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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4-22 15:4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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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逸冰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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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收藏家

密室收藏家试读:

柳园 一九三七年

1

黄昏时分,正对御所的寺町大道毫无人迹。

鲇田千鹤环视四周后,悄悄步入柳园高等女校的校门。手表的指针指向傍晚六点五十分。此时此刻,学校的正门已然上锁,唯有正门旁边的小门还开着。

穿过校门后,东西合璧的美丽校舍便映入眼帘。校舍共有两层,算是所谓的“木结构文艺复兴式”建筑。校舍正面玄关紧锁,只有值班室与校工室的窗口亮着灯,其他房间则是黑漆漆的一片。每间屋子的窗口都拉着窗帘,千鹤不必担心自己会被人撞见。

柳园女子高中是京都府首屈一指的名门私立女校,共有五百余名学生就读,下设五个年级。千鹤是这所学校的四年级学生。此时的女校,早已进入梦乡。

她为何要趁着夜色溜进自己就读的学校呢?事出有因。

校舍后方是种着一排柳树的林荫大道。今天午休时,千鹤来到柳树下,专心阅读从府立图书馆借来的巴纳比·罗斯的《X的悲剧》。倾情于吉屋信子的同学们一看到侦探小说就皱眉头,但千鹤偏偏喜欢看侦探小说,名侦探哲瑞·雷恩的神勇表现叫她如痴如醉。好书在手,适逢微风阵阵,好不舒爽。一不小心,千鹤便睡着了。不久后,宣告午休结束的铃声吵醒了她。她赶忙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个人影,只得睡眼惺忪地赶回教室上下午的课。放学后,她参加了排球社的活动。五点多回到家后,她脱下水手服,换上铭仙和服准备继续看《X的悲剧》。这时她才发现书不见了。书落在哪儿了?千鹤左思右想,这才意识到,她中午打盹时把书放在了柳树下,没有拿回来。明天一早去学校找找看好了。可要是到时候书不见了怎么办?就算书还在原处,也可能会被夜晚的露水打湿。那可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要是弄丢弄坏了,可怎么得了。想到这儿,千鹤坐立不安。她匆匆用过晚饭,把碗碟清洗干净后,便换上外出时穿的洋装,撂下一句“我出去散个步”,急急忙忙冲出了家门。

寺町大道是一条南北向的马路。自高空俯视,柳园女子高中的校舍就是一个位于寺町大道东侧的巨大E字。E字的纵笔画与正中间横线的交点西侧,就是校舍的正面玄关。E字南侧是操场,而千鹤看书的地方位于E字的东侧。

千鹤在正对正面玄关的地方右转,宽广的操场映入眼帘。白天时,少女们就在这座操场上,沐浴着十月上旬的透明阳光欢笑嬉戏,可现在的操场已被黑暗笼罩,空无一人。恐惧顿时涌上心头,千鹤能感觉到手臂上冒出了鸡皮疙瘩。她开始为自己的鲁莽之举而后悔。

快点找到那本书,拿了就走。千鹤加快脚步,在拐角处左转,左边是一排漆黑的教室窗户。她干脆跑了起来,跑到校舍尽头时,便看见了前方的柳树。林荫大道周围尤其昏暗,白天这里可是一片宜人的田园风光,黑暗中却仿佛有怪物埋伏一般阴森恐怖。千鹤就是在左前方的那棵柳树下睡的午觉。

她能隐约看见树下有个长方形物体。找到了!千鹤赶忙冲上前去,拿起书本。书没有受潮,也没有受损。千鹤长舒一口气,将《X的悲剧》放进手提包,正要转身离去,却发现音乐室竟然亮着灯。

音乐室位于E字中央那条横线的东侧,因此站在树下的千鹤正对着音乐室的窗户。音乐室的窗前都拉着窗帘,唯有一处留了一条缝,刚好够千鹤用一只眼睛向内张望。谁在屋里?难道是某位音乐老师在练曲子?千鹤忘却了恐惧,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近音乐室,透过窗帘的缝隙用右眼观察室内的情况。

映入狭窄视野的,是正在弹奏钢琴的君塚慎吾,本校的音乐老师。他穿着白色长袖衬衫,下身是深蓝色长裤。音乐室最近刚装修过,隔音效果非常好。千鹤明明就站在窗外,却只能听见微弱的琴声。老师正在弹奏的貌似是海顿钢琴奏鸣曲。

君塚老师大概三十五六岁,尚未成家,身材高瘦。不喜欢君塚老师的学生大有人在,千鹤也是其中之一。为什么呢?因为君塚老师相当神经质,对“准确性”异常执著,要是学生没有达到他定下的标准,他便会绷着脸唠叨半天。学生演奏乐器时,他注重的并不是学生在情感上的表现力,而是一味追求准确。音乐本是千鹤最喜欢的科目,可拜这位君塚老师所赐,最近连她都开始讨厌音乐了。今天第二节就是音乐课,君塚老师因上班时有轨电车晚来了一分钟,火冒三丈地发了一通牢骚,让学生们很是不快。有轨电车在马路上跑,总免不了受汽车和自行车的影响,迟到一分钟也情有可原嘛……

突然,君塚老师的双手停了下来,起身朝千鹤视野左端的房门走去。好像有人敲过音乐室的房门,老师将门朝走廊推开。

随后,君塚老师往后退了一步。千鹤看出定是有人进了屋,可没看到进屋的人是谁。因为她只能透过窗帘的缝隙窥视房门的右半边,看不到门把手。别说进屋的人,她连君塚老师抓着门把的手都看不到。这时,房门关上了。来访者似乎站在视野的左侧,但千鹤还是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君塚老师的左半边脸出现在千鹤眼前。他好像在跟来访者说话。

就在这时——“砰!”轻微的响声传来,君塚老师的身体猛然一晃。千鹤的心脏险些停跳。“砰!”响声再次传来。老师再次摇晃,随即倒地。只见他横趴在地,双臂前伸。左手手肘前方的部位伸向了更靠左的地方,超出了千鹤的视野。她只能看见房门再次打开,随即又被关上……

来访者开枪击中了君塚老师!刚才的声音是两发枪声!千鹤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然而,透过窗帘看到的景象太缺乏现实感,好似电影桥段,叫人难以置信。莫非她刚才看到的是一出戏?可枪声每次响起,老师的身子都会猛烈摇晃,实在不像是在演戏。千鹤一看便知,这摇晃绝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外力作用的结果。老师倒地后再也没动弹过。他真的中枪了。千鹤双脚发软,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七点十分。

得赶紧通知值班老师!千鹤赶忙冲向值班室。她的双脚不住地打战,跑起来踉踉跄跄的。

音乐室位于E字形校舍正中横线的最东端,而值班室则在这条横线与竖线交点的下方不远处。若是从音乐室出发,直接穿过中间的走廊,再拐个弯,就能立刻到达值班室。问题是,此时校舍的门窗皆已上锁,千鹤无法进入校舍,只得原路返回,在校舍南侧绕个大圈子。

七点十二分,千鹤总算跑到了值班室窗外。她喘着粗气,拼命敲打值班室的窗户。

片刻后,哗啦啦……只见教英语的桥爪泰夫老师探出上半身,一声怒吼:“大晚上的,谁在敲窗户!”原来今晚是他值班。这位老师才二十五六岁,性格外向开朗,长相也颇英俊,平时注重衣着打扮,深得学生喜爱。他今晚也披着一件时髦的外套。“啊呀,这不是三班的鲇田吗?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学校?刚才敲窗户的人是你吗?”“是的……”“你为什么要敲窗户……”话音未落,老师便察觉到千鹤的脸色不太对劲,“你怎么了?脸色惨白惨白的。”“我刚看见……君塚老师在音乐室中枪了……”“你说什么?”

千鹤道出她方才目击的情景,桥爪老师惊愕不已。“我这就去看看!”

见桥爪老师要把身子缩回屋里,千鹤赶忙喊道:“啊,老师,我要跟您一起去,请您稍等一下!”“傻孩子,谁会愿意回到凶案现场去!你就老老实实等在这儿吧!”“可是……凶手可能会趁我一个人等在这里的时候偷袭我!”“真拿你没办法,我拉你进来。”

千鹤先通过窗口将手提包送进值班室,之后在桥爪老师的帮助下钻进屋里。她母亲要是见到这一幕,怕是要气晕过去。

桥爪老师打开值班室的门,按下走廊照明灯的开关。天花板上的电灯泡发出昏暗的灯光,照亮了走廊。老师借着灯光,朝音乐室冲去,千鹤紧随其后。音乐室前的走廊边竟有一扇敞开的窗户,窗锁旁边的玻璃上有一个直径十五厘米左右的大洞。凶手应该是在玻璃窗上开了个洞,把手伸进来,打开窗户的锁,并通过这扇窗溜进了校舍。

桥爪老师与千鹤来到音乐室门口。这时,千鹤下意识地看了看表,现在是七点十四分。桥爪老师握住门把,想把门打开,可事与愿违,房门被锁上了。“房门好像是锁着的。”桥爪老师一脸凝重地说道。“锁着的……难道凶手还在里面吗?”“也许吧。”

千鹤毛骨悚然。她本以为凶手已逃之夭夭,谁知他又杀了个回马枪。她仿佛能听见躲在门后的凶手发出的喘息声。“要不我们从窗口翻出去,像我刚才那样从窗帘的缝隙看一看?这样兴许能看见屋里的凶手。”“好,就这么办!”

老师从敞开的走廊窗户翻到屋外。千鹤也翻了出去。

桥爪老师透过窗帘的缝隙往音乐室里看,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也许是因为他看见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君塚老师。他尝试打开音乐室的窗户,可每一扇窗都上了锁,根本打不开。“站在这儿看不到凶手的人影。也许他正躲在我们看不到的死角。”“有可能……”“砸开窗玻璃开窗进去也未尝不可,可藏在暗处的凶手可能会发动偷袭。还是去校工室拿钥匙开门,请校工来帮忙也更保险。”说完,桥爪老师再次翻回走廊。千鹤也在老师的帮助下爬窗进入了校舍。

校工室位于E字形校舍纵笔画的北端。桥爪老师与千鹤沿着中间的横向走廊飞奔,转弯进入纵向走廊,冲进校工室。校工堂岛源治大概五十五六岁,皮肤黝黑。他在这所学校工作了近三十年,乍看一脸凶相,其实非常和善,深受学生们的爱戴。见到千鹤,堂岛瞠目结舌。两人向堂岛解释了一番后……“君塚老师中弹了?”堂岛一脸惊愕地说道,“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校工室的墙上挂着好几把钥匙,每一把钥匙上都系着牌子,写明钥匙的用途。堂岛取下墙上的钥匙,与桥爪老师和千鹤一道回到音乐室门前。

堂岛将钥匙插进门锁一转。“咔嚓。”音乐室的房门是朝外开的。桥爪老师握住门把,缓缓拉开房门。音乐老师就趴在正对着房门的位置。见到这一幕,千鹤的腿剧烈颤抖起来。桥爪老师蹲下身来,摸了摸君塚老师的脉搏。他试了好几次,最后摇头说道:“君塚老师已经过世了。”接着,他望向堂岛说道,“跟我进屋抓凶手!”

堂岛带着紧张的神色点点头,与桥爪老师一道走进屋里。千鹤心里七上八下,就怕屋里传来凶手与两位老师的怒吼与惨叫。可片刻后,桥爪老师与堂岛便走了出来。“屋里没别人。”桥爪老师一脸茫然地说。“啊?”“音乐室里没别的人。桌子底下一目了然,压根藏不了人,况且屋里也没有柜子、架子这种能躲人的地方。”“凶手会不会翻窗逃跑了?”“不可能。我跟堂岛师傅一一确认过,每扇窗的旋钮锁都好好锁着。”桥爪老师望向堂岛,“堂岛师傅,能不能麻烦您用钥匙开一下校长办公室的门,用那里的电话报个警?等您报完警,再陪这孩子在校工室休息一会儿。我就在这儿等警察来。”“好!”堂岛点点头,带着千鹤回到校工室。他从墙上取下校长办公室的钥匙,打开办公室房门,再打开电灯。办公室的内部装潢十分豪华,正中间放着一张厚重的橡木办公桌。电话就在桌上。堂岛赶忙拿起听筒报警。打完电话后,他又带着千鹤回到校工室。

十五分钟后,千鹤听见数辆警车停在校外的寺町大道上。警察终于来了。片刻后,几个男人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一个四十五六岁模样的男子打开校工室的房门,探头说道:“哟,千鹤,吓坏了吧?”“舅舅!”

来人竟是千鹤母亲的弟弟,圭介舅舅。这位舅舅,是京都府警察部刑事课的警部。“这起案子由我负责。请多关照。”

看到舅舅的面容,千鹤忍耐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2“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像个小偷似的偷偷溜进学校,成何体统!简直恬不知耻!”“非常抱歉……”“你会目击杀人案,究其原因还得怪你自己偷偷溜回学校!要是凶手知道你目击到凶案,说不定会回来杀你灭口,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非常抱歉……”“再者,正经女孩岂能在晚上七点独自出门!要是被小混混缠上了,可如何是好!”“非常抱歉……”“而且你出门时还对家长撒了谎!欺骗家人,偷偷出门,可是女学生堕落的第一步!”“非常抱歉……”“听说你大费周章溜回学校,是为了拿一本侦探小说回家?打打杀杀的煽情小说伤风败俗,本校的学生岂能看这种玩意儿!”“非常抱歉……”

第二天上午九时许,校长办公室。千鹤笔直地站在校长牧野善造面前,连连道歉。父母就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父亲一脸严肃,母亲则不住地用手帕擦拭眼角。

牧野校长大概六十出头,身材微胖,头发一律往后梳,鼻梁上架着龟甲框眼镜。他右脚不太方便,平时都拄着白蜡木拐杖。

今天早上,千鹤与父母一同来到学校——她的父母是被校长“请”来的。一路上,母亲歇斯底里地训斥千鹤,父亲则绷着脸说了一句“以后可别找借口出门了”,之后便再没吭声。他没有打骂千鹤,也不跟她说话,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比起母亲的滔滔不绝,父亲的态度更让千鹤心生恐惧。到学校后,千鹤便被带去校长办公室,牧野校长没完没了的叱责就此拉开帷幕。“也请两位家长好好地教育她!”牧野校长将视线转向千鹤的父母。“那是自然,我们一定会好好教育她。小女给校方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实在抱歉……”母亲战战兢兢地说道。

这时,千鹤的父亲开口了:“校长老师,您的话句句在理,我们做父母的自然会好好教育女儿。但我觉得在这件事上,千鹤有一点值得表扬。”“表扬?”牧野校长瞠目结舌。“她之所以溜回学校,是怕弄丢图书馆的书,担心夜晚的露水弄湿书本,这说明她责任感很强。她的确不该对我们说谎,也不该偷偷溜进学校,但我觉得她的责任心值得褒奖。”“老公,你怎么还夸她啊……”母亲一脸困惑。

父亲的一席话让千鹤暗自欣喜,差点激动得跳起来。“说她责任感强,也的确没错……”牧野校长一脸不悦地回答道,“可是您也不能用‘责任感强’来颠倒黑白吧?”“这是当然,我心中有数。”“罢了,既然两位家长会严肃教育,鲇田同学也在深刻反省,那就先这样。反正今天学校临时放假,鲇田同学,你就和父母一起回家去吧。”

总算解放了。千鹤和父母一起向校长深鞠一躬,走出了校长办公室。3

用过晚餐后,圭介舅舅来到了千鹤家。千鹤昨晚已经把她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舅舅,但舅舅还想再打听一下。

千鹤的母亲来到玄关迎接圭介舅舅。对方刚进门,母亲便张口问道:“凶手还没抓到啊?”“很遗憾,还没着落。我们正在全力搜查。”“你们可得赶紧把凶手抓起来。要是凶手知道千鹤目击到了凶案现场,也许会来杀她灭口。你得加把劲,别害了我们家千鹤!”“我知道,我知道。等学校复课了,我们会安排刑警护送千鹤上学放学。”“千鹤还没嫁人,天天有保镖跟着,传出去多难听。你们还是赶紧查案,别瞎折腾。”“我们会好好查,不用你催。”

母亲气势汹汹,圭介舅舅有些招架不住。这时,父亲开口道:“当务之急,是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只有凶手伏法,千鹤才能平安。圭介,你跟千鹤去会客室谈吧。”

舅舅松了口气,低头谢道:“多谢姐夫。”

千鹤用托盘端着茶壶与茶杯走去会客室。舅舅一见到她,便说道:“这次委屈你了……”“没关系。既然是舅舅负责调查这起案子,那真相一定会很快水落石出。”“千鹤的嘴也是越来越甜了。”舅舅笑道,“舅舅想再跟你确认一下你目击到的情景。昨天晚上,你看到音乐室还亮着灯,就被灯光引去窗边,透过窗帘缝隙往屋里张望,看到君塚老师在弹钢琴。突然,老师停了手,站了起来,大概是有人敲了音乐室的门。老师打开房门,凶手走了进去。当时你没有看到凶手的模样吗?”“没有。我只能通过窗帘的缝隙往里看,能看到的只有钢琴和房门最右侧的部分。凶手站在更靠左的地方,我压根看不到。”“那你有没有看到他身体的某个部位,比如手或者脚……”“也没有。”千鹤很是不甘。如果她那时看到了凶手的模样,凶案必然会立刻告破。“你说君塚老师好像在跟凶手说话,那他说话时态度如何?”“很普通。”“他没有大喊大叫,或是露出惊恐的表情?”“嗯。”“这说明君塚老师认识这名凶手。如果老师看到的是溜进学校的小偷,绝不会心平气和地跟对方说话。之后老师中了两枪,倒地不起。法医说,他的右胸与左胸各中一枪。左胸的那发子弹贯穿了心脏,老师恐怕是当场毙命的。”

身子一晃后瘫倒在地的君塚老师浮现在千鹤的脑海中,昨夜的恐惧涌上心头,吓得她身子微微一颤。“然后你看见门打开又关上,凶手离开了音乐室。这时你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确定当时是七点十分。之后你跑去通知值班室的桥爪老师。和桥爪老师一起回到音乐室的时间是七点十四分。不可思议的是,你们回到音乐室门口时,房门是锁着的。因此可以推测,就在你去值班室的那四分钟里,凶手把房门锁上了。问题是,他是怎么锁门的?”

对这一点,千鹤也十分好奇。“音乐室的门窗都是锁着的。窗户是左右拉开的那种,两扇窗户重叠的位置有用来上锁的旋转手柄。房门内侧有旋钮,一拧就可以上锁,而走廊上的人只能用钥匙上锁。窗户只有内侧有手柄,屋外的人没法锁窗户。所以凶手肯定是站在走廊用钥匙锁的门。”“教室的钥匙都放在校工室,音乐室的钥匙也是。凶手是不是偷了校工室的钥匙?”“我们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可能性。但君塚老师出事的时候,校工一直待在校工室,外人不可能进屋偷走钥匙。校工说,音乐室的钥匙只有一把,平时就放在校工室,连校长都没有备用钥匙。校长只有正面玄关和校长办公室的钥匙。而且,这所学校的钥匙形状都很复杂,很难配备用钥匙,是校长特地选购的。”“既然凶手没有偷钥匙,难道校工师傅就是凶手?”“问题是,若校工是凶手,那他为什么要把音乐室锁起来?这简直是在向世人宣布‘我就是凶手’。而且君塚老师出事时,校工有不在场证明,这个我一会儿再跟你详说。总之他不可能是凶手。也就是说,凶手没有用到存放在校工室的钥匙。“第二个可能性就是,君塚老师中枪后自己转动旋钮锁上了房门。可这个假设也说不通。老师中了两枪,第二枪还打穿了他的心脏,不可能还有气,哪里有力气反锁房门。“第三个可能性是,凶手在音乐室内锁上房门,然后找地方躲了起来,等你们开门发现尸体后,再伺机逃跑。”“可我们开门之后,桥爪老师和校工师傅进屋检查,一个人都没找到。音乐室的桌子下面毫无遮掩,躲不了人,而且屋里也没有能躲人的柜子和架子。”“是啊。所以凶手不可能躲在音乐室里。”

这不正是侦探小说中常见的“密室杀人案”吗?千鹤顿时有了兴趣——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卡斯顿·勒胡的《黄色房间之谜》、范·达因的《金丝雀杀人事件》与《狗园杀人事件》、狄克森·卡尔的《三口棺材》……“密室杀人”题材的作品接连在千鹤脑海中浮现。能不能将那些作品中的杀人手法运用在这桩杀人案上呢?“简直跟你最喜欢的侦探小说里的‘密室杀人案’一样。”

舅舅似乎看穿了千鹤的心思,吓得千鹤心里“咯噔”一下。“舅舅,您也知道我喜欢看侦探小说吗?”“你妈老向我抱怨,说一个小姑娘,总在图书馆借些乱七八糟的书,书名还特别吓人,你说愁人不愁人?”

千鹤羞红了脸。“书名虽然吓人,可内容都很有逻辑,尤其是埃勒里·奎因的‘国名系列’……”

舅舅含着笑,望着千鹤说:“你别急。舅舅也觉得新时代的女性不必循规蹈矩,被那些陈规恶俗束手束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其实,我之所以来找你了解情况,也是想请你站在‘侦探小说迷’的角度给我提提意见。”

听到现任警官如此重视自己的想法,千鹤激动不已。她赶忙在心中劝诫自己:君塚老师才刚去世,岂能这么没分寸!“侦探小说里常会出现凶手不用钥匙,而是用奇妙的手法把门反锁的桥段。比如在房门内侧的把手上拴一根线,让线穿过门缝,然后凶手再把门关上,站在门外拉线,门就能锁上了。”“这个方法行不通。为了隔音,音乐室的房门关上后一点缝隙都没有。门口有一块凸出的门框,门一关,门板的边缘就会与门框吻合。所以凶手不可能让线通过门缝,穿向走廊。况且那扇门的设计也比较特殊,室内的人可以转动旋钮锁门,室外的人则必须插钥匙才行,锁孔并不贯穿门板。凶手不可能将线通过锁孔穿到走廊那一侧。”“那……既然校工一直在校工室,凶手无法在昨天晚上偷到音乐室的钥匙,那么他有没有可能提前把钥匙掉包呢?也许凶手用的是掉包得来的钥匙。”“如果掉了包,校工拿钥匙开门时就会发现钥匙不对头。凶手也没有机会在校工开门之前将真钥匙放回去。”“唔……也是……难道音乐室里有密道?虽说侦探小说里不能用这种手法……不过,音乐室最近刚刚装修过,如果有人趁机修了一条密道呢?”“警方听说音乐室刚装修过,也怀疑屋里会不会有密道,就调查了负责这个项目的建筑公司。遗憾的是,我们的疑问被对方付之一笑。”“这样啊……”千鹤很失望,“对了舅舅,您刚才不是说君塚老师出事时,校工师傅有不在场证明吗?是怎样的不在场证明?”“昨天七点到七点零九分,桥爪老师去校工室倒了杯茶,还跟校工聊了一会儿。凶手开枪后逃跑时,你不是看过手表吗?那时是七点十分。七点零九分之前还在校工室的人,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分钟内赶到音乐室,对君塚老师连开两枪再逃之夭夭呢?这就意味着,校工的不在场证明的确成立,桥爪老师亦然。当然可以猜测他们是共犯,一起做了伪证,但如果他们真是凶手,就没必要锁住音乐室。门要是上了锁,校工就成了头号嫌犯,案发时与校工在一起的桥爪老师也会被警方怀疑。从这个角度看,他们应该不是共犯。”

听到这话,千鹤放心不少。她很喜欢平和亲切的校工堂岛,也十分尊敬开朗外向,总是设身处地为学生排忧解难的桥爪老师。“既然校工师傅和桥爪老师不是凶手,那凶手应该是从校外来的。我跟随桥爪老师沿走廊赶去音乐室时,看到走廊里有一扇窗开着,凶手是不是从那里溜进校舍的?”“没错。凶手用玻璃刀切开窗玻璃,把手伸进窗户开锁。割下的那块玻璃就掉在地上。”“那音乐室的房门把手和凶手割开的那扇窗户的锁上,有没有留下凶手的指纹?”“千鹤,你问得还挺专业,看来那些侦探小说没有白看。”“这年头,谁都知道查案要检验指纹……”“音乐室房门两侧的门把手都被擦拭过,只有走廊那边的门把手上留有桥爪老师的指纹,应该是你们打开音乐室房门时留下的。把手上方的旋钮也擦干净了。凶手入侵校舍时使用的那扇窗也被人擦过,窗锁上没有任何指纹。你透过窗帘缝隙看音乐室的时候,只能看见门的右半边,连门把手都看不到吧?因此,你没有看见凶手逃跑时擦掉了门把和旋钮上的指纹。”

凶手再次躲过千鹤的视线。就差那么一点点。千鹤无比不甘,险些作出咬牙切齿的表情。“那警方有没有找到行凶用的手枪?”“还没有。音乐室里没有,周围也没有,多半是被凶手带走了。对了对了,凶手还带走了一样东西。”“什么东西?”“被害人的手表。”“手表?”“君塚老师的尸体有一个疑点——他没戴手表。君塚老师的皮肤挺黑,左手手腕上有一圈比较白的皮肤。由此可见,他平时肯定戴手表,可尸体身上并没有手表,那就只有可能是被凶手带走的。君塚老师倒下后,你看不到他左手手肘前方的部位吧?所以你并没有见到凶手逃跑时拽下了老师左手上的手表。”

又来了。又差了一点点,凶手再次躲过千鹤的视线。咬牙切齿的冲动再次袭来。“你觉得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凶手带走了被害人的手表——这像是奎因的侦探小说里会出现的桥段。奎因的作品中,凶手带走被害人的真丝礼帽和衣服,而“凶手为何要这么做”成为了作品中最大的谜团。这起案件的凶手为什么要带走被害人的手表?与奎因出的谜题相比,这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日本手表之谜——奎因也许会为本案取这样一个名字。“警方猜测,也许君塚老师的手表很值钱,值得凶手去偷。说不定手表镶有宝石,或是名人曾经戴过的那种有来历的手表。如果凶手是个手表收藏家,看到这样的表自然会心动。”“我上课时见过君塚老师的手表,那手表看上去可普通了,上头没有镶宝石,也不像那种有来历的古董表。”“唔……这样啊……那……会不会是凶手受到被害人的勒索,而被害人将用来勒索的凭证藏在了手表表盖里?”“可……手表表盖里真能藏得了东西吗?最多藏一张薄薄的小纸片——对了,薄薄的小纸片……邮票不就是‘薄薄的小纸片’吗?君塚老师是不是在手表表盖里藏了一张很昂贵的邮票?凶手为了那张邮票,抢走了老师的手表……”“为什么要把邮票藏在手表表盖里啊?既然买了昂贵的邮票,那就得放在能随时拿出来的地方,这样才能享受到观赏的乐趣。要是藏在手表里,拿出来得有多麻烦。”“唔……也是……”

就在这时,玄关传来了敲门声,母亲赶忙朝门口走去。她与来客说了几句话之后,走到会客室说道:“圭介,有个自称‘密室收藏家’的人找你。他看起来像个绅士,莫非是你们警局的人?”“密室收藏家?”舅舅面露惊讶的神色,“好,那就快请他进来。不好意思啊姐姐,借你家宝地一用。”“舅舅,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千鹤正要起身,谁知舅舅竟说道:“不不,你可不能走。密室收藏家也许会想向你了解一下情况。”“请问……密室收藏家是何方神圣?”“他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物。一旦发生‘密室杀人案’,他就会悄然出现,迅速解开密室之谜。”

千鹤激动得心跳加速——那岂不是会在侦探小说中登场的名侦探吗?“现实中真有这样的人?”“我还以为那只是警方内部随便传传的小玩笑,看来是确有其人……”

在母亲的招呼下,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悄然走进会客室。他走路一声不响,简直像一只猫。看见来人的模样,千鹤不禁深吸一口气。他鼻梁高挺,双目修长,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与电影演员有得一拼。“您是京都府警察部刑事课的村木圭介警部吧?这位是您的外甥女千鹤小姐?非常感谢二位在百忙之中抽空见我。”密室收藏家深鞠一躬,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哪里哪里,警方正为这起案件犯愁,如果您能为我们提提意见,就再好不过了。我们该从何说起呢?”“请您叙述一下警方查到的线索,再请千鹤小姐讲一讲昨晚目击的情况,还有能体现出君塚老师性格的日常小事。”

圭介舅舅与千鹤如实道来。密室收藏家一脸平静,侧耳倾听。待两人说完后,他便开口道:“真相大白了。”4

千鹤哑口无言,只得盯着密室收藏家。他光听千鹤与舅舅讲述案情就能破案?侦探小说中的名侦探都有非同一般的推理能力,可他们也得左思右想,才能抓到真相的尾巴。千鹤不知这位密室收藏家有多高超的推理能力,可他破案的速度总不会比小说里的名侦探更快吧?莫非……他只是个妄自尊大的妄想狂?

想到这里,千鹤有些失望。密室收藏家缓缓道来:“解开这个密室之谜的关键,就是那块失踪的手表。警方猜测,那是块值钱的手表,值得凶手去偷,所以才会被凶手带走。但千鹤小姐称,君塚老师的手表很普通,不是什么值得偷窃的宝贝。那第二个可能性就是,被害人在表盖里藏了东西,而这个东西对凶手非常重要,为了得到它,凶手带走了手表。问题是,手表里有没有足够的空间藏东西?综上所述,‘凶手为何带走手表’是个未解之谜。“如果我们迟迟找不到一个问题的明确答案,那我们就该怀疑,这个问题本身是不是问错了。在这起案件中,我们可以大胆怀疑,‘犯人为何带走手表’这个问题是不是问错了。”“问题问错了?”“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思考:也许凶手并没有带走手表。”“可是手表的确不见了。不是凶手带走的,那它在哪儿?”“也许君塚老师一开始就没有戴手表。”“没戴手表?不可能。他左手腕有一圈特别白的皮肤,那肯定是戴手表留下的印记。”

密室收藏家微笑着说:“看来是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也许君塚老师昨天没有戴手表。从这圈特别白的皮肤判断他平时会戴手表,这一点不会有错。可如果他昨天没戴手表呢?君塚老师穿的是长袖衬衫,手腕不会露在外面,就算他没戴手表,也没人会察觉到。我决定在这个假设的基础上继续推理。”“君塚老师昨天没戴手表?为什么?”“第一个可能性,他把手表忘在了家里。可他昨天为千鹤小姐上音乐课时还抱怨过有轨电车来晚了一分钟。由此可见,他肯定随身带有钟表。这意味着,他昨天带着一块能代替手表的表。”“能代替手表的表?”“和手表一样能随身携带,又不用戴在手腕上的表,也就是怀表。”“啊,怀表……”舅舅喃喃道。“君塚老师买了一块怀表。昨天他没有戴手表,而是带着怀表来到学校。千鹤小姐之所以没有察觉到老师买了怀表,许是因为教室墙上挂着时钟,老师上课时不用掏出怀表来看时间。“君塚老师穿着长袖衬衫,应该会把怀表放在衬衫胸前的口袋里。而衬衫的口袋开在左边,因此凶手枪击君塚老师时,那块怀表成了挡在左胸的盾牌。子弹虽然击中了他的胸口,却牢牢卡在怀表上,并没有贯穿心脏。然而,的确有一发子弹打穿了老师的心脏,而且怀表也不见了。这意味着什么呢?“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贯穿心脏的子弹并非千鹤小姐目击到的那一发。在那之后——待君塚老师无力反抗时,有人挪开怀表,对准老师的胸口又开了一枪。”“贯穿心脏的那一发子弹是君塚老师无力反抗时射出的?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再说了,要是千鹤目击到的那发子弹没贯穿心脏,那子弹跑到哪里去了?”“根据千鹤小姐的证词,凶手开了两枪,君塚老师的身体也摇晃了两次。这说明两发子弹都击中了君塚老师,但第一发被胸口的怀表卡住,老师的身子虽然在冲击力作用下摇晃了一下,可他并没有因那发子弹受伤。第二发子弹击中右胸,他才瘫倒在地。受伤后,君塚老师动弹不得,凶手以为他已经死了,便离开了音乐室。“但君塚老师并没有死。他唯恐凶手杀回来了结他的性命,便使出全身的力气站起身,从室内锁上了音乐室的门。君塚老师就倒在门口,不用一路爬到门口去锁门,屋里也没有留下爬行时会留下的血迹。如果千鹤小姐没有去值班室叫人,而是继续站在窗外观察,应该会看见君塚老师起身锁门后再次倒下的场景。”“那打穿心脏的那一枪究竟是什么时候开的?”“是在音乐室的房门被打开之后。开门后,凶手发现君塚老师并没有死。要是老师还活着,就一定会说出凶手的名字。于是凶手便取出了老师胸口的怀表,对准他的左胸又开了一枪。“综上所述,君塚老师在音乐室大门开启后才中了第三枪,当场毙命。然而,所有人都以为第三发子弹是最初那两发之一,便认定君塚老师在千鹤小姐目击到枪击时已经死亡。在种种巧合的作用下,密室便成立了。“那么,开第三枪的人究竟是谁?开门之后,校工师傅与千鹤小姐一同去校长室打电话报警,之后便一直等在校工室。在此期间,桥爪老师独自留在现场。第三发子弹只有可能是在这段时间发射的。也就是说,对君塚老师开第三枪的人就是桥爪老师。”“桥爪老师竟会……”千鹤倒吸一口冷气。这位英语老师年轻又开朗,千鹤与同学们都很喜欢他。

圭介舅舅反驳道:“可桥爪老师有不在场证明。他七点钟去校工室倒茶,还跟校工聊了九分钟。七点零九分前还在校工室的人,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分钟时间里赶到音乐室,开枪杀人后再逃跑呢?时间根本来不及。”“的确来不及,所以最初的两枪并不是桥爪老师开的。他只开了第三枪。”“啊?”“桥爪老师七点零九分离开了校工室。在回值班室的路上,他刚巧碰上了从音乐室走出来的凶手。桥爪老师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要走了凶手的手枪,放跑了凶手。因此可以认为,凶手是桥爪老师想要包庇的人。回到值班室后,千鹤小姐便跑到窗口来报信。千鹤小姐和凶手同时从音乐室出发,但她抵达值班室的时间比凶手晚了很多。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校舍的门窗都上了锁,千鹤小姐进不了校舍,只能绕一个大圈子。听说千鹤小姐目击到了凶案,桥爪老师定是惊愕不已。”

千鹤脑中浮现出桥爪老师当时的表情。听完千鹤的话,桥爪老师的确面露惊愕。原来他惊讶并非因为君塚老师中了枪,而是意识到千鹤目击了凶案,他想包庇的人也许被千鹤看到了。“为了确认案发现场的情况,桥爪老师偷偷带上凶手给他的手枪——大概就藏在外套的口袋里——和千鹤小姐一同前往音乐室。谁知跑到音乐室一看,屋里的君塚老师竟把房门锁上了。”

发现房门上锁之后,桥爪老师神色慌张,他并非担心凶手还在屋里,而是因为他猜到君塚老师还活着。他意识到,是君塚老师锁了房门。也许君塚老师会说出凶手的名字。“之后,校工师傅拿来钥匙,打开了房门。桥爪老师进屋摸了摸君塚老师的脉搏。君塚老师虽然一动不动,却并没有死,这正是桥爪老师最担心的情况。桥爪老师谎称君塚老师已经去世,为了转移校工师傅的注意力,他提议搜屋找人,与校工师傅一同确认室内的情况。之后,他又找借口支开校工师傅与千鹤小姐,从君塚老师胸口的口袋里掏出卡住子弹的怀表,用他偷偷带来的手枪,对准君塚老师的心脏开了第三枪,将其杀害。卡着子弹的怀表也是桥爪老师带走的。“恐怕桥爪老师没有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打造出了一个密室。君塚老师还活着,也许会说出凶手的名字,必须尽快杀人灭口——桥爪老师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顺便一提,警官您刚才说,门板内侧的把手与旋钮,还有门板外侧的把手都被人擦过,那应该也是桥爪老师独自留在现场时擦的。不过我以为,他要擦的并不是指纹,而是君塚老师在室内锁门时留在门把与旋钮上的血迹。如果警方看到门把上有血,便会怀疑门是君塚老师锁上的,进而猜测君塚老师身中两枪后还活着。而桥爪老师和校工师傅来开门时,君塚老师还有一口气,但桥爪老师搭脉后宣称君塚老师已经死了。如此一来,警方便会怀疑桥爪老师说了谎。指纹消失的现象,不过是擦拭血迹时产生的副产品。靠走廊的门把手上没有君塚老师的血迹,桥爪老师没必要去擦,但只擦室内不擦室外的,反而容易被警方怀疑。为了瞒天过海,桥爪老师就把两个门把手都擦了。擦走廊那一侧的门把手时,会一并擦去桥爪老师开门时留下的指纹,所以他在擦完后又重新握了一次门把手,以留下自己的指纹。“很遗憾,现在还没有办法检测出已被擦去的血迹。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人们能开发出一种划时代的方法,比如喷上一些试剂,血迹便会发光,就不怕凶手毁尸灭迹了。待到这种检测方法普及开来,警方就不会为本案这样的密室犯愁了——只要将试剂往门把手上一喷,血迹便会显现,警方便会意识到锁门的就是君塚老师。”“要真有如此神奇的试剂,那我们这些警察可就省心了……”“那么,向君塚老师连开两枪的凶手究竟是谁?如前所述,凶手行凶后,在离开音乐室的半路上遇见了从校工室往值班室走的桥爪老师。请二位仔细想一想,照理说,凶手与桥爪老师不可能相遇。若将校舍比作一个巨大的E字,那么校工室与值班室就在E字的纵线上,而音乐室在正中间横线的最东端,凶手是沿着中间的横线从东往西逃跑的。可他特地割开了音乐室门口的走廊窗户,爬窗进入校舍,行凶之后应该也会原路返回。他没有必要沿着走廊逃跑,却偏偏选择了这条路,撞见了桥爪老师。这意味着什么呢?“从正中间横线的最东边往西跑,横线与纵线的交点前方就是校舍的正面玄关。凶手之所以选择这条路线,是为了从正面玄关逃跑,而不是翻窗逃离校舍。”“从正面玄关逃跑?可是正面玄关的大门一到晚上就会上锁,只有校工堂岛和校长才有那扇门的钥匙。”“所以凶手就在他们之中。校工堂岛师傅有不在场证明,因此凶手就是校长。校长右脚不便,平时需要拄拐。他伪造出凶手破窗而入的假象,却用钥匙打开了正面玄关的大门,从正门走进校舍。行凶后,他本想从正门溜出去,便沿着走廊往西面逃,不料却撞见了从校工室走向值班室的桥爪老师。桥爪老师问出校长的所作所为,决定包庇校长。校长若是被捕,学校的声誉便会一落千丈,家长们会让孩子退学。柳园女校毕竟不是公立学校,失去学生,只得关门大吉。学校没了,桥爪老师也会失业,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他决定包庇校长,还向君塚老师开了致命的一枪……”6

次日晚上,圭介舅舅再次造访千鹤家。警方根据密室收藏家的推理,审问了校长牧野善造与桥爪老师。案发时,校长没有不在场证明。在警方的追问下,校长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听闻校长认罪后,桥爪老师也坦白了自己的罪行。他很清楚,既然校长认了罪,他的行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校长供述,他收供应商回扣的事情被君塚老师知道了。君塚老师以此为把柄,三番五次勒索校长。校长忍无可忍,决意杀害君塚老师。校长年轻时曾参加过日俄战争,熟悉枪支。他买了一把最新式的勃朗宁手枪,枪声却是个很大的问题。他也考虑过把君塚老师叫去人迹罕至的地方,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有人听见枪响,但那样做,君塚老师必会起疑。要在君塚老师不起戒心的情况下行凶,最合适的地点莫过于音乐室。可是,即便在四下无人的夜间行凶,校工室与值班室里的人也有可能听见枪响。于是校长利用职务之便,将音乐室重新装修一番,做好充分的隔音措施,防止枪声传到值班室与校工室。案发当天,校长与君塚老师闲聊,打听出老师当晚要在音乐室练琴。下班后,校长偷偷溜回学校,用玻璃刀割开音乐室门口走廊的窗户,把手伸进洞口开锁开窗。校长右脚不便,自然无法翻窗入室。伪装工作完成后,他用钥匙打开了正面玄关的大门,悄悄溜进校舍,前往音乐室。

校长敲门后,君塚老师开门让他进屋。随后校长关上了房门,以防枪声外漏。这时,君塚老师问:“这么晚了,您来学校干什么?”校长回答:“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说完,他便迅速掏出手枪,对准君塚老师开了两枪。

校长误以为君塚老师已死,便离开音乐室,拖着不方便的右腿,沿着走廊全速赶往正面玄关。谁知他在半路上撞见了从校工室往值班室走的桥爪老师。校长本想拔枪,却被年轻力壮的英语老师轻易制住,连枪也被夺走。校长只得作罢,老实交代他杀了君塚,惊得桥爪老师一脸愕然。就在这时,他们听见有人在猛敲值班室的窗户,顿时心惊胆战。敲窗户的人就是千鹤,但他们当时对此一无所知。桥爪老师对校长说:“我会帮您打掩护,您快逃!”说完便赶回了值班室。“大晚上的,谁在敲窗户啊!”校长一边听着桥爪老师的怒吼,一边从正面玄关逃出校舍。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君塚老师胸前口袋里的怀表,正是校长用来讨好老师的礼物之一。就是这块怀表,打乱了校长的行凶计划。

校长与教师同时被捕,柳园高等女校自是闹翻了天。正如桥爪老师担心的那样,家长们争先恐后把自家女儿转走了。千鹤的母亲也觉得,让女儿在闹过凶案的学校上学有损清誉,想把千鹤转去别的女校。但千鹤坚持要继续去柳园高等女校上学。在父亲的支持下,千鹤如愿以偿。她为何如此坚持?因为她觉得,如果连她都退学了,那桥爪老师最担心的结果也许会变成现实。桥爪老师的行为的确天理难容,可他最怕的就是学校关门。千鹤的坚持,算是为她心仪的老师送上的践行之礼。“您后来见到密室收藏家先生了吗?”千鹤问道。

圭介舅舅摇头回答道:“没有,自那以后他就杳无音讯了。我本想告诉他,他的推理完全没错,还想向他道个谢……”

昨晚,圭介舅舅听完密室收藏家的推理后,便赶往京都府警察部汇报情况。千鹤走出会客室,想为收藏家重新沏一壶热茶。谁知,当她端着沏好的茶走回会客室时,密室收藏家早已不见人影。母亲一直守在玄关门口,说没人从玄关出去。可收藏家若是从后门走的,在厨房烧水的千鹤岂会察觉不到?可他偏偏如同一缕青烟般消失无踪。千鹤绞尽脑汁,试图解开收藏家消失之谜,却久久未能灵光一闪。她的直觉告诉她,唯有密室收藏家的消失,无法像侦探小说中的谜题那样真相大白。

密室收藏家与千鹤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的身影在千鹤脑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毕竟,他正是一位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名侦探。真想再见他一面,再听他推理一番——千鹤心中埋下了一丝期许。也许要等上好几年,甚至是好几十年,但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次……

少年与少女的密室 一九五三年

1

柏木英治第一次见到鬼头真澄与筱山薰,是在新宿的人潮之中。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是昭和二十八年九月十二日的夜晚。

周六晚上八时许,新宿站东口人潮涌动。刚下班的工薪族、蓝领打扮的男子、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花花公子……各色各样的人在街头来来往往。二战结束后八年,在空袭中化作一片焦土的新宿已不见木板房的踪影,钢筋水泥建筑拔地而起,鳞次栉比。日本已在复兴之路上迈出坚实的一步。“走路不长眼睛啊,混账东西!”突然,一名男子的怒吼声响彻街道。柏木英治转头一看,只见身着立领西装校服的少年与一身水手服的少女跌坐在地,被四个无赖团团围住。看来少年与少女是不小心撞到了无赖们,被打翻在地。无赖们岂会错失良机,自是大做文章。

行人唯恐引火上身,纷纷加快脚步,对少年与少女视若无睹。

四个无赖都不到二十五岁。他们面露奸笑,俯视少年与少女,好似发现了绝佳猎物的掠食者。

少年站起身,扶起一旁的少女。他拍拍校服上的尘土,狠狠瞪了无赖们一眼。少年身材高挑,五官充满知性气质,看上去像是高二或高三的学生。少女与少年年纪相仿,身材娇小,温文尔雅。两人的学生证都落在地上,也许是撞到无赖时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无赖之一捡起两张学生证,定睛一看,脸色大变道:“喂,你叫鬼头真澄?你是鬼头仙一的什么人?”

少年与少女沉默不语。“你要是跟鬼头仙一有关,那我们可不能随随便便放你走。上个月,我们兄弟受了你家小喽啰的‘关照’,我们可得好好回礼才行。”

少年瞪着无赖说:“我就是鬼头真澄,是鬼头仙一的儿子。”

少女惊愕地望向少年。无赖咧嘴奸笑:“呵,我早就听说鬼头仙一有个孩子,原来你就是他儿子。那就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听到这话,柏木朝一行人走去。见柏木这样的彪形大汉朝自己走来,无赖们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不过还是相当笃定,也许是仗着人多势众吧。“不就是撞了一下,至于闹那么大吗?他们还是高中生,各位还请高抬贵手。”“大叔,少管闲事,不想挂彩就赶紧闪开吧。”一个无赖边说边从衣服里掏出一把刀,举在柏木面前晃了晃。

柏木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的脑子是不是被‘秋老虎’热坏了?要不要去新宿警署冷静一下?”

无赖赶忙把刀收了回去:“您是新宿警署的警官?”“我是荻洼的,但我在新宿警署有的是熟人。要不,我跟他们打个招呼,把你们关进拘留室凉快一晚,如何?”

无赖们气焰全无,顿时老实了。“这么多无赖站我眼前可真碍眼。快把学生证还给人家,有多远滚多远!”柏木扬起下巴喊道。

无赖们赶忙把学生证一丢,快步离去。“多谢您挺身相救。”自称鬼头真澄的少年深鞠一躬。一旁的少女也低头道谢。“不客气。虽然我今天不当班,但好歹也是个刑警。不过……你们还是高中生吧?这么晚了,怎么还来这种地方?”“我们在武藏野馆看了雷内·克莱芒导演的《禁忌的游戏》,心情特别激动,一时不想回家,就找了家咖啡厅聊天,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看电影有些感触在所难免,可要是不快点回家,小心家人生气。萍水相逢也是缘,我打个车送你们回家吧。”

柏木招手拦住一辆挂着“空车”牌子的出租车,让少年与少女坐在后排,自己则坐在了副驾驶座上。“我好像还没做过自我介绍。我叫柏木英治,是荻洼警署保安课的警员。”“我叫鬼头真澄。”少年说道,他眼神凌厉,双唇紧抿,仿佛在彰显坚定的意志。“我叫筱山薰。”少女轻声说道。她梳着两条麻花辫,一眼便知是正经女孩。可不知为何,她身上总有一丝落寞的气息。

少年与少女的校服右胸口都别着一个“诚直”字样的校徽。诚直学园高中是一所私立名校,位于中央线国立站附近。“你们是同学?”“是的,”少年回答道,“我们都读高二,在同一个班级。”

你们在交往吗——柏木本想提问,却把问题咽了回去。从少年与少女间的亲密氛围便能看出,他们应该是男女朋友。可他们的凛然正气让柏木问不出口。“那就先去筱山小姐家吧。女孩子还是早点回家为好。”柏木说道。“这里离鬼头同学的家更近,要不先去鬼头家吧。”少女说。

少年却说:“不,先去筱山同学家吧。”

筱山家位于杉并区荻洼的恬静住宅区,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小洋房。房子占地面积很大,四周围着砖瓦围墙。少女在自家正门口下车,对柏木深鞠一躬,说道:“感谢您的帮助。”随即又对少年挥了挥手,“谢谢你。”她脸颊上的小酒窝,在柏木眼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之后,出租车开向了位于中央线中野站附近的鬼头真澄家。“真是个好姑娘啊。”柏木说道。

少年腼腆地笑道:“我知道我还在上高中,满口大话可能会让您笑话,但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娶她为妻。”“我才不会笑话你呢。与社会上的一大半成年人相比,你要稳重可靠得多。你们一定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谢谢……”少年说道。“虽然我不负责你家所在的片区,但我听说过令尊的名字。他是不是希望你能子承父业?”

少年摇头回答:“也许吧,但他真要我继承他的事业,我绝不会答应的。”“她……了解你的情况吗?”“嗯。即便如此,她还是愿意与我在一起。”“真是个好姑娘……”柏木又重复了一遍,“你可得好好珍惜她。”

少年在鬼头家门口下了车。“多谢您的帮助。”说完,他深鞠一躬。柏木说了句“再见”,示意出租车司机开车。回头望去,只见少年正在路边对柏木挥手。柏木也轻轻挥了挥手。

柏木顿感心中亮起了一盏温暖的小灯。2

两个月后,十一月二十八日星期六,柏木第二次见到了鬼头真澄与筱山薰。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少年与少女。

那天,柏木英治所属的荻洼警署保安课接获线报,说有人要在荻洼的空屋交易走私烟,于是警局决定派人监视那栋屋子。专卖法规定,香烟的制造、进口与销售只能由日本专卖公社进行,但有人偏要铤而走险,买卖走私入境的美国香烟。

而那栋需要监视的空屋,正巧在筱山薰家的东边。两栋房子之间只隔着一道墙,除了相接的那一边,剩下的三边都对着马路。换言之,筱山家与空屋形成的四边形处于“四面环路”的状态。

问题是,该在哪里安排人手?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派刑警守住空屋的正门与后门,可门口站着人,香烟贩子一眼就能看到。他极有可能产生戒心,取消这次交易。而且空房与筱山家不过一墙之隔,贩子也可能从筱山家那一侧进来,再翻墙来到空屋。警方不仅需要监视空屋,还要派人守住筱山家的出入口。

要用尽可能少的人手布下天罗地网,最好的方法就是在筱山家与空屋形成的四边形的四个角上分别安排一位警员驻守,每位警员盯好一条边——即与四角形相接的四条马路。两栋房子的正门、后门与围墙都靠着马路,警官们只要牢牢守住自己负责的那条路,贩子就不可能偷溜进屋。

警局安排了四位警官负责把守,柏木也是其中之一。柏木之外的三位警官还有许多杂务没有完成,他便孤身一人先行一步去了交易现场。

柏木于下午一点左右抵达现场。他站在四边形的西南角,面朝东面,监视眼前的这条马路。他的左手边依次是筱山家的砖墙、正门、砖墙、空屋的砖墙、正门与砖墙,再往前会与南北走向的马路相交,左拐后一路通向荻洼。

说不定我今天能再见筱山薰一面。柏木回忆起少女温文尔雅的面容。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高级住宅区,路上人烟稀少,柏木正在监视的空屋也没有人进出。单调的时间缓缓流逝,天色阴沉,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两点,少女的身影出现在朝左的拐角处,大概是从荻洼站走过来的。她身着水手服,右手拿着书包。今天是星期六,学生们中午就放学了。她不是在学校吃了便当,就是在别的地方用了午餐,然后才回的家。少女走进了筱山家的正门。

剩下的三名警官在两点半前悉数到位。他们分别站在四边形的东北角、西北角与东南角,面朝西侧、南侧与北侧进行监视。

过了一会儿,一滴水落在柏木的脸颊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柏木仰望铅灰色的天空,皱起眉头。真的开始下雨了。他打起随身带来的雨伞,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是三点十分。

三点二十五分,少年出现在朝左拐的马路尽头。他也撑着伞,还在校服外面套了一件大衣。他是来少女家做客的吗?少年走进筱山家的正门,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看样子,他已经来过筱山家好几次了。

之后,筱山家便再没来过一位客人,也没有人从屋里走出来。

雨一直下到四点,四周的马路因雨水而泥泞不堪。柏木冻得瑟瑟发抖,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监视。每次碰到这种情况,他都会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干一行恨一行”。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哨声传来,柏木大吃一惊。从声音的来源看,吹哨的应该是守在东北角的同事,他定是看见了走私烟的贩子走进了空屋。抬眼一看,恰是五点。柏木一路狂奔,冲进空屋正门,来到后院。只见一名形迹可疑的男子正从后门那边跑来,他应该就是警方守候多时的贩子。他从房子的侧面跑过,直冲空房正门。见柏木挡住自己的去路,贩子十分惊愕,赶忙转身,无奈柏木的同事及时赶到。见状,贩子只得翻墙逃进西边的筱山家。

柏木与同事立刻翻墙进入筱山家。筱山家的院子里种着松树,甚至还有假山。贩子从楼房旁边穿过,企图逃向正门,却因惊恐过度,脚下一软,在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打了滑。柏木赶忙扑向他,将他死死压在身下,再用手铐将他的双手铐在背后。同事喘着粗气,冲到柏木身旁。“我上当了!我上当了!”贩子喊个不停。“你上什么当了?”柏木问道。贩子回答说,供货商没有现身。供货商跟贩子说好了,会在那栋空屋里准备三大箱走私烟,可空屋里并没有货。供货商提前收了钱,却没有交货。“那人背信弃义,简直岂有此理!”贩子一本正经地说。柏木忍俊不禁。

就在这时,柏木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哪里不对劲?柏木仔细琢磨,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外面动静这么大,筱山家却没有人走出来查看情况。照理说,屋里的人肯定会出来张望一番。屋里的灯还亮着,这说明屋里肯定有人。

柏木将贩子交给同事看管,自己则来到玄关,按下门铃。没人应答。他按了第二次、第三次,可还是没人来开门。他伸手握住门把手一转,竟发现门没有上锁。他推门进屋,大声喊道:“家里有人吗?”屋里仍然鸦雀无声。“喂,怎么回事?”同事问道。柏木道出了心中的疑虑。听完后,同事脸上也露出了怀疑的神色。“进屋看看吧。”柏木说着便脱鞋上到走廊,同事紧随其后。他们首先打开了右手边的房门。

门一开,柏木便意识到,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似乎是筱山家的会客室。地上铺着地毯,屋里摆着玻璃茶几与沙发。而鬼头真澄与筱山薰就倒在地毯上,少年的大衣掉在一旁。少年穿着西装校服,少女穿着水手服。少年将少女紧紧拥在怀中,两人的胸口都被鲜血染成了红黑色。少年的胸口,竟插着一把尖刀。3

柏木与同事立刻对筱山家展开搜索。毕竟他们都是刑警,早已养成习惯。如果本案是谋杀,那就意味着凶手可能还藏在屋里。同事上了二楼,柏木则负责检查一楼。客厅、餐厅、厨房、女佣房、浴室、厕所……屋里空无一人。从二楼下来的同事也摇了摇头。“二楼是主卧室、孩子的房间和客房,一个人也没有。”

柏木与同事走出屋子,将屋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另外两名同事。除了柏木,三名同事分别守在筱山家与空屋形成的四边形的东北角、西北角与东南角。他们都表示,自下午两点半各就各位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出过筱山家与空屋。站在西南角的柏木在两点见到少女走进筱山家,又在三点二十五分见到少年走进筱山家,除此之外也没有目击到可疑人物。

柏木绕着筱山家的房子转了一圈。庭院泥泞的地面上,只有柏木与三名同事的脚印。因此可以认为,没有其他人在四点雨停之后出入过筱山家。而雨停之前进入筱山家的只有筱山薰与鬼头真澄。除了他们之外,屋里没有其他人。

柏木的同事们是两点半就位的,凶手也许可以在这之前从后门溜进筱山家杀害少女,也不会被柏木看见。可少年三点二十五分才到,凶手不可能在杀害少年之后悄然溜走。莫非这不是凶杀案,而是殉情?是少年先用刀刺死了少女,再对准自己的胸口捅了一刀?

同事之一用客厅的电话联系了荻洼警署。十五分钟后,搜查课的刑警们赶到现场。又过了十五分钟,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们也赶了过来。宁静的住宅区一阵骚动。

柏木在搜查一课的刑警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戴着眼镜,额头很高,颇有知识分子的派头。他叫江藤,是柏木在警察练习所——现在已更名为“警察学校”——认识的同学。柏木一脸凶相,人高马大,一看就是个刑警,而江藤更像银行职员。可不知为何,江藤与柏木特别合得来,毕业后也常有来往。“听说死者是一男一女两名高中生。发现遗体的人是你?”江藤问道。“是啊。他们一个叫鬼头真澄,一个叫筱山薰。”“连名字都查清楚了,真有你的。”“实不相瞒,我两个月前碰巧见过他们。他们在新宿被一群无赖缠上,我帮了他们一把。”

柏木告诉江藤,警局派他们来监视空屋与空屋西侧的筱山家,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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