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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4-21 19:5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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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伟

出版社: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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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季落花不悲戚

那季落花不悲戚试读:

橘灯湾,月满满

想起了外婆,就想起了橘灯湾。这月光轻轻地流泻,发丝间,手掌中,眸子里,一如当年的静谧,流动的光纤里没有灰色,柔软得触不到边,蓊蓊郁郁的纸质里,浸着薰衣草的香,让人舍不得呼吸,生怕搅了微风中,月光的清梦。我当初不解橘灯湾的来由,一座北方的小镇,何以能有温柔水乡的恬淡称呼。站在中国版图的北端,想想都使人哆嗦,但是它就这样编织起了我的梦,一分一秒,让我的思绪闯入那片境地,不可自拔。橘灯湾,并不产橘,但是灯火却是幽蓝花田里的丰硕景致。站在软得滑脱指缝的春风里,听外婆的呼唤声,每每这时,便会有花香和饭香窃窃私语。吃饭的时候,外婆会给我舀上一大勺,鸟雀们有些惊羡,便驻足卖艺,但童稚的年月,又怎能懂得这是一种微妙,一种美好!伸手一呼,鸟雀飞了,碗也撒了,白花花一地的大米饭让我傻傻地看着蚂蚁了疯了头。外婆是慈爱的,她不会因为一碗米饭去责备故作无辜的我。童年的我是幸运的,上树掏鸟蛋,掉下来,赶忙把手指触在鼻尖,呀,还有呼吸。再一看,原来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外婆的两只有力的臂弯。外婆会捏我的鼻子,看我像小花猫一样地挠她、咬她,但是我越用劲她越笑得欢,让人感觉她的微笑里蕴藏着整个橘灯湾的风花雪月。喜欢橘灯湾的夏季,山坡绿得一碧万顷。只是绿,但不娇艳,不会让人感觉心里麻痒,带着风筝跑过,也不会留下倒伏的痕迹,倒是蒲公英有些洒脱,只是微风中的一个玩笑,它也要挎上行包,离家出走。小时候,不愿作碧空下乱蹿的蒲公英,太娇弱,不够气概。田埂上,外婆会赶着农闲给我挖天牛,拇指大小的飞虫,带着黑色的角触,磨磨屁股,跑得很欢。外婆一脸阳光,看,怎么样,像你吧,不听话,只得动粗。说是这样说,我嗔怪的日子里,也没见过外婆抱起我来从石头上摩擦屁股,有朝一日我倒是幻想着天牛的苦痛,但是想不来,外婆不会把这样的希望寄托于我。农忙时,橘灯湾的万家灯火便长久地点缀于一片幽蓝的夜空下。萤火虫们停在上空,忽高忽低,挑逗得卵石姑娘羞红了脸,青蛙大叔吃醋的时候,就呱呱的咒骂,骂累了,扑通一声躲进水里,受了气也就再不出来了。听着拉谷子的牛马车曳上山坡,家家户户的老黄狗抢着乐,大大的院子,堆满秸秆,秋风中飒飒作响,颇是一番参差的韵律,第二天,从晨曦中睁开眼,再一看,远处的屋顶一片金灿,近处的房梁一串嫣红,麻雀们来劲了,非要吵个不罢休,吵来吵去,也没有辨出到底是谁先发现了这丰盈的谷仓。外婆伸手一呼哧,鸡和鸭来了,大白鹅老是贪吃,走路摇摇摆摆,等它晃悠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干净的地面,傻得不知东西南北。小猫咪在晨光里洗了脸,看看茫然的大白鹅,打一个响哨就躲去睡觉了。外婆会用稻草人编织小动物,栩栩如生,有一个涂了口红的“王二小”,我保存至今。外婆说,王二小是少年英雄,我这么大时,已经很懂事了。我一撇嘴,等着瞧,我要比他厉害。现在一想,都会忍俊不禁,我在和平的年代里,静享着橘灯湾平静的月光,又何以觊觎英雄的光芒。只是,外婆让我懂了,无论什么时候,家乡的水最甜,家乡的月最圆,家乡的呼唤最久远……白雪皑皑的冬天,我的足迹遍布整个村镇。打雪仗的名单里,我从来都是战绩显赫。在鲁迅先生的笔下,闰土是个心灵手巧的伙伴,雪地里捕鸟,一逮个正着,但是我的本领也不比他差,有一次竟然把外婆下蛋的母鸡扣在竹篮下了,外婆生气了,罚我不给我吃饭,谁知我早已和邻家的几个孩子偷出地瓜烤得烂熟了。寒风呼啸的时候,橘灯湾的天仍旧是水里浣洗过的蓝。站在结了冰霜的桥头上,傻看着一柱擎天的炊烟,看着看着,神思就跑远了。外婆就是走在一个冰冻的日子里,那晚的月光有些暗淡,但终究是满满的一轮。现在我怎么也不会怀疑橘灯湾这个熟悉的记忆了,它浸泡了我太多的梦。忧郁、欢喜、茫然、快乐……我都不舍得拿出来细细整理,有些微的记忆,一想就破了,幻灭了,眼泪就哗哗地来,但我爱那个梦,爱梦里的每一缕微风。橘灯湾,月满满,朦胧里升腾起了外婆的呼唤……

仓央嘉措:半世诗帝万世情

仰望西藏的夜空,总会感觉千万繁星中点缀着一颗灵光剔透的眼睛,花开一陌,这颗遥远于云端的明珠散发着滋润万物的光泽。冥冥梵音中,似乎总带有一丝哀怨,这也是后人对先辈的崇高缅怀。藏历第十一绕迥水猪年,也就是公元1683年3月1日,那一天,西藏墨脱的天空中出现了神话中哪吒再生的一幕,袅袅佛光,千万莲花托起七道光柱。鹤立云端,祥鸣万里,伴着七日同升,一位孩童降生了。也许是命运的玩笑,他一生下来就被注定是转世活佛,就注定要成为西藏的象征和灵魂。洛桑仁钦·仓央嘉措,这是一个具有“无尽”之意的名字,藏语的语义为“大海”,海,一个博大宽宏而又深沉幽远的意象,然而他的身份也完美的体现了这个意象。一降生就被认定为五世达赖转身活佛的他,从出生的那刻起就注定是受万人朝拜的六世达赖。作为佛,他的一生充满叛逆与传奇。从小习读佛法,他的悟性超乎常人,但这并不能说明他是一个潜心修佛的活佛。也就是十四岁那年,天空幽蓝,风轻云淡,机灵的云雀上下翻飞。山南错那总有缠绵的情歌缭绕云端。年少的仓央嘉措一度迷惘歌颂爱情的诗歌,问世界情为何物,为何总让人魂牵梦萦。苦思冥想间,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子,也就是牵绊他一生的梦中女孩走进了他的世界。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从此他的幸福开始了,忧伤也相伴而来。短短的一面之缘,一场邂逅,他已将这个名叫玛吉阿米的女孩深深地嵌入灵魂。苯日神山巍峨庄严,神树上的风马猎猎,然而从此在飘扬的一条条风马中,却出现了倾城爱恋的诗歌。坐禅经阁中,靡靡梵音再也进驻不了他的灵魂,脑海中,她的音容笑貌,她的慧眼乌丝,她的皓齿朱唇……无不萦绕在自己的脑海中。漫漫思念,他闭上失神迷离的眼睛,金唇轻启:你见 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 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 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然而这却只是思念的开始,生性豪爽的仓央嘉措不甘寂寞,那一年,他听了一个弟子的介绍,于是悄悄下山入了拉萨的八廊街。八廊街是条热闹的商道,这里各色各样的人物都有,他才不顾那么多呢,好不容易赶趟集,他大胆地同街上的人们纵情酒色,放声高歌,也是在这里,潇洒脱逸的仓央嘉措又一次遇到了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玛吉阿米。这次相遇是福是祸?他还在忘我的回忆中,却不料被叛逆的弟子告发了拉藏汗。拉藏汗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为了图谋西藏的领导权,他攻击了掌教的桑杰嘉措。而桑杰嘉措正是仓央嘉措的义父与益师。捉住仓央嘉措贪玩的把柄,借口他不是真正的达赖,拉藏汗以此威胁桑杰嘉措,目的是逼他下台,并一举夺下仓央嘉措的身份,另立新的达赖,以佐自己的统治基业。拉藏汗还请了康熙出马,康熙考虑到国家安危和边界统一只好作出让步。之后,玛吉阿米也被说服离开了拉萨,高坐于布达拉宫的仓央嘉措再也不忍万顷的思念,月光之下,他凄然悲歌,仿佛眼前,她在雪雾中袅娜翩舞,雪花铺天盖地。怆然涕下间,一切又那么恍惚。他终究成了权利与阴谋的牺牲品,桑杰嘉措败阵于拉藏汗的刹那,也便注定了他骤然殒落的命运。寺内,众僧同仇敌忾,然而这也是飞蛾之举,仓央嘉措没有逃脱被重兵押解的劫数。一步步地别离布达拉宫,别离慈颜善目的师傅弟子,别离这片鸟蝶相欢的天地,他的心中没有伤悲,此时此景,唯一能掀起他情感波澜的却是远在理塘的那个女子,她的妙曼,她的倩影,为什么总是挥之不去。漫漫的长路,他跪拜于圣山的方向,心中却怅然: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青海湖的雪,埋藏着一颗颗忧郁的种子,一行人的脚步,触动了这个冬天忧郁的琴弦。仓央嘉措茫然地走在大雪中,蓦然觉察到自己老了。死亡,这是一支多么神圣的歌,他知道在死水的尽头,便是另一派肃静和清幽。他回眸,从未有过的从容,漫天的雪花落上了他温润热忱的唇:那云间洁白的仙鹤,请把你的双羽借我,我不远行,只到理塘就回。他在生命的尽头,记着的只是一个女子。三百年前,人们记着一个风流达赖,三百年后,人们缅怀一个情诗王子。这穿越亘古河流的一汪清泪,成了西藏天空最璀璨的明星。和他的出生一样,仓央嘉措的死是个谜,历史在不断争议,他到底是为心中的魔障“情”而死,还是为权利的争夺而亡,主观与客观的评价,并不能完全还原历史的真相。但是,世纪之隔已让人们逐渐忘却了他的死,而铭记着他的生,是的,这“生”便是他遗传万世的情话。夜色中,仓央嘉措沉沉睡去,没有悲凉,他的歌在湖面荡漾,在高山绵长,在雪域飘荡,半世的诗帝万世的情,他只用24岁的生命凝聚了一朵历史的云: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安得世间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如此的歌,响在西藏,也响在每个人的心上。

忘忧桂花雨

一坐上夜车,手表的指针已经淌过12点,我勉强地把皮箱塞进座底,然后刻意地往窗户边靠了靠。没过五分钟就感觉打架的眼皮轻轻地合上了。清晨五点钟,我惬意地翻了个身,但隐隐感觉自己的手指触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我猛然一惊,从昏睡中醒过神来。她正用惊讶的眼神瞧着我,一双清晰的眸子里混合着无法形容的感情。原来,我的一只手不偏不正地倚在她捧着一个木制小锦盒的怀里。我急忙向她道歉,生怕她将我的无意识举动视为故意。她很自然地一笑:没事儿的,你工作很忙吧!我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她,她嫣然一笑,流露出满脸的清纯:你打了一个晚上的呼噜,连身边坐着一个女孩都不理不顾,这样的男士好像找不出什么绅士风度吧!我的脸立马刷下了红晕,“对,对不起,我真得很忙,实属抱歉,打搅之处还请多多谅解才是!”她娇嫩的脸庞泛出栀子花一样的云霞:逗你玩儿,呵呵,不必放在心上的啦!这时我才发现,她有一张纯熟可亲的脸蛋,上面还嵌着一双泛着星光的清瞳,那依人的唇红齿白正不隐不约地暴露着她的年龄,大约十八九岁。我很自然地与她攀谈起来,的确是个清秀伶俐的姑娘,她的每一句话里都透露着玫瑰花一般的温馨。从她的坦诚中我了解到:她还在上大学,今年大二,利用这一段时间请假去广西办一件事,路上就一个人,不过还好,一路过来没有感到孤寂,途中的景色没有想象中的单调。听着听着我笑了,她有些紧张:我哪里说错了吗?我急忙摆手示意,“你是个可爱的姑娘,但是和一个陌生人说了这么多,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她把头低到我看不到眼睛的角度,似乎在沉思:不,你不是坏人,世界上曾有一个人告诉我说,坏人从来不会对着你亲切自然地笑,甚至听你诉说了这么多的故事还会听得津津有味。的确,这一番话开始让我产生了了解她的欲望,直觉告诉我她确实有着一般女孩不能比的睿智与深邃。我急忙将与她一路的情况告诉了她,她显得很惊喜:太好了,你对那里熟悉吗?看来我今天真走运!我着实猜不透她为什么会把对一个陌生人的信任和指望归结为走运,但是内心还是很情愿地与这么阳光的一个女孩结为相识的伙伴。我故意点点头,深怕会打击了她那双萤光翡翠般的眼睛。她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木锦盒放在自己的腿中央,然后试图俯下身子从脚下探索点什么东西。我立即反应过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她朝我一笑,在我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她笑容里的含义时,她就从座位下找出一块报纸包着的东西。她看了我一眼,然后用一只手纤细修长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抽开挽着蝴蝶形状的绳结。我眼前一亮:桂花糕?她点点头,从中间取出一块儿递到我面前。我急忙恭恭敬敬地接在手里,我知道以她的性格应该是不喜欢别人扭捏与拘束的。“好吃吗?”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欢愉。我微笑着点点头,想想距离上次品尝到广西的桂花糕已经有三年之久了,但是那细腻滑爽的感觉至今让人回味不已。我轻声地问她,是否是从广西买来的,谁知她却黯然地低下了头:不,不是的,这桂花产自广西,但是糕点却出自另一个地方,那是一个没有人听得懂,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我忽然感到她话里的茫然无措,尽管自己对她的这句话很是不解,但是也没有问她,我想她应该和桂花糕有一段故事吧,看到她如花的年龄和似月的美貌,我的第一感还是直接地把它搭建在男女感情之事上来。我刻意地轻咳了一声,来打破这紧促的尴尬。二她很不自主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转过头来问:我们说道哪啦?我仍旧以平稳地语调向她微笑:说到我们去广州是否可以一道游玩几天!她高兴地拍手表示赞同。正在这时,我的手机铃响了,是昨晚调的闹钟。时刻是早上七点钟。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交谈了两个多小时。坐上这路客车,仍旧得一昼夜的旅程,本来打算中途换乘火车,毕竟那样的速度既不会让人感到疲劳,又不会耽搁时间。但是,一想到刚刚答应了人家要一块儿前去,自己中途下车显得不讲信誉,而且又伤害了一个主动递给自己桂花茶的女孩。这样的举动无疑不甚明智。于是,我彻底地将换车的想法删除在脑海里,然后微笑着构思一副可以帮助小女孩找到她要去地方的图景和计划。这时我注意到她侧着身子在撕扯着什么,尽管动作很轻微,但是还是发出了一阵隐隐刺鼻的味道。她可能意识到我在窥视她,就转过身来快速地向我说了声:抱歉,我要下去一会儿,你先坐会儿吧!我轻轻地点点头,看着仅有一分钟停留时间的客车,深怕她会迟到。可是,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多余的,她笑眯眯地从前门上来,向司机打了个招呼后来到我的身旁坐下。“还有七个小站口,司机师傅说,你不会感到累吧!”我在陪笑的片刻意识到她的细心和大方。想想自己已经接近三十了,但是仍旧没有成家立业,向她这样的姑娘的确难得,以后一定要把她作为自己的择偶标准。但是,现在自己父母对工作的干预又让我好生反感,这次临行前还与他们二老吵了架,离家的本意除了要到广西出差外,同时也为了放松一下心情,找回一丝安慰。她忽然问我,你这么有责任心,你的妻子一定很爱你吧!她这样的问题让我感到措手不及。想想之前她失落的情绪,我想她一定是在感情上遇到了磕碰,为了弥补她的神伤(当然这完全是自己的主观臆断)我不带丝毫纠结的说:是的,我们很相爱,感情相处既要互相尊重,又得相互理解、关怀。她立马将敬佩的眼神投向我,这下我更加确定自己的初次猜测了。于是我开始将一个毫不干己的话题谈得大有风度,直到让自己感到天衣无缝、心满意足,又让她感到无限憧憬时,才渐渐地关闭了话匣子,但是仿佛这样的结果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成就感,反而更加失落,甚至空虚,连就憋在心底的一种虚伪也召唤了出来。她说:原来你也有这么多的经历,一开始我觉得自己背负了世界上最沉重的包袱,可这么一来,你或许是第一个可以理解我内心世界的人了!我故作惊讶:哦?不妨讲讲。她沉默了片刻眼角有些微微地泛红了。“其实这次去广西是为了一个人,刚开始我一直在仇恨她,甚至贬低她用在我身上的所有感情!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改变了我对她的看法,直到她带着冤屈和苦痛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个世界?”我不由得叫出声来。“是的,她已经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开始把目光调制到酸涩的程度,静静地听她讲。“她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的人,一年前她戴罪入狱,但是后来越狱被俘,死于顽抗之下。”“那么你说的她是?”“她是我的母亲”。看到她有些哽咽,我的情绪立刻陷入困顿。于是,我轻咳了一声,以打破这灰暗的静谧。“不谈这些了,对了,你喜欢桂花吗?”她揉揉泛红的眼睑,然后把一个带着渴望的笑容留给我。现在的时节,确实到了桂花又开时,上次在湖北也有幸目睹了一场桂花纷落的图景。白的高雅,黄的热烈,橙色里泛红,淡然贞定。记得《桂花》里还有一诗:瑶树静当严序来,千花杀后有花开,清贞更透清芬境,大地萧条赖挽回。三“我对桂花骨子里的衷情”当然我这样的回答完全是为了取悦于她。自己对什么花都没有研究,也没有兴趣。她又补充道:;你知道吗?桂花懂得人的感情,它能让人忘记过往的忧愁,记起来生的欢愉!它们可以把人类的每一种感情都编织在自己的灵魂深处,然后借着微风,盛开一树,那些凋落的花儿也就是它抛落的所有忧愁和伤恸。这样的花,灵性可佳,但是未免涉了太多的尘世,活不出自己的洒脱,也脱不了七情六欲。我从主观的世界里,找出自己的一点儿感受,希望她有所顿悟。她笑,很优雅。向我摆摆手后第五次下了车。片刻之后,她带回了一小袋湿润的土壤,轻盈地放在自己的包里,然后又在包里找出一支笔把她的电话号码和E-mail留下来递给我。“以后找到新颖的桂花要联系我哦!”我蛮有诚意的答应下来,之后把自己的联系方式随同一瓶农夫山泉一并递给了她。到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倒愿意把工作上的矛盾即与父母的不和告知与她了。我本是报社的一名记者,但是母亲很不乐意让我整天奔走采访,一年四季也踩不上门槛几次,同时父亲也要求我放弃工作,回他的公司上班,可是我更愿意的是靠自己的能力撑起一片天空。为此他们时常在电话里抱怨,让我的心情好生疲惫。近来,母亲又患上了阑尾炎,病痛的厉害,但我一回去,她却丝毫不拿自己的病当一回事,而直接把矛头对向我的工作。所以我还是选择逃脱。她听后很淡然:或许我们每个人的判断都是有根据的,可是谁对谁错真得很难说!也许吧,在短短的沉默里,客车已经入站了。终究是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她微笑着向我道别,说她自己其实可以找到桂花的,我有些担心,但还是望着她的影子消失在一片客流里。办完工事,天已经黑了,急急忙忙找了个宾馆安下身来,打开电脑,她的邮件就过来了:这些天谢谢你!我找到桂花树了,真是太好了,我把母亲的最后一点儿骨灰埋在了桂花树下,希望这次她在那边可以笑着走下去。“骨灰?”我在屏幕下方打了一连串的问号。原来,她一路上都在帮她的母亲完成遗愿。十年前,她的父母离异,她一直跟着父亲,后来得知母亲改嫁了,从此在她心底深深地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她一直讨厌她的母亲,但是每年到了她生日的时候,她的母亲都会变着法子把生日礼物送到她的面前,当然这一切她都不知道。直到两年前,她母亲被诊断为胃癌晚期,可那个狠心的男人抛弃了她,不愿陪她度过最后的日子。终于在受尽凌辱之后,她的母亲将那个男人杀害了。后来,她选择了自首,去年在她女儿生日的时候,她想起了桂花糕,她想亲手为女儿最后做一次桂花糕,可是在警局还没有接受她的请求时,她就猝然长逝了——临走时,她把一封信交给狱警,让她带给自己的女儿。四她把母亲的骨灰小心地埋在每一个站口,希望微风可以把桂花的幽香带到远方。后来我打电话过去,她在那边哭了,“我想母亲的一切忧伤终究可以搁下了,同时我想把我所有的爱变成这一树的桂花给母亲寄过去,让她永远快乐地铭记一场忘忧的桂花雨!”第二天我打包整装踏上了返程的火车。刚进家门,她的短信过来了:回家了吧,呵呵,我也快到学校了,我会铭记一场桂花雨,铭记那个曾站在桂花树下听我讲故事的桂花人!我微微一笑,按下了门铃。母亲来开门时,显示出了满脸的不相信。这么多年了,我却头一次发现,她的泪光背后已经有了很深的鱼尾纹。她很激动地把我拥入怀里,“孩子,你终于回家了!”我鼻子一酸,看到满树纷零的桂花雨正在泪光里飞舞,是的,回家了,回家了!

再也不爱你了

很深的一道巷子,通到头是一家卖油条的。师傅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技艺高,性子好。刚揉匀的面团,一来二去,撕成条顺着锅沿滑下。几分钟后出锅的油条色香味美,胖嘟嘟的很诱人。我是这里的常客,一是因为家近,油条的香味会顺着几缕微风拂过小窗,溜入嗅觉,沁心动脾,二是因为他的妻子。每天早晨,太阳还没出来,小伙子就忙着张罗开了。我上班时会经过他的小摊。我不忙时,可以坐下来静静地品味一下他的手艺,他和我都不忙时,我们可以闲聊几句,谈谈生意经营之道或者聊些其他的。男人有个妻子,温柔娴熟,但三年前因为一场怪病而夺去了她的言语能力,后来花了很多钱也没有看好。我见她的面甚少,一开始以为是她骇于见人,但是后来知道是男人不让她出来。站在经营角度考虑,我理解男人的做法,尤其是做买卖,话短了还不好招徕顾客,更不必说她是一个哑巴,出来也是碍事。刚开始见了他妻子几面,虽然拘束,但性子阳光,见了我满脸都是花,笑得很甜。我友好地向她点点头以示问好。之后男人出来呵斥她:快些回去,否则不爱你了!听了这话,我突然想笑,因为这听起来的确像是一对初恋男女在打情骂俏。但是,男人很认真,女人也很乖巧,男人刚说完,女人便满脸抱歉地打道回府了。又一次见到女人时,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那是一个中午,太阳的温度和他面前摆放的那锅油的温度一样奢侈。女人一歪一扭地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显然她是想为他擦汗,但是因为不会说话,她小心翼翼地把湿毛巾搭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一惊,男人手中的面团直接掉进锅里,溅得油喷洒的四处都是。男人的责骂声很快使女人陷入了惊骇:你出来干嘛,让你乖乖地呆着,再这样就不爱你了。第二次听他这样说,我打心眼里冒出一种想法,原来男人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热忱,好歹女人是怕他热,是为他着想的,他即使爱面子也犯不着对着她大嚷大骂。另一个早晨,又和他搭上了话。我耿直地问他:怎么似乎你很讨厌你的妻子!我正待看他如何巧言令色,但他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明朗的脸就刷下了几度灰暗:“我们六年前即结婚了,可是我对不起她……”我很认真地看着他的脸,他却似乎刻意低下头去。“其实,我们青梅竹马,在二十岁那年我娶了她。刚开始日子过得还如意,后来我的父亲染上了重疾,家道就开始中落了,直到变得一贫如洗。在急于求生的窘迫下,她将从父母手中学来做油条的活儿教给了我。渐渐的,我们的生意可以满足一家老小的生活了。”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但是,不幸接踵而至,三年前父亲病危,我在急的焦头烂额之际四处奔跑求医。由于急昏了头,过马路时不慎违反了交通规则,一辆货车奔驰而过,在我被推开时,妻子已经……已经被撞得昏迷了过去。再醒来时,医生却说她失去了语言能力,以后全听凭造化了,情况好些会随时恢复正常,情况不好便会终身变哑。我真后悔……”他说着说着眼角有些湿润了,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来打破这空气的阴闷。原来他们一直都彼此深爱着对方,只是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而他们这六年来的艰苦也是上帝安排下的一场爱的救赎。我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那样对待他的妻子,那时爱的一种持久的诠释,是永恒的誓言。再一次看到女人,她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孩子。一阵清风拂过,满巷的油条芬芳穿过了栀子花丛,化开了一条街的浓雾,男人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孩子的脸蛋,然后转过身去对她说:抱着孩子回去,不然再也不爱你了。真没想到,再听到这句话,却惹了满眶的眼泪。

一纸桃花,半瓢夏

我爱上的时光,喃喃轻语,留下一盏清茶淡韵,涂抹幽静。深夏,浅夏,风姿绰约,深思,浅思,桃花舒卷。可以把之定义为宁静,一种淡忧冲不破的神宁,一种浓愁浇不垮的心静。意兴阑珊时,拾捡只言片语的文字,把它们从早已逃遁的空门挖出,可以如获至宝,仔细酝酿一番,甚至发现高于情志的雅趣。文字有时的确可以排解忧伤,但我却不忍以自己的晦滥私情去亵渎其纯净的灵根。看着一纸跳动的音符,像片片起舞的桃花,在尘埃落定时,散发出它们独特的馨香。这于沉思者是一种指引,于病痛者是一剂良药。我想,它们是每个季节,独有的情韵。对于夏季,我一直怀着觐见阳光的崇高心情。有自己忘不了的十八岁,蝉鸣悠然,树影婆娑,教学楼传出的琴声抚慰着一些人年少的心事。可那个季节却要分别,我们空洞地审视着对方,不想路途遥远,只想何时再见。渐渐地一些人,一些事就硬生生地扳离了我们的视线,留下一段长长的距离,洒满星光,摇摇曳曳。秋风起时,我们已坐守着两座城池。北方的大雁,想念南方的云水,巍峨倒立的塔影;南风的笃静,想念北方的落叶,旋转轻盈的舞姿。仅此一别,一纸的桃花,又已凌乱。一直到蓝天的娇容,变成一张灰色忧郁的脸,季节的尾声才在这里戛然而止。想念他的那座城,烟柳画桥。自己的微笑则伴着满枝桠的落雪沉沉下降。冷空气入境的时候,自己还伫立在风中,心中苦思冥想着,希望找到一些回忆为自己取暖,心中默念: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时过境迁,春风挥舞剪刀的时候,人间已过四月。那缓缓断声的离歌,那入土即化的思念,都凝成一场春乏,蒙头酣睡。我想,天空苏醒的片刻,即是一生中最难忘的瞬间。那时,将是另一些人的相遇,未来留给他们,尽情演绎。我们能做的呢?不论时光如何肤浅,都笑着迎接,等一场涤净铅华的梦,落满一纸桃花,留下一季香氛。那时,我们都将情愿泼翻半瓢微笑,等待盛开的夏天。

月亮人

月亮下站着一个人。外婆在世的时候,他很少路面,外婆离开的时候,他经常出现。我只见过他一面,他不会说话。母亲说他是一个不称职的乞丐,一般的乞讨者都是得到便会满足,但他不同,他从来不要人们施舍的财物,只希望得到一口饭,残羹冷炙,剩叶凉汤都可以。可包括这些他都不白要,不管哪家给了他食物,他都会默不作声地帮助哪家。虽然一只胳膊不灵便,但浇浇菜园,捡捡地里的石头,还是可以顺利完成的。外婆虽然贫穷,但乐善好施。他踩上外婆的门槛时,外婆从缠身半辈子的病痛中挣扎起来为他熬了粥。此后,外婆的水缸总是满满的,因此舅舅们也不用在工作上分心。外婆总说他是个苦命的孩子,上天对他不公,夺去了他的左臂,还让他不能和正常人一样说话,可是社会不容他,他一生都在流浪。母亲不知道他流浪的原因,外婆也不知道。漂泊到镇上时,他不再漂泊。很多人猜测是因为镇上的那所破庙给他提供了容身之处。外婆在晴日里挣扎着起床,在豌豆糊里放上母亲带去的芝麻,然后拄着拐杖走一两里的路程送到破庙。白日,他通常不在庙里,外婆说那里潮湿的厉害,蟑螂和跳蚤都嫌难熬,也不知道他如何忍耐。好多次徘徊到外婆家门口时,他都犹豫再三不肯进去。外婆说他是个自尊和顾虑很强的孩子,他担心外婆会留他住下,前几次外婆的好意都被他生冷的转身谢绝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外婆一次次地为他送饭,也不知道为什么,外婆总不想让他发现每天停留在破庙前叹息一阵的那个影子。那次,外婆很惊慌地给母亲打来电话,是你们送来的灵芝?母亲否认后,外婆绝食了好一阵子。她的担心没错,是他得知外婆病的厉害,才想到了这滋补的灵药。可是要得到两块灵芝,他承担和付出的又将是怎样的一场不可名状的艰辛。那件事以后,外婆心痛了。外婆病危前,舅舅一家和我们一家都赶了回去。那时候,舅舅发现有人在墙外偷窥。便决定捉贼。谁知外婆用平生最大的力气责备了舅舅,并让我们把牛奶和面包送出去给他。但是,我们出去,他也就跑了,无影无踪。外婆在坎坷的命运面前从来没有流过泪,但是那次外婆哭了:他太可怜了,无依无靠,又不能说话,有几次我在朦胧中看到他跪在我的面前,他眼里有泪,但嘴里只能“额吉,额吉”的发音。外婆走了,她的遗嘱里提到他,并要求我们把接济她的东西按惯例带去给他。后来,我们再回去时,从来也没有见到他的影子。只是,外婆的院子依旧整理得井井有条,我们知道他在躲着别人,在他的灵魂里,只有外婆是他一生的意念。因为外婆说的那句话我懂:“额吉”是蒙古语“妈妈”的意思。但长眠于地下的外婆却从未知道。在他的内心世界里,孤孑无依是多么巨大的灾难。但是,外婆给了他心灵的慰藉,给了他灵魂的寄托。再回去时,我们变为墙外的那个瞭望的人,淡淡的月光下,一个孤孑的身影在呆呆地仰望着星空。我明白了,院子里的他在想念月亮里的那个人,月亮一直在想念着院子里的那个人……

若是别时雨未停

雨中,一个烟头闪过,那星幽咽的光是它最华丽的记忆。轻袅在空气里升腾不起的薄烟,舞不尽这个季节最缠绵的梦魇。彼时,你不在我的视线里,温热已远。一个人在雨中,伞下腾出的时间,被忧郁袭满。雨是滚动的梦,记着独自浅歌的光阴,也记着默默守候的背景,却不记得何时醒来,为梦中执拗的飞鸟涂一抹彩虹。从故事的开端出发,漫过地平线,荒废已久的铁轨,旧的电话亭倾斜的扶手和一道无人问津的篱笆,雨仍潸然。校园荒僻的小道,没有尽头,或是此刻,记忆在脑海里再也寻不到边,风过了,冷,风止了,冷!以前,我们都可以保留着自己的偏见,把雨看成是天使的玻璃鞋,繁华落尽,尚有独舞的伶俜。可是这一切,在星河未流,韶华未尽的中途便已逝去。你不再喜欢这些了,甚至不愿让回忆珍留一点余温,偏偏离去。谁懂得,童话的结局,雨成了黑夜抹不去的伤痛。若是别时雨未停……我仍在窗前,和落烟浅笑,淡淡的浪漫谁也听不清了。楼上红尘逝,楼下烟雨空,想不到转身的时候,世界就已疲惫。许久,很美很美的思绪,化了相思,淡忘成苦,我走在风中,不愿止步。静谧的夜,岁月不再流了,倾泻的只是春暖花开前的一波曦光。只是,在这之前,我们都被青春欺骗了,只剩下冷眼漠视的距离。此刻,又听到雨。我想着,若是可以做一尾自由行走的鱼,世界是否就能够看清我的眼泪了。雨也许不会同意,你走的时候,空气是被抽干了水分的,它怕我们都脆弱,甚至不堪一击。顺理成章的,从故事的结尾停止,我们已是路人,你听不懂月亮的低言,我听不懂星星的碎语。彼岸的花,开不尽人世的沧美,也许往事如烟,封存的脆弱在固守的地方逝去,无声无息。风轻了,流年迷离,斜织的灯火下,思絮浅澈,若干风尘后,谁会成为当年遥望的美。谁会说,彼岸开花,你仍旧是我最美的信赖。浅的花,浅的水,浅的烟波,浅的孤寐。若是别时雨未停……夜可能已近三更,灯火淅沥中,念想且行且止。在这样的韶光中执笔,素然,不为怀念,不为憧憬,也不为谁的困惑谁的懂。流年倾尽,空白的不是身影,我再来时,谁还会泪雨蒙蒙。在光阴里沉湎,我们都成了风的夜曲,你的谱调不在我的琴声里悠扬,我的节律也不在你的笛声中游荡,只是这雨,涤净了所有的忧伤。就这样,你我再度人海张望,前方,还有云,还有星,还有晨曦和黎明,若是别时雨未停,把冷清除却,让忧虑散尽,最后听梦,如烟轻,如水静!

把你的爱,从南方接回

北方的蝴蝶,朝夕相随,她的翅膀染上了黄昏的一抹凄凉。两只蝴蝶,他们相约着飞到南方,南方有温情的水乡,可以赶走所有的忧伤。可是,一只蝴蝶受了伤,而另一只蝴蝶迷上了南方。迷上南方的那只蝴蝶叫做赵团世。一 原来,这个世界你最吝啬“赵团世,我要吃棉花糖!”——小白兔奶糖可以吗,这个比较便宜。“哇,我的哭声惊天动地,那一刻,你不再理我,一个人借着夕阳扬长而去。”眼看着坐在地上打滚这一屡试不爽的招数都要失灵了,我急忙趴起来,追随着你的背影,那时候,我一个人还找不到回家的路。回到家,负气不吃饭的我一个劲地看动画片,你二话不说地拔掉插头,连关电源这样的过程都不懂,我再次呐喊申冤。无论我哭得多么大声,你都学不会给一个安慰,哪怕是买一支棒棒糖或者一个小兔子发卡也还。但你却说了句:一天就看电视,伤了眼睛是小事,这几天一度电涨到四毛五了,谁能给你交起电费啊?四毛五?是的,因为你眼里的那四毛五一度的电费,我却永远的明白,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吝啬的人,活生生的夏洛克、葛朗台。二 小器的男人必然有粗鲁的一面妈妈说吝啬也解做“小器”,即成不了大器的人,赵团世啊,你可算是小器到家的人物了吧。一次的数学考试离及格就差一分,你吹胡子瞪眼的大叫:就这点儿出息,一分了也舍不得努力一下。这点完全是你的遗传啊,一个大男子可以小器,一个小姑娘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样的遗传基因呢?只是,你不应该打我,家庭暴力只能让你显得更加冥顽不灵,千古不化。我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让丰富的泪腺奢侈地汹涌了一个晚上,但我下了不再理你的决心,这样应该是我迈向成熟的第一步吧!到了春夏换季的时候,你不肯给我买新衣服,还说小姑娘应该以学习为主,附带着什么囊中羞涩,这些老生常谈的借口我早已习以为常了,可是到头来还是要忍不住揭你的老底——是你吝啬的舍不得吧!一个吝啬又暴力的人,着实不是我心中的偶像,而是我胃里的呕像。三 妈妈说,把你送到江南,情况也许会好点赵团世,你是一只奔跑在北方草原的猎豹,凶猛没人性,我时常抱怨妈妈没有找个像别人爸爸那样温柔体贴的男人,别的孩子有很多玩具,很多漂亮的衣服,他们的爸爸从来不会因为犯一点小错而揍他们。可妈妈却说:傻丫头,如果没有他,你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没有你,我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我该心存感激吗?听说南方的男子温柔体贴,他们生活在水乡,掌船渔歌,感情细腻,赵团世啊,希望有一天可以把你送到南方,或许那样,你就会变成一个善良的男人了!四 听说南方下了雪,我们变成两只蝴蝶上了高中,头一次离家。你从电话那头大叫:丫头,天凉了该穿棉袄了,咋不怕别人笑话,暖和了就好!你的声音那么大,全宿舍的女生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手制的棉袄暖和,你时常这样说,可却忘了披上你的爱,在别人面前是抬不起头的。高中的学习有些紧张,你时常在电话里骚扰我们的老师,让他告诉你的妞:多吃点饭,不好吃没关系,长身体重要,多喝点水,不好喝没关系,不得病重要,多休息一会,考不好没关系,长身体重要……你的话,老师都能编成顺口溜了。好不容易放次假,天却下起了大雪,你裹着一身棉袄站在校门口眺望,直到我出来才把冻得发青的脸笑红。你说:妞,咋不穿棉袄,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咋整,还得吃药打针!赵团世啊,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关心我啊,还是关心钱啊!五 把你的爱,从南方接回我生病的那几天,你总是抢在母亲前头来医院送饭。那双粗糙的手捧着一盒刚出来的面条,滚烫的温度早已浸到了我的心里。你说:妞,吃饭喽,你老爸亲手煮的面,调味品不怎么到位,可面条劲道。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默默发现你很温柔了,此时更像一个母亲,难道你真的到过南方了吗?出院以后,你破天荒的去了一家水果摊,很长时间不见你出来,原来你和一家卖荔枝的吵了起来,你硬是要多放一个在秤上,说少了一个就少了斤两。赵团世啊,怎么去了南方,你仍旧没有改掉这斤斤计较的毛病啊。你满脸欢喜地拉着我回了家,“妞,爸给你多要了几个荔枝,这次你可以大吃一顿了!”跟在你身后,我偷偷的哭,你再也不会吵我骂我了,这样倒让我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赵团世啊,你不必对我这样好,我真的无以为报啊!原来,世上最吝啬的父亲给孩子的永远是最奢侈的爱!什么时候可以把你从南方接回?“妞,快些走,要下雪了!”“哎,来了……”一个冬天过去了,雪地里的两只蝶,一只飞得欢乐,一只却飞得忧伤……

风铃人家

不知是谁来过窗前,洒下几声夜莺的歌。屋里的影子素净优雅,微微煽动的裙摆接纳了轻风的一个拥抱。她笑笑,把一串竹骨风铃挂在窗前,然后转过身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安静地思忖。往窗外望去,眼前是一丛高低错落的荨麻叶,风一来,她微笑着闭上双眼,悄悄地听绿叶的温声细语。风铃叮叮……她知道一个有关于春天的秘密,埋藏在盛夏,已经有了一个季节。少年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没有注意到被花枝挂着的衣摆,一块洁白的丝帕从他的口袋掉出,那是女孩送给她的,上面蹁跹着两只米黄的小蝶。啾啾……她赶忙站起身来,对着窗户张望。这是月光稀薄的夜,阳台上的银霜在袅袅抖动的咖啡香气中消散。少年说,她的眉间闪动着一颗疏星,那是他世界里最温柔的光芒。可是当她凝望时,又觉察不到他的影子。少年摸摸口袋,然后焦虑得离开了。转身跑开时,风铃叮叮作响。她听到了夜色里窸窣的响动,嘴角不禁扬起一朵快乐的花。她记得那个少年的模样,甚至他清晰的轮廓。但是这响动很快消散在茫茫的雾气里,化成她的一波空洞的眼神。风铃叮叮……风,安静地漫过一夜,少女的脸庞安静地辉映在晨曦里,她睡着的一个晚上,少年再也没有出现。咖啡色的泥土小径被林间的轻雾遮掩,在散去的莺歌燕舞里,落下几片单薄的叶。少女的指尖在阳光踱进的一角里轻微地动了一下,这个梦比清晨的阳光更加安静。恍然,少年白衣翩翩,在梦中,她听到他的笛声,看到他微扬的唇角,看到他清晰的眉眼。一个梦,是一个少女的秘密。上午,少女醒来,窗外的风送来温暖的长吻。从小径出去,她看到邻家的猫咪迅速地跑过她的身旁,抖落一些灌木中的晨露。邻家女孩温柔地和她打招呼,她忽然看到对方手心里的手帕。女孩搬家了……男孩再来时,门前的荨麻叶散乱地舒展着,一串竹骨风铃发出迟钝的声音,叮叮……叮叮……

不许天荒,只许地老

仍旧习惯在深夜里留一盏灯,为一个人。也记得每一站,都会错过松闲的客车,等待某些暗暗颓老的时间流过,总会感觉,那一个渡口,将会有他的笑脸。时针把持不住光阴的强势,只好留一抹无力的影子在表盘上颤抖,车过了一站又一站,等到末班车,已然天亮。有一年,我们中的一个人,也许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陪你,到天荒……晚风在每个季节都会如期而至,为了濛濛暮色中,唯一没有凋零的寒冷。没有谁的夜晚里,我独自凭栏,没有我的夜晚里,谁独自黯然,像这最后一丝滚动的痕迹,掉进无边的深渊。不必在青春的年月里,学会忧伤,来的去的,抵不过荏苒时光。我许你的,也许不该是天荒,记得吗,那一宿未眠的冰蓝,像紫茉莉吞咽下的烂漫,但是路已远,人未归,情丢却哪站?一度幻想,你是我的眼,虽看不清沉跌的山峦,也能在人海中远行,不会失散,可是雨终究不懂星的寂寞,同在暗夜里,你却是我搁浅的记忆,摸不到熟悉,触不到温热,轻轻地来,轻轻地去,拉长思绪纷飞的日期。我坐在窗前,屏蔽掉视线里所有的星光,只找寻苍穹里你的那双眼睛。托腮的时候,世界好安静,很多会行走的情都落叶归根,只有我静默着,执拗着,不肯入尘,或许来生,我们谁也不是谁的谁,只记得曾经相遇过。通话结束,我们的繁华就此褪尽,离歌铺成荒陌的时候,路正潸然,亲爱的,不要对我许下天荒,我们都静静地行走在大地上,然后一起老去,好吗?等待,我们真的会同在下一个轮回吗,回忆里,谁还愿意背负着过往那沉甸甸的美,也许面目全非,也许伤痛未遂,但是不言离殇,不诉别悔,流年里行走了一遭,我们都怎么了,为什么心情会空白,我们都怎么了,怎么了!那些浅梦悠扬,我们仍在相对无言,留下苍茫的一季海水潮涨潮退,你记得那站吗,地铁口的相逢,你记得那晚吗,月光静得似水。如果有一天,我忘了自己,但我还是不肯忘却你,不肯放弃我们短暂的曾经,你是否会回来,找一个不通俗的理由接好我错乱的神经;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却只记得一个悲伤的自己,你是否会转身,把彩虹编制得和你的微笑一样美丽……很多年以后,我们都不再年少,光阴会在斑斓的树荫下匆忙变成枯草。枝桠上的夜灯,吹不起谁的晚风,我们都难以辨认,彼此最美的那一道伤痕。所以,我不想再如是般疼痛了,刻骨虽已铭心,寂静不再喧闹。亲爱的,不要许我天荒,我只要你相伴的地老。

寄一颗沙粒到你的心里

那次列车还是开走了,再也没有回头。这夕阳下的绿树红瓦,彤云丹霞仍旧痴痴地呆在这片天空的怀抱里,这是那些记忆失去了色彩。再回到这片土地时,树影已不是孤单的婆娑。我感觉到了,在这寥落的空旷里,依旧有你最赤裸的声音……“猪孩”,“虎娃”这或许是我们最纯真的记忆。那时,你是一群伙伴中最胖的一个。即使现在在一片灰色的沉寂中默默地回味当年的时候,我还是不由得在苦闷中找回一丝欢乐。你是我们的邻居,那时同样也是我们许多孩子中最令人“讨厌”的一个。想起那时,一个比同龄人胖出五倍的身体,高出二倍的个头的胖女孩,一天到晚还不住的想要和其他男孩子玩的“异类”将获得的讥笑和欺负绝对是几箩筐都装不完的。而那时,我是“黑帮”老大,暴虐的脾气和满口不伦不类的脏话让周身的一帮“兄弟”心甘情愿地陪我玩到天黑。当然一些受家长管束严格的孩子也自然躲得我远远的。因此我仇恨他们,也处处和他们过意不去。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见那些所谓的“良民”在一起嘲笑满脸泥水混合物的你。好不容易找到“复仇”的机会,于是我飞奔过去就给那个嘲讽你的“主谋”一个耳光,其他孩子吓得一哄而散。但是我完全没有料想到,从今以后我会变成你心中的“上帝”,甚至你还痴痴地笑着说;我是个好人。当时我真有些哭笑不得,然而抱着虚荣之心,我也勉强接受了你的“膜拜”。但是说句心里话,那时我绝对没有料想到会有更糟糕的结局——你每天都缠着我,甚至吃饭时还专坐在地上等我,午休时蹲在门外两三个小时,晌午的烈日照射着你起了皮疮的胖肿手臂,你还是要把半块咬得不成形的巧克力塞到我的手心。尽管那一次,我一再的躲避你,但是还是不由得蒙上了冤屈——有时在家里装会儿学习的时候,墙外总有“敌人”投放“烟雾弹”什么类似:虎娃(绰号),你的猪孩媳妇儿又在等你啦。当然这是轻的,记得那次学校还没有放学,老师正因为作业的事儿批我,而那些“乱党”起哄:猪孩猪孩你真乖,每天放学准时来!我正红扑着脸蛋站着,一撇头猛的看见你正傻傻的朝着我笑。然而,这样的举动被大家尽收眼底,那么自然一场暴如轰雷的嘲笑声又会给老师未熄的火苗上加满柴油。老师仿佛发怒的狮子朝着我大吼:上课还勾引人家外星的女孩,胆子越来越大了。我清楚地记得,那一次全班人整整笑了一个下午,甚至有人笑破了肚皮。那次,我几乎是第一次哭红了眼睛。终于挨到了放学,我像一只疯狂了的野豹冲出教室。算是不幸吧,你还傻傻地站在那里,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疯狂地踢上你的,但是那次你没有哭,只是极力的把眼睛睁大,张开难以置信的嘴巴望着我,而你手心里的饼干不由得掉在泥沙地上。那时,你急忙蹲下肥胖的身子,滑稽地捡散落了一地的饼干。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的样子,我有过很长一段时间脸上高温。那一天我忘记自己是如何走回家中的,但起码可以确定那是我童年生活中最悲惨的一天。第二天不知道什么原因,你被父母带着出远门了。当我还暗自庆幸你没有来烦我的时候,忽得发现大门墙角里那一盒熟悉的饼干,上面还有歪歪扭扭的铅笔字——虎娃,我把泥沙都吹过了,你吃吧,今天妈妈要带我出远门,回来我再找你玩。看了这话,我不由得高兴起来,看着上面还镶嵌着褐色沙粒的碎饼干,就毫不客气地将它丢掉了。后来,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不见你回来,我终于得知你已经带着九年的先天心脏病永远的离开了。我仍旧记得你妈妈那失神的眼睛和那一句重复不断地话语——列车上,妞说要和虎娃玩。在离开童年的乐土时我屡屡忆起那蔚蓝的天空和浅唱着的小溪。但是接踵而至的便是对你由衷地回忆。那时,我的头绪是说不出的紊乱。你离开的很平静,正如岁月轻轻地抹平那一层涟漪。但是我们一起走过的路口始终有你最原始的声音。那时我明白,是时候了——寄一颗沙粒到你的心里,那是我们一生的回忆。

外公的羊圈

一我是幸运的。我常常暗自庆幸自己的童年有过一段在镇子上生活的经历,这是许多城市孩子无法感知和觊觎的。按时间推算,那座镇子也算得上历史久远了,四座古老的城墙就那样年复一年地围护着镇子的祥和。我的童年就是在镇子上度过的,确切地说,一切有关于童年的回忆都会在那个小镇的波澜里激荡起温馨。二外公是在镇子上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他做过麻绳匠,也干过水泥活,但操守终身的身份却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我虽不是在镇子上出生的,可不到三岁,也就是打从开始识得花红柳绿,鸡鸭牛羊之日就把童年真真切切地抵押给了小镇,后来还是成长将我赎了回去。但是,留在我灵魂深处的那个深深的烙印却再也无法覆灭了,多少年以后,我还是会回首,会想起也会记得那个常驻在生命中不肯远去的小镇,它深深地埋藏了我的过去。外婆在世时喜欢到镇上的市场赶集,专拣我喜欢的菜买些回来。从外婆家到街市也有一段距离,外婆买菜的时候从来不准许我跟着,她担心顽劣的我钻个空子就给丢掉了。当然,让我乖乖就范的条件也是很苛刻的,外婆必须在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串糖葫芦,否则,就算抽干黄河水也补不回我的眼泪。估摸外婆快要回来时,我就一个人爬上东墙边的草垛上张望。那时,东边住了户姓柳的人家,南瓜蔓总会爬过一米高的土墙延伸到外公院墙的红豆架上来。只是,我不知道这纠缠不清的藤蔓究竟缔结了怎样的情缘。在我东张西望半晌还没有看到外婆的影子时,我总会耐不住性子地跳来跳去。那些草芥和秸秆大感心情不爽,就干脆一骨脑把我抛下去。那样我会稳稳当当地滚落在外公的羊圈旁,四只大眼羊幸灾乐祸地瞪着我,两只小羊羔干脆不理睬,傻蹦着往母羊的肚子底下蹭。外公的羊圈是用栅栏围起来的,南边的一堵墙通到头也就插了几根桩子围着,因此,我摔下来时,隔壁柳家的小女孩一览无余。那时,她扎着两个麻花辫痴痴地笑。我赶忙爬起身来维护小男子汉的尊严,我说,你笑什么笑,再笑小心我过去揍你。谁知她笑得更加卖力了,还不服输地说:有本事从羊圈里钻过来呀!我站在原地傻了眼,她一溜烟跑开了,而那四只羊像看了一场无聊的话剧一般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去继续吃草了。后来,她拿着自己家的黄瓜跑过来找我,还说要和我玩。谁能知道,烂俗的年少,我们竟因为一根黄瓜结下了不败的友谊。此后我得知,她叫陈梅青,是隔壁柳公的外孙女,她父亲一早就失踪了,而她母亲在生她的时候也因难产过世了。她自幼生活在外公外婆家里,是靠着喝羊奶长大的。当时她只有九岁,说起这些时却只是淡淡地皱眉。我无法揣测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该如何地坦然处事,但也正因如此,在别离的年月里,我深切的内疚和无法弥补的自责也愈演愈烈。外婆是喜好小孩子的,在看到我有了新朋友的时候,她也不必时时刻刻瞅着我了。只要院子里的鸡犬没有到口干舌燥停止叫嚷时,我们就绝对还在她的搜寻范围之内。因为我们俩的缘故,梅青的外婆也很少大叫大嚷了,只有到了吃饭的时间,她外婆的声音才会穿过外公羊圈那层厚重的瘴气传到我俩的耳廓。每到那时,梅青会很紧张地拍掉身上的草渣土尘往家里跑,迟到片刻都会惹出她外婆的火气来。慢慢地我了解到,她外婆对她的严苛是源于她的出身,她外婆一直认为她是她父亲的孽种,是克死她母亲的凶物。甚至有时候,梅青还会遭到拧耳朵和胳膊这样的酷刑。而这样的结果,都会在她委屈地哭过以后化为无形的泪痕。这,是我不懂的。三梅青受过气以后,会红着眼睛来找我。外婆就嘱咐外公去东门外(那是离家最近的一间小商铺)买一些消肿的药膏回来,然后由外婆亲自替她敷在伤口上。我就在旁边安静地坐着,也许那刻就是我人生中最消停的时候,看着梅青干燥的脸颊映出的道道的红印,我会不由自主地把手里的花生让给她。看到她开心地笑,我也就漫无边际地跟着傻笑起来。笑,总归是好的。寒冷袭尽,溽热败退,我俩的笑声也久久地回荡在那个院子里,这是谁也夺不去的清欢。冬季来临之时,天空铁青着脸。外公打很远很远的地摊上买回了柿子。那是我酷爱的水果之一。那时候,镇子里的人在冬天生的还是火炉,我会和梅青眼睁睁地静守在火炉旁,等待洗冷水澡的柿子褪去晶莹的冰块。我会时常等不及地去挑选大个头的柿子下手,外公也在一旁不断叮嘱我别吃太多别吃太多,胃会受不了的。可年少就是固执,就是贪婪,一直吃到全身打冷颤都舍不得放下。记得那时还因为吃柿子闹过几回肚子,母亲得知后就再也不准我碰柿子了。想必这样的禁令是丝毫不起作用的,到了馋虫作怪之时,外公还是得跑好几里路,真是乐死外孙,累死外公。梅青也喜欢吃柿子,她的眼珠子会时常停留在外公墙壁的画纸上。那时外婆会打趣地问我两,你们最爱吃的水果是什么呀?我们就同时将手掌拍向画纸的大柿子,然后不约而同地笑。那时候,我的手心就静静地扣着她的手背,仿佛那两只小手下扣着的就是一个最温暖的春天。在开春的时候,我是要到镇子上的小学读书的。刚开始,梅青不知道我被父母接走了,仍旧每天早早地等候在羊圈的那头,等不到我,她就会一个人低声地和羊说话,有一次等累了,她竟然一个人靠在栅栏上睡着了,后来还是外公在放羊出群的时候发现了她。我不在的时候,她时常会到外公的院子里来,外公一个人在搓麻绳,她就在旁边很耐心地帮忙递麻线,有时,她会低声地问外公,为什么女孩子不能上学。外公用一连串含糊的话带过,成长以后我才得知,那是他对晚辈保留着的一份悲悯的爱。星期天我去外公家的时候,她仍旧在外公的羊圈旁等我,看到我回来,她迫不及待地用同样的问题来问我。看我答不上来,她就会失望地叹气:可惜我外婆说女孩子读书没用,不然我也要和你一起去上学!面对此情此景,我往往会木讷半晌。大多数时候,我也会为她讲述学校里的一些好玩的人和事,说完我们俩就在一起没心没肺地开怀大笑。不知不觉,在羊圈旁待得时间长了,身后的大羊以为我俩在密谋什么诡计,就招呼也不打地咩咩起来。它这一叫,硬是激发了我们无耻的童心,我俩便悄悄地避开外公的耳目,躲进羊圈里逮起了小羊羔。小羊羔的动作往往是很敏捷的,发现有危险就奔着羊圈乱跑。它一跑,我就在后面拼命地追,我一追,梅青也会跟着追。母羊顿时显示出了它的老当益壮,在羊圈里放开约束得乱撞。我们两个人一群羊就这样歇斯底里地在羊圈里展开了拉锯战。有时,侥幸地抱住了小羊,它就扯开未发育完全的嗓门乱叫。我和梅青挤眉弄眼地展示着成果,只把它的叫声当作是一种娇滴滴的呼救。大羊发现情况不妙,只好缴械投降,待它乖乖过来的时候,我们就顺利地抓住了它的乳房。可是,在记忆里,我们挤过好多次羊奶都没有挤出一滴来,到最后反而被母羊后脚弹起的羊粪糊了满身满脸都是。外公听见响动出来的时候,我俩早已经面目全非了。四到了镇子上集会的时候,很多外地的商贩会赶来促销。这也是每年镇子上最热闹的时候,我比梅青大两岁,因此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乖乖地跟着我。渐渐长大的时候,外婆不再担心我俩走失,也不要一步一追地紧随着我们,这样我们就有了更为自由的活动空间。和外公讨上几毛钱,我俩就欣喜若狂地奔向集市,集市上的许多东西,足以让年少的我们看得眼花缭乱。挤到有晋剧看的地方,我俩一人买一堆糖果,然后静静地看台上的那些大花脸表演。其实,看戏自始至终也没有勾起我们多大的兴趣,倒不如说是那样壮观的人群吸引了我们。我至今记得梅青剥开糖纸时的画面,她悄悄地流泪了,问起她的时候,她就说想到了她的妈妈,她的外婆曾经告诉她,她妈妈小的时候很聪明,总能用各式各样的糖纸缝制出彩色的蝴蝶。可是,她连自己的妈妈一面都没有见过。我默无声息地拉着她往回家的路上跑,其实那时,我手足无措,更不懂怎样去安慰一个哭着的女孩。集会过后正是甜菜丰收的时节,靠近外婆家的一个食品场大院里,每年都会回收甜菜。人们赶着牛车或者开着三轮车浩浩荡荡地奔赴在那条通往食品场坑坑洼洼的路上。彼时,满载的车厢里总会有一两个或者更多的甜菜忍受不住寂寞而跌落在车外,这也就预示着我们这一群“拾遗”的孩子将受到上天最殷实的恩惠了。与其说是道路坑坑洼洼,倒不如说是年幼的我们诡计多端,其实早已在“大敌”来临之前,我们就把石块和土块撒满了沙场。最后的结果也自然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当一个个战利品横尸沙场的时候,我们像脱缰的野马一般从四面八方呼啸而出。也就是在那年,梅青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收获战利品时一不小心摔倒在路上,至此以后,她的额头上就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我也因为那件事被母亲训斥了很久。可是没想到,就连这样的日子也很快淡化出了我的生活。我上初中时,父亲去了外地工作,母亲为了照料父亲和让我接受更好的教育就毅然决然地迁到了外地。我走的时候同样没有来得及和梅青道别,我们的童年也就此折尽在外公的羊圈旁。在我初中毕业的那一年,突然传来了外公去世的噩耗。我们全家人哭丧着赶了回去。那时候,梅青在羊圈的另一端红着脸张望,却始终没有和我打声招呼。我看到她已经长得很高了,只是脸庞还没有多大的变化,她那时是害怕打搅了我,她知道我内心的悲怆。在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梅青。高中毕业以后,我和母亲一道回去给外公外婆上坟,趁此机会我特意去隔壁找过梅青,但她外婆冷冷地说,那个败家女早已经嫁人啦。我惊愕地问:您说什么?她已经……已经嫁人了?她外婆不带好声色的回答,这有啥吃惊的,不嫁人还嫁给鬼啊?五外公过世以后,院子也就荒废了。靠着南墙的羊圈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几根木桩,上面被杂草掩埋得无法落脚。我孤零零地站在几根木桩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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