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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0 06:5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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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雪落

出版社: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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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不够爱我

假如你不够爱我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假如你不够爱我作者:江雪落设计:亦木排版:郝全出版社: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2-06-01ISBN:9787512503854本书由北京中作华文数字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 偶遇“莲说”是最近半年B城最受欢迎的主题式茶屋,位于东城的这家走的是日式和风路线,店内的装潢摆设总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别样的古朴温厚。

宁诺摘下耳塞和眼镜,眯起眼看向窗外,轻轻舒出一口气。窗外阳光明媚,新鲜生嫩的绿色顺着院墙,向外铺满整条林荫道,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美好,只除了不远处那对谈话愈发激烈的情侣。

大约十分钟前,一对情侣在宁诺斜对面的桌子坐了下来。彼时宁诺忙着修改手上的人物线稿,耳朵上还戴着连接到笔记本电脑的耳塞,所以并没有太留意到对方在说些什么。而且那个时候,这两位的争执声也没这么的……刺耳吧?

轻啜了口已经凉透的玫瑰花露茶,宁诺转过眼看向那两人。穿着亮橙色连衣裙的女人面朝自己的方向坐着,一脸凄哀地凝视着男人,精心描绘的眼妆被泪水晕染得不成样子,大概是因为伤心到了极点,也不再顾忌周围人是否会听到他们的谈话。“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我可以改,你不要这样子……”说着话,女人怯怯地伸手,轻覆在男人的手背。

从宁诺坐着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黑色休闲服合体服帖,肩膀宽阔,腰身瘦削,修长双腿交叠着,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虚握成拳随意担在桌上,姿态优雅又有些漫不经心。

被一只漂亮白皙的小手带着颤意覆住,男人搁在桌边的手掌没有任何犹豫地抽开,修长的手指转而圈住盛着饮料的粗瓷茶杯。“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们还好好的不是吗?为什么过了一个晚上就什么都变了?”女人被撂在半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说话的语调渐渐显露出质问的语气:“其实你昨天晚上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是不是?其实你早就有其他女人了是不是?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我还是十六七岁的无知小女生吗?我早就什么都猜到了,可因为是你我愿意装作不知道!欧驰,你到底有没有心!”

茶屋很安静,女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最后那句质问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周遭的客人想不听到都难。多数人表面装作认真在做自己的事,其实都是竖起耳朵听八卦。毕竟像这样男的俊、女的美、又超级无敌狗血的黄金八点档,不是每天都有机会观摩到现场版的。宁诺只听了两句就猜出大致剧情,男人自始至终都没讲过话,只有那位年轻靓丽的OL在自说自话,情绪也越来越失控。看男人那一身纯手工休闲服,以及袖口处露出一角的黑色欧米茄腕表,不难判断出男人的身价地位。再加上那始终漠然的态度,很显然这又是一出花花公子冷拒痴情女的好戏。

宁诺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端起茶杯走向前台。跟熟悉的服务生添了些热水,端起胖胖的青瓷圆杯往回走。眼角瞥到一道亮橙色身影朝这个方向直扑过来,宁诺反应不及,右胳膊已经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捧在两手之间的青瓷圆杯也被这把猛烈的力道撞飞开去。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间,等宁诺回过神,那个穿着亮橙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已经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甚至连句道歉都没顾上说。伴随着热水泼洒茶杯落地,宁诺整个人已经被撞得半跪半坐在木质地板上,长裙遮掩下的小腿火辣辣的灼痛着,右手臂也传来一阵隐约不明的钝痛。起身倒茶时宁诺没戴眼镜,近四百度的近视加上蒸腾的水雾,因为疼痛而浮起在眼眶的泪水,令她几乎看不清周遭的状况。

周遭的客人都在冷冰冰地观看这一幕,没有人愿意出手帮忙。还是刚刚在前台帮她倒热水的小女生看不过眼了,走到近前,试着扶宁诺站起来。谁知一伸手,就碰到她被热水烫到的小腿,宁诺“嘶”了一声,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格外清晰冷静:“我脚踝崴到了,好像还有烫伤。麻烦帮我取点冰水过来,从左边扶我,对,谢谢。”

在女服务生的帮助下,宁诺刚刚站起来,就因为脚踝传来的近乎断裂的疼痛眼前一黑,整个人也失去平衡朝面前的地板笔直扑倒。宁诺一声不吭地闭上双眼,默默等待着匍匐扑倒的疼痛,以及随后不可避免的丢脸和尴尬。

不远处快步走来身穿黑色休闲服的男人,长臂一伸就将宁诺揽入怀里。一只手牢牢掌握在她腰后,另一只手则扶着她的肩膀,不等人反应过来,快速弯身揽住宁诺双腿,轻巧利落站直身体的同时,已经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宁诺睁眼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腿部的疼痛让她很快清醒过来,与男人四目相交的刹那,她敏锐地感觉到两人肢体相贴的地方,胸口,后腰,腿弯,源源不断传来对方的体温,这种并不熟悉的感觉让宁诺忍不住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目光也随之看向一边,这才发现男人竟然直接把她抱上茶屋的二楼。

宁诺刚要说话,男人已经先一步出声,一句话就堵住了她的嘴:“别乱动,否则你会更别扭。”

男人说这话时的表情可以称得上镇定自若,却让宁诺在一瞬间觉得脸上发烫,因此很快再次瞥开视线,也就错过了对方唇角那抹细微向上的弧度。

茶楼二层的员工休息室里,宁诺坐在一只做工精致的原木高脚凳上,草绿色的裙摆撩到膝盖位置,露出多半截小腿来。原本白皙的肌肤早已被一片巴掌大的红肿取代。

冰冷的水流沿着小腿的弧度流淌过肌肤,冰凌的触感以及仍然在蔓延的火热疼痛,宁诺紧咬着牙还是没忍住轻哼出声。之前那个出手相救的男人此时正单膝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只水盆,一只手握着她的小腿,另一只手攥着一个冷冻的纯净水瓶,手法熟练地处理着宁诺腿上的烫伤。“没破皮,没水泡,情况不算严重。但是必须用冷水多浸一会儿。”

男人用词简单,显得有些冷漠,说话的语气却很温柔,宁诺虽然不是小心眼的人,却没有圣母到愿意跟眼前这位始作俑者道谢,所以只是紧抿着唇没有应声。

大概是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男人轻挑一边眉峰,抬头看了她一眼。

刚刚在一楼男人将她打横抱起的时候,宁诺就注意到,眼前这个男人生了一副好皮相。眉毛黑而修长,不是双眼皮,眼睛的线条却干净利落,眉眼生得很有味道,始终轻抿着的唇有点薄,像刚刚那样挑眉抬眼的表情,别人做来或许只是简单的疑问,在他做来却有那么点传说中的倜傥味道。

回想起刚刚的情形,那个女人跑出去撞倒自己的时候,眼睛上的眼线睫毛膏都花了,大概也是因为哭得太厉害,又是在这种公共场合,所以才连撞了人都顾不上,逃也似的跑出了茶楼。

这么一想,再看向男人的时候,也不觉得之前观察到的容貌多清俊养眼,反而多了那么几分面目可憎的味道。都说薄唇的男人薄情,皮相这么好的,大抵是仗着自己条件优越,从不曾对什么人动情。所以才眼看着曾经与自己恋爱的女人那么哭着跑出去,都不会有一丝动容。

皮肤上传来的温润触感让宁诺一惊,低头才看到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水瓶放在一边,水盆挪走,把自己沾湿的脚底放在他的大腿上,一手把一个棕褐色的小瓶放在地上,另一只手则轻贴在自己烫伤的小腿肌肤。

宁诺看着沾湿了的深棕色布料,脚尖一个瑟缩,下意识地就想把腿收回来,被男人单手握得牢固。“别乱动。这是薰衣草精油,你烫伤不严重,用这个合适。”

宁诺眨了眨眼:“你是这里的老板?”不然怎么会轻车熟路直接把她往二楼的休息室带,又怎么会直接拿到薰衣草精油这种东西。“店是一个朋友开的。”男人按摩精油的力道大小适中,掌心温热。经过刚刚那一阵冷水的冲洗,渐渐地,宁诺能隐约感到肌肤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待会儿我会送你去医院。你有医疗卡吗,哪家医院的?”

宁诺知道,尽管眼前这个男人处理烫伤的手法还算专业,可还有脚踝崴伤和胳膊的撞伤在,去趟医院是应该的。可常年的梦魇并没有因为近两年的平静生活而轻易放开她,医院那个地方,能不去,就尽量不去。

所以她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谢谢,不过不用了。”

男人又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用跟我道谢。”“我知道。”宁诺打断他的话,含糊解释道,“我不想去医院,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赔我些医药费然后送我回家就行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话里的哪个字眼,男人好看的眉毛再次轻轻挑了起来。定定看了宁诺一会儿,才说:“我有个朋友开了社区诊所,去那里,没问题吧?”

宁诺原本也没有要讹人钱的意思,刚刚男人用那种仿佛想要看透什么的眼光看她,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听到男人提出这样一个折中的建议,再加上理智上知道自己确实应该去趟医院,便点头答应了。

从社区诊所出来,男人驱车将她送到公寓楼下,打开车门时,宁诺道了声谢,扶着他的手臂,站稳的同时,顺势从他臂弯取过自己的包包。“谢谢你,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一天之内被同一个男人两次公主抱,对于她这样习惯清净、独自生活的女人来说,实在有些超过了。

欧驰扶住她因为身体不平衡而有些摇晃的身躯,纤细的腰身在他臂弯里显得几乎不盈一握。摘下墨镜,他低头注视着从一开始就没怎么正眼瞧过他的年轻女人:“刚刚医生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应该不用我再重复一次。”“是。”已经从他的医生朋友那得知眼前这个男人的名字,宁诺干脆拒绝:“但是我坚持自己进去,欧先生。”

欧驰微微眯起眼,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他没耐心继续跟人耗的表现。

下一刻,刚刚侧歪着迈了两步的宁诺第三次被人打横抱起,经过一层公寓管理员那里的时候,那个向来热衷八卦的中年大叔激动地站了起来,从眼镜上方艰难地眨动着那双精光四溢的小眼睛:“宁小姐,和男朋友感情很好哦!”

大白天的就这么热情,真是难得啊难得!亏他过去还以为这位宁小姐是当代少有文静保守的女性典范。

相比跟抱着自己的这位欧先生斗智斗勇,她更懒得跟陌生人解释自己的生活近况,所以尽管管理员大叔盯着自己的目光热情而又透着那么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深意,宁诺还是在被误解和被更深误解之间,选择了沉默以对。

一路搭乘电梯到17层,宁诺话很少,只在适当的时候开口指路。扶着男人的肩膀,另一手握着钥匙打开防盗门,门刚推开不到一尺的宽度,抱着自己的那个男人抬起手肘一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40平的小公寓,十多年前的房子,装潢和家具都非常简单,从厨房到卧室再到阳台,清清爽爽一目了然。欧驰刚把人放在长条沙发,就听那道有些凉的女音淡淡说道:“今天谢谢你。我这边饮水机的水刚好用完,就不招待了。”

欧驰摘下墨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饮水机前,对着淡蓝色水桶上的座机号码,拨通电话。宁诺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与自己习惯饮用的那家送水站商量好,稍后会直接送两桶水和十张水票过来。

这下子,宁诺总不好再说什么“谢谢你、好走不送”的话,静默了一小会儿,才抿了下唇角,不大甘愿地抬起头:“冰箱里有煮好的酸梅汤,不过是冷的,你要是想喝,倒一些在玻璃杯里,放在厨房的微波炉里加热一下。”

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身,墨镜被他随意地别在休闲服敞开的领子上,双手则捧着一沓B5大小的画纸:“这些都是你画的?”

宁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男人刚刚一直背对着她,那么他面前的不就是自己日常工作用的书桌?“没有人教过你,未经允许乱动他人东西是件很令人讨厌的事吗?”

男人微微一抬眉毛,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宁诺现在左小腿烫伤,右脚踝严重扭伤,右手臂上方撞出巴掌大的淤青,整个人就好像一个被不小心扔到地板又踩了两脚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是僵硬的。而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态度十分明确。

欧驰眼看着这个女人以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一瘸一拐挪到自己面前,伸手拽住画稿的另一头,黑漆漆的眸子里写满了愤怒和懊恼:“欧先生。”

欧驰的惊喜和好奇渐渐被愕然取代,可他依旧坚持地攥住画稿的一端:“宁小姐,我没有其他意思。”

另一手飞快地伸到休闲装口袋里,掏出名片夹递过去,示意她自己抽一张:“我是C&L建筑设计公司的,你的这些画稿非常符合我们近期一个合作项目的设计稿要求……”

纸张清脆的撕裂声,令欧驰的游说还没正式开始就宣告终结,爱护设计稿的职业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就松开指节。宁诺趁势把二十多张画稿一齐拔了出来,双手护住摁紧在前胸,随即一瘸一拐地倒退两步,因为抻到手臂上的淤青,紧抿的嘴角不太明显地抽了抽,最终还是好面子地忍住到口的痛呼:“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马上。”

欧驰始终彬彬有礼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不是针对宁诺生硬的逐客令,而是她对待自己设计稿的粗鲁态度。敛了敛眉,欧驰的声音也随之冷了下来:“除非那些图只是废稿,又或者宁小姐画了不止一份,否则就你刚刚对待设计图的态度,我不认为有哪家设计公司乐意雇用你这样的人才。”

说完这句话,欧驰从裤袋的皮夹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连同个人名片,背对着宁诺,放在茶几一角,迈开步子离开了这间小公寓。

防盗门关闭的声音让宁诺背脊一僵,抱着撕开一寸口子的设计图稿,艰难地挪回到沙发,全身脱力瘫倒在上面。

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临走前的话,长长久久地在她耳边萦绕,以致送水公司的人连续摁了三遍门铃,她才听到。

她艰难地挪到门口,看着经常送水上门的那个年轻小伙子,熟练地把已经清空的水桶卸下,换上崭新的浅蓝色水桶,咕噜噜的气泡声让她蓦地回神。想要返回沙发从包包里拿钱的时候,被热心的小伙子拦住了:“我来吧。您把钱放在茶几上了是吧?十张水票两桶水,您这次就用两张还是下次开始用?这次就用的话正好200块。”

宁诺一时迷惑于钱的来源,怔忪地点点头。直到门板再次阖上,而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那张烫金名片,一切才再次清晰起来。

而那句折磨了她整整半个小时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这个欧驰,有一句话是说对了。

这些画稿,都是废稿。而类似这样的废稿,两年的时间里,她画了不止十倍的数量。第二章 诚邀

两周后,南城以江南水乡为主题的“莲说”茶屋里,宁诺塞着耳塞,将绘图板上完成的线稿导入电脑,正要针对人物的头发和服饰填充颜色,突然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这种感觉已经持续了几分钟,刚刚她忙着导数据,顾不上留意,可这种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而她又没有刚才那么手忙脚乱,所以她拔下耳塞,抬起头,就见不远处斜对桌的一张方桌边,面对着自己的方向,坐着一个男人——欧驰。

显然这样的男人不太可能在这种地方单独出现,这一次,他的对面又坐了个美人。与上次那位不同型不同款,上次那位打扮得时髦靓丽,画着精致妆容,典型的OL打扮。而这次这位穿着一件斜对襟的小马褂,下身一条同款同质地的长裙,水墨底色,袖口衣襟的地方绣着几朵淡蓝色的马蹄莲,绾在脑后的发髻别了一支梅花银簪,整个人无论妆容还是气质都与这间茶屋的噱头一样,江南水乡般,满溢着一种曼妙婉约之美。

宁诺抬头的同时,欧驰与坐在他对面的那位美女一起往这边看了过来。欧驰的目光直率、泰然,丝毫没有偷窥已久的人那种心虚不安;而那位美女的正面比背影还有看头,看向宁诺的目光里闪耀着某种况味不明的晶亮。

面对这两位毫不掩饰的审视打量,宁诺面无表情轻扯嘴角,伸手从包包里掏出钱夹,拐着脚朝两人走了过去。

那位美女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又很快掩饰掉了,欧驰则不动声色地继续望着她。宁诺走到跟前,从包里掏出两百块,放在欧驰手边的桌面上:“医药费你已经付过了,这是上次你帮我垫付的水钱。”

欧驰在宁诺即将转身的瞬间开口道:“我的建议上次没有说完,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今天又碰到宁小姐,不如一起吃个饭,谈一谈合作的事怎么样?”

宁诺轻巧地摇头,毫不婉转地拒绝:“谢谢你的赏识,不过不用了。”“画一张这种稿子,抵得上你画二十张那种卡通人物还有剩。”

宁诺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三秒钟,最终发觉这个人不是刻意诋毁她目前的创作,而是真的不知道那种人物图,与所谓的卡通人物完全是两码事。她微翘起嘴角,露出一抹有点小狡黠的笑:“但是我就是喜欢画卡通人物。”

欧驰一时吃不准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沉默片刻才慢吞吞地说:“宁小姐,作为一名伦敦大学建筑设计专业毕业的高材生,你职业生涯所能达到的高度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目前为止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以及你的才华。”

有那么一瞬间,宁诺感到一种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的悚然,随后看到欧驰望着她的眼神中没有她所预料的鄙夷和嘲讽,她费了很大力气才张开双唇,喉咙模糊发出声音的同时,她才发现,不过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她的脊背以及脖颈全湿透了,湿漉漉的一身冷汗。“私自调查他人是违法的。你……”

欧驰皱起眉毛看她:“宁小姐,我觉得我刚才话里有很多个重点,每一个都比你现在关注的这个重要得多。”

宁诺双膝发软,转身就走,有人却比她更快地站起来,挡在面前。

是坐在欧驰对桌那个温婉美人,站起来的时候,宁诺才发现两人差不多高,不同的是宁诺的站姿有点瑟缩,而面前这个女人脊背挺得笔直,温和的目光和笑容都让人如沐春风:“宁小姐,请坐吧。阿驰没有恶意,他是真的想聘用你,相信我,跟他合作没亏吃。要是想回敬他之前害你崴伤以及调查你隐私的罪过,用你的专业讹光他的存款就是最好的途径。”

宁诺还没有完全从之前的震惊和不安中回过神,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下意识地扶住她伸过来的手臂,在欧驰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女人有些惊讶手臂上传来的湿冷触感,反手一握宁诺的指尖:“这么冷?宁小姐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对面欧驰的目光利剑一般投射过来,宁诺不能确定他到底调查到多少,条件反射般地低下头,有些难堪地避开他的目光。

欧驰和站在一边的美女都有些摸不清宁诺此刻的态度,两人短暂的交换眼神,最后还是女人先开口说:“宁小姐,我姓蓝,蓝舒,是这间茶屋的负责人,想喝什么,我可以帮你调。”

宁诺摇了摇头,蓝舒松开她的手,快人快语地说:“这样,我帮你拿主意吧,你歇一会儿。等饮料上来了,你和阿驰再慢慢聊。”

蓝舒走开的这十几分钟,对欧驰来说可能十分漫长,对宁诺来说却仿佛还不够长,尽管每一秒钟她都如坐针毡、心如火燎。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确定到底该不该开这个口,因为她不知道该不该直截了当说出当年那件几乎要了她命的事,让欧驰彻底打消聘用她的念头。欧驰这样的男人她是了解的,一旦认准目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的男人自信、骄傲,同时也有自信和骄傲的本钱。他们大多目光精准,头脑睿智,自持且有一点小冷淡,口才过人,领导力和个人魅力都卓然超群。

这样的人她过去曾经认识并交往过,最终的结果令她至今心有余悸。

最终在蓝舒端着一杯舒缓情绪的花草茶,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宁诺终于捋顺思路,暂时恢复镇定。

她抬起眼,看向面对着自己,一脸平淡却志在必得的男人:“对不起,欧先生,我想我不能答应你的邀请。”

欧驰的脸上终于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惊愕。他以为自己面前这个女人之所以沉默超过十分钟之久,是因为她在考虑并衡量这其间的利益得失。显然,他之前的判断有了偏差,他对宁诺这个女人的了解,也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透彻。

第一句话说出口之后,后面的坦白似乎也不那么困难了。宁诺轻轻吸了一口气,从桌上端起那位蓝舒小姐不久前特意介绍的,据说是为她特调的一杯特色饮料,从眼角的余光看去,透亮的玻璃杯里的液体漂亮剔透,深浓的枣红色让人看起来就觉得心间一暖。可此时此刻,尝在舌尖,除了近乎无味的苦涩,她什么味道也品不出。“你既然已经找人调查过我,那不妨调查得再深入一点儿。”

欧驰微蹙起眉,就见眼前这个在一分钟前还忐忑不安的女人,几近无色的白净面容上,乍一看没什么表情,可无论是微微翘起的唇角,还是那双黑漆漆没有光彩的眸子,都显出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嘲弄。有那么一瞬间,欧驰无法分辨,这种嘲弄到底是针对他,抑或是针对她自己。

思绪模糊间,宁诺已经站起身,眼睛没有再继续盯着欧驰,而是看向门口的方向,目光好像没有焦距一般,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一个人光有才华是不够的,还要有对一些东西的执着和热情,以及最基本的职业操守。这些东西我现在都没有了,欧先生,下次再选人时,还是调查得彻底一些比较好。”

她拖着有些跛的脚,一步一步地走回自己的桌子,简单收拾过后,步履蹒跚,脊背微微有些佝偻,对她这样年纪的女人,尤其是她本身的外貌条件,这样的行走姿态实在是卑微到令人难以置信。蓝舒一边摇着头,款款从另一张桌子挪了回来。一只手撑在桌面,一脸惋惜地说:“可惜了。”

欧驰这个人,对待美人总是格外有耐心的。所以他抬眼问道:“可惜什么?”

蓝舒在宁诺坐过的位子重新坐下来,一只手扶着那杯枣红色的热饮,轻轻摇晃着,啧啧道:“可惜我一杯特调的热饮,可惜那个女孩儿……”故意顿了几秒,等吊足胃口,才继续说:“年纪轻轻的,就跟经历过什么大灾大难似的,整个人都毁了。”

欧驰刚刚那种模糊不清的感觉,此刻终于有了明晰的界定。姓宁的那个女人,无论是行走的姿势,还是对待自己专业的态度,都在述说着一件事:她不在乎自己在建筑设计这方面拥有多少才华,也不在乎画一张那种幼稚的只有校园小女生才会喜欢看的人物图能挣多少钱,更不在乎像他这样的业内人士对她有什么评价,她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自我毁灭。

难得的,欧驰这个情绪鲜少外露的家伙,当着蓝舒的面,挑了挑眉毛,露出一种志在必得的神情。

蓝舒看着男人走远的背影,指尖轻触着玻璃杯的滑溜外壁,无声地笑了出来。

两人再次见面,比欧驰以为的还要快一些。

采用宁诺画稿的那家出版女性阅读刊物的出版社,刚巧是他正在交往中的某位美女目前供职的地方。当天他到的有点早,将车停在出版社楼下的停车场,刚要给对方拨电话,就见那个女人穿着两人初次见面的那条绿裙子,背着那个米白色的大挎包,步履匆匆从大厅走出来。

她上身穿了件浅色的棉布衫,草绿色的长裙盖到脚踝,清瘦的身材以及那种匆匆走过的样子,让她看起来仿佛一棵在风中摇摆的婆娑绿柳。如果她能自信一点儿,昂起下巴,挺直脊背,会更有风采。

转瞬间,欧驰已经将手机收进裤袋,抬步朝她走了过去。

宁诺显然因为他的出现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防卫性地抬起手臂,挡在胸前,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惊慌,反倒是把踌躇满志准备着该如何做开场白的欧驰给逗笑了。

宁诺也很快反应过来,两人应该是偶遇。她有些狼狈地用抬起的那只手抚了抚头发,扯开嘴角:“欧先生。”

欧驰伸开手臂拦住她:“虽然是巧遇,恰巧我也有一些事情想跟宁小姐聊聊清楚。”

宁诺有些艰涩地开口:“我以为……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欧驰挡住她去路的手臂很坚决,盯着她双眼的目光更为坚毅,目的清晰明确:“有些事,我认为有必要让你知道。”“宁小姐,你不用紧张。这个圈子很小的,即便这次合作不成,说不定下次转一圈,又让我们撞到一起。作为你的同行,我觉得了解清楚事情的另一半真相,对你来说是非常有必要的。”

另一半真相?

宁诺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欧驰的目光坦诚坚定,两人对视片刻,最终还是宁诺败下阵来。

驱车到两人上次相遇的那家“莲说”里,几乎是两人一到地,另一边欧驰让助手送的资料也到场了。欧驰彬彬有礼地为她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抬手示意她可以亲手拆开这些资料。

二十分钟的时间,对于宁诺来说,几乎是地狱回到人间的经历。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握着资料的手抖了又抖,最后,几乎是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呛着嗓子问:“这些……都是真的?”

欧驰乌沉的眸光闪了闪,双手交握,嗓音低沉:“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宁诺咬着唇摇头。“那是你的毕业作品吧,当时回国后直接就交给周嘉信所在的建筑设计所来做,业内的很多规矩你都不清楚,想要建成一所房屋,安全测试一定是要经过他本人的。不然你以为事后为什么没人对你进行起诉?”“因为当时在那座房屋里,没有及时撤出,唯一重伤导致死亡的就是我的母亲!”“你母亲当时有很严重的哮喘,宁小姐,而且当时医院也已经确诊,你母亲因为罹患胃癌晚期,最长也拖不过三个月,不是吗?”“可是……”“当时房屋倒塌,你母亲的身体并没有直接遭受到太大冲击,右小腿脚踝处骨折,也不是致命伤,是因为有人撞掉她的手提包,里面的喷剂也不知去向,再加上她受到比较大的惊吓,多种因素综合下才导致你母亲提前离开人世。”“做安全测试是周嘉信以及其他同事的职责,另外还有建筑选材和建筑周期等问题,你所涉及的房屋架构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一滴泪无声地落在两人面前的乌木桌面上,宁诺抬起满含着泪水的眼,慢慢地说:“是真的吗?”

当时母亲的情况她自己也清楚。可是这两年来,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释怀。那间定制成衣店是她的毕业作品,如果不是她学艺不精,如果不是她急于让母亲见证自己的工作成果,如果那天她没有接受周嘉信的邀约,而是陪母亲一起去那家成衣店,至少……她还能陪伴母亲安然度过最后的时光。

可是今天欧驰搜集的这些资料,包括周嘉信被人起诉,并最终被他身为副市长的父亲压下来的案子,包括欧驰刚刚说的那些,建筑材料的偷工减料,以及建筑周期被人刻意缩短,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告诉她这些,甚至没有人在事发后尝试着站在她的位置,替她辩解一句话。所有人都谴责她,憎恶她,甚至包括周嘉信,也在事后冷着脸对她说:宁诺,你太让我失望了。

而她也一直认为,这一切的一切,一死七伤的悲剧,母亲骤然离世的结局,都是她一时急功近利、学艺不精的结果。

房子设计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会砸死人、害死人的。过去的两年,每当她忍不住在纸上画出一张张设计图样的时候,她总会在事后翻看着那些图稿,反复告诉自己,这些东西再华丽再漂亮,都是废稿。不能让居住者安居乐业的建筑,再漂亮也没有用。而会设计出这种房屋的建筑设计师,简直就是业界的耻辱,是同行无比鄙夷的废物。

两年的时间,她没有一天不是在这样的自谴和煎熬中度过。开始失去母亲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每天都去墓园坐着,清早就到了墓园的山下,傍晚人家要关闭园门的时候再离开。要不就是没白天没黑夜地躺在床上,没有知觉地昏睡。因为除了这两件事,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才能抑制住那种在内心深处涌动的、一刀结果掉自己的冲动。

两个月的时间她瘦掉25斤。再后来,当她把自己的积蓄花光,发现再这样下去,除了动用母亲留给她的遗产,再也没法养活自己。她开始尝试着找一些工作。可除了画稿,她什么都不会。

她是多么恨自己这双手,但没有画图的这双手,她甚至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所以她可耻地选择了一条折中的道路。依旧可以跟纸笔、线条打交道,不过这次的绘制对象,由建筑转为人像。内心深处,她知道这是对现实更是对自己的妥协,因为到了这一步,她也没有完全放下身段,没有彻底放弃曾经热爱的纸笔和画稿。这些东西就好像已经融化在她的血液里,只要活着,就无法割舍。可她也对自己有着严苛的限制。两年里,也不是没有人为她推荐画人物画以外的工作,包括一些简单的风景和建筑画稿。可她紧守着最后这条底线,因为曾经的悲剧,因为母亲的提前离世,她无法原谅自己,更不敢宽恕自己。

她用自我放逐的方式对待自己,用自暴自弃的方式对待自己曾经热爱的专业,面对欧驰的再三邀约,也只能咬紧牙关拒绝,她甚至可以舍弃自尊,放任他人去调查自己的过去,也不敢多招惹半点与过去有关的人事。

直到此时此刻,这个执著的近乎执拗的男人,看着自己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告诉自己,曾经的那件事,不完全是她的责任。她母亲的过世不完全是因为她设计的房屋,而那栋建筑没有达到安全标准,也不是她的设计问题。而是有人急于求成,挑拣了便宜的用料,缩短了建筑工期,并且没有按照标准逐一进行安全测试,才导致了当年的惨剧。

常年的压抑和隐忍,令她在最为解脱和松弛的时刻,都没有大声地哭出声。从她遮挡着自己双眼的手,可以看到她的眼泪如同跌落房檐的雨滴,急促没有停歇,很快她面前的桌子就形成了一滩明显的水渍。可这一切都进行得如此寂静无声。连欧驰这样见惯各式女人哭泣场面的人,都有了一瞬间的动容不忍。

尽管他让她阅读的真相里,与现实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符……心底的那缕不安,很快就被成功招贤纳士的快意和激动取代了。欧驰啜了口茶,指尖满意地敲了两下桌面。

从来只要他想要,就没有达不成的目标,以及说服不了的人,尤其是女人,不是吗?可此时的欧驰,丝毫没有意识到,一时投机取巧,为日后的自己种下多大的苦果。第三章 伊始“Morning,everyone.”欧驰大声道过早安,站在自己的办公室外,朝众人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朝这边看。

作为业内首屈一指的建筑设计公司,内部人员组成却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复杂。包括欧驰这个老板在内,也不过11个人,现在加上宁诺,刚好凑够12个。“这位是宁诺,从今天起正式加入C&L。”工作场合的欧驰,看起来比之前少了三分倜傥,多了两分老板的威严。

第一天上班,宁诺特意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装束,到了地方才发现是自己小题大做了。零零散散站在办公室里的众人,有的穿着和欧驰一样的衬衫西装,也有人随意的一身T恤牛仔裤,仅有的两名女生,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穿着一条暖色系的波西米亚长裙,另一个则是日系小可爱的打扮。这样一番比较下来,自己这身衬衫加A字群的打扮,倒显得落伍又老气了。

长时间缺乏与人沟通,再加上初到新环境,让宁诺险些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还是那个穿着T恤仔裤的大男生及时开口,打破僵局,笑容灿烂地朝她招了招手:“Allo,belle!(法语:你好呀,美人儿!)我是莫云生,很高兴你加入我们!”

宁诺牵动嘴角,尽量做出一个比较自然的微笑:“你好。”“大家好,我是宁诺。以后可能有很多地方需要大家指点,请多关照。”说完,还朝众人鞠了个30°的躬。

莫云生显然是平时话就比较多的那个,夸张地张大嘴巴说:“美女,你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吗?”

欧驰从后面一拍宁诺的肩膀,顺势把人往前一推:“宁诺是从伦敦大学毕业的,云生,楚枫,你们几个应该有很多可聊的。”说完转身就进了自己办公室。

宁诺被晾在原地,在众人视线里有点不知所措。

那个日系打扮的小女生蹦跳着走上前,挽住宁诺的手臂,仰着脸说:“表哥从哪里把你拐来的,姐姐,你长得好有古典韵味哦!好像古代仕女图里的那些美人!”

宁诺弯了弯唇,不知道在这种时刻,该接些什么比较合适。另一个穿长裙的女生也发话了:“Alice你可以了,不是说早把办公桌腾出来了么,还不赶紧领人过去。”

与欧驰装扮相似的那个西装男也朝宁诺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你好,我是楚枫,帮你介绍一下。”

在楚枫的介绍下,宁诺飞快记下每个人的中英文名字,前者说完,又是一抹礼貌浅笑:“不用紧张,我们这么多人,你要全部认清楚,也需要一段时间。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很快就熟悉了,boss请客。”“好耶!”“哦喔喔喔!”“这么好!”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很快又因为小房间里传出的一声轻咳戛然而止。宁诺微微瞠目,Alice欢快地挽住她的手臂:“小诺姐,来这边。看我帮你收拾的桌子,喜不喜欢?”

桌子靠窗,上午的阳光透过一格格的百叶窗,照射在柠檬黄色的桌面,圆溜溜的绿色仙人球稳妥地立在蛋壳形状的小花盆里,另一边是一枚花朵形状的镜框,一只淡粉色的马克杯,还有一台同色系的笔记本电脑。在Alice兴奋的注视下,宁诺露出一抹真诚的微笑,转过脸对她说:“谢谢你,这些我都很喜欢。”

Alice开心地绽出一抹甜笑,有些小炫耀地朝已经坐下工作的众人说:“怎么样!我就说她一定会喜欢的!”

穿着波西米亚长裙的Lucy“嗤”的一声笑出来,抛给宁诺一个同情的眼波,摇摇头没说什么。“Alice,麻烦帮我影印这些文件。”一个男音响起。

Alice“哦”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走出两步,又转过身,朝宁诺一摆手:“啊!自我介绍的时候忘记说,所有的杂活儿都归我,沏茶倒水订外卖,复印打印接收快递还有联系外部人员。有什么事儿小诺姐你尽管说哈!”

宁诺微笑着点头应下来。在崭新的办公桌前坐下来。从百叶窗的缝隙流泻下来的些微阳光,让人觉得温暖灵动,不自觉地就放松下来,和这间建筑设计所以及周围那些同事给她的第一印象格外相似。

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网络,桌面下角的聊天工具闪耀出橘色光芒。宁诺轻叩鼠标,弹出的对话框来自欧驰:带上你的茶杯,到我屋里来一下。

端着Alice帮忙新沏的红茶,宁诺另只手臂里夹着笔记本电脑,推门进到欧驰所在的房间。

房间比她想象的要大。黑白主色调,兼以海蓝色做饰,简洁清爽,低调的高贵,与某人习惯的穿着打扮如出一辙。柔软的奶白色皮沙发上,欧驰坐在一端,手上端一杯黑咖啡,朝她微微一偏头:“坐。”

宁诺刚把笔记本电脑放下,那边欧驰递过来一只白色的iPad:“图片都在这,你先看一看,谈谈你的感觉。”

宁诺接过来,逐一翻查着上面显示的图片。最开始的十几张都是黑白照片,到后面才出现彩色的,可以看得出拍摄的大都是同一地点,断壁残桓,野草丛生,古树参天,其中有两张照片上还拍摄了一座残缺了一角的石碑,照片中残留的建筑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却显出一种出人意料的美,野性,自由,以及一种都市中少有的古朴韵味。

宁诺努力让自己拿着iPad的手不要显现出颤抖,但欧驰还是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宁诺牵起嘴角,不停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地方,一看就有让人产生创作的冲动。”

欧驰有些玩味地笑了:“你不觉得这些照片看起来很熟悉?”

宁诺垂下眼睫,摇了摇头,眼中闪过的惊疑不定轻巧遮过。她原本就不是情绪外露的人,过了最初的那股惊慌和冲动,此时她已经能够冷静地思考一些问题。与身边这个男人几次接触,她已经发现欧驰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就如第一次欧驰为了挖角,派人调查她的身份和学历,凡是他认为与他需要知道的事无关的,即便人家全都调查清楚,也把东西放到他眼前了,他都不会多看一眼。在她提醒他可以仔细查一查之前发生的事以后,欧驰才去调查两年前发生的坍塌事故。那么,她应该可以赌一把,有关“那些事”,欧驰应该是不知道的。

欧驰接过她手里的iPad,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翻过,一边指给她看:“你不觉得,这些照片和我上次在你家看到的那些设计稿很相符吗?”

宁诺抬眼看他,欧驰的眼瞳是棕黑色的,眼神专注,犀利内藏,目不转睛盯着人看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心头一惊,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就顺着他的思路走,不会也不敢有分毫隐瞒欺骗。

宁诺心里有了这样的判断,目光反而迎难直上,一边嘴角轻轻翘起,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好像是有点……”“你就是因为这组图片才找上我?”“我看过你的毕业作品,以及在周嘉信手下做的那些设计稿。即便没有这次的case,我相信只要有合适的机遇,你也会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建筑设计师。”

说到最后,欧驰直言不讳:“但有了这个case,我会比较急。”

宁诺微笑着说:“我欠你一句感谢……”微微停顿了下,她转过脸,说:“不过我想,如果我顺利完成这次的case,到那时我的感谢应该比现在有诚意。”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总的算起来也有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是第一次,欧驰在宁诺身上看到一种专业建筑设计师才有的自信。他向后靠在沙发上,手肘担在沙发的扶手,食指横在下唇和下巴之间的位置,笑容有点微妙:“还是上次那句话,这次我换个方式问。宁小姐,上次你撕掉的那些稿件,还有备份吗?”

宁诺露齿一笑:“一模一样的话,有的。”

欧驰一挑眉,就听宁诺又说:“同一系列的图稿,还有更多。”

两人相视一笑。“那好,稍后我会把相关资料传给你。你准备一下,明天晚上的飞机,跟我一起去S市。”

宁诺站起身,有点发怔:“S市?”“有问题?”欧驰扬眉,“这间度假酒店就在S市。恐怕有一段时间你要常飞那边。”

宁诺缓缓摇头,因为心中的那个假设,笑容有点虚软:“没有。只是……没想到会那么远,我还以为就在B市。”“哦。这些图片拍摄的地点是在B市与T市交界的地方。”欧驰解释说,“不过我们这次的合作方希望把整座庄园在S市重现。”“所以,辛苦你了。”

宁诺端起茶杯,左手扶了下镜架:“应该的,欧总您太客气了。”

欧驰微一愣,随后又说:“欧总这个称呼还是算了吧。”

宁诺“啊”了一声:“那我……boss,我先出去了。”她记得刚刚在外面,楚枫是这样称呼欧驰的。

欧驰眯眼望着她的背影,觉得上次自己那个认知是正确的。这女人果然还是挺直脊背走路,身材会更有看头。“怎么样,这家烤肉很好吃吧?”Alice又夹了一块烤五花肉到宁诺的蘸碟里,一双大眼笑成弯月:“而且今天的票子是我上个礼拜团到的喔!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小诺姐你很有福气哟!”

宁诺道了声谢,咀嚼着蘸过秘制酱料的烤五花肉,一边抿了一口店家特制的米酒。

Lucy豪气地喝掉一小碗米酒,眯起眼睛打量宁诺:“很多女生都不吃五花肉的,说怕胖。”

宁诺微微笑着说:“我还好。而且这家的烤肉真的不错,错过会很可惜。”

莫云生还有其他几个男生吃得头都顾不得抬,唯有楚枫在享受美食的同时还注意保持风度。不过每个人都很自觉地边吃边往烤肉架上放上食物,大家一起烤一起吃,倒也其乐融融。

Alice咬着一块烤香菇,鼻子上皱起两道细纹:“要是每次表哥找的女人能有小诺姐一半好,我也不用天天穷受气了……”

宁诺噎了一下,就听对面Lucy一面用眼睛瞄着她,一面小口呷着温米酒说:“咱们boss那个人,哪儿哪儿都不错,就是对待女人方面……宁诺你要小心了。”

宁诺这次干脆用米酒把噎在喉咙的那半块杏鲍菇冲下去,半天才说:“我不……”“我说你们都脑补过头了吧。”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插嘴说,“boss换女人是比我们这些人换衣服还勤快,不过他可从来不吃窝边草。”

莫云生笑眯眯地接口道:“也可能是因为过去没得吃。”“一个是表妹,一个是……”Lucy一道眼风过去,笑眯眯的大男生瞬间噤声,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个系拉链的动作,继续闷头吃肉喝酒。

楚枫看出宁诺有点发窘,夹熟肉的夹子一敲烤肉架:“你们都适可而止啊,宁诺才刚来,我看到时候把人吓跑了你们怎么跟boss交代。”

宁诺笑了笑,觉得这个时候不随便说点什么,会显得自己太古板了。“没关系,我知道大家都是开玩笑。”

谁知这句话一出,在座的人就跟被同时施展了葵花点穴手一样,全部定住动作不说话,过了大约三秒钟,才各自恢复正常。Alice借着夹菜的动作,小声地对宁诺讲:“小诺姐我跟你说,刚刚Lucy的话也不完全是开玩笑哦。虽然他是我表哥,不过在这方面,我一直都是站在我们女人这边的!”

说完,还朝她做了个握拳的动作。宁诺愣住,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酒足饭饱,宁诺也对这群人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比如Alice,真的是个很单纯很热心的小女生,听说她大学是在日本念的服装设计,回国后一直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为了打发时间,据说也为了激发设计服装的灵感,才到欧驰的建筑设计所帮忙。楚枫和莫云生一个是英国剑桥毕业,一个是美国耶鲁大学毕业,后者长着一张娃娃脸,一点不像快30岁的样子。大家性格各异,来这里之前的经历也各有不同,却都是这个行业里的精英。真不知道欧驰从哪里挖到这些宝,又把这样一群人聚到一起的。

不过可以看得出,这些人对欧驰都很服气,也乐意在他手底下干活,提到欧驰还有他们的C&L,每个人眼睛里都闪耀着不一样的光芒。

下午茶的时候,宁诺又在Alice的热心介绍下,清楚地知道了每个人的具体分工。所里的茶点都是Alice亲手烤制的,听说为了这些小茶点,这丫头每天早晨不到五点钟就起床准备材料。

Alice举着大耳朵马克杯挡住脸,侧过头对着宁诺咬耳朵:“小诺姐,现在这里没有别人在,你悄悄告诉我,我表哥到底是怎么把你骗过来的?”

宁诺失笑,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讲话:“我想,他应该不算把我骗过来。他是很诚心邀请我过来的。”

Alice睁大眼睛,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小诺姐,你不会已经上了贼船吧?”“如果你的贼船指的是C&L的话。”

Alice撇嘴又摆手:“这个不算啦!”她重新睁大眼睛看着宁诺:“你长得这么漂亮,还是他初恋女友那种古典款,而且你一来就让你接赵氏那么大的case,如果不是表哥对你……”

说到一半Alice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她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宁诺。“没关系……”宁诺很冷静,她倒不意外有人会这么想。毕竟除却两年前在周嘉信的工作室工作那三个月的经历,建筑设计这一行没有留下任何她个人的足迹。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清楚知道欧驰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第一次见面就目睹了他对女人的冷漠绝情,第二次见面更确信了他花花公子的行事作风,第三次见面,好么,谈的还算都是正经事,可看看今天!从中午吃饭到现在茶歇时间Alice这个小表妹的吐槽,宁诺可以非常肯定,欧驰这个男人,会是个好领导,好同事,甚至她不排斥有天会跟这个优秀的男人成为不错的朋友,可是做爱人?算了吧。她没有第一次和风“莲说”那位橘色裙子OL的泼辣果决,也没有江南风“莲说”那位蓝姓店长的温柔婉约……对了!宁诺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道:“那个蓝舒……”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尤其看到Alice重现狼光的亮闪闪大眼,宁诺更是懊恼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小诺姐你知道蓝舒啊!”Alice笑嘻嘻地问:“还说你跟我表哥没什么?”“咔嚓”一声,宁诺咬了一口红茶口味的饼干,表情淡淡的很是从容:“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去她开的那家‘莲说’坐一坐。就这样认识的boss,还有那位蓝舒小姐。”“那你觉得她人怎么样?”Alice好像一只小蜜蜂,一整天下来都嗡嗡嗡地不停歇。“她调的饮料很好喝,人也很温和。”只跟对方有一面之缘,宁诺实在说不出更多的观感。

Alice托着腮,慢吞吞地说:“又一个觉得她不错的。”

宁诺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又朝Alice微笑:“差不多该回去了,谢谢你的饼干和茶。”

Alice依旧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第四章 过往

第一天上班,感觉时间过得既漫长又短暂,到六点钟下班时宁诺甚至有些疲惫了。在Seven-Eleven买了份便当,回到家打开笔记本电脑,宁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欧驰发给她的那份资料。冰冷的电脑屏幕上,一幅又一幅的黑白照片缓慢播映,照片旁边附带着一行或几行的字体说明,包括照片的具体拍摄地点和方位,以及照片之中建筑的原始名称和功用。

宁诺从床头拿过一只枣红色的小木盒,里面有掉了一颗钻的粉钻胸针,缺失一角的寒蝉玉雕,小女孩儿用的蝴蝶发卡,以及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木盒的最底下,平躺着一只土黄色的信封。信封曾被人撕开成两半,后来又被人细心地用胶带补好,上面的揉搓痕迹也被仔细抚平,大概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信封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宁诺摩挲着信封外表,发了好一会儿愣,才从信封口抽出里面的东西,那封同样被人撕碎揉搓过的信纸,被宁诺小心地放在一边,如同珍宝一般捧在手心的,是几张磨圆了边角的老照片。

捧着照片,宁诺重新坐回书桌前,与她之前猜测的一样,欧驰发给她的这些资料照片,其中有三张与她手里的颇为相似。如果把几张照片摆在一起,就可以看出,电脑上的那三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明显要比宁诺手里的这三张要晚许多。前者已然是断壁残垣的地方,在宁诺拥有的这几张照片里,依稀可以看到围墙和花园,石碑和别墅,以及茂盛的树木和花朵。种种种种,所有被破坏的,在这几张里都还完好无损;所有消弭无踪的,在这几张照片里都还矗立原地;而那些苍茫的,野性的,古朴却也陈旧的,在这几张照片里都还是清晰的,精致的,崭新且被人精心呵护的。

唯有最后一张,是欧驰传给她的所有资料照片里都没有的。

照片应该拍摄于春夏之交,一个相貌英挺的年轻男人,搂着一名穿旗袍的少女,依稀可以辨认得出,两人身后的场景与其他那些照片系属同个地方。所不同的是,这张照片拍摄的时候,那座石碑还没有缺少一角,花团锦簇的小花园也还没有废弃,透过繁茂的枝桠,可以窥得不远处的白色小洋房。

翻过照片,黑色的钢笔字娟秀文雅:岚和笙,1980年孟夏。

宁岚是她的母亲。而照片中那个模样英挺的男人,就是她的生父——赵玉笙。

宁诺捏着照片边缘的手指不自觉地抠紧,与指尖一样因为用力而发白的,还有紧紧咬着的下唇。过了许久,宁诺将照片和信纸一起收入信封,阖上笔记本电脑,从厨房取了一双筷子,开始吃晚餐。

已经冰冷的饭菜,早已失去温热时的清香可口,微有些酸涩的味道,让她回想起幼时,与母亲一同搬离那个家后,从小娇生惯养的母亲第一次下厨,做出的米饭虽然没有焦糊,却是夹生的,米粒的味道也是这样,微酸带涩。因为母女俩租住不起楼房,住的那家四合院里的井水酸而苦涩,第一天搬到那里时,母亲并不知道院子里居住的人家都不会吃这口井的水,井水仅用于洗涮,所以用井水做出来的米饭,饭粒难吃得难以入喉。宁诺那个时候年纪还小,也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只吃了一口,就“噗”的一声把米饭吐在桌上。母亲没有打骂,只是一边无声地掉眼泪,一边把煮好的饭全部吃光,然后领着她到街上的一个小摊贩前买了一个煎饼,撕成小块,一点一点地喂她吃完。

平房里没有装电灯,母女俩借着夏天傍晚的天光吃过晚饭,早早地上床睡觉。那天晚上,宁诺记得母亲一遍又一遍轻抚着她的头发,小声地说,对不起,诺诺,以后只有妈妈在你身边,不要怪妈妈,妈妈实在不能没有你……

一直到一年后,宁诺才渐渐明白,为什么一夕之间,妈妈要带着她离开那个家,离开那个从很小的时候起,一年就见不到几回的男人。那个男人是她的爸爸,而她的爸爸不要妈妈和她。爸爸妈妈“离婚”了,而她成了其他小朋友口中“没有爸爸”的孩子。

前前后后差不多有一年半的时间,又仿佛只是被小朋友们一同嘲笑的那一个瞬间,幼小的宁诺被迫成长。从过去那个不谙世事的娇惯公主,逐渐蜕变成一个不言不语,安静温顺的普通女孩儿。不,她甚至比不上那些普通家庭的女孩儿,因为她们自始至终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陪伴她们成长的爸爸妈妈。而宁诺,从七岁半的那年仲夏,就已经失去作为一个普通的、寻常的小孩的资格。

她的母亲原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除了会读写,懂得弹琴和养花,缺乏其他几乎所有生活技能的认知。母女俩仅有的傍身钱,是已经过世的外祖母留给女儿的一小笔私房钱。在九十年代初的那几年,除了用来租房,购买最初的一些日用品,宁诺的母亲咬着牙把剩下的所有积蓄存进银行,只有给宁诺交付学费时才会使用一些。其他的日常花销,包括第二个年头交付房租的钱,都是母亲靠给人誊写和校对稿件,以及去附近的一个小教堂给唱诗班弹钢琴挣来的。

宁诺去英国留学时,争取到了伦敦大学建筑设计系仅有的两个公费名额中的一个,生活费则全靠她自己在课余打工赚钱。英国的物价很高,为了省钱,她从来不去外面剪发,都是一把剪子自己搞定。蔬菜甚至比肉还贵,手巴掌长的一段大葱都要六七块人民币,平常她就吃最便宜的,白水煮土豆,想吃甜的时候蘸糖,想吃咸的时候就蘸盐,一周吃一次牛肉或者一次煎鱼。外面吃这类东西的餐馆一般会附赠一小份蔬菜沙拉以及一碗汤,所以几乎每周日的晚上,宁诺都能吃得非常饱足。

大学四年,她只在大二的暑假回过一次家,因为机票也是一笔钱。直到大四毕业回国,周嘉信所在的建筑设计所给她分了一套小公寓,她才把母亲从S市接到B市。这次换她来赚钱,养活她们母女俩。她以为,母亲终于不用再吃苦了;她以为,只要她继续之前的努力,就可以让母亲再次过上优渥的生活,甚至有朝一日,可以让母亲住进她自己设计的房屋。

可是母亲才来B市三个月,才第一次踏进她亲手设计落成的房屋,所有她曾经设想过的愿景都成了泡影。美味的食物,舒适的房屋,所有她凭借天分和努力打拼得来的一切,母亲再也无法享受到了。在重症病房昏迷四天后,有那么前后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母亲前所未有的精神焕发。宁诺曾听人说过,人死之前都会经历一段这样的回光返照。那时母亲对她说了很多。讲宁诺幼时的趣事,讲宁诺不在国内那四年她一个人生活的种种,讲对宁诺未来生活的期许和展望……最后的最后,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弥留之际,母亲反反复复咀嚼在唇齿间的,不再是“小诺”,“小诺”,而是那个人的名字:赵玉笙。

吃过晚饭,宁诺为自己调了一大杯柠檬蜂蜜茶,酸甜微有点涩的味道,是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最喜欢品尝的味道。

这个晚上有点奇妙。宁诺一边品尝着酸甜口味的柠檬蜂蜜茶,一边翻看着自己从小画到大的那些欧驰口中的“设计稿”。去C&L上班的前一天晚上,她以为过往的一切都应该画下一个句号。包括对母亲的愧疚,对周嘉信以及那几位与她一起共事的同事的歉意,对建筑设计的难以割舍和不敢拾起,以及过去那两年时间的蹉跎和自我放逐。可真正见到欧驰总是挂在嘴边的那个case,宁诺才恍然明了,原来这一切不是对过去的告别和总结,而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以及过去所有一切的延续。

那些照片,还有那个应该是欧驰口中合作方的男人,赵玉笙。宁诺摩挲着手边的那只枣红色木盒,嘴角不经意地露出冷冽的微笑。不知道如果是赵玉笙本人看到眼前这些画稿,会是什么样的情绪和想法。

既然他有重建宁园的打算,既然他决定把它原地在S市重现,那么她是否可以笃定,姓赵的这个男人,对她以及母亲,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和怀恋?

这么想着,宁诺拿出一沓画纸,再次开始,以黑与白的线条,重现她幼时记忆中的那处世外桃源。她记得那幢白色的小洋房一共上下两层,她记得从小她就拥有属于自己的公主房,她还记得房后的那片小花园一共栽种了多少种花,花园最深处的那棵几可参天的梧桐树有多大树龄,更清楚地记得那座缺失一角的石碑有着怎样一段传奇故事……

那么巧,在他无情驱逐妻女二十年后,会找上欧驰这个炙手可热的建筑设计界的奇才进行合作,而欧驰又在几次三番的巧遇后,那么执著真诚地邀请她参与宁园的设计重建,她怎么能不把设计图好好完善一番,让欧驰还有那个男人好好惊艳一把呢?

或许,之于那个男人,惊吓的成分会比较大一些?

这样想着,仿佛出于一种恶毒的报复心理,又仿佛是多年以来掩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怨恨和苦痛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宣泄出口,宁诺绘画时的情绪由平和逐渐转为疯狂,“沙沙沙”的响声伴随着笔尖与纸张的每次摩擦,以及宁诺抬头与低首间的每次吐息,充斥着整间静谧的小屋。一直到凌晨快两点,宁诺才长吐出一口气,把四下散落的二十几张画稿整合到一起,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这天晚上,宁诺睡得格外酣沉。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整理出差用的东西,吃饭加上换衣服,难免有些慌乱。九点上班,九点一刻宁诺才赶到C&L。一进办公室,宁诺就发现不妙。欧驰居然没有在里面的房间,而是和大家一起坐在外面的大屋。

宁诺一只手拎着行李箱,另一手拎着包包和笔记本电脑,一身长裙打扮让她看起来很是累赘。一头半湿黑发就这么披散在肩头,雾煞煞的模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明显地闪过一缕惊慌,她皮肤很白,没有任何彩妆的描绘,樱粉色的唇苍白得近乎无色,那身惯穿的白体恤加绿色长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株细雨中迎风摇摆的婆娑绿柳,莫云生第一个看呆了。

欧驰之前就见过她这副打扮,再加上这男人是见惯风月的,且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所以目光只在宁诺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会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开口说:“还以为昨天的工作量把你吓跑了,再过五分钟你要还不来,我们就要抽签决定谁打电话给你做说客了。”

莫云生眼都不眨地盯着宁诺,在她走到跟前的时候,激动地站起来,伸手帮她提行李箱:“那个,宁诺……”

宁诺见他始终盯着自己脸部看,还以为他是在看自己半干的头发,有些不自在地把头发往后捋了捋,又朝欧驰一颔首:“对不起,我今天起晚了。”

顾不得多看其他人脸上的神情,宁诺从包包里取出连夜绘制的画稿,双手递到欧驰面前的桌上。

欧驰最开始还只是随意地看着,到后来整张脸的表情都严峻起来,前后将二十几张稿子看了三遍,欧驰抬起头看她:“这些都是你昨晚画的?”

其他人见boss的表情这么严酷,都为宁诺捏了一把冷汗。虽然其中好几个人都对宁诺有着不错的印象,可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和Alice一样的观感,以为她是靠着与欧驰的特殊关系才能进入C&L工作。名牌大学建筑设计专业毕业的又怎样?这里连打杂的Alice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学历和家世一样,只说明一部分的经历,并不能证明本人的能力。

莫云生的思绪还停留在对美人的惊艳中,嘴角的笑容来不及收回,连语气都还是跟宁诺讲话时的绵软:“头儿,Nina刚入行,您没必要对她……”

打断莫云生的是欧驰直接甩到他眼前的一张画稿,剩下的二十几张则直接在众人面前的桌上摊开,欧驰连话都没有说,直接用宁诺的画稿堵住众人的嘴。

所有人看到宁诺的作品的第一反应,也和欧驰大同小异,先是不太理会,随后是认真,凝重,再到最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激动笑容。楚枫最先开口,动作和言语都非常简单。再次朝宁诺伸出右手,他说:“宁小姐,很高兴你能够加入我们。”

这一次的握手和欢迎,不同于前一天早上宁诺刚来时的礼貌性问候,无论是楚枫的微笑还是眼神,都清楚表明他的真诚和认真。

宁诺微微一笑,轻轻回握对方的手:“谢谢,我也很高兴。”

Lucy从众人手中收回所有的画稿,按照右下角标明的序号整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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