和米糕是年前最温暖的记忆

如果时光倒流,母亲早已买好布匹

为我们做上新衣,不到大年初一

这新衣是不得加身的

年前忙碌的父母,那是世界上最亲爱的人

锅膛烧火的父亲,站起身拍掸

身上的草灰。热锅上炒菜的母亲

看见我们回家,湿漉漉的双手

在围裙上擦拭的动作,温馨极了

可是现在,父母像是在我周围的空气里

而我已经替换了他们当年的身躯

但我替换不到他们的忙碌,他们的快乐神情

我无所事事,即便外面焰火四起

也懒得起身,张望一下

我趴在书桌上写着这些小诗等待过年

致青稞

生长于青藏大地的青稞

我想象它生长着诗意的光芒

从悠扬的藏族民歌

从诗人海子的诗里

我一直寻思着青稞的诗意

青稞与格桑

高原上的兄妹一对啊

初秋时节,我来到川藏大地

急迫追寻着青稞的倩影

淳厚的藏民遥指处

木架上晾晒着干黄色的秸秆

麦穗垂向大地,这,便是青稞

我定睛它,瞬间它的锋芒

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一眼认出了它

如此熟悉,我们叫它元麦

元麦,在我的家乡苏北大地

乃至黄河长江的中下游

三十年前,这是最普遍的作物

我是吃着它的粥长大的

我们称为

坦率地说,我对它没有好感

它淡而无味,比起大米白面

它是难吃的食粮

贫困的日子里,几乎一日三餐

有一餐不吃它

我就觉得是幸福的

真的很抱歉——青稞

你使我想起那苦涩贫寒的岁月

我对你的诗意,瞬间荡然无存

永恒的瞬间

母亲走了,一年之后

像落叶追着秋风,父亲追着母亲

走了,那悲凄的脚步声,还在

我给他们堆起坟墓

一锹一锹拍着壅着黄土

不轻也不重,就像从前

我拍着捏着他们的脊背,这种感觉

还在

墓园的柳树已长得高高

它们多像我的父亲母亲

阳光下始终站立忙碌

可总是佝着腰

摩挲着柳树,满树的柳叶告诉我

母亲瘦骨嶙峋的身影

和响亮明快的声音

还在;父亲高大而佝偻的身影

和低沉短促的声音

还在

还有……厨房里,母亲面对着的

满灶的带香的热气还在

锅膛下烧火的,父亲满肩的草灰

还在

我倏地跨门而入,拿铲的母亲

就会侧身回望

躬坐着烧火的父亲

就会探头起身,紧接着

我就会听到两声我的乳名

像开锅的香气冲我而来

这久违的声音,还在

十年过去了,世界无边无际

我最留恋这个局部

时间无始无终,我最记得这一瞬间

写给沉默的父亲

十年过去了,墓园上的黄花草

长了一茬又一茬,它们围着墓基

多像我的灵魂,紧紧地巴着墓土

低矮地生长,开着忧伤的小黄花

墓园的北侧,父亲生前种下的

两棵银杏树默默地生长

它们多像我的父亲

在满树的叶子里

结满果实但很少说话

我现在每年还吃着它的果实

其实,原先父亲是种植了三棵

父亲说过,种好这三棵银杏树

卖的白果就够他的生活

可是,在父亲走的前一年,结满了银杏的

三棵树,不知为什么死了一棵

为此,沉默的父亲,还暗自

流下孤苦的泪水

后来小妹妹告诉我这件事

像雀爪揪了一下

我的心,隐隐地疼痛半晌

妈妈走后,爸爸鳏寡孤独

无依无靠吗?我自以为是孝子

可是独对枯死的银杏树

是什么让父亲黯然神伤?

父亲,您一生隐忍了那么多的

寂寞和委屈,在您生前我体察不多

如今,牢记您临终的话

我践行长兄职责,我遵从清明回家

烧纸敬香,面对墙上的您和母亲

我渗出的泪光

若隐若现的总是无限的愧歉

父亲与银杏树

面对人去楼空,我已能够平静

老宅院无声地旧了,尘埃遍地

如薄薄的一层霜。屋西边

三棵银杏树依旧旺盛

果实密密麻麻,压弯了树枝

这是父亲留下的

原先栽四棵,后来死了一棵

为此父亲把眼梢抹了又抹

母亲走后,银杏树是他的伴

有事没事,常跑到银杏树下转转

父亲走后,银杏树落了单

使劲儿地结着果实。可是满树的果子

已经无人采摘。从秋到冬

叶子落尽,果子孤零零地挂着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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