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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0 01: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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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蓠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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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边界

白昼边界试读:

楔子

托朋友,找律师,前后忙活了一个星期,虞小婵终于把爸妈从邻市看守所接了回来。

银灰色牧马人疾驰在回常水的高速公路上,12月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爸妈沉默不语,虞小婵专注开车,一路无话。

虞爸年初退休 ,为打发时间开起了出租车,很少跑远程。一个星期前,经熟人介绍,才答应帮人跑一趟邻市,出车当天虞妈休班,突然来了兴致要同行,结果到了接人的地方,只看到一个骑摩托车的黑衣男子。

男人戴着头盔,半张脸被严密遮挡,他把身后背包放进后备厢,告诉虞爸他临时有事去不了了,让他直接把包送到目的地,到时会有人来取。

听起来虽然奇怪,但车款已提前付清,虞爸没多想,按照客人的吩咐开车上路,谁知刚过邻市收费站就被两辆警车拦截,随后夫妻二人就被关押进了看守所。

父母离奇失踪,手机也联络不上,刚结束飞行任务的虞小婵立刻跟公司请假,奔走多日才通过能和案件相关人员说得上话的好友季菏泽得知其中缘由——那个背包里全是新式毒品。

因为事关重大,与此案有关的嫌疑人都已被秘密关押,警方担心打草惊蛇,甚至连家属都未通知。

爸妈无辜受牵连,作为罪魁祸首的男子下落不明,虞小婵越想越不对劲,回常水后一直跟邻市公安局保持联系,希望这件事能尽快水落石出。

这起案件性质严重,非比寻常。直到飞行前夜,她在家里收拾行李时才接到邻市公安局的电话,对方通知她注意查收自己的邮箱信息。公安机关已经根据事发当天各个街口的录像找到了男人的正面像,需要他们辨认是否认识该男子。

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开电脑登录邮箱,却在看到附件照片时愣住了。

正面像是根据监控画面截取下来的,画面并不清晰。因为男子摘头盔的动作幅度较大,还有些模糊,可是虞小婵一眼就认出了画面里的人。

他是邵颍川。

她的心脏忽然像被谁揪住似的,握电话的指骨不自觉地收紧。“喂?虞小姐?”

她恍然回过神来:“什么?”“您认识他吗?”“不认识。”

落地有声的回答,连她自己都不信,她撒了谎。

记忆里她曾在某个寒星出没的夜里,问过他:“你到底是谁?”

彼时他们身边东倒西歪着空空的啤酒瓶,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是你可以相信的人。”

那副低哑性感的嗓音像他的人一样神秘莫测,不知不觉地蛊惑她、引诱她。

勾引她走进了一场未知的疯狂。

Chapter01:西北客栈

你会遇见一个人,因为他,你愿意放弃一切。“本人女,驾龄七年老司机,8月6号到16号从常水自驾去沙都走西北大环线,车型牧马人,有没有感兴趣的小伙伴同行?”

虞小婵发完这条朋友圈,评论区瞬间就多了十几条回复。“老司机带带我![偷笑]”“女司机开车走大环线不太安全吧,不如坐我的车,时间也刚好。[握手]”“8月我会去西北和旅游区谈合作,有机会和虞小姐吃个饭?”

……

诸如此类的暗示与明示比比皆是。

她有些后悔,不该用“老司机”这个词,虽然她高中毕业就拿了驾照,迄今有七年驾龄,确实是老司机,但如今这个词要被玩坏了。

又扫了一眼评论区,干脆放弃了在朋友圈寻找同伴的想法。

当空姐这三年总会遇到莫名其妙的人索要她的联系方式,一次不能拒绝,两次不能得罪,三次朋友圈彻底沦陷,多得是不知名的达官显贵。

加她好友的目的显而易见。

一直到出发前一天,她也没约到同伴。8月上旬这个时间点,身边的朋友都在上班,她又连续三年没休过假,难得的休假机会绝不能浪费,最后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独自踏上了旅程。

出发前好友季菏泽百般叮嘱她注意安全。

她一边熨烫衣物一边跟视频里的他翻白眼:“你好啰唆。”

季菏泽也不跟她计较,耐着性子解释:“西北多荒凉啊,那边支付宝也不方便,你开着牧马人,身上还带现金,要财有财,要色有色,可不得注意安全嘛。我这儿就是得出任务,请不了假,不然哪放心你一个人去。”

看他拐弯抹角夸自己长得好看的分上,虞小婵最后听话地在包里放了一把折叠刀。

没想到它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第三天傍晚,虞小婵正穿越无人区前往沙都,夜幕降临前,车子却突然在半路抛锚了。

无人区,戈壁滩,空荡荡的高速公路,这样的旅程本就因为独行显得格外孤独,现在简直是雪上加霜。

无人区电话信号弱,求救电话不是占线就是拨不出去,指望不上别人,就只能靠自救。

她打开危险讯号灯,放好警告牌,跃跃欲试要拦车,然而四下旷野,车影寥寥,难得看见一辆过路车,拦下来一问却不是去沙都的。车重新启动,消失在了转角,又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人一车。

虞小婵钻进车里做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把车门全都上锁,在车上睡一宿呗。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快11点了,正怔怔出神,耳侧忽然传来“笃笃”两声响。转头看去,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麦色皮肤的男人,手指曲起正敲着窗玻璃。

这荒郊野岭,虞小婵突然升起戒备心,只把车窗落下一道细缝。

窗玻璃缓缓落下,清晰露出男人深邃的眼眸。

而后,耳边便传来一记低沉沙哑的嗓音:“车怎么了?”

车顶放着警告牌,有人路过询问也算正常。

她老实回答:“抛锚了。”

男人退后两步打量她的车型,问:“要去哪儿?”“沙都。”“下车。”“……”你说下车就下车,谁知道你是不是人贩子。虞小婵忍不住腹诽。

男人将她的警惕一眼看穿:“我也去沙都。”

咦?!

听他这样说,虞小婵的心理防线顿时松了许多。但她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是不相识的陌生人,对方什么身份都不清楚,同行的结果是好是坏全是未知数。

见她迟迟不作响应,男人懒得再和她废话,“哼”了一声,戏谑道:“不信就算了。”说完就要走。“唉?”

男人头也不回,走得决绝。

现下的处境让虞小婵确实很无助,望着男人越走越远的背影,她决定赌一把。心里做好决定,手指就扣下了车门,她三步并作两步追出去:“那就麻烦你啦!”

她觉得人和人之间还是需要信任的。

出奇地巧合,男人的车也是牧马人,一模一样的款式和颜色。

虞小婵抱着背包站在副驾驶车门旁若有所思,这种情况下坐后车座会不会更安全?

男人已经不再管她,径直走向后备厢拿出了拖车钩、拖车绳,把她的车稳稳地挂在了车后,手法娴熟,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虞小婵看呆了,脱口而出:“你不会是专业干这个的吧?”

后半句话被她咽进了肚子——然后沿途寻找需要帮助的人敲诈碰瓷黑人钱什么的。

男人倒未提钱字,起身站直,向她走了过来。他的身材高大,让人很有压迫感,虞小婵不自觉地抱紧了怀里的包,他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擦肩而过时吝啬地扔出两个字:“上车。”“噢……”

一路尴尬,车里静得空气都能凝结成冰。

由于后车座堆满了杂物,虞小婵没有任何选择权地坐上了副驾驶座。

身边男人的气场太强大,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大概看她太紧张,男人随手递过来一瓶水:“喝水吗?”

虞小婵的头摇得很坚决:“不用了,谢谢。”“害怕?”男人斜睨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虞小婵不自然地调整坐姿,小声嘀咕:“才没有。”“呵。”

好明显的嘲笑声。

虞小婵偷偷拿眼睛瞄他,很帅的一张脸,侧脸看去鼻梁挺直,眉骨清晰,眼眸有光,如果不是肤色太黑又留了胡子会帅得更高调张扬一些。“还要再走一个小时,你累了就睡一下,到了我会叫你。”男人突然开口。

虞小婵回过神来困意全消,伸手摸了摸背包夹层,把折叠刀攥进了手里。

又给水喝,又哄她睡觉,这人真的没问题吗?

事实证明是她想太多。

一个小时后,男人安全地把她送到了提前预约好的客栈,虞小婵下车时总算松了口气,跟男人郑重其事地鞠躬道谢。“不客气,反正顺路。”男人看也没看她,径直往店里走。

虞小婵有些蒙。

顺路?

客栈24小时为客人留门,服务台一直有人值班。男人在院子里停好车走进客栈正门,穿过天井,推开厚重的木门,“丁零零”一阵风铃响。虞小婵紧随其后,没等走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敞亮透彻的声音:“老板回来啦!”

她步子一滞,抬起头,目光自动凝聚在前方男人宽厚的背影上。

原来是……老板啊。

前台小帅哥白净清秀,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却很八卦,视线越过男人落在她身上,挤眉弄眼问:“这位是?”

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云淡风轻:“噢,高速路上捡的。”

虞小婵忍不住瞪他。

捡?当她是流浪猫吗?

一夜安睡,断续有梦。

虞小婵醒来望着房间天花板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未免太巧。

客栈提供免费早餐,限时在9点之前,还有五分钟。

她来不及多想,随便抓过流苏披肩,披在蕾丝睡衣外面就要往外走。拧开门把手的刹那,却被门外的人吓了一跳,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有些手足无措,却快速恢复了镇定,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地说:“早上好。”

这声音实在有辨识度。

虞小婵漫不经心地靠在门边,打量这个昨天刚认识的客栈老板。

他今天穿了一件棉质白T恤,大概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还顶着一块毛巾。他用一只手胡乱地擦着头发,将另一只攥成拳的手伸向她,手腕翻转向上,摊开掌心:“你昨天落在车上的。”

她低头看,这手长得可真漂亮。再看,他的掌心里托着一把小巧的折叠刀。

好眼熟……“谢谢。”她尴尬地把折叠刀拿过来,忽然发觉好像哪里不对,视线从男人的手掌慢慢移开,落在他的小臂上,再缓缓向上,最后停留在他擦头发的手背上。这么干净白皙的肤色和昨天那个小麦色皮肤的男人相比,至少白了两个色号。

她也算是美妆达人了,却没用过这么厉害的美白神器。

她觉得好神奇:“你用的什么美白产品?一个晚上就恢复得这么白!”

男人只是略微犹豫,便一把拿开了罩在头顶上的毛巾,湿漉漉的碎刘海儿有些挡他的眼睛,虞小婵和他的视线相对后整个人就傻愣在了原地,满脑子全是问号。

唉?留着络腮胡子的糙汉子怎么变成唇红齿白的小鲜肉了?

男人也顾不上她表现出来的惊讶,拿掉毛巾后视线一时不知道该落在何处。她一身蕾丝睡衣,领口极低,裙身很短,虽然搭着披肩,肩膀却露着外面,反倒多了一分妩媚,还不如不披。

他喉结微动,在心里皱眉,这大清早的,她穿这么性感给谁看?

有意避开她疑惑的眼神,他故作镇定,自我介绍:“邵颍川。”

虞小婵没反应过来:“什么?”“名字。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啊……”虞小婵的反射弧被邵颍川短短几句话搞得莫名延长了一周半,“我叫虞小婵。”

邵颍川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正想问她是哪两个字,就听见她手机设置的9点的闹钟响了。她想起被自己遗忘的早餐,赶快往楼下走,又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对他说:“虞姬的虞,婵娟的婵。”说完也来不及问他为什么昨天和今天判若两人,“噌噌噌”就跑下楼拿早餐去了。

她风风火火,从他身边经过时,披肩的流苏穗子勾住了他的腕表,她“哎呀”一声,回身去摘,指腹肆无忌惮地蹭过他的手臂。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邵颍川的心底像通了一道电流。他浑身不自在,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她却对他的异样丝毫没有察觉,摘掉穗子,仰头看他,随意地说:“先走啦!再晚早饭就没了。”

他垂眼看她,又飞快地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嗯”了一声。

——她竟然没穿内衣。

等她走远,邵颍川跟随她背影消失的方向不由自主地看去,旋转楼梯上,她的身影像跳跃的樱花花瓣,眨眼就不见。他终于松了口气,低头扫了一眼手臂上刚刚被她碰过的地方,总觉得她好像在那里埋了一颗种子,随时会长出花来。

这个女人好像有毒。

还有,她穿成这样在他的客栈里到处招摇,想干吗?

浴室的热水器水温刚刚好,虞小婵吃过早饭洗过澡就准备出发去千门窟。

提前一个月在景区官网订票的好处就是不用大清早去现场排队。昨天风尘仆仆赶了一天路,今天她终于换了清爽的牛仔裙和小白鞋,蓬乱了好几天的头发被她随意地扎成了长马尾,清清爽爽,学生气十足。

路过客栈前台,她顺手拿了一张沙都当地的旅行地图,问前台小帅哥去千门窟怎么走。

沙都没有4S店,她的车一大早被附近维修店的师傅拖走了,出行一下子变得很麻烦。

帅哥露出一口小白牙:“你要去千门窟吗?川哥也去,让他直接送你过去好了。”

川哥?

看她一脸茫然,男孩子指了指背后的照片墙:“就是我们老板,邵颍川,大家都叫他川哥。”

整面照片墙上挂满了不同的风景照,少数几张是游客们在客栈门口拍的大合影。虞小婵按照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其中一张照片里的邵颍川,是她昨天见过的蓄着胡子的硬汉形象。

所以今天早晨出现在她房间门口的那个人是谁?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就问了出来:“你们老板有孪生兄弟吗?”“啊?”小帅哥一脸疑惑,“没有吧,没听川哥说过。”

话音刚落,虞小婵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更沉稳笃定的回答:“嗯,是没有。”

背地里打听人家的八卦被抓了个现行……

她心虚地转身,看清邵颍川的装扮后又不太懂了。

军绿色T恤,米色长裤,裤腿挽到脚踝,露出麦色脚腕。

他身边还跟着一只毛色黝黑漂亮的黑背犬。猎犬目光凶狠,她害怕得打了个寒战,把目光再次移回到他的脸上,他的胡子“长”得倒快,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在他的下巴上安营扎寨了。

她强忍着,才按捺住冲过去把他的假胡子揪掉的冲动。

邵颍川不怎么爱说话,送虞小婵去千门窟的路上,一字未发。依照前一晚搭顺风车的经验,她已经习惯这个话少高冷的奇怪男人了。

正值暑假,景区人山人海,找到临时停车位后虞小婵道过谢就要开车门走人,却听他“咔嗒”一声落下了锁控。“你干吗?”她回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眸子。“早晨的事你就当作没看见吧。”明明是求商量的姿态,口吻却是毋庸置疑的不客气。

她故意问:“什么事?”

邵颍川不喜欢兜圈子,一把扯掉假胡子,坦坦荡荡地露出真容给她看:“这件事。”

还真是直接啊……“这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要命的好奇心促使她想要一探究竟。“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需要回答我,答应还是不答应。”男人盯住她的眼睛,语气蓦地加重。

偏偏威逼利诱这一套对虞小婵最无用。她曾在两次空难中生还,如今越发天不怕地不怕,况且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虽然神秘,但对她没有危险性。

她干脆无视了他犀利的眼神,有什么说什么:“我总要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再考虑是否帮你隐瞒,不然我凭什么帮你?我怎么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真是一个难缠又不好打发的女人。

她说得有道理,他被迫妥协:“你可以问三个问题再考虑是否答应我。如果答应,未来几天你在沙都的一切消费都可以由我来承担。”

听起来好有诱惑力。

虞小婵一点都不客气,脱口而出第一个问题:“你的员工都没见过你真实的样子吗?”客栈规模不大,总共三四个人经营,大家每天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却不知道老板的真实样貌吗?“见过。”“那你怕什么?”她不懂了。“他们都是自己人,口风紧,不会说出去。你,不一定。”邵颍川睨了她一眼,“两个问题了。”

虞小婵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白白浪费了一个提问机会。“那这个不算。”想问的太多了,三个问题怎么够,“第三个问题等我从千门窟回来再问,我要好好想想。”“好。”“答应得这么痛快?”虞小婵狡黠一笑,“你就不怕我跑了?”“不会,你的行李还在客栈。”“你……”“我处心积虑隐藏身份,被你这么轻而易举地看到真实样貌,我也很无奈。”

他说得无辜,虞小婵反倒觉得是自己理亏了。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三个小时后,逛了千门窟一下午的虞小婵从景区出来,只觉得震撼。慈眉善目的千佛像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早把答应邵颍川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景区大巴直接开回市里的售票大厅附近,路过停车场的时候她忽然听见手机铃响。

是一个陌生的当地号码。

接听后对方的声音却非常熟悉:“往左边看。”

这个男人有点阴魂不散啊。

虞小婵握着手机按照他的要求做,一眼看见了他的银灰色牧马人。

所以送她过来后他一直等到现在?

还以公谋私地从客栈前台拿到了她的电话号码?

她也算是空乘里见过大世面的,平时在两舱工作,各种性格奇怪的男人见多了,像邵颍川这种“人格分裂”并不算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不过误打误撞地窥探了他想要保密的部分,却也不会多嘴地公布于众,顶多和他开开玩笑,揩揩油。

谁知道他这么认真,盯她这么紧,让她压力很大啊。

坐进副驾驶座,不等邵颍川发问,虞小婵主动投降:“我答应你,你有两副面孔这事我不跟别人说,我就当没看见。我也答应你,不问其中的原因,满意了?”

邵颍川的嘴角轻轻抿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弧度:“满意了。”“那能别继续跟着我了吗?”“可以。”

虞小婵松了口气,窝在座位上等他开车。

谁知道这人过河拆桥:“那你下车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回客栈了。”

天哪!她逛了一天腿都要走断了。

因为修车,虞小婵迫不得已在沙都多待了一天,启程去丹霞的计划推迟到了12号。

清早,她去前台退房退钱退押金,小哥却不明所以。

显然邵颍川没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小哥并不知道老板给她免单的事。

虞小婵尴尬:“不然你问问你们老板?”“老板不在。”“那打电话问。”“电话关机。”

反正就几百块钱的事,虞小婵也懒得较真,不退就不退吧。倒是有点生气,某人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一切费用全由他承担,最后不仅食言不说,从千门窟回来就躲起来算怎么回事。

车子渐渐开出市区,一路东行,路过一片茂盛的葡萄园。

路口信号灯由红变绿,虞小婵左转弯时迎面和另一辆车擦肩而过,对方车速极快,她只顾着躲闪,开出去很远后才从后视镜里观察到那是一辆银灰色牧马人。

那个人的名字在脑海里转了又转,最后她一脚油门轰下去,开出了沙都。

不过是旅行中的插曲,擦肩而过的缘分,算了。

等邵颍川回到客栈,虞小婵早就走了。

前台工作人员正在给其他客人退房,看见老板回来,便把虞小婵要求他退钱这事当作笑话讲给他听,始终心不在焉的邵颍川这才恍然想起之前答应她的事。

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还真没开机。

这两天在外面执行任务,因工作需要关机,凌晨任务结束才匆匆赶回沙都。

保洁梅姨正在打扫虞小婵的房间,他路过时探身在门口停留了片刻。空气里还残留着香水的诱人味道,好像是甜腻的草莓香。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虞小婵晨起披着披肩慵懒出门的画面,当时他就闻到了类似的味道。

被旖旎香气牵引,记忆像野草疯狂蔓延,勾起这几天与她有关的一切——

空荡无人区,清夜无尘,满天星河璀璨。她小心谨慎地将车窗落下一道窄缝,声音有些抖,狡黠地质问他的身份来历。那般疏离、试探,却别有一番诱惑力。

后来拾到她遗落的折叠刀时,他忍不住笑,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这荒郊野岭,真遇到危险,一把刀能做什么?要真想生事,以她的姿色,这刀妥妥是给别人准备的。

她开门时扑面而来的香气浓而烈。因职业缘故,邵颍川人脉甚广,常年在外见识过的女人不在少数,漂亮的皮相千篇一律,宜室宜家有之,烟视媚行有之,看多了也看腻了。却没见过有谁像她,把一件性感蕾丝睡衣穿得那么天真无邪,门口意外站着一个男人,她也一点不窘,赤着脚寻鞋子还不忘抬头打量他,却不知自己裙角开衩,稍一侧身就引人遐想。

他曾接触过一些靠身体吃饭的女人,也冷眼旁观过她们勾引男人的本事。无非是为了金钱名利不惜衣着裸露,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自作聪明说些哄人的蜜语甜言。

他始终觉得这些女人对“性感”一词有误解。

在他眼里,性感不等于裸露。他从未正眼瞧过那些所谓的性感尤物,却在留意到虞小婵手腕上的银色细链、领口锁骨处的小黑痣、不经意撩头发的动作时,口干舌燥。

房间里残留的香气因少了她而变得寡淡无味,可他竟然还是觉得有点好闻。

梅姨更换床单,从床垫和靠背的夹缝里发现一枚亮晶晶的耳钉,回头看到邵颍川,走过来将耳钉递给他:“应该是虞小姐落下的。”

耳钉是一轮银色弯月,随处可见的款式。

他低眸,伸手将它捏在指间:“交给我吧。”

梅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一边俯身装模作样地拖地,一边用小到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你确定她就是咱们一直要找的人吗?”

邵颍川将耳钉攥进手心,离开房间时,从喉咙深处滚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嗯”。

通过虞小婵的电话号码,邵颍川搜到了她的微信。

添加好友后不久就通过了验证。

不知道这些天她在沙都到底花费了多少钱,邵颍川按照自己已知的住宿费、修车费还有景区门票钱,一共给她转了2000块钱,还煞有介事地备注了四个字:君子一言。

虞小婵没想到他会转钱来,有些意外。先前觉得他不守信用,现在看到这笔从天而降的巨款却觉得受之有愧,毕竟她只不过口头答应他一件事罢了,能否兑现,全凭自觉。

但对方既然言而有信,她又不是和金钱过不去的人,有人白白给她送钱,她自然不会假惺惺地拒绝,很爽快地回了他一句“谢谢”。

然而……“邵颍川开启了好友验证,您还不是他的好友……”

这是……转完账就把她删了吗?!

退出微信界面,邵颍川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脱了身上这件已经穿了两天的T恤。

他本身肤色偏白,从前和大家一起训练,同样的任务强度,别人晒得黝黑,他看起来还是细皮嫩肉的。就算故意站到太阳底下晒,也不见有任何改变,甚至被朋友讥讽嘲笑越晒越白。近几年不在外面风吹日晒,肤色恢复如初,日常行动有需要乔装打扮的,自然先从改变肤色入手。

结实的肌肉,性感的腹肌线条,还有被他刻意制造出来的小麦肤色,都能给人视觉上的享受。唯一的瑕疵是他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多是刀疤,也有两三处枪伤,没打到要害,但阴雨天还是会疼。

特别是心口的刀疤,连痛感都清晰如昨。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初那把匕首直插心脏,差一点,命就没了。

手机突然铃响,接通后,队长的声音传来:“那个女人招了,她手里的货确实是由康珈提供。”

康珈,西北地区最大的毒品供应源。

人们只知道他是泰籍华裔,其他背景资料不详,江湖上流传着他的恶名,警方却始终查不到他的下落。他就像一颗毒瘤,遍布在毒品交易市场的各个链条上,但源头难寻。

邵颍川从事特情工作以来就一直在收集关于康珈的信息。

对他来说,康珈不仅仅是一名毒贩,还是他的弑亲仇人。

他是英烈子女,三年前父亲因公殉职。

也是三年前,他从警校毕业,投身缉毒工作。

最近一次的任务是抓捕先前一次大规模行动中的漏网之鱼,一男两女,其中一人受了危及性命的枪伤,急需医药用品。行动前一晚,他接到线报得知这三人正兵分两路穿过无人区准备进入沙都,立刻让警方在沿路所有医疗场所严阵以待,最后成功在一个村子里的小药铺抓捕了其中两人。

剩下一个女人下落不明,所以当他遇见独自穿行无人区的虞小婵时,下意识提高了警惕。

特别是在发现她一路紧紧抱着背包,并且随身带了一把折叠刀之后,更加觉得她有问题。

他在车上捡到她遗落的折叠刀,顺手把它带回了房间,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第二天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刀放到她的房门口,企图伪装成前一晚被她遗落在外的假象,却和她撞个正着。

报出姓名是出于礼貌,露出真实面目却是因为他去前台查过了她的入住信息。

入住信息中她登记的名字是“虞小婵”。

如果她真的是他要找的那个虞小婵,那么早晚有一天,他要以真实身份走进她的世界。

所谓封口费,只是放饵下钩的借口。

和队长通话结束,微信页面突然跳出了一条“新朋友”的申请通知。

昵称:绵绵绵绵婵婵。

验证信息:加完就删和睡完就跑有什么区别!

她的头像是身穿红色C航空姐制服的自拍,化着精致的妆,比着调皮的剪刀手,看起来性感又可爱。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照片上久久没有移开,最后按下了“接受”键。

很好。

他的小红鱼上钩了。“后来呢?”好友陆宝澄一边敷面膜一边问。“后来我认真想了想,把钱退给他了。”虞小婵摊手,往脸上抹精油,“然后就没再联系了。”

宝澄皱眉:“你可真大方,说给你封口费就拿着呗。”“总觉得这钱拿得不明不白,心里不踏实。”虞小婵有自己的原则底线。

宝澄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咯咯笑:“你就是想太多,他们那种能在世外桃源的地方开客栈的有钱人,穷得只剩下钱,你以为2000块很多吗?说不定只是他故意找个借口接近你!”“接近我做什么?”“看你肤白貌美大长腿,想追你啊!”宝澄调侃着,问她,“帅吗?有照片吗?”

虞小婵一脸被问到重点的样子,弹坐起来:“我偷偷去‘视奸’过他的朋友圈。”“让我看看照片!”宝澄的眼睛亮得发光。“还照片呢,什么都没有,他就没发过朋友圈这种东西。”虞小婵在她脑门上狠狠弹了一下,“我可能加了一个假的微信号。”

宝澄撇嘴,又很快露出痴汉笑:“这么神秘啊。”

虞小婵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很神秘,也很帅。

刚结束旅行回到常水,虞小婵就收到第二天要飞国际早航班的消息。她是本地人,不需要住公司给空乘安排的基地宿舍,但遇到这种早航班她会来陆宝澄的宿舍蹭住一晚,宿舍就在机场附近,为了第二天起早方便。

5点多的航班,3点闹钟响就要起来化妆,她没胃口吃东西,肚子空荡荡地上飞机,头昏脑涨难受极了,还要笑得明媚灿烂。虞小婵对自己的工作还算满意,就是工作性质需要她必须时刻保持微笑有点让她受不了,脸都要僵了。

落地伊斯兰堡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虞小婵的头越来越疼,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她随便吃了简餐,强打起精神给工作收尾,然后拒绝了同事们提议去吃夜宵的邀请,独自回了酒店。

兴许是过于疲累,她在开往酒店的机场大巴上睡着了。

这一觉极沉,醒来已是凌晨。

虞小婵是被弥漫鼻间的香气诱惑醒的,意识渐渐恢复清明后才发现哪里不对。

房间里开着壁灯,空调温度适中地吹着,她躺在舒服绵软的床上,空姐制服也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赤脚落地,踏在柔软的毯子上,没寻到高跟鞋,脚边倒是有一双鞋码正好的拖鞋。

房间门微微敞着,从外面透进一丝光亮,香气也是从外面传来的。

她走出去,发现这是一间酒店套房,自带厨房的那种。

一个男人正在灶前忙碌着,并不是复杂的菜式,只是一道简单的燃面,被他分盛在两个碗里,顶上撒了一层翻炒过的五花肉糜,是香气的来源。

这里是巴基斯坦的首都伊斯兰堡,如果不是客人主动要求,房间里不会配备这么齐全的中式厨具和调味品。

虞小婵不知不觉走到男人背后,他刚好端碗转身。“是你?”“醒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邵颍川穿着白衬衫,为了做饭才把袖子挽了两折,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今天他不是帅气硬汉,也不是小鲜肉,而是戴着银丝边眼镜,看起来像个很有学识的斯文教授。

虞小婵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头晕眼花认错人,凑近看了又看,不可思议地喊出他的名字:“邵颍川,你怎么在这儿?”异国酒店再遇见,满心疑惑,不等他回答,她又环视四周,“我怎么和你在一起啊?”看墙上的钟,已是后半夜,她不知睡了多久。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见识了他上次在无人区出手相助,这次和他独处,她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虽然身体不适,但不掩饰看见他时惊讶雀跃的神情,坦坦荡荡地绕着他打转,觉得这样的相遇惊喜又奇妙。

明明之前还一副精疲力竭的惨样,浑身无力地在大巴车上贪睡,这时候又恢复了元气,邵颍川无奈地笑。她越好奇,他越卖关子不回答,慢条斯理地把面端上桌,摆到她面前:“有什么问题,吃完了再问。”

她在飞机上一向没什么胃口,近24个小时只吃了几口简餐,闻到面香,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叫起来。虞小婵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面,二话没说坐过去开吃。真是饿坏了,一碗见底还觉得不够,她抬起头来,没出息地问:“还有吗?”

他恶趣味地挑起自己碗里的面:“吃吗?”

虞小婵连连摆手:“那算了。”

邵颍川忍不住笑,趁她叼着筷子头惆怅的时候突然伸手覆上了她的额头。

一触即离的试探,他的手心有些凉,虞小婵下意识向后躲闪,他却已经放开了。“烧已经退了。”他说着把一盒药推到她面前,“半小时后吃。”“我发烧了吗?”她下意识摸了摸额头,还好啊。

邵颍川又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你在大巴车上睡得熟,怎么叫都叫不醒,能知道什么。”

虞小婵放下筷子,抓住他话里的重点:“我们坐了同一辆大巴车,还住在同一家酒店吗?”“嗯。”“这么巧吗?”她感叹。

本来以为是不会再见面的人,竟然这么快重逢,还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分辨得出是刻意还是偶然。她当然不相信这次遇见只是单纯的巧合,脱口而出:“你知道我今天飞伊斯兰堡吗?”问出口却意识到这句话显得自己太自作多情,脸颊隐隐发烫。

邵颍川迟疑一瞬,没作肯定回答,只说:“我来出差。”

噢,出差。虞小婵暗恼说话前没思考,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

又忽然听邵颍川说:“不过我本来准备订后天的机票,知道你今天飞,临时改了主意。”

心情像过山车,她有些恍惚,不明白他怎么知道她的行程。

他随口解释:“朋友圈。”

虞小婵才想起来飞行前一天她好像在朋友圈吐槽行程来着,原来他是玩这些社交软件的呀。

所以,他是因为她改变了行程吗?

最后一句话被她欲言又止地忍住了,邵颍川也没拆穿她,起身收拾碗筷,看她把面吃得干净,抿唇笑起来:“你们空乘不用减肥吗?”

虞小婵愣了愣,梗着脖子扬扬得意:“我不用,我天生丽质。”

邵颍川忍俊不禁,视线落在她身上,航空公司统一的员工制服穿在她身上倒像制服诱惑,他意味深长地附和:“嗯,天生丽质。”

声音刚好落在虞小婵耳朵里,闻声对上他看过来的眸子,她心里无端像揣着一只兔子。

他说……“嗯”?

邵颍川没订到她飞的航班,提前三个小时降落在伊斯兰堡。

他本可以在飞机落地后就去酒店,却鬼使神差地在机场附近的便利店逗留许久,直到看见身穿红色空姐制服的虞小婵上了大巴,他才匆匆付钱结账快步朝那辆载着她的大巴车走去。

她一上车就开始闭眼休息,他无意打扰,轻声走到后排。

刚坐下就看见一个男子上车,径直走到虞小婵身边坐下。车里空荡荡的,位置那么多,他偏偏选了虞小婵身边的位置,目的性显而易见。

果然,男人放好行李,半途发现虞小婵始终闭眼小憩,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机,猥琐地偷拍起她来。坐在斜后方的邵颍川眼睁睁看着他的镜头对准虞小婵的裙子,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不觉就多了一丝愠怒。

下车时他趁男人起身从行李架上拿包,顺手从对方口袋里摸走了那只偷拍虞小婵的手机,一气呵成地拿走sim卡、内存卡,利落关机,丢进了路旁垃圾桶。

回来时看见偷拍男正和司机争执,再望向车内,乘客陆陆续续下车,只有虞小婵纹丝不动还在睡。他在心里骂这个女人没心没肺,却也没舍得喊醒她,等乘客们都走干净,又重返大巴车把她抱离了座位。

也不怪有色狼偷拍她,好好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却像在故意勾引人,他把外套裹在她身上,就这样一路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来,安置在了卧室。

他想拿开外套,换一床薄被给她盖,却在看见她玲珑曼妙的睡姿时手足无措地愣住了。

裙子因她的不老实有了褶皱,长度险险遮到大腿处,稍一动就春光旖旎。邵颍川别开脸,手忙脚乱地拿过旁边的被子,随便盖在她身上,也不管被角糊了她一脸,转身离开卧室,走向厨房,开冰箱,关冰箱,最后在洗菜池大开水龙头胡乱洗了把脸,才平息了心底的燥热。

吃完面吞了药,虞小婵趁天没亮摸回了自己的房间。

临走时,邵颍川叫住她,伸手摊开掌心给她看:“这是你的吗?”

是她的耳钉,上次从西北回来就找不见了,很便宜的小玩意儿,淘宝买的,她买了一大把,丢了也不心疼。

想到邵颍川捡到耳钉后一直帮她妥善保存,她也不好意思说她不在意,道了谢,又问:“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看你戴过。”

虞小婵笑着从他手里拿走小小耳钉,随口打趣他:“你观察人一直这么仔细吗?”

邵颍川只觉得她的樱粉色指甲温柔好看,擦过他的掌心时惹得他心痒痒,于是眯起眼睛回答她:“也分人。”

虞小婵做贼似的回到自己房间,刷门卡时还在思忖怎么跟宝澄交代,进去后才发现宝澄没回来,手机里躺着两个小时前她发来的短信,大意是不回来住了。

她简单洗了把脸就钻进了被子里,或许是感冒药的作用,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已是中午。打开手机就看到宝澄的信息,说要回来和她一起吃午饭,顺便有一件大事要宣布,一惊一乍的。

虞小婵洗漱好去酒店大堂等她。

沙发旁的期刊架上放着各种语言的报纸杂志,她随手拿了一本打发时间,随意翻了翻,又因为看不懂而放了回去。

等待无聊,正想给宝澄打电话问她到哪儿了,就听见身后电梯门“叮”的一声,随后从里面浩浩荡荡走出来一群人。阵仗摆得这么大,周围人的注意力顿时都被吸引了过去。

人群间为首的是一个亚裔青年,肤色偏黑,身型颀长,面色冷峻。他双手插着裤袋,有些纨绔,走在最前面很是惹眼。他身后跟着清一色身穿黑色上衣的男人,看身材装扮,虞小婵猜他们应该是保镖。一时感到新奇,她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多看了两眼。

这时又是“叮”的一声,另一台电梯门也开了。

她收回视线,一眼看见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邵颍川。熨帖合身的西服,裁剪得体,裤线笔直,衬得他本就挺拔的身材越发凛然。在西北时他穿的不过是路边小摊上随处可见的背心T恤,昨晚也不过是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并无特别。像今天这样正式的着装她还未曾见过,做什么?客串霸道总裁吗?

邵颍川身边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同伴,男人模样青涩,年纪看起来不大,周身却透着沉稳冷静的气质。虞小婵却忍不住皱眉,总觉得似曾相识。再看旁边身材窈窕、留着齐肩卷发的知性女人,脑海里的影像瞬间清晰!他们不是……邵颍川客栈里的员工吗?

前台小帅哥换了发型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保洁梅姨穿上通勤装减龄至少十岁。虞小婵留宿沙都时每天都是梅姨来她房间做打扫,两人有过几面之缘,她原以为梅姨是年逾四十的阿姨,这样一打扮,倒像是职场上三十出头的女魔头。

察觉到她专注的目光,邵颍川也向她看了过来。

虞小婵下意识挥手和他打招呼,胳膊都抬了一半,却发现他凌厉的眼风从她身上飞快瞥过,像不认识她这个人似的收回了目光,继续目不斜视地看向了前方。

人都走远了,她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他刚才的眼神分明是在看陌生人,而且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虞小婵有心事,吃饭也心不在焉,一直都是陆宝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左耳进右耳出没听进去多少。直到杯盘狼藉后,宝澄突然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宣布:“宝宝,我恋爱啦!”

虞小婵还在琢磨邵颍川那些令人猜不透的行为举止,听见这句话立刻回了神。“什么时候的事?”她和宝澄认识这么多年,只知道她在大学时期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初恋,此后一直单身,她也总嚷嚷着求桃花,但大部分空闲时间都宅在家里,桃花根本不来找她。突然听说她悄咪咪地谈恋爱,虞小婵有点惊讶,更多的是开心,这个臭丫头总算有心思撩汉了。

宝澄笑嘻嘻:“就前几天,江湛,江机长。他先跟我告白的。”

江湛?虞小婵拍桌:“你不谈恋爱就不谈了,怎么谈起来就搞了一票大的,江湛啊!”之前因为被网友偷拍照片发微博,江湛在两个月内连上微博热门三次,被网友扒出富二代的身份和引人羡慕的家庭背景;又因为之前在一次飞行事故中镇定解决突发问题,安全护送所有乘客到达目的地,被网友奉为“最帅机长”,微博粉丝都110万了,网络综艺通告都不知道接了多少个。“这事不能怪我,爱情说来就来,挡也挡不住啊。”宝澄得了便宜还卖乖。

虞小婵嗤之以鼻:“出息的。”

宝澄无视她的调侃,没羞没臊地说:“所以我今晚也不回来住了啊。”

虞小婵一副了然的神情:“哎哟喂,这是要背着我干无法描述的事啊。”

宝澄冲她吐吐舌头:“昨天就干完了。”

虞小婵有些意外,宝澄是很保守的女孩子,能让她全身心付出,想必对方真的可以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但朋友一场,她还是忍不住啰唆:“谈恋爱是好事,但毕竟刚开始,别爱太满,凡事有所保留,注意保护自己,我怕你吃亏。”“嗯。我知道。”宝澄明白她的好心,“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觉得爱情这种事不能计较,算来算去都是做买卖,不如痛痛快快爱一场。吃亏也好,得了便宜也好,在一起的时候快活就好。”

这顿宝澄请客,虞小婵跟在她身后,觉得她的脚步都因为恋爱这件小事轻快了许多。

她上前一步,挽住宝澄的胳膊,感叹:“看到你这样,我也好想谈恋爱啊。”“你倒是去爱啊,公司不是有挺多追你的男孩子?”“我不想找同行业的嘛,我飞三天,他飞三天,永远见不到面。”

宝澄笑她想太多,一本正经地帮她立flag:“总有一天,你会遇见一个人,因为他,你愿意放弃一切。”

两个笑容明媚的女孩子说说笑笑,就这样走出了灯火璀璨的餐厅。酒店不远,两人在十字街口分别。这个季节,伊斯兰堡已经转秋,但气温还是居高不下,一场疾雨对气温的影响几乎为零,一顿饭的时间,地面已经干透。

路上行人不多,只有一辆车从街角转弯处经过,虞小婵刚好低头在包里翻找房卡,没留意那辆车的车速在和她擦肩而过后就慢了下来。“川哥?”驾驶座的小帅哥静等邵颍川的吩咐。

坐在后排的男人却犹豫了一下,随手拧开手边的矿泉水若有所思地饮下去。

看着虞小婵渐行渐远的身影,他说:“没什么,走吧。”

她把连衣裙的腰带束在身后,系成了一枚蝴蝶结。这里天气燥热,他因为需要出入正式场合所以一本正经地西装革履,室外烈日炎炎,车里有空调倒是舒适。而她清清爽爽地走在三十几度的高温天里,阳伞下的那一小片阴影似乎比车上还要宜人。

这趟飞行,虞小婵一直不太舒服,午后她回酒店昏睡了两个多小时,赶在夜色降临前醒来,决定出门走走。

她喜欢当地的奶茶,每次来都特地绕路去经常光顾的店里买。店里正在做满减活动,她想起前一天夜里邵颍川给她煮的燃面,出于答谢的目的打包了两杯奶茶带走。

中午看到邵颍川从酒店离开,不知道这个时间他回来了没有。

她找到他的房间,按了两下门铃,里面都没有应答。正要作罢,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随即是一阵轻蔑的笑声:“小妹妹,你找沙总?”

虞小婵微微一愣,她不认识什么沙总。

闻声转身,看清对方后,她话到嘴边的解释又咽了回去。是中午那个带着浩浩荡荡大票保镖的亚裔男人,他的中文很流利,靠在门边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给松松垮垮的浴袍系上了腰带。

他问:“你是沙总的朋友?”

虞小婵抱歉笑笑:“对不起,您可能搞错了,我不认……”“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话被突然打断,顺着声音看向走廊电梯口,是邵颍川和他的两个同伴。一看见他,亚裔男人带给她的压迫感随之消散,她顿时轻松许多,举起手里的奶茶,理所当然地说:“谢谢你昨天的照顾。”

邵颍川依然面色冷淡,只稍微扬了扬手,那个始终站在他身侧的女人便走到虞小婵面前,作势要把奶茶接过。“给我吧。”

虞小婵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心中不快,面上却佯装得镇定自若。

她将奶茶递过去,却被那个亚裔男人抢先接过。“我以为沙总只在谈生意时才不近人情,没想到私底下也这么不解风情。这么漂亮的小妹妹特地给你送我们当地的奶茶,你也这么敷衍?难为小美人在你门口等了半天。”

邵颍川不气不恼也不看他,面不改色地刷卡进房,只留下一个背影:“不过是昨天偶然看见她病着,出于同情心照顾了她一会儿,倒也称不上有什么私交,说起来也只是路人罢了。奶茶你要是喜欢,尽管拿回去喝。”他说着侧身扫了虞小婵一眼,“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好心好意送奶茶被拒绝,虞小婵回到房间越想越气。

邵颍川他有什么了不起?她就不该多此一举。

手机振动了一声。

她顺手捞起来扫了一眼,有些意外。

是她正在痛骂的邵颍川。

他发了一条微信给她,头像右上角难得有一个小红圈。“本来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但既然扯进来了,就不得不叮嘱你两件事。第一,在这家酒店里我的身份是从国内来的玉器商人,姓沙,大家叫我沙总。第二,接下来几天如果再看到我就当作不认识我。知道你有疑问,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以后有机会一件件解释给你听。”

虞小婵看完最后一个字,心脏跳得飞快,潜意识里她已经想象了一出大戏,却无法把一幕幕串联在一起。分明刚才他还亲口说她只是一个路人,但在看到这段没头没尾的信息后,她的好奇心再次被点燃。(加一句女主简单回复的话,这样男主知道她看了信息,然后撤回;不然他咋知道女主当下有没有看手机,就撤回了,万一没看见呢?)

邵颍川做事小心周密,她刚刚看完他就把消息撤回了,对话框里空空如也,除了那条撤回提示什么都没有。

她躺在床上靠记忆逐字逐句地回想信息,发现在她认识的所有男人里,邵颍川对她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因为未知,因为神秘,他像一根弦,稍稍拨动,她的思绪就跟着余音飘散远去了。

休整时间有限,虞小婵还要帮朋友带化妆品,之后两天一直在百货大楼扫荡,再也没见过七十二变的邵颍川。

返程前一天,她挎着各色购物袋回酒店,突然发现门口聚集了许多身穿警服的魁梧巡警,视野开阔的大厅前分散着抱头蹲地的人。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引来无数过路人驻足。

她不是喜爱凑热闹的人,本想目不斜视地走掉,却看见两名警察押着一个戴手铐的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又是他。

那个住在邵颍川对面房间里的亚裔男人。

回到酒店和宝澄聊天才知道,下午3点左右有两伙人在酒店内的房间里进行毒品交易,不知是哪方走漏了风声,在交易过程中,警方突然闯入,将贩毒团伙一举攻下。

宝澄消息灵通,咋咋呼呼地说:“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被捕的是这里最有名的娱乐场所大股东,有人举报他秘密经营地下赌场,贩卖毒品赚取巨额利益,警察盯他很久了,可是一直没有充分的证据。好像是这次的交易计划临时出了纰漏,警方才握住把柄,从缴获的毒品袋上查出了大佬的指纹。“听说买家原本是一个从中国来的玉器商人,东窗事发后,那名玉器商人连带着稀有玉石失踪了,你说奇不奇怪?当时那么混乱的场面,警察都把酒店包围了,一个生意人就算再精明怎么逃得掉?”

虞小婵越听心里越凉。

玉器商人。沙总。邵颍川。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段新闻视频,是当时酒店大厅的监控录像,就在警方走进大厅的同时,最左侧的电梯里走下来一个身穿灰褐色皮夹克、头戴鸭舌帽的男人。

这段录像被反复播了很多遍,最后画面截取到了男人的上半身,能依稀辨出他半张脸的轮廓。

虞小婵心底的答案得到了证实。

真的是他。

像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空,她整个人虚脱地跌入沙发。

日落时分,宝澄出门和男朋友约会,虞小婵独自对着电视里反复播放的新闻发呆。异国语言在这时听起来异常刺耳聒噪,终于,她起身过去把电视关了。这件毒品交易大案就发生在她下榻的酒店,刚刚过去几个小时而已,警方的动作却出奇地快,已经将人审了个大概,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小道消息都急需一个平台公布,媒体自然充当了传声筒。

以她的英文水平,勉强能看懂网上的新闻,难以相信,此时正在被全网通缉的人就是邵颍川。哪怕最初遇见他的时候,她也觉得他不像什么好人。

头有些疼,她扶额走进卧室,翻找放在床头柜上的止疼药。小小一版,白色的药片规规矩矩地躺在凹槽里,被银色的锡箔纸塑封着,这还是那晚他送给她的。

有可能是毒品吗?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摇摇头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将药片拿出来丢进了嘴里。药片入口即化,苦味在舌尖蔓延,她回身找水喝,却听身后阳台传来“咔嗒”一声。

夕阳的余晖洒在远方象牙白的洋葱顶建筑上,纱帘被风扬起,影影绰绰间她好像看见那后面有人。

那人身穿灰褐色皮夹克,头戴鸭舌帽,隔着纱帘抬起头来。

虞小婵的手僵在半空中,已经忘记要拿水杯这回事了,心里“咯噔”一下。

她眼睁睁看着邵颍川推开阳台落地门走进来,干脆利落地把两边窗帘拉紧,旋身脱掉了帽子。他的头发被帽子压变了形,有几缕潇洒地翘着,整个人像只刚睡醒时惺忪慵懒的狮子。然而他的眼眸犀利有光,看起来清醒得很。“见到我不害怕吗?”他沉声问。

虞小婵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根本分不清楚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无法控制的情绪。

她有些手足无措,脑海里一片空白,条件反射地摇头。

想说些什么,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是客房服务。

她一时慌了手脚,直到看见邵颍川示意过来的眼神,才稳住语气用英语简单地拒绝。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房间重归安静,两个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过了良久,虞小婵才收拾好心情。

她没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是佯装镇定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没看见通缉你的新闻吗?”吐出来的字却是抖的。

邵颍川无所谓地笑笑,那笑容里藏着不能对她说的秘密。

他说:“在你这里寄存了一些东西,来取,取完就走。”

虞小婵一头雾水。

邵颍川不再解释,径直走向床头柜,将它移开,从后面摸到一个黑色公文包。他打开包飞快地翻了翻,未等虞小婵反应过来这包是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他已经从里面拿出了三本护照。

他将护照安心地丢给虞小婵,仿佛在说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自己则拎着公文包进了浴室。

三本护照上的照片,虞小婵一个也不认识。

正当她的眉毛皱成一团,不明所以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却不再是刚才进去的邵颍川。

虞小婵望着身穿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怔怔出神。

中山装,一字胡,花白头,学究气。脸上的皱纹都像真的一样。

和其中一本护照照片里的人一模一样。

无视她的讶异,他还有心思说笑:“怎么样?直男的化妆技术可以打几分?”

虞小婵全然没有和他插科打诨的兴致,翻开那本护照,掀到照片那一页:“邵颍川,你到底是谁?”

姓名栏里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人名。

他是客栈老板川哥。

也是玉器商人沙总。

现在又变成了中年学者。

她越来越糊涂了,甚至忘记为什么会和这个奇怪的男人产生交集,不过是在沙都有过一面之缘,怎么事态开始往不可预料的地步发展了呢?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将她引领到一片充满惊险刺激的危险地带,她想全身而退,却为时已晚。

窗外传来连续三声的汽车鸣笛,邵颍川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时间来不及了。

他从虞小婵的手里一把抽走护照:“下次见面告诉你。”

说着他走到门口,对着立身镜再次确认这身打扮不会被人看穿,提着公文包,拧开门把手,坦然地走了出去。

突然出现,匆匆消失。他像一场无解梦,搅得她无心睡眠。

明天就要返程回国,宝澄回来钻进浴室准备洗漱就寝,不久里面传来了水流哗哗的声响,还有宝澄的大嗓门:“小婵!这个玉坠是你的吗?”

宝澄在洗手台下面捡到一个观音玉坠。

夜深人静,宝澄酣睡入梦,换虞小婵进浴室洗澡。

她将宝澄放在洗手台上的玉坠拿起来,通体无瑕,触感温润。几乎不用怀疑就能猜到它的主人是谁,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故意把玉坠留下——洗手台和地面有一定距离,玉质饰物易碎,不可能是从台上掉落的。

玉坠由一条红线穿起,虞小婵摩挲着,最后将它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温热的水流淌过玉坠表面,沿着她玲珑曼妙的曲线缓缓冲刷着。

关掉花洒,她站在镜子前一把抹掉镜面的水汽,灯光在头顶明晃晃地照着,她从毛巾架上扯过浴巾,一边仔细擦拭玉坠,一边在雾气昭昭中怔怔地想——

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Chapter02:月色温柔

他手掌的温度像四月的风,温暖又撩人。

从伊斯兰堡回国后,虞小婵才看见国内铺天盖地的新闻。

在那起酒店缉毒事件中,巴方逮捕的一名毒贩供出了金新月地带销往国内边境的毒品链条,警方根据毒贩提供的情报精确瞄准了可疑分子的藏毒方式和运毒线路,在毒贩入境后迅速行动,展开追捕。

警方成功缴获大量毒品并顺利逮捕了头目,代价是牺牲了一名刚刚成为父亲的缉毒警察。“英雄走好”在热搜上挂了一整天。

虞小婵不敢看评论里网友们的留言,她一看这种新闻,泪点就无比低,为了不让自己心塞,索性断了网。

季菏泽给她发了微信,没等到回复,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在家吗?出来喝酒。”

季菏泽在出入境管理局上班,精通缅、老、泰三国语言,主要负责翻译工作,经常协助公安局跨境破案。牺牲的那名缉毒警察是他的同事,听说儿子还没有满月。

刚参加完追悼会,季菏泽心情糟糕,急需一条转移情绪的出路。

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追悼会,每参加一次,心头覆盖的阴云就加重一层。阴云看似轻飘飘无重量,却堪比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把一个人彻底摧毁。虞小婵讲义气,都晚上9点多钟了,妆也没化就去警校附近的小吃街找他。

她和季菏泽是在四年前的一场飞行事故中认识的。那一年她刚参加工作,纯新人,经验尚缺。飞机因尾翼受损在降落时冲出跑道,幸好危险解除后最终安全降落,她在为离机的乘客服务时,遭到不依不饶的乘客的刁难,是季菏泽恰巧出现,帮她解了围。

那次事故中有23人受伤。

有一段时间她经常做噩梦,从万米高空跌落,无依无靠,茫然无助,最后粉身碎骨。

她的职业是空乘,但后来有过严重恐高症,险些因此放弃这份职业。后来用了很多办法,甚至为了战胜恐惧以毒攻毒地尝试蹦极,专程去市郊最有名的那座高崖体验从高空坠落的感觉。三次有两次遇见了季菏泽,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很容易对彼此产生惺惺相惜的感情,两个人就这样慢慢熟络成了朋友。

季菏泽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很严苛,不允许身上有一丁点肥肉;虞小婵因为职业的关系,一直以来也在有规律地健身。两个人是同一家健身中心的VIP,空闲时会一起蹦极、健身、喝酒。

宝澄曾一度八卦她和季菏泽有猫腻,起初虞小婵也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但季菏泽这个人就像冰壶秋月,平日里的作风也非常儒雅绅士,对她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轨,周围也没什么亲密的异性朋友,她只好承认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又或者……季菏泽性冷淡也说不定。

季菏泽告诉她,既然已经是一脚迈进鬼门关的人,就要把以后的人生都当作馈赠,肆无忌惮地活着。她也渐渐明白,人如蝼蚁,生死由天,做任何事都存在风险,没必要战战兢兢,因为一次偶然的事故就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

对她来说,季菏泽是朋友、酒友,更是人生导师,说出来的话总是文绉绉很有哲理的样子。他很少会带给她负能量,唯独每次传来同事牺牲的消息会让他消沉几日。

他们在警校附近的小吃街大排档边喝酒边聊天到深夜,中途季菏泽接到一通电话,是他妈妈。大排档地方狭窄,虞小婵就坐在他对面,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是说好了今天和古伯伯的女儿见面吗?“你怎么又放人家鸽子?“你现在在哪儿呢?赶紧给我回来,明天跟我去古伯伯家道歉!”

一连串的发问后,季菏泽终究还是耐着性子回了一句:“知道了,这就回去。”

虞小婵看他按了挂断键,才问:“阿姨介绍你相亲啊?”“嗯,天天催我相亲。开玩笑,就我这模样还用相亲?她就是瞎操心。”季菏泽半开玩笑地说。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掏钱包去结账,回来时嘴里叼了根烟,在虞小婵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走啦。”

虞小婵年初就从家里搬出去了。她在南城首付了一套小公寓,工作时间不固定的时候,下班回来也不会打扰到父母休息,离机场近,生活也方便。

季菏泽把她送到楼下,老妈又来了第二通电话,生怕他跑了似的。

虞小婵觉得阿姨神经兮兮的,问他:“你没和阿姨说今天去参加追悼会吗?”

他摇头:“没说。我一说参加追悼会,她就成宿成宿睡不着觉,提心吊胆好几天,我上班不用干别的,光接她的电话了。”

虞小婵笑:“她也是担心你。”“有时候想想,我这职业爸妈都这么担心,那些在毒枭身边伪装身份做卧底的缉毒人员,家里人得担心成什么样啊。”他觉得胸闷,苦笑着提醒她,“以后找男朋友可千万别找我们这行的,一年也见不到几面,还整天提心吊胆。”

这话说者无奈,听者有心。也不知道为什么,虞小婵忽然就想起一个人来。

她和季菏泽关系好,连带着也认识他的几个同事,对他这个行业说不上多了解,但也不陌生,这世上什么人需要不停变换身份化装成另外一个人呢?演员、犯罪嫌疑人,或者是……易装缉毒警察?

邵颍川的名字像暗夜里突然爆裂的烟花,突然在脑海里炸响。

被逮捕的那伙毒贩和他住酒店对门,是认识他的,还称他沙总;逮捕当天,他从酒店神秘消失,后来又潜入她的房间乔装而逃;新闻里说那桩毒品交易和国内某玉石商人有关,而邵颍川假扮的沙总恰好就是做玉石买卖的……

她叫住转身要走的季菏泽:“我有件事想问你。”

这事和身边的朋友都不能说,唯独季菏泽职业特殊,打交道的人多,也不可能出卖她。

她把和邵颍川有关的事告诉了他,语气一本正经,像正儿八经要探索未解之谜,心里却明白,被她藏起来的私人感情不止一点半点。

季菏泽听完,眉头微皱:“你说的这个人,他现在在哪儿?”

虞小婵对邵颍川的描述让他想起了一位老朋友。他们是发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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