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宏致少年书.发现人生的美意(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09 20:2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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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丽宏

出版社:电子工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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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丽宏致少年书.发现人生的美意

赵丽宏致少年书.发现人生的美意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赵丽宏致少年书.发现人生的美意作者:赵丽宏排版:暮蝉出版社:电子工业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5-01ISBN:9786145215127本书由电子工业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瑰丽明天,恢宏世界——《赵丽宏致少年书》序言

赵丽宏是我的老朋友了。

前不久,丽宏兄告诉我,他的一套散文集要出版,是专门为中小学生选编的一套《赵丽宏致少年书》,希望我写一个序言。

说句实话,这些年来,序言写了不少,但大都是为教育界的同仁而写。为丽宏这样的大作家写序,心里难免忐忑不安,于是,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

但丽宏不依不饶,坚持让我写。他说,为我们二十多年的友谊留一份珍贵的纪念吧!

我只能从命。

丽宏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认识他,还是我在苏州工作的时候。他偶尔到苏州参加一些笔会、讲演等活动,我当时担任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长,有机会结识这位心仪已久的作家。他的儒雅、谦逊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有一次,我把儿子朱墨的文章请他指教,他不仅认真阅读,而且亲自为朱墨的小书写了序言。朱墨的另外一本小书《背起行囊走天下》出版时,他还请他的好朋友梁晓声撰写了序言。朱墨在复旦大学读书期间,他主编的《上海文学》杂志,先后发表过朱墨的一些文学作品和文学评论。他对我说,朱墨的文笔和文学感觉很好,应该鼓励他坚持写作。

丽宏和我都是中国民主促进会(简称民进)的会员。2007年底,我到民进中央担任专职副主席,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更多了。每年年底或者两会期间,他到北京,都要自掏腰包请一些老作家聚会,我也有幸经常被邀请参加。这些年,我见到的作家如袁鹰、陈丹晨、从维熙、鲁光、刘心武、张抗抗、梁晓声、肖复兴、李辉等,都是通过丽宏介绍的。丽宏对我说,对有恩于己的前辈,对患难知交的朋友,永远不能忘记。

丽宏也是一位有文化情怀的政协委员。在全国政协会议上,常能听到他真挚的建言。早在1988年,他就向全国政协建议将“清明节”和“中秋节”定为法定节假日。从2003年开始他又连续四次在全国政协大会期间提交提案,呼吁重视中华民族传统节日。2007年12月,国务院终于颁布法令,决定将清明节、端午节和中秋节列为法定节假日。此外,他关于中国书法申遗、关于保护文人故居(如重建梁启超故居、建立巴金故居和柯灵故居)的提案,也都得到了很好的落实。

每年民进全会和全国两会,我们都在一起在北京开会。我们经常在一起交流政协的提案与建议,交流对一些社会问题的见解与看法。记得有一年政协会议上,我的一个关于建立国家阅读节、推进全民阅读的提案,得到丽宏的高度赞赏和鼎力支持,他还帮助我找了王安忆、张抗抗、梁晓声等一批著名作家签名附议。

2017年3月,丽宏在一次全国政协的联组会议上发言,提出了两条重要建议:一是不要在中国内地再建第二个迪斯尼乐园,而应该花力气建一个以中国文化为背景、展示中国文化魅力,同时具有世界水平的主题乐园,让中国的孩子在他们的童年记忆中,留下和中国历史文化有关的美好而深刻的回忆;二是设立一个中国的世界文学奖。他指出,中国文学完全可以凭自己独特的魅力,雄踞世界文学之林。中国应该对世界文学表达我们的看法,不能一切都是外国人说了算。中国设立一个世界文学奖,用以鼓励和褒奖世界范围内最杰出的作家,让世界有效地感知当代中国的文化魅力,感受中国人宽广的文化胸怀,让更多热爱中国的外国朋友自愿做中国文化的传播者。这两条建议都反映了丽宏的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

当然,赵丽宏更让人们关注的,是他的文学创作。文学,只是我少年时期有过的一个梦想。走进教育领域之后,我对于文学作品,只是一个欣赏者,不是一个专业的深入研究者,自然不能妄议。

不过,人们常说,功夫在诗外。了解一个写作之外的丽宏,或许,才能更深切地了解身为作家的丽宏,尤其是身为散文家丽宏的精彩。

丽宏是一位诗人。他的创作起始于当年在农村的“知青”岁月。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他的诗歌作品《友谊》《火光》《憧憬》《江芦的咏叹》等就广为传诵,1982年,他的第一本书也是诗集《珊瑚》出版。作为诗人,他不断有新作问世,并广受瞩目。2013年,他获得了塞尔维亚“斯梅德雷沃诗歌节”颁发的国际诗歌“斯梅德雷沃城堡金钥匙奖”。

丽宏还是一位儿童文学作家。2014年,他创作出版的《童年河》是他的第一部儿童小说,讲述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一个小男孩“雪弟”从乡下到上海的生活。2016年,他出版了第二部儿童小说《渔童》,讲述的是“文革”期间小学生童大路保护一尊明代德化瓷渔童文物的故事。两部儿童文学作品以真诚的姿态、优美的文笔和深沉的情感,获得广泛的好评,也开创了成人文学作家创作儿童小说的先河。

丽宏最引人注目的文学成就,是他的散文。

散文因其真挚灵动、短小精悍、直抒胸臆,是一种备受读者欢迎的文体。散文看似入门容易,抵达高雅境界却格外艰难。散文讲究形散而神不散。散文所凝之神,与其说来自笔头的磨练,不如说取决于心灵的修炼。

丽宏的修炼,从他的散文中可以让人感受到,从他的人生状态中更能寻找到诸多蜘丝马迹。正因为他的知识分子的身份,政协委员的担当,那一颗为国为民之心,始终在火热地跳动,那一颗渴望瑰丽明天的热情,始终在蓬勃地燃烧,才有了他诸多文字如岩浆喷薄,既有生命的温度,也有巨石的力量,还有气度的恢宏,才成就了作家赵丽宏,尤其是成就了散文家赵丽宏,因为,散文能最真实地展示写作者的灵魂。

丽宏的散文《雨中》《望月》《学步》《山雨》《与象共舞》《顶碗少年》《囚蚁》等,被选入人教版、苏教版、鲁教版、北师大版、鄂教版、香港版等小学教材,《为你打开一扇门》《假如你想做一株腊梅》《炊烟》《致大雁》《蝈蝈》《周庄水韵》《晨昏诺日朗》《在急流中》《青鸟》《鸟谜》等篇什,被收入人教版、语文版、苏教版、浙教版、上教版、香港版、新加坡版等数十种中学教材,另有收入各类大学教材的散文若干……在中国现当代作家中,除去鲁迅之外,丽宏也许是作品被收入教材最多的作家。

任何时代,教材都是对文化的选编与传承。丽宏的作品受到如此器重,实至名归,也可喜可贺。这些被选入教材的文章,只是丽宏散文世界的冰山一角。在他以勤奋的才华构筑的恢宏散文世界之中,还有诸多篇章,毫不逊色于已被选入教材的这些文本,它们犹如颗颗珍珠,散落在文学的海洋之中。

电子工业出版社的编辑们编选的这套《赵丽宏致少年书》,正是以青少年的心灵需求为线索,将这些珍珠中的一部分连缀为一串串珍宝,让真善美辉映,让诗与史融合,最终催生思与行的并进。这是一套值得向青少年推荐的优秀散文读本。

对于孩子来说,最初也许是通过图画书、通过故事走进文学世界。但在成长的过程中,需要更多的文学样式陪伴和滋润。散文无疑也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种。费尔巴哈说过,人是他自己食物的产物。读什么,我们就会成为什么。阅读的高度直接奠定精神的高度。对于刚刚接触阅读的青少年而言,阅读什么样的文学,也就能塑造什么样的灵魂与格调。我想,对于青少年而言,通过这五卷精选的赵丽宏散文,一定能够从中汲取珍贵的情感、智慧和力量,引发丰富的思考;对于丽宏而言,这五卷散文精选集,也许只是一次对精神行囊的盘点。生命的意义在于创造,相信他还会为读者奉献出更好的作品。

冰心先生曾经送给丽宏一句话:“说真话就是好文章。”的确如此。当然,说出再真的话,写出再好的文章,也不是仅仅为了说说写写,而是为了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美好,让我们的明天更加瑰丽。为了在行动上建设更加瑰丽的明天,需要在精神构筑一个恢宏的世界,优秀的文学作品,正是这个精神世界的一部分。

谨以为序,并与丽宏兄共勉。朱永新小鸟,你飞向何方

在黄昏的微光里,有那清晨的鸟儿来到了我的沉默的鸟巢里。

我喜欢泰戈尔的诗。还在读中学的时候,泰戈尔就把我迷住了,一本薄薄的《飞鸟集》,竟被我纤嫩的手指翻得稀烂。那些充满着光彩和幻想的诗句,曾多少次拨动我少年的心弦……《飞鸟集》破损了,我渴望再得到一本。然而,“文化大革命”一开始,这个小小的愿望,竟成了梦想。我的那本破烂的《飞鸟集》,也被人拿去投入街头烧书的熊熊烈火中,暗红色的灰烬在火光里飞舞,飘飘洒洒,纷纷扬扬。我仿佛看见老态龙钟的泰戈尔在火光里站着,烈火烧红了他的白发,烧红了他的银须,也烧红了他朴素的白袍。他用他那冷峻而又安详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看着,看着,他的神色变了,似有几许惊恐,几许不安,也有几许愤怒,几许嘲讽……

我还是喜欢泰戈尔。在动乱的岁月里,我默默地背诵着他的诗,以求得几分心灵的安宁。“诗人的风,正出经海洋和森林,求它自己的歌声。”我陶醉在他所描绘的大自然中了——那宁静而又浮躁的海洋,那广袤而又多变的天空,那温暖而又清澈的湖泊,那葱郁而又古老的森林……

有一天,我忽然异想天开了:到旧书店去走走,看能不能找到几本好书。结果,当然叫人失望。但,我发现,有时还会有几本“罪当火烧”的书出现在书架上,或许,这是由于店员的粗心吧。于是,我抱着几分侥幸,三天两头往旧书店跑。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又走进冷冷清清的旧书店。我的目光,久久地在一排排大红的书脊中扫动。突然,我的眼睛发亮了:一条翠绿色的书脊,赫然跻身在一片红色之间。啊,竟是《飞鸟集》!

该不会有另一种《飞鸟集》吧?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一看,果真有泰戈尔的名字。随即,我又紧张了,是的,这年头,得而复失的太多了。挤压着《飞鸟集》的一片红色,又使我想起街头那一堆堆焚书的烈火,那漫天飞扬的纸灰……我赶紧向书架伸出手去。

几乎是同时,旁边也伸出一只手来,两只手,都紧紧地捏住了《飞鸟集》。这是一只瘦小白皙的手,一只小姑娘的手。我转过脸来,正迎上两道清亮的目光—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姑娘站在我身旁,抬起脸看着我,白圆的脸上,一双清秀的眼睛眨巴眨巴地闪动着,像一潭清澈见底的泉水,微波起伏,平静中略带点惊讶。

我愣住了,手捏着书脊,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她开了口:“你也要它吗?那就给你吧。”声音,清脆得像小鸟在唱歌。

我的脑海里忽然旋起个念头:在这样的时候,她还会喜欢泰戈尔?莫非,她根本不知道这是怎样一本书?于是,我轻轻问道:“你知道,这是谁的书?”“谁的书?!”小姑娘抬起头来,颇有些惊奇地看着我,秀美的眼睛睁得滚圆,转而,开心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做了个鬼脸:“这是一个老爷爷的书,一个满脸白胡子的印度老爷爷。我喜欢他。”说罢,用手做着捋胡子的样子,又咯咯地笑了。如同平静的池塘里投进了一颗石子,笑声,在静静的店堂里荡漾……

啊,还真是个熟悉泰戈尔的!我多么想和她谈谈泰戈尔,谈谈我所喜欢的那些作家,谈谈几乎已被人们遗忘了的世界呵!然而,这样的年头,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谈话肯定是不合时宜的,即便年轻,我还是懂得这一点。小姑娘见我呆呆地不吭声,刷地一下把《飞鸟集》从书架上抽下来,塞到我手中:“给你吧,我家里还藏着一本呢!”没等我作出任何反应,她已经转身离去了。我只看见她的背影:一件淡紫色的衬衫,上面开满了白色的小花;两根垂到腰间的长辫,随着她轻快的脚步摆动……

她走了,像一缕轻盈的风,像一阵清凉的雨,像一曲优美的歌……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旧书店里的那次邂逅,留给我的印象竟是那么强烈。真的,生活中有些偶然发生的事情,有时会深深地刻进记忆中,永远也忘记不了。我不知道那个小姑娘的名字,甚至没有看仔细她的容貌,但,她从此却常常地闯到我的记忆中来了。当我看着那些在街头吸烟、无聊踯躅的青年,心头忧郁发闷的时候,当我读着那些大吹“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奇文,两眼茫然迷离的时候,她,就会悄悄地站到我的面前,眨着一对明亮的眼睛,莞尔一笑,把一本《飞鸟集》塞到我手中,然后,是那唱歌一般悦耳的声音:“这是一个老爷爷的书,给你吧,我家里还藏着一本呢!”……

她使我惶乱的思想得到一丝欣慰,她使我空虚的心灵得到几分充实。她使我相信:并不是所有的青年人都忘记了世界,抛弃了前人创造的文化,抛弃了那些属于全体人类的美的事物!

有时,我真想再见到这位小姑娘,可是,偌大个城市,哪里找得到她呢?有时,我却又怕见到她,因为,在这些岁月里,有多少纯真的青年人变了,变得世故,变得粗俗,就像炎夏久旱之后的秧苗,失去了水灵灵的翠绿,萎缩了,枯黄了。我怕再见到她以后,便会永远丢失那段美好的回忆。

一次,我在街上走着,迎面过来几个时髦的姑娘,飘逸潇洒的波浪长发,色调浓艳的喇叭裤子,高跟鞋踏得笃笃作响,香脂味随着轻风飘漾。她们指手画脚大声谈笑着,毫无顾忌,似乎故意招摇过市,引得路人纷纷投去惊奇的目光。在路人的目光之中,不无鄙视。不过对那些衣着打扮,我倒并没有反感,只是她们的神态……

我忽然发现,这中间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呵,难道是她?是那个在书店遇见的姑娘!真有点儿像呀!我的心不禁一阵抽搐。我迎上去,想打招呼,她却根本不认识我,连看都不看一眼,勾着女伴的颈脖,嬉笑着从我身边走过去。哦,不是她,但愿不是她,我默默地安慰着自己,呆立在路边,闭上了眼睛……

是的,这绝不会是她。然而,这件小事却给了我心头重重一击。工作之余,我又打开泰戈尔的诗集。泰戈尔,这位异国的诗人,毕竟离我们遥远了,他怎么能回答我们这一代青年人的疑虑和苦恼呢!他的一些含着神秘色彩的诗句,竟使我增添许多莫名的忧愁和烦闷。“有些看不见的手指,如懒懒的微风似的,正在我的心上,奏着潺潺的乐声。”可“我知道我的忧伤会伸展开它的红玫瑰叶子,把心开向太阳!”

冬天的小鸟啾啁着,要飞向何方?

历尽了一场肃杀的寒冬,春天来了。经过冰雪的煎熬,经过风暴的洗礼,多少年轻的心灵复苏了,他们告别了愚昧,告别了忧郁,告别了轻狂,向光明的未来迈开了脚步。就像泥土里的种子,悄悄地萌发出水灵灵的嫩芽,使劲顶出地面,在春风春雨里舒展开青翠的枝叶……

恍若梦境,我竟考上了大学。去报到之前,我清理着我的小小的书库,找几本心爱的书随身带着,第一本,就想到了《飞鸟集》。啊,她在哪里呢?那个许多年前在书店里遇见的小姑娘!此刻,即使她站在我面前,我大概也不会认识她了,可是,我多么想知道,她在哪里……

人流,长长不断的人流,浩浩荡荡涌向校门。我随着报到的人群,慢慢地向前走着。不知怎的,我仿佛有一种预感——在这重进校门的队伍中,会遇见她。于是,我频频四顾,在人群中寻找着。

一次又一次,我似乎见到了她——她背着书包走过来了。脚步,已不似当年轻盈,却稳重了,坚定了;身上,还是那一件淡紫色的衬衫,上面开满了白色的小花;两根垂到腰间的长辫,轻轻地晃动着……

这不过是幻觉而已,我找不到她。在这源源不绝的人流里,有那么多的小伙,那么多的姑娘,哪有这样巧的事情呢。可是,我的心头还是涌起了几分惆怅,眼前,仿佛又掠过几年前在街头见到的那一幕……

有人撞到我的脚跟上,我一下子从沉思中惊醒。身边,是笑声,是歌声,是脚步声。我不禁哑然失笑了。脑海中,突然跳出几行不知是谁写的诗句来:

你呀,你呀,何必那么傻,

经过一场风寒,就以为万物肃杀。

闻一闻风儿中春的芳馨吧,

生活,总要向美好转化!

我抬起头来,幽蓝的天空,辽远而又纯净——这是春天的晴空啊!一群又一群鸟儿从远方来了,它们欢叫着,扇动着翅膀,划过透明的青天,飞啊,飞啊,飞……1980年初春盲姑娘和诗

当了编辑,整天和来稿打交道。我们这个青年文学刊物,吸引了全国各地爱好文学的年轻人,各种各样的诗篇,从全中国的各个角落飞到了我的桌上,堆得像一座小山……

现在,摊在我面前的是一封奇怪的来信,我读了两遍,还是忍不住想读第三遍:

编辑同志:您好!也许您从来不知道我们这个山沟沟,更不会知道我这个小姑娘。我们这个山沟沟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也无法向您描绘,但是我能告诉您我们这里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山的声音,树的声音,鸟的声音,山溪流过我家门口的声音……这些声音奇妙极了,我永远也听不厌。爷爷告诉我,我们这里所有的颜色全是绿的,可是绿的颜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却一点儿说不上来,因为,我生下来就是个瞎子。

您也许会笑我,一个瞎子小姑娘,写这封信干什么?好,我告诉您,我想写诗,并想把我的诗给你们看看。我常常听人们谈论着光明,谈论着这世界上五彩缤纷的一切,而我都看不见,我的眼前,永远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这是多么痛苦啊。过去我常常哭,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可我身边的人们真好,除了爸爸、妈妈、爷爷,还有许许多多的同学,他们带我上山,教我念书,还朗诵了好多好多的诗。我太喜欢诗了,听着那些美丽的诗句,我觉得自己仿佛不是瞎子了,因为,诗能教我想象,在诗里,我感到自己成了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在辽阔的天空里高高地飞翔着,想飞到哪里就能到哪里。我想,有眼睛的人能写诗,我为什么不能写呢?我要写诗,把我的幻想、我的憧憬,全都写在我的诗里……

读着这封信,我仿佛看到了那位山沟沟里的盲姑娘,她正睁大了黯淡的眼睛,用两只小手托着绯红的腮帮沉思着,圆圆的脸蛋上,浮着一片幸福的微笑。是的,她写出自己的诗来了:

在唱着歌的山涧旁,

我抚摸流动的清泉,

沁凉的泉水从我指缝里流过,

我觉得捉住了春天。

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我抚摸绒毛似的小草,

我看到从泥土下钻出的生命了,

我也是其中的一棵。

在春天的树枝上,

我摸到一个小小的蓓蕾,

我要每天来摸一摸她,

一直到花儿悄悄地开放……

这些天真稚憨的诗句,分明是一幅画啊:一个小小的盲姑娘,走到了春天的山坡上,她闻到了春的气息,听到了春的歌唱,但她不满足,她想知道,春天究竟是什么模样。于是她伸出了小手,抚摸着流泉、小草、树枝,用视力健全的人们容易忽略的触觉,感受着春天,看望着春天……

黑暗属于我吗?

不,它只属于死亡!

活着,就会有光明,

就会有一轮亮堂堂的太阳!

我用我的心看世界,

世界是彩色的,我知道,

就像我的缤纷灿烂的思想。

给我画笔吧,

我能画给你看——

蓝的天,白的云,

红的花朵,绿的山岗,

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公路,

通向那升起太阳的远方……

不知怎的,读着她的诗,我只觉得心头一阵颤动,泪珠,滴到了雪白的诗稿上……这哪像是一个从小就生活在黑暗里,从来没有见过光明的盲姑娘写的呢?她的诗行里,流溢出来的是灿烂的阳光,是阳光一般温暖辉煌的憧憬和向往,这是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信念在闪光啊……

哦,对了,在我们的城里,我也见到过这样的盲姑娘。那是一个雾色蒙蒙的早晨,我走过黄浦江畔的绿化长廊。雾浓,一切都朦朦胧胧,平时很少有空的长凳,此刻都袒露在晨雾里。然而,居然有两个小姑娘在一条长凳上并肩坐着,合捧着一本又大又厚的书在那里窃窃私语。我觉得奇怪,走近一瞧方才明白,原来她们捧的是一本盲文书。也许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两个姑娘一起抬起头来——呵,两张红扑扑的青春的脸蛋上,是两双黯淡凹陷的眼睛!知道有人看着她们,姑娘们羞涩了,头靠着头“哧哧”地笑起来,其中那个大一点的姑娘搡了搡她的同伴,轻轻地说:“别管他,我们读下去。”于是,两个姑娘用手摸着刺满小点的盲文,聚精会神地读起来,忘记了身边还有个喧闹的世界。我望着她们,默默地站了好久……

我想,在这些盲姑娘的心中,也许有一个更为灿烂、更为美妙的世界吧。她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想象,不受任何框框的束缚,尽情地在心中描绘她们所向往的世界。她们对人生,对理想,对生命的价值,是坚信不疑的,所以她们会用平常人无法想象的毅力和耐心,在艰难而又坎坷的生活之路上探索、追求,于黑暗中看出光明,于痛苦中寻求欢乐。还是在很遥远的少年时代了,在我上学的路上,几乎每天能看到一对盲夫妇,他们各自点着一根竹竿,手携着手,有说有笑地去上班。我常常跟在他们后面慢慢地走,听着他们的谈话,他们谈厂里的工作,谈家里的事情:买菜、做饭、孩子……我总是纳闷:两个瞎子,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更看不见周围的一切,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可他们怎么一点也不忧愁,总是那样乐观,那样兴致勃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向他们微笑……现在,我才明白了。生活中有理想、有追求的人,绝不会是一些怨天尤人的可怜虫,即使他们失去了最珍贵的眼睛!

风,轻轻地从窗外吹进来,传送着淡淡的花香。屋外正是春天,一树盛开的樱花,像一片绯红的云霞,在轻轻地飘。那个盲姑娘住的山沟沟里,现在一定春意更浓。可敬的小姑娘啊,你正在干什么呢?

风吹动了我桌上的信和诗稿,仿佛飘飘欲飞……我忽然定下了一个念头:要是编辑部安排我下去生活,我要到那个山沟沟里去。在那里,我一定能找到许多最美丽的诗篇,一定的!1982年初春邮趣

我的两个外甥,一个在上初中,一个在上小学。他们结伴来我家时,总是缠着要翻看我那几本大集邮册,仿佛册子里那些花花绿绿的邮票会变戏法,每次都会以一种新鲜的面孔出现,使他们百看不厌。而我自己呢,也总是忍不住和他们一起,忘情地欣赏起来。

对着邮票上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像,外甥们像小麻雀,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这是谁?”“那个长大胡子的是谁?”“那个捏鹅毛笔的呢?”……这下我便津津乐道了:屈原、李白、关汉卿、莎士比亚、莫里哀、果戈理、普希金、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克雷洛夫、契诃夫、高尔基、马雅可夫斯基……两个外甥于是大叫:“啊哟,怎么全都是作家!”

我和两个外甥一起欣赏着那些邮票,仿佛又回到了他们那样的年纪,儿时迷恋集邮的许多往事,一幕一幕又涌现在眼前。

在我念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父亲的一位朋友移居国外,临走时留给我一本集邮册。这只是一本纸页发黄的账簿,但贴在里面的邮票却非常丰富,而且都是几十年以前的老邮票,从清朝的龙票到“国民政府”统一纪念邮票,更多的却是外国邮票,其中有美国、英国、德国、法国、意大利、比利时、荷兰等许多欧美国家20世纪二三十年代甚至更早一些发行的邮票,还有埃及、印度、秘鲁、乌干达、刚果等许多国家的邮票。这都是一些从信封上剪下的邮票。我一直弄不明白,父亲的那位朋友怎么会和这么多的国家有通信关系,其中居然还有沙俄和梵蒂冈的邮票。父亲的那位朋友去后杳无音讯,所以这些邮票于我始终是个谜。当时我还年幼,审美的尺度完全以兴趣为标准,这一本老古董似的色彩陈旧黯淡的老邮票并没有特别地使我喜欢,但它们使我知道了,这世界上有数不清的式样不同的邮票,收集它们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我的集邮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我一下子就成了集邮迷。起初只是觉得形形色色的邮票好看,后来才发现,邮票中原来有许多学问和知识。每一张邮票,都能使我认识一位历史名人,认识一处世界名胜,或者知道一个有趣的历史故事。这些邮票在一定程度上满足着我的求知欲望。开始我什么邮票都收集:动物、花卉、体育、风景、人物……五花八门,只要是邮票就可以。随着对文学的兴趣不断浓厚,我逐渐把集邮的专题缩小了,到最后我为自己规定了两个专题:一是作家纪念邮票,二是童话邮票。两者都和文学有关。这两个专题集邮使我得到无穷乐趣。当得到一张自己所崇拜的作家或者诗人的邮票时,那种喜悦和兴奋是难以形容的,往往会几天睡不着觉,有时甚至半夜里也会起来翻开集邮册看一会儿。有些作家我是先读了他们的作品,然后再得到他们的邮票,譬如莎士比亚、果戈理、普希金、托尔斯泰、高尔基,邮票使这些大作家的形象具体化了,这一下缩短了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一次,在集邮公司门口交换邮票的人群中,我发现一张《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的纪念邮票,这是我向往很久的一张邮票。在这张以深红作为底色的邮票上,我深深敬佩的这位盲人作家以一种神秘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凝视着世界,这目光中蕴藏着世间罕有的刚强和毅力。不巧的是,当时我的口袋里没有一分钱!不过我依然舍不得放弃这次机会。我的书包里,正好有一个精致的塑料旅行杯,这是一位亲戚前几天作为礼物送我的,据说来自国外,当时这确实也算是不多见的稀罕物。于是我死死地缠住了这张邮票的主人,并且拿出我的塑料杯要求换他那张邮票。记得这是一位高出我一头的中学生,我那只可以折叠的塑料杯终于使他动心了。为了这只塑料杯,我挨了母亲一顿骂,不过我一点儿都不后悔,塑料杯怎能和奥斯特洛夫斯基比呢!

邮票还使我认识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作家。那时我还没有学外语,看不懂外国邮票上的文字,有时就靠猜测,所以常常把一些艺术家的邮票误认为作家的邮票收集来,直到碰上内行才弄清楚。有一次得到一枚西班牙邮票,票面上是一位戴着长长的假发鬓,唇上蓄着两绺翘八字胡子的古代欧洲人。我猜想这或许是一位作家,但问周围的大人们,却没有人认识他。每次打开集邮册,这位不知姓名的外国作家(尽管无法证实,但我依然相信他是一位作家)就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这是一种略带讥讽的幽默的微笑,他仿佛在问我:“怎么样?是不是想认识我?”但我一直无法认识他,这使我很不好受。两年以后,很偶然地遇到一位懂一点儿西班牙文的集邮者,他告诉我:这是莫里哀。这以后,我便设法找来了莫里哀的剧本。读这些剧本时,我竟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因为剧本的作者已经在邮票上默默地和我交流了很久,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

是的,在我的感觉中,邮票上的那些作家和诗人绝不是一些呆板冷漠的画像,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他们会和我产生很多感情的交流。每当读他们的作品时,他们就会从那些小小的邮票中走出来,我觉得他们就坐在我的面前,用各种各样的声音向我讲着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

我的童话邮票也是缤纷迷人的。说是童话,其实也包括神话、民间故事。这些邮票中,不仅有安徒生、格林、豪夫的童话,还有伊索寓言、克雷洛夫寓言以及俄罗斯神话故事,捷克、日本和朝鲜的童话。塞万提斯笔下的唐·吉诃德、高尔基笔下的丹柯,都出现在我的邮票里。当时能得到的外国邮票以苏联和东欧的居多,其中尤其以匈牙利的几套童话邮票最为出色,夸张生动的形象,鲜艳跳跃的色彩,给人栩栩如生的感觉。两年以前,我将其中的一套送给了杭州的小诗人江南,小姑娘欢喜得手舞足蹈,因为邮票上描绘的童话故事都是她熟悉的。

到中学毕业的时候,我收集到的邮票数量已经相当可观,插得满满的4本集邮册,比那本旧账簿要神气多了。当然,其中作家和童话的邮票只是一部分,但这部分邮票是我最珍爱的,也是我花费功夫最多的。为了收集他们,我曾经一个又一个星期天地泡在集邮公司门口,在集邮爱好者的茫茫人海中寻觅着。为了这些邮票,我苦苦地节省下每一分零花钱。一个十几岁的中学生,家庭经济又很拮据,要积攒一些钱买邮票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寄宿的中学在郊区,星期六回家时,同学们坐长途汽车,我却总是走回去,走三个小时到家,便可以省下3角8分车钱……“文化大革命”中,我孑身一人到乡下“接受再教育”,一晃便离家十多年,我那些心爱的邮票失散了一大半,而我父亲的朋友送我的那本集邮册,却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有一些朋友看了我的邮票,说:“还好,这些最珍贵的邮票没有弄丢。这可是一笔可观的财产啊。”我却有些不以为然。真的,在我心目中,那些由我自己收集来,并且给了我许多乐趣和启迪的作家、童话邮票,它们的地位要比老账册中的邮票高得多,尽管后者现在或许非常值钱。在人生的旅途上,有很多东西无法用金钱买到。我想,我以后走上文学之路,这些邮票也可以说是助了我一臂之力的,它们像一扇扇彩色的小窗,向我展现了这条路上的许多美丽的景色。1985年3月海量

透明清冽的白酒,刚打开瓶塞,空气里已经弥漫着浓烈馥郁的香气。那些有着魔力的液体,在小小的杯里微微晃动,散发出诱人的光彩。酒杯“叮叮”地碰过几下以后,饮者的嘴唇才小心翼翼地和酒杯接触。说是喝酒,其实只是几滴几滴慢慢地啜,酒似乎不是喝进肚里,而是化作既热烈又清凉、既芬芳又苦涩的气体,在“叮叮”的碰杯声中悄悄流遍了全身。倘若有哪位豪迈之士,仰脖一口喝干杯中之物,便会赢得满桌的喝彩声:“海量!海量!……”

这种场面,经历得不少了。亲戚朋友聚到一起,少不了要喝一杯。每张酒桌上,也总会有一两个“海量”的角色,于是便平添许多热闹气氛。不过,真正的“海量”,也实在难得遇到,能喝上八两烧酒的,似乎已了不起,而且还常常以酩酊大醉作为代价。每遇到这种场面,每听到人们喊出“海量”这个词儿,我的眼前便会出现一个人来,一个我所遇见的最能喝酒的人。

这是我从前的一个邻居,一个瘦瘦高高的老人,严肃的脸上一对极大的眼睛炯炯有光,浓密的胡须终年覆盖着嘴唇和下巴。这形象使我联想起古时的侠客武士。然而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知识分子,一个研制耐火材料的工程师,有许多发明创造,在国内同行中是权威人物。那时我还小,见到他有些惧怕,惧怕的原因不仅仅因为他的形象,还因为他那种很神秘的沉默。他常常一个人坐着喝闷酒,紧锁着的眉峰中凝聚着无穷的忧怨。他喝酒有些怪,菜并不讲究,一碟花生、几根萝卜干、几条煎鱼已经很不错。而酒却总是上好的大曲,每次总是一瓶,用大碗斟,斟两次,酒瓶就露了底。一瓶酒喝下肚,脸不变色,情绪却有了一些变化,脸上有了笑容,口中还会半生不熟地哼几句京戏道白。

时间长了我才知道,他是个极和善的人,而且特别喜欢孩子。我们成了好朋友。他喝酒的时候,我爱坐在一边看着,一边问他许多问题。有我在,他便不再喝闷酒。他那些关于喝酒的故事是令人难忘的。“你喝一斤烧酒就像没事儿一样。你难道喝不醉?”我问他。

他笑了笑,说:“还没有喝醉过。小时候在乡下看见大人们用小酒盅喝烧酒,我想,男子汉,这样小里小气扭扭捏捏做啥。有一次,我一口气喝了三大碗烧酒,把村里人都吓蒙了。可我没啥感觉,像喝开水差不多。这年我刚刚14岁。这以后,我在家乡就出了名。许多号称‘海量’的喝酒好手都来找我,要和我较量较量,说起来好笑,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一个个都是气势汹汹地来,烂醉如泥地去,而我总是脸还来不及红呢。”“那么,你最多能喝多少酒呢?”“我自己也不清楚。最多一次喝过4斤烧酒。那是十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外乡女财主带着一帮男女找上门来,要和我喝酒。那女人酒量确实不小,两斤烧酒喝下去,面皮颜色一点儿不变,只是不停地说话。3斤酒喝下去,她面孔发白了,话也少了,两只眼睛却红起来。那女人哪里肯服输,嘴巴还硬邦邦的:‘早着呐,才喝了三分呢!’再喝下半斤,她吃不住了。那女财主是被人抬着回去的,临走,算是讲了老实话:‘好小伙子,真海量,这一辈子,我还是头一次服输。’”

他的那些带着传奇色彩的经历深深地吸引了我,于是我总是刨根究底地问:“这么说,你这一辈子还没有遇见过对手?”

他手中的酒碗停在了半空中,沉吟了半晌才答道:“见过一条好汉,只是没能坐下来和他对酌。那是在解放前夕,我路过扬州,在一家临近轮船码头的小酒馆里喝酒。隔壁桌上坐着一个中年汉子,看样子是码头上的搬运工,他喝酒的架势吓了我一跳:3斤土烧,两个馒头,一小碟酱黄豆,不到半个时辰,统统倒进了肚皮。吃完后抹抹嘴巴立起来就走。喝酒这样喝法,我也是头一次看见,我连忙追出去对他说:‘像你这样的海量,我还没有见过,佩服佩服!假使你同意,我想明天请你喝两盅,我请客。’于是,我和他约定第二天黄昏在码头酒馆碰头。这是唯一的一次碰着对手,想不到第二天他失约了,我白白等了一黄昏。”

然而我看他喝酒,没有一次超过1斤的,他说:“每天喝3斤烧酒,条件不许可喽!百八十块工资,喝酒也不够!”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个不幸的人。新中国成立后,他是一家大厂的总工程师,“反右”时因为替几位朋友鸣不平,被投进了监狱,一关就是7年。7年中,他滴酒未沾,出狱后也从来没有像年轻时那样狂饮过,只是在紧张工作之余,独酌几碗。偶尔与朋友对酌,也不会过量。不过就是这样,他一辈子喝下的烧酒大概能汇成个小池塘了,然而竟从没醉过一次,那也是奇迹。

十多年前,他患胃癌逝世了,死时境况很凄凉。临终前,有一次还和我谈起酒,他说:“你记牢,酒不是好东西。我生这个病,一定和喝酒有关系。年轻时被人捧几声‘海量’,得意得要命,于是拼命喝,我自己也不明白为啥喝不醉。唉,这大概也是报应吧。”

李太白诗云:“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诗是这么写,然而因为能喝酒而百年留名的人毕竟不多。我那位老邻居,前些年平反昭雪了,还补开了追悼会。追悼会上,许多我不认识的人出来讲了他不少好话,如讲他在科学上的贡献,讲他拼命工作的精神,讲他刚正不阿的为人……而我,却在这一片赞扬声里想起了他喝酒的样子,想起了他讲给我听的那些关于酒的故事……1986年春亮色

这是一辆极其破旧的轮椅。因为锈迹斑驳,已经无法辨认它当初是何种颜色。两个轮子的扭曲很明显,转动时车身一颠一颠,像一个醉汉。从嘈杂喧闹的农贸市场经过时,它吱吱呀呀的声音仍能被人听见。

如果说,轮椅的破旧只是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么,当我的目光在坐轮椅者的身上停留时,我起先是惊讶,随即便被深深地吸引了。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位清瘦的老人,年纪在六十岁上下。从他那身褪了色、打着补丁的蓝衣衫裤上不难看出,他过的是一种贫寒的生活。使我惊奇并使我感慨不已的,是挂在轮椅上的那只小竹篮。小竹篮里装着他刚刚选购来的两样东西:一捆空心菜,两枝菖兰。那捆空心菜叶大秆粗,色彩也不鲜嫩,显然他是挑了最便宜的。两枝菖兰一红一白,花枝上结满了将开未开的蓓蕾,但显得瘦弱纤细,毫无疑问,在个体户的鲜花摊上,这也是价钱最低的品种。菖兰和空心菜放在一起,素雅而高洁,就像是在一幅调子灰暗的油画中极醒目地加入明朗鲜亮的一笔,就因为这一笔,整幅油画都变得明亮起来。

老人神态安详地摇着他的轮椅缓缓离去。而那只装着空心菜和菖兰的小竹篮却久久地在我的眼前晃动着,使我的心情无法平静。一个离不开轮椅的残疾老人,每天的菜肴只是一捆空心菜,竟然还想到省出钱来买花,这是何等凄凉又何等动人的一种景象。我也算是花店和花摊的常客,我观察过形形色色的买花者,其中大多是打扮时髦的青年男女,也有衣着简朴却不失风度的中年和老年人,还有兴致勃勃的外国人。买花,似乎是生活富足、情趣高雅的一种象征,而且两者紧连在一起。像这样坐着破轮椅、穿着旧衣衫的买花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无法揣测老人的身世和家境,但我可以断定,他热爱生活、热爱生命。那两枝瘦弱却美妙的菖兰便是明证。

可敬的老人!但愿他的生活中鲜花常开,也愿他的菜篮子里装的不再仅仅是空心菜。1988年4月夕照中的等待

下午4点钟,阳光乏力地照到新居的窗上,像一幅懒洋洋的窗帘,能感觉到它缓慢无声的飘动,却无法将它掀起,无法随手将它收拢。

阳光由亮而暗,由金黄而橘红,这些细微却不可逆转的变化,正是我所期待的。

没有阳光的日子,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天。我似乎另有期待……“笃,笃,笃,笃……”

门外楼梯上,响起了一阵清晰而沉着的声音,好像是有人拄着拐杖从楼上下来,经过我的门口,又缓缓下楼。这声音节奏实在慢得很,那笃笃之声由上而下,由重而轻,在我耳畔回旋老半天,依然余音袅袅。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那声音复又从楼下响起,慢慢又响上楼去。这声音节奏更慢,更为浊重。

刚搬进新居那几天,从早到晚杂乱的脚步声不断,听到那笃笃之声时,我只是闪过这样的念头:大概是一个老人,或者是一个病人。

一天天过去,那声音天天在4点钟光景响起,从不间断。于是我生出了好奇之心。有一天,那声音响过我的门口时,我轻轻地打开门。门外的景象震撼了我的心——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却骨瘦如柴的老人,他佝偻着身子,一手扶着楼梯栏杆,一手撑着拐杖,艰难地从楼上走下来,每走一步,浑身都会发出一阵颤抖。听到我开门的声音时,他抬头笑了一笑,嘴里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很显然,他在和我打招呼,而且很友好。他那灰黄的脸上显露的笑容有些骇人,布满老年斑的皮肤下凹凸着头骨的轮廓。

如果把生命比作一支蜡烛的话,这老人的生命之火大概已快燃到了尽头。他为什么每天这时候都要走上走下?那180级楼梯对他简直就是一场艰苦而又漫长的马拉松。我无法解开心中的疑团,情不自禁地跟着他走下楼去。

老人双手拄着拐杖,坐在门口的一个花坛边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那空无一人的路,沐浴在温暖而凄凉的光芒中,像一尊苍老的雕塑。注意到他的眼睛时,我不觉怦然心动。这是一双充满渴望的生机勃勃的眼睛,那渴望犹如平静的池塘深处涌动着巨大的旋流。

我在路上慢慢地走,迎面遇到了骑自行车过来的邮递员。这是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因为我的邮件特别多,而且知道我以写作为生,所以见到我很客气,但也从不啰嗦。他从邮包中掏出给我的信件和《新民晚报》,目光却越过我的肩膀注视着我的身后。“怎么?你认识这位老人?”我诧异地问。

邮递员从邮包中抽出一份报纸,很平静地答道:“是的。他在等我,等《新民晚报》,每天都等。”说罢,他丢下我,急匆匆地奔向那老人。

老人笑着接过报纸,嘴里又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这次我听清楚了,他是在道谢。

送报纸的小伙子骑着自行车走了。老人没有回身上楼,又坐到花坛边上。他把拐杖搁在一边,双手捧着报纸读起来。他的手在颤抖,报纸便随着手的颤抖晃个不停。鼻尖几乎碰到报纸,眯缝着的眼睛里闪动着焦灼、激动、贪婪而满足的目光。

一张晚报,对他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这位老公公90岁了,一张晚报是伊命根子,勿看见晚报,伊会在门口一直坐到天墨墨黑,侬讲滑稽勿滑稽?”说话的是底楼的一位孕妇,她腆着大肚子,站在门口一边打毛线,一边笑着告诉我。

老人已经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进门去。于是,那“笃笃笃笃”的声音又在楼梯和走廊里久久地回响……

此后天天如此,不管阴晴雨雪,每到下午4点,那拐杖声便在楼梯上响起,仿佛已成为我们这栋楼的一个组成部分。我在读晚报的时候,很自然地便会想起老人那焦灼、激动、贪婪而满足的目光。晚报上的消息和文章大多平平淡淡,然而大上海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生活却展现其中。晚报打开了一扇窗口,为老人孤独寂寞的晚年吹送着清新的风。一张晚报,在他面前是一个广阔而又热闹的世界,埋头在报纸里的时候,他的感觉也许就像已置身在这个世界中一样了。

一天傍晚,我出门办事回来,看见老人已在门口坐着等邮递员了。他将下巴支在拐杖扶手上,目光紧盯着那条空无一人的路。不一会儿,天下起雨来,雨珠又大又密,很快就把黄昏的世界淋得透湿。这时,只见好几个人围着老人,底楼那位孕妇清脆的嗓音很远就能听见:“老公公,今朝晚报勿会来了,侬还是回家去吧。天黑了,侬衣裳也淋湿了……”

接下来是一个中年男人不耐烦的声音:“爹,你何苦这样呢?每天跑上跑下,身体吃勿消。晚报看勿看有啥关系!”这大概是老人的儿子。我曾在楼梯上和他打过几次照面,是个衣冠楚楚的高个子男人。“唉,真是烦死人!晚报晚报,断命格晚报,弄得一家人勿太平!勿看见晚报像要伊格命一样!我看啊,下个月索性停脱算了!”说话的肯定是老人的儿媳妇了,一个喜欢穿花衣花裤的满脸横肉的女人。

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用解释我也明白了。晚报没有送来,老人一直在雨中等到现在,所以才引出麻烦来。

我走近门口,只见老人头上披着一张透明的塑料布,坐在花坛边上,神情木然,呆滞的目光流露出近乎绝望的悲哀。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他似乎一句也没有听见。几位邻人面露恻隐之色,那孕妇打着一把雨伞站在老人的身边,显得手足无措;老人的儿子皱着眉头,显然,他已最大限度克制了自己的情绪;穿着花衫花裤的儿媳妇则满脸愠怒。眼见围观的人多起来,那一对愤怒的夫妇不由分说地架起老人就往楼里拖,留下一群围观者在门口叹息:“唉,作孽!作孽!”“这老头子也有点儿怪,一天勿看晚报有啥关系,非要一直等下去。”“伊活在世界上就剩下这一点点乐趣,侬哪能怪伊呢!”“唉,到这样一把年纪,人活着也无啥味道了。”

“……”

人们摇着头默默地散去。这一天的晚报终于没有送来。

第二天下午,我留心谛听门外的声音,拐杖声却始终没有出现。我下楼去取晚报,正好遇到那位年轻的邮递员。“哎,老公公今天怎么不等我了?”邮递员一边往信箱里分发报纸一边问。“他昨天淋在雨里等你到天黑。今天他大概不想再白白地等3个小时了。”站在门口的孕妇笑着和邮递员开玩笑。

邮递员愣了一愣,说:“昨天是印刷厂出毛病,我们也没办法。”说着,他把已经塞进6楼信箱的那份晚报又抽出来,转身噔噔噔地奔上楼去,几分钟后,小伙子脸色肃然,步履沉重地走下楼来。“老公公怎么了?”我问。“病了。”他只回答了两个字。

这以后,大约有一个星期没见老人下来。那“笃笃笃”的拐杖声从楼梯消失了。而6楼的那份晚报,竟也真的停了——老人儿媳妇的建议,大概被兑现了。

那天下午,黄昏的阳光又准时地照到了窗上。这时,我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门外楼梯上,那消失了许多天的拐杖声又响了。“笃,笃笃,笃,笃笃笃……”

那声音和以前明显不同,节奏极慢,毫无规律。从那慢而紊乱的声音里可以想象出老人举步维艰的样子。我开门往外看时,老人一手拄拐杖,一手扶楼梯把手,正弓着背站在楼梯拐弯处,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的脸色灰白,目光呆呆地俯视着楼梯下面。这里离地面还有五层楼!

我走近老人,想扶他下楼。老人抬起头,咧开嘴朝我笑了一笑,慢慢地摇摇头,然后又开始往下走。他浑身颤抖着,脚每跨下一步都要花极大的力气,握拐杖的手显然已力不从心,拐杖毫无目的地在地面拖着……

10分钟以后,老人终于又坐到了门口的花坛边上。他像往常一样,将下巴支在拐杖把手上,凝视前方的依然是一双充满渴望的生机勃勃的眼睛。他家订的那份晚报已经停了,难道他不知道?

邮递员来了,还是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老远就大喊:“哎,老公公!你好!”

老人的眉毛动了一动,双目炯炯生光。

小伙子在老人面前下了车,不假思索地从邮包中抽出一份晚报塞到他手里。

老人埋头在晚报中,再也不理会周围的一切。晚报遮住了他的脸,我无法观察到他的表情,只见他那双紧抓住晚报的手在颤抖。那双枯瘦痉挛的手使我联想起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老人在花坛边上一直坐到天黑,他的脸始终埋在晚报之中。他是怎么回到楼上的我不知道,因为我再没有听见拐杖声响过。

第二天早晨,听邻人说,6楼那位老公公死了,死在夜深人静时。他的儿子和媳妇发现他死的时候,老人已经僵硬,手里还紧攥着那张晚报。“砰——叭!”

一个爆竹突然在空中炸响,打破了早晨的寂静。原来是底楼那位孕妇在同一天夜里顺利地生下一个6斤4两的儿子。“砰——叭!”

清脆的爆炸声迎接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也送走了一个留恋人世的老人。1988年7月12日童年笨事

如果回想一下,每个人儿时都会做过一些笨事,这并不奇怪,因为儿时幼稚,常常把幻想当成真实。做笨事并不一定是笨人,聪明人和笨人的区别在于:聪明人做了笨事之后会改,并且从中悟出一些道理,而笨人则屡错屡做,永远笨头笨脑地错下去。

我小时候笨事也做得不少,现在想起来还会忍不住发笑。

追“屁”

五六岁的时候,我有个奇怪的嗜好:喜欢闻汽油的气味。我认为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就是汽油味,比那种绿颜色的明星牌花露水味道要美妙得多。而汽油味中,我最喜欢闻汽车排出的废气。于是跟大人走在马路上,我总是拼命用鼻子吸气,有汽车开过,鼻子里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有一次跟哥哥出去,他发现我不停地用鼻子吸气,便问:“你在做什么?”我回答:“我在追汽车放出来的气。”哥哥大笑道:“这是汽车在‘放屁’呀,你追‘屁’干吗?”哥哥和我一起在马路边前俯后仰地大笑了好一阵。

笑归笑,可我的怪嗜好依旧未变,还是爱闻汽车排出来的气。因为做这件事很方便,走在马路上,你只要用鼻子使劲吸气便可以。后来我觉得空气中那汽油味太淡,而且稍纵即逝,闻起来总不过瘾,于是总想什么时候过瘾一下。终于想出办法来。一次,一辆摩托车停在我家弄堂口,摩托车尾部有一根粗粗的排气管,机器发动时会喷出又黑又浓的油气。我想,如果离那排气管近一点儿,一定可以闻得很过瘾。我很耐心地在弄堂口等着,过了一会儿,摩托车的主人来了,等他坐到摩托车上,准备发动时,我动作敏捷地趴到地上,将鼻子凑近排气管的出口处等着。摩托车的主人当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个小孩在地上趴着,只见他的脚用力踩动了几下,摩托车呼啸着箭一般蹿出去。而我呢,趴在路边几乎昏倒。

那一瞬间的感觉,我永远不会忘记——随着那机器的发动声轰然而起,一团黑色的烟雾扑面而来,把我整个儿包裹起来。根本没有什么美妙的气味,只有一股刺鼻的、几乎使人窒息的怪味从我的眼睛、鼻孔、嘴巴里钻进来,钻进我的脑子,钻进我的五脏六腑。我又是流泪,又是咳嗽,只感到头晕眼花、天昏地黑,恨不得把肚皮里的一切东西都呕出来……天哪,这难道就是我曾迷恋过的汽油味儿!等我趴在地上缓过一口气来时,只见好几个人围在我身边看着我发笑,好像在看一个逗人发乐的小丑。原来,猛烈喷出的油气把我的脸熏得一片乌黑,我的模样狼狈而又滑稽……

从此以后,我开始讨厌汽油味,并且逐渐懂得,任何事情,做得过分以后,便会变得荒唐,变得令人难以忍受。

囚蚁

童年时曾经认为世界上所有的动物都可以由人来饲养,而且所有的动物都可以从小养到大,就像人一样,摇篮里不满一尺长的小小婴儿总能长成顶天立地的大巨人,连蚂蚁也不例外。在儿歌里唱过“小蚂蚁,爱劳动,一天到晚忙做工”,所以对地上的蚂蚁特别有好感,常常趴在墙角或者路边仔细观察它们的活动,看它们排着队运食物、搬家,和比它们大无数倍的爬虫和飞虫们作战……大约是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和妹妹忽发奇想:为什么不能把蚂蚁们放到玻璃瓶里养起来呢?像养小鸡小鸭那样养它们,给它们吃,给它们喝,它们一定会长大,长得比蟋蟀和蝈蝈们还要大。

这件事情并不复杂。找一个有盖子的玻璃药瓶,然后将蚂蚁捉到瓶子里,我们一共捉了15只蚂蚁,再旋紧瓶盖。这样,这15只蚂蚁便有了一个透明整洁的新家。我和妹妹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蚂蚁们在瓶子里的动静,只见它们不停地摇动着头顶的两根触须,急急忙忙地在瓶子里上下来回地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我想它们大概是饿了,便旋开瓶盖投进一些饭粒,可它们却毫无兴趣,依然惊惶不安地在瓶里奔跑。它们肯定在用它们的语言大声喊叫,可惜我听不见……第二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玻璃瓶里的蚂蚁。只见那15只蚂蚁横七竖八躺在瓶底下,安安静静地一动也不动,它们全都死了。我和妹妹很是伤心了一阵,想了半天,得出结论:是因为药瓶里不透气,蚂蚁们是闷死的(现在想起来,更可能是瓶里的药味使小蚂蚁们送了命)。

原因既已找到,新的办法便随之而来。我找来一只火柴盒子,准备为蚂蚁们做一个新居。怕它们再闷死,我命令妹妹用大头针在火柴盒上扎出一些小洞眼,作为透气孔。当时已是深秋,天气有些冷,于是妹妹又有了新的担忧:“火柴盒里很冷,小蚂蚁要冻死的!”对,想办法吧。在妹妹的眼里,我这个比她大一岁的哥哥是无所不能的。我果然想出办法来:从保暖用的草饭窝里抽出几根稻草,用剪刀将稻草剪碎后装到火柴盒里,这样,我们的蚂蚁客人就有了一个又透气又暖和的新窝了。我和妹妹又抓来一些蚂蚁关进火柴盒里,还放进一些饼干屑,我们相信蚂蚁们会喜欢这个新家。遗憾的是不能像玻璃瓶一样在外面可以观察它们了。但可以用耳朵来听,把火柴盒贴在耳朵上,可以听见它们的脚步声。这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极其轻微,必须在夜深人静时听,而且要平心静气地听。在这若有若无的微响中,我曾经有过不少奇妙的遐想,我仿佛已看见那些快乐的小蚂蚁正在长大,它们长出了美丽的翅膀,像一群威风凛凛的大蟋蟀……

然而我们的试验还是没有成功。不到两天时间,火柴盒里的蚂蚁们全都逃得无影无踪。我也终于明白,蚂蚁们是不愿意被关起来的,它们宁可在墙角、路边和野地里辛辛苦苦地忙碌搏斗,也不愿意在人们为它们设置的安乐窝里享福。对它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自由的生活更为可贵。

跳河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我爬上了苏州河大桥的水泥桥栏。我站得那么高,湍急的河水在我脚下七八米的地方奔流。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往下跳,然而脚却有点儿发抖……

背后有人在小声议论——“喔,这么高,比跳水池的跳台还高!这孩子敢跳?”“胆子还真不小!”“瞧,他有些害怕了。”

……

议论声无一遗漏,都传进了我的耳朵。于是我闭上了眼睛,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还是读初中一年级时的事情。放暑假的时候,我常常和弄堂里的一些小伙伴一起下黄浦江或者苏州河游泳。有一天,看见几个身材健美的小伙子站在苏州河桥栏上轮流跳水,跳得既潇洒又优美,使人惊叹又使人羡慕。我突然也想去试一试,他们能跳,我为什么不能呢?小伙伴们知道我的想法后,都表示怀疑,他们不相信我有这样的胆量。我急了,赌咒发誓道:“你们看好,我不跳不姓赵!”看我这么认真,有几个和我特别要好的孩子也为我担心了,他们说:“好了,我们相信你敢跳了。你可千万别真的去跳!”“假如‘吃大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吃大板”,指从高空落水时身体和水面平行接触,极危险)可是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我的决心。我爬上桥栏时,小伙伴们都为我捏一把汗,有几个甚至不敢看,躲得远远的……

然而当我站到高高的桥栏上之后,却真的害怕起来,尤其是低头看桥下的流水时,只觉得头晕目眩。在这之前,我从未在超过一米以上的高度跳下水,现在一下子要从七八米高的地方跳入水中,而且没有任何准备和训练,真是有点儿冒险。如果“插蜡烛”,保持直立的姿势跳下去,危险性要小些,但肯定会被人取笑。头先落水呢,一点把握也没有……我犹豫了几秒钟。在听到背后围观者的议论时,我一下子鼓起勇气:头先落水!

我眼睛一闭,跳了下去。但结果非常糟糕,因为太紧张,落水时身体蜷曲着,背部被水面又狠又闷地拍了一下,几乎失去知觉。挣扎着游上岸时,发现背脊上红红的一大片。不过,这极不潇洒的一跳,却使我懂得了怎样才能使身体保持平衡。“这一跳不行,我重跳。”当小伙伴们拥上来时,我喘着气宣布了我的决定。不管他们怎样劝阻,我还是重新爬上了桥栏。我又跳了两次。尽管我看不见自己落水时的姿势,但从伙伴们的赞叹和围观者的目光来看,后两次跳水我是成功了。

我的父母和学校的老师从来不知道我曾到江河里游泳,更不知道我还敢从桥头往河里跳。他们也许不会相信,这样一个经常埋头在书中的文质彬彬的好学生,竟然会做出这种只有顽童才会去干的冒险行动。然而我确确实实这样干了,干得比顽童还要大胆。

为逞一时之强而去冒这样的险,似乎有点儿蠢,有点儿不值得,但我因此而树立了这样的信念:凡是我想要做的,我一定能够做到。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信条越来越明确。尽管以后我也不断地有过失败和挫折,但我从没有轻易放弃过自己所追寻的理想和目标。1990年1月别情

汽笛又响了——这列车启程的汽笛。

汽笛又响了——这催人离别的汽笛。

再见了,亲爱的朋友,再见。此去关山万里,迎候你的,是北国的风,是塞外的雪。愿你保重,愿你一路顺风!

平时总有说不尽的心里话,在这即将分手的时刻,为何谁也不再出声?千言万语,仿佛都凝聚在深情而又惆怅的默默相视之中……

握一握手吧,握一握手,把千百种祝愿和希望,把许许多多嘱咐和叮咛,都汇集在这紧紧一握之中……

不要流泪,朋友,不要流泪,不要让泪水模糊了视线……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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