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纳24种性格的朋友(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4 17:06:13

点击下载

作者:戴澜

出版社:华阅经典图书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容纳24种性格的朋友

容纳24种性格的朋友试读:

第一章

早上,电话铃想起,此时海棠还在被窝里。

真实她早就醒了,只是不知道起来干什么,身和心都无人召唤,就赖在床上胡思乱想。每逢周末都如此。想起儿子小时候,因为不愿意去幼儿园,总盼着周末。每每星期一到来时就叹气说,红日子走了,黑日子又来了。日历上总把周末印成红色。可如今的海棠白却和儿子相反,害怕红日子,喜欢黑日子,她宁可上班,宁可混在单位上。

被窝里很暖和,棉质的被单与肌肤贴在一起还和她……亲热来看,让她有一种快感。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春梦啊。刚立春就做春梦了,行啊你。她抚摸着自己的身体,乳房依然饱满,下腹也没有松弛,肌肤光滑,大腿修长。舒适怡人,让她有些想人非非。早上快醒来时她做了个梦,是和叶同志在一起,叶同志好像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啊,怎么就没有男人来爱抚呢?用王晶的话说,资源浪费啊。就是今天这样的春梦,她也难得一做。她的情欲开始减退了吗?情欲减退可是衰老的象征,真不情愿。

TMD!她学着办公室的小甄,来了一句新潮骂法。小甄告诉她,TMD就是他妈的, TNND就是他奶奶的。结果把自己给骂笑了。这算什么,实在是不过瘾。记得刚结婚时,搬家累得直不起腰,那时又没有搬家公司,抬大立柜时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脱口就来了一句:他妈的!一声骂出口,真解除了不少疲劳。难怪劳动人民喜欢骂人,那都是累的。丈夫惊愕地看着她,自己娶的明明是个淑女嘛,怎么转眼就……丈夫说,你怎么说脏话了?她没好气地说,你要是不让我动手,一切坐享现成,我比淑女还淑女。丈夫说,你想坐享现成?我还想当老爷呢。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互敬互爱,举案齐眉。

今天怎么过?儿子不用她管,去了外婆家。自己可以轻松一天。和几个女友去喝茶?似乎没心情。在家写东西?也定不下心来。最希望的是和叶同志的约会,可叶同志已经好久不来约了,当初那股热乎劲儿似乎正悄悄褪去。记得叶同志第一次和她亲热时,把她稀罕得不行,说你太迷人了,真是个宝贝,我怎么早没发现呢?没完没了地缠绵。衣冠楚楚的叶局长私下里可是不老实。海棠白想,是不是现在他开始厌倦自己了?宝贝看久了终成文物?不过老实说,他就是约了她,她又能幸福多久?幸福多深?提心吊胆地和他呆上一半天,还是要回到这里来,面对空房子。是自己从一开始就走进了死胡同的,爱上一个有婚姻的并且做官的男人,撞南墙是迟早的事。

想着想着,海棠白不禁悲从中来。几许光亮从窗帘边缘流泻而入,看得出今天是个有太阳的日子。海棠白一直向往着,某一天的早上,一个男人撩开窗帘,让阳光铺满整个房间,然后对她说,起来吧,厨房里有我刚刚煮好的咖啡……海棠白意识到,这样的日子不会出现了。自己才四十出头,怎么就有种活到尽头的感觉了?这辈子就这么了了吗?把儿子抚养成个大学生,然后抱孙子当奶奶?想想真觉得沮丧。

回想二十多年前上大学时,自己可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她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是他们七七级里仅有的几个应届毕业生之一,才十六岁,成了幸运儿中的宠儿。那时候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次也是个女记者,往好了去就是个女主编或者女社长——她读的是新闻系,然后经历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进入浪漫温馨的家庭,再然后功成名就,与相爱的人白头偕老。谁知一场糊涂婚姻把她的一切梦想都给打碎了。虽然责任在男方,但后果却是要男女双方一起承担的。

丈夫在大学里是她的班长,从插队的农村考上大学的。在她还没完全长醒的时候,丈夫已经成熟得一塌糊涂了,打个蹩脚的比方,她还是个有些硌牙的青桃时,丈夫已经是个皮一撕就看见肉的水蜜桃了。丈夫身为班长,经常帮助小同学,无外乎就是替她找资料、帮她占图书馆座位、把自己整理出来的复习提纲拿给她抄等等,当然,还介绍她入了团——那时她连个团员都不是。在她习惯了一切都听他的之后,发生了某男生给她写求爱信的事,她自然告诉了班长,班长很生气,让她将信退回给那个男生,退信时他严肃地站在一边不说话,使这一举动变成了庄严的仪式,这一仪式自然灭了所有男生的念想,以为她已经是他的人了。那时的大学生毕竟要单纯得多。而她觉得有他在身边也挺好,没人敢来骚扰她了。

毕业时班长替她作主,把她分到报社,自己则留在了市委机关。分手时他告诉她,他要奋斗五年,把事业打下牢固的基础,而五年后她就二十五岁了,他们再结婚。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她甚至为他的计划感动,因为五年后他就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他却耐心等地长大。这五年里的前四年,班长都一切顺利,成为市委机关的笔杆子,副科级干部。但没想到第五年时出问题了,也不是他,是他紧跟的领导出问题了,他受到牵连。其实谁也没说什么,但他却感觉到自己开始受到压抑和排挤了。他一下就气馁了,来找她,说,不如我们结婚吧。

而这几年里,昔日的小女生已成长起来,在报社那样的环境里,渐渐成长为一个见多识广自信开朗的知识女性,连相貌上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比学校里更漂亮了。但她的观念还是传统的,她觉得不能因为自己出色了,就离开不得志的男友,更何况那时他们已经有了一次性关系,是她去单身宿舍看他,他克制不住时做下的。案发后她更觉得自己铁定是他的人了。所以就答应了他草率的求婚,还觉得自己挺高尚。她只提出一个条件,暂时不要孩子,她要继续在事业上奋斗。要奋斗就得有付出。他答应了。

婚后也幸福了一段时间,他仍像在大学里那样照顾她,她也仍像在大学里那样顺从他。可仕途上的不得志严重地影响了他的情绪,他无法拥有一颗平和安宁的心,也无去找到和妻子之间的心理平衡。特别是后来他又离开了市委,调到党校去教书,就更觉得无望了,很是潦倒。海棠白看着着急,想,也许有了孩子能让他获得另一种满足,也就主动撕毁协议,怀了孩子。儿子出世后他果然兴奋了一段时间,乐呵呵地做父亲,十分宠孩子。但也就是半年,又不行了。那时海棠白很忙,他承担了较多的家务,孩子一周岁那天,他们爆发了一次大规模的争吵。他说,你休想把我变成家庭妇男!她说,是你自己把自己变成这样的!他说,别以为你是个记者就了不起!她说,别以为你事业不顺就可以随便撒气!他说,你简直不如当年温柔了!她说,你简直没有当年的气概了!他说,我知道你把我看贬了!她说,是你自己把自己看贬了!

他说她说,越说越重。

有了这次之后,争吵就频繁发生,并且一次次升级,上纲上线,伤筋动骨。但那时她还始终坚持一点,不提离婚。她觉得若是这个时候离婚,丈夫太可怜了。

后来,后来跟许多情节剧一样,终于出现了一个人,社会主义江山改变了颜色。她觉得不能再忍受了,忍受下去对丈夫也不公平,遂提出离婚,丈夫负气同意,三下五除二,很快了结,成为他们大学同学里的第一对离婚人。

老话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还真是这么回事。她和前夫在耗尽了情感和精力之后终于分子,糊涂婚姻变成不幸婚史,她的工作也因此受到很大影响,从记者部调到了专刊部。离婚后她少了梦想,少了傲气,少了矜持,少了青春容颜,只多出许多沮丧。当然,还多出一个儿子。

不过没离婚前,她对离婚后的生活还是满怀着希望的,根本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那时候她觉得像自己这么优秀的女人毕竟不多,一定有无限的希望守在家门外,只等她打开门来,或者说只等她把丈夫这尊门神搬走,希望就会往里涌,一直涌到卧室里。可一但真的离了婚,却发现门外空空荡荡的,连只蚂蚁都没有。

就在她越想越心灰意懒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海棠白多少有些兴奋。电话总能让她产生些希望。比如,叶同志来电,或者别的什么能给她带来快乐的电话。海棠白拿起来喂了一声,电话里立即传来王晶炒豆子一样的声音:快起来,快起来,梳洗打扮,见人去。

海棠白一时不能反应,迷迷瞪瞪地说,见什么人?王晶说,当然是男人。海棠白说,哪儿来的男人?王晶说,北京来的,五十二岁,要不要?海棠白说,别烦我,好不容易睡个懒觉,你又来捣乱。王晶急了,说,谁有时间和你捣乱?我要不是为你,这会儿也在梦里呢。是真的,人家今天下午就走,得抓紧时间。

海棠白这才彻底醒来,说,这么急,你昨天干吗不说?王晶说,他也是昨天半夜才打的电话,说是刚办完公务,今天下午飞回去,想利用午饭时间见一面。海棠白说,到底什么人?说得我糊里糊涂的。王晶说,你听我念啊:周德明,男,五十二岁,大学教授,老伴病故,儿子在美国,在三环内有九十平米的住房,身高一米七五,身体健康。海棠白找茬说,堂堂教授才九十平米住房啊?王晶说,同志,那是北京,有天安门那么大个厅摆着,九十平米就不小了。海棠白笑,说,既然那么好,你自己干吗不要?王晶说,人家指定了要四十岁以上的,我不是还差两岁吗?

海棠白这才确定王晶不是开玩笑。王晶和她一样离异了,所以她们之间说话很直接。

她坐起来,慢吞吞地说,真要我去?王晶说,当然了,我已经替你答应了。海棠白说,你怎么也不先问问我。王晶说,问你你肯定一口回绝。你不能这样。我知道你心气高,可心气再高也得找个男人接地气啊。人家张爱玲那么有才气,也没拒绝爱情啊。海棠白笑了,王晶是个张迷,言必称张爱玲。有时肉麻起来还叫一声张爱玲姐姐。海棠白说你干脆改名叫张氏王晶得了,她居然没反对。

王晶说,十点半,在望湖亭茶室,我请客。海棠白说,干吗你请客?该他请嘛。王晶说,算了,我们也是好多年没见了。海棠白奇怪地说,怎么,你们认识?王晶说,是呀,我们是大学同学。海棠白更加糊涂了,你们还是同学?你不是说他五十二了吗?王晶忽然反应过来,说,哦,我们今天去见的这个是媒人,我同学,他要介绍的才是周德明同志。

这下海棠白又犹豫了。搞了半天是去见媒人。海棠白说,我不想去,这算什么?要见就见他本人。王晶说,本人在北京呢,是我这位同学的系主任。该主任老伴去世后,一心想找个南方女人。我同学这次来出差就是想替他找一个看看,算是拍马屁吧。海棠白说人家拍马屁,你算什么?王晶说,我也拍马屁呀,我拍你的马屁。

海棠白被她逗乐了,可还是不想去。太没面子了,让一个小伙子来见自己,替一个老头相亲。王晶说,别老头老头的,现在五十岁的男人,也就是中年人的模样,如果事业成功就更显年轻了。海棠白说,你这是给我,要是给自己,保证嫌老。王晶笑嘻嘻地说,我这个人不是心理不成熟吗?就喜欢青少年。别犹豫了,你要是不去,我就没面子了,我把你吹得天花乱坠。海棠白说,那我就更不敢去了。王晶说,求求你了,去一下吧。等以后你给我介绍男人的时候,我保证积极配合,十八岁到八十八岁的全见。

海棠白笑,看来是非去不可了。王晶哪里容她要面子?

海棠白就爬起来收拾。也该起来了,十点了。只不过一想到周末起来也没什么事可做,所以就假装没醒,赖在梦里。儿子去了外婆家,昨天一放学就去了。母亲一片好心,把外孙叫过去,好让女儿周末有所安排。她哪里知道她女儿无处可去,一个人无比寂寞地呆到深夜。不要说人,连一个期盼的电话都没有。海棠白一个人守着电视,差不多凌晨两点才睡。睡那么晚并不是有什么事要做,也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书,就是不想睡,睡觉也是要有心情的。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拿了两本杂志,《三联生活周刊》和《时尚》,这个翻两页那个翻两页,从十一点多一直持续到两点,困得不行了,才睡下。

从理性上说,海棠白知道自己应该在事业上更加努力,好为儿子创造一个好的生活条件,也让年迈的守寡的母亲不再为自己操心,或者说让人生有意义,可就是提不起劲儿来。有时候她很空,却坐在电脑前玩儿游戏,玩儿得腰酸背痛老眼昏花,却一个字也不想写。

海棠白曾经出过一本散文集,出版社一个朋友帮忙,在女人散文最热火的时候,把她搭进一套女作者丛书里,说好给她五百本书,但不给稿费。她痛快地答应了。那时候她刚离婚,很想找个支撑点。她把自己这些年来做编辑做记者的种种经历和感受—一写出来,文笔自然朴实,还有些机智和幽默。集子出来后居然反响不错,不亚于那几个正式作者。出版社的朋友就鼓励她再写,她也乘着东风写了几篇。可是这一年半载,她却懒起来了。不想写,也没有写的欲望。大概写散文是需要心情配合的吧。

这个春节她的前夫来他们家过的年,其言行让她母亲和全家人彻底放弃了希望他们复婚的念头,这令海棠白轻松了许多,也失落很多。过分的自由,让她的生活更加没有方向了。

儿子养的小狗贝贝也醒了,摇摇摆摆地从儿子的床上跳下来,直立着朝她张着两个小爪子撒娇。她没心思理它,它就一直围着她转,她只好把它抱起来,轻轻抚摩它的头。这么一抱一模,觉得自己更像个孤独的老妇人了。她把它带到厕所去撒了尿,然后拌了一碗猪肝给它,这才开始收拾自己。

打开衣柜,觉得很茫然。没有一件衣服能调动起情绪。她懒心无肠的关上柜门,又把昨天上班的那套衣服将就着穿上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白的皮肤,秀气的五官,眼角纹吗,只要别凑得太近是看不见的。昨天在超市还有个人叫她小姐呢。可就是整个人没什么光彩。没光彩的原因她知道。如果今天是去见叶博文,那她一定不是这个样子,浑身的美丽细胞都会集合,展现给叶博文看。

想见的见不着,不想见的必须见。这就是她的生活。海棠白看了一眼电话,有几分犹豫,最后决定不打。对她来说,那个电话的主要功能就是和他通话。今天是星期六,她不想给他惹麻烦。尽管她离婚的很大原因是因为他,但她还是想保全住他的婚姻生活。因为她知道他对妻子不错,妻子也很依赖他,他们还有个可爱的女儿。自己的家已经散了,何必再把别人家拆散?何况当初离婚时叶博文也曾明确对她表态他无法离婚,要她自己慎重。海棠白大义凛然地说,我不是为别人离婚。我是为自己。

但他和她心里都明白,如果没有他们之间的感情发生,海棠白的婚姻也会和许多人的婚姻那样,一直将就下去。因为有了这段感情,海棠白才觉得她的婚姻难以容忍。前夫那种受挫之后一蹶不起萎靡不振的生活态度,被叶博文的进取心事业心比得没了一点魅力。后来更让她心烦的是,前夫迷上了麻将,八小时之后也不回家,躲在外面赌,本来就不多的工资还被他拿去贡献给了赌友。他还振振有辞地说,我们这种人情场失意只好在赌场上找补了。

前夫对叶博文的存在是有感觉的,尽管他什么也没发现,但他感觉到海棠白瞧不起他,肯定是因为有个瞧得起的男人在心里放着。所以他在离婚时,提出了许多的不平等条约,即儿子的名分归他,不准改姓,但由海棠白抚养,并且他不付抚养费。海棠白竟然答应了。这更让前夫生气,说明她是多么迫切地要离开他。他又加了一条,存款也归他。海棠白也不知道他存了多少钱,他们的经济大权一直在他手上。归就归吧。王晶生气说,你怎么会这么容忍?这个条约比什么马关条约、南京条约、反正所有不平等的条约还要不平等。海棠白说,那不一样,那些条约一签定就失去了主权,而我是获得了主权,我愿意。

海棠白就这么离了婚。离得母亲直叹气。因此现在无论怎么难受,海棠白在母亲面前是绝不吭声的,回到家总是强作欢颜。母亲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但母亲还是希望她再婚。海棠白的父亲比较早就病逝了,母亲深知一个女人过日子的苦楚,总在海棠白耳边唠叨。海棠白也是因了母亲的唠叨,强迫自己去相过两次亲。当然都未果。她这个年龄,她这个身份,最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海棠白简单收拾了一下刚要出门,电话又响了。海棠白冲回去接,心想会不会是叶博文呢?有时候他也会给她一个惊喜,星期天把她叫出去喝茶。

接起来却是苏新茶。海棠白掩饰住失望说,你好。

苏新茶是她的另一个女友,也是个离婚女人。她知道她找她肯定是心里没着落了,来谋划聚会。果然苏新茶说,今天上我家喝茶吧,我有今年的新茶,明前龙井。海棠白说,恐怕不行,我正要出门呢。苏新茶说,怎么,有安排了?海棠白说,也不是什么安排。王晶发神经呗,大清早起来非要我去见个人。苏新茶马上明白这个“见个人”是什么意思,兴奋地说,那好呀,快去吧。你穿哪身衣服?海棠白说,没情绪,还是昨天那一身。苏新茶急了,说你怎么能这样呢?赶快换!

海棠白不想动。苏新茶批评说,平时我们买那么些时装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关键时刻披挂上阵的嘛。古人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吗?

苏新茶经常爱说点儿自认为有文化的话,本来在她们几个女友中她是文化最浅的,但却最喜欢咬文嚼字,因此常常出错。比如把含情脉脉说成含情“卖卖”,把潸然泪下说成“悄然”泪下,把风流倜傥说成风流“同堂”。照说中国字那么多,博士也认不完的,说点错别字情有可原,问题在于她太喜欢说那些她自己拿不准的生僻字了,哪能不出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尽管她们也常在一起玩儿,海棠白内心还是有些看不上她,不喜欢她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在苏新茶面前,她还是有些优越感的。

海棠白不客气地说,什么容不容的,谁知道他是个什么男人?他看不看得上我都是次要的,关键是我看不看得上他。

苏新茶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依然执著地说,那你说你那些时装是干什么的?上班不穿,见人也不穿,何必花那么些钱买回来?物尽其用才对。

海棠白没话说了。她的衣服的确买了不少,却最不爱穿。她嫌穿时装麻烦,不如穿休闲装自在。苏新茶就不是这样,不管有没有高兴的事儿,有没有想见的人,她总是不嫌麻烦地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当然,她也有条件打扮,她是她们几个里面经济条件最好的。总是隔三岔五地添置衣服。海棠白想,这大概才算是热爱生活吧。

苏新茶在电话中给她作出具体指示:你换上那条我们一起买的巧帛长裙,深灰色带帽子的那个,最有味道了。海棠白说,今天穿裙子?你想冻死我呀。苏新茶说,冻不死的,外面套件风衣好了。宾馆里都有暖气的。记住,裙子里面别穿棉毛衫,不然皱皱巴巴的显不出效果来。听见没有?

苏新茶基本上是她们的时装顾问。海棠白嘴上说听见了,心里还是不想折腾。一方面她怕冷,一方面的确觉得没有必要。她放下电话,在镜子面前照了照:职业装的效果也不差嘛。反正是去见媒人,打扮那么漂亮干什么?

贝贝显然知道她要出门了,早早地在门边蹲着,眼巴巴地望着她,尾巴轻轻摇着。它似乎知道女主人这一走,就得大半天,它该寂寞了。海棠白走过去,把它抱到沙发上,拍拍它的头说,好好看家,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然后她往嘴唇上抹了一点淡淡的口红,套上件风衣,带着一付敷衍了事的表情出了门。

第二章

苏新茶放下电话,心里有些失落。尽管她积极建议海棠白穿这穿那,可电话一放,声音一消失,她就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孤单地站在房间里,没看没落。

早上刚起床时她还很有情绪,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女儿今天有课不在家,她可以约女友们到家里来玩儿,她们都喜欢吃她烧的菜。她还有今年的新茶,明前龙井,大家喝喝茶聊聊天吃吃饭,多好。尽管每次她们走了之后她都要收拾忙碌半天,但她愿意,这总比一个冷冷清清的家要好,总比一个人闲得发慌好。本来她们五个女人说好元宵节聚的,可有两个孝顺女儿要回家陪父母,就一推再推,今天又不齐。到不齐就没意思了。就像一朵花,少了两个花瓣,那还叫什么花?

没想到第一个电话就把自己的情绪给搞坏了。

忽然,她觉得身下一热,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啊,老朋友终于来了。她赶紧冲进厕所,满怀希望地一看,万分失望,内裤还是干干净净的,一点儿颜色也不给她看。沮丧顿时塞满心头,怎么回事啊,都超过两星期了。原来她一直安慰自己,时间推后可能是最近老和女儿丹丹发生冲突,情绪波动太大的缘故。可现在推后了十多天还不来,她有些稳不住了。

她走出来看日历,上次来是上个月的月初,春节前的事。当时她感觉时间有些不正常,就在日历上做了记号。以前她哪管过它?它总是按时来按时走,像自家人一样。现在却和她生分了,疏远了。这比真正的老友和她疏远还让她难过。难道它会这么和她不辞而别吗?苦命的女人哪,年轻时因为每个月的经期而受罪,年纪大了还要为它的离开而烦恼,一生中仅有的一点幸福都伴随着鲜血和疼痛,当鲜血流尽疼痛结束时,幸福也就结束了。

不行,必须去医院看看。不能就这么听任自己下滑。好像在报上看到过,适当地补充激素可以延缓女人的衰老。苏新茶想,反正也没人来,干脆去看病。

苏新茶说走就走,提上包关上门,就下楼打的上医院。

坐在出租车上,苏新茶又想起海棠白的电话。王晶带她去相亲?苏新茶现在最听不得相亲这种事。受刺激。记得上个月王晶也给海棠白介绍过一个什么人,被海棠白拒绝了。苏新茶有些醋意地想,自己和海棠白的情况差不多,还比海棠白大三岁呢,照说再婚的问题更为迫切,王晶却从不给自己介绍。是不是她觉得自己的层次低?她们两个都是编辑记者,惟有自己是个广告科的业务员。

不,不会的。苏新茶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去自寻烦恼,凡事想得开,这是苏新茶的一大优点。她想,一定是王晶认为自己有个老古董了,所以不需要别的男人了。殊不知老古董在她心里始终没有扎下根来。老古董倒是想扎根,可她的土还没松劲。

出租车司机大概是个生性喜欢说话的人,见她不说话就主动开口聊天,说大姐周末还去上班啊?苏新茶含混地应了一声,她不想说去看病。司机说,你是医生吧?苏新茶又含混地应了一声。司机见她说话兴趣不大,就直捣那个女人最敏感的问题:我敢肯定你还不到五十岁。这下苏新茶果然开口了,她没好气地说,我都六十了!司机惊讶地扭头看她一眼,说,真看不出。您真是显得年轻。

马上改成您了,还知道尊老爱幼。

苏新茶心烦,竟然把我想成五十岁了,年过半百了?我有那么老吗?我离五十岁还有五年呢。什么眼神儿!司机也不再说话了,大概他不知道和六十岁的女人聊什么。苏新茶想,难不成在别人眼里,我也成老古董了?

老古董是苏新茶眼下的男友,一个专科学校的教师,因为姓董,加上年龄比较大,五十四岁了,再加上比较传统,就被苏新茶及其女友们叫做了老古董。本来苏新茶的父母都是老师,令她对老师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可她本人长期在报社广告科工作,风风火火惯了,不太适应与刻板的人相处,所以对老古董一直处在犹豫之中。此次春节,老古董回江苏老家过春节,去看望两个更老的“古董”,邀请她同去。刚开始她真是动心,去年的春节她过得无比凄凉,她怎么不希望到一个热热闹闹的家里去过呢。但细细一想,自己如果去的话,就等于同意和他确定关系了。她还没拿定主意呢,她就找了个理由推掉了。其结果,又过了一个无比凄凉的春节。凄凉的心境一直持续到现在。

又走了一程,司机开口问,是前面那个路口拐弯吗?她说是,前面一拐弯儿就看见大门了。心里想,这肯定是个不关心老婆的男人,连妇幼保健院在哪儿都不知道。

下车付钱时,苏新茶破例没说谢谢。

到了医院,挂了号,走进诊断室,意外地发现医生竟是个男人。怎么让一个男人做妇科医生?或者说,这个男人怎么愿意当妇科医生?

苏新茶怀着乱七八糟的疑问坐在了男医生面前。好在男医生已经老大不小了,很瘦,像个退了休的王志文。男医生用医生们统一的句式说,哪儿不舒服啊?

苏新茶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我的例假推后了半个月。

男医生眼皮也没抬,扯出化验单就开:做个尿检吧。

苏新茶明白他的意思,他一定以为她不小心怀上了。年轻时没离婚时她经历过这些,生了丹丹后她还经历过,看看尿检是否是阳性,判断是否怀孕。苏新茶有些尴尬地说,不用做尿检,不会是那个情况的。

男医生不满地看她一眼:不会是那个情况那会是哪个情况啊?

苏新茶恨恨地瞪他一眼,说,我都四十五岁了。

这下男医生抬起头来,从镜片上看着她说,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不到四十呢。

你说这男人的眼力怎么相差那么远?刚才那个以为她五十,现在这个又以为她四十。

如果是从前听到这样的话苏新茶会高兴的,现在却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看上去年轻有什么用?内心的衰老,肌体的衰老,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都能听见老的脚步鬼鬼祟祟地一步步向她靠近。

男医生说,不过,四十五岁的女人也一样有可能怀孕啊。

苏新茶没好气地说,我已经离婚好几年了。

这时候她已经有些后悔来看病了,还不如自己买点药来吃呢。如果男医生再说“离婚的女人也可能怀孕”,她怎么办?煽他一耳光?还好男医生没那么说,而是让她去检查激素水平。苏新茶说,不用查了,我知道,上个月就不正常了,肯定下降。男医生见她不耐烦,也懒得多管了,就给她开了一堆药,补激素的、补钙的、补维生素的,还有一针黄体酮。

苏新茶打了针,拿上药,心里苦苦的。

走出医院,风有些冷。更感到自己的孤单。老古董今天也没来电话,往常周末他可是一大早就问候的。由此她又想到了海棠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甚至隐约的嫉妒。说起来海棠白和她一样是个离婚女人,但却比她好过很多。直白地说吧,就是喜欢海棠白的男人不少,她知道光她们报社就有几个,时不时地给她献点小殷勤。这对女人来说,还是挺受用的。尽管成不了夫妻或情人,也像雨露一样滋润着芳心。何况海棠白还有个非常固定的男友,或者说情人。姓叶。海棠白总是叫他叶同志。她和叶同志之间,那可是水深火热,海棠白几乎就是为他离婚的——尽管她不愿承认。那位叶同志比老古董优秀多了,要地位有地位(是省报刊管理局的副局长),要模样有模样(长得像陈道明),要文化有文化(新闻学硕士)。难怪海棠白那么爱他。虽然没有嫁过去的可能,毕竟在精神上有着很大的慰藉。

可自己呢,因为对老古董爱不起来,心里始终孤孤单单的。可怜啊!

当然,这能怪谁?还不是怪自己。苏新茶想,当初刘同学还是一直对她很好的,什么事都想着她。是她自己不愿接受那种关系,总是迟迟疑疑的,让刘同学失去了耐心。

刘是她的中学同学,他们在一次同学会上邂逅。苏新茶惊奇地发现当年那个在班上毫不起眼的男生,如今已成了一个大公司的老板,并且充满了成功男人的自信,而刘同学则发现,在所有如花似玉的女生都变成了黄脸婆的悲惨情形下,只有苏新茶还风韵犹存,并且还在很体面的报社工作。彼此的欣赏让他们坐到了一起,聊到了一起。后来刘同学就时不时地来约她喝茶什么的。她也很乐意地前往。再后来得知她离了婚——当然与他无关,刘同学的意思就比较明显了,每逢过年过节加上过生日,他总是想着给她送点礼物或打个电话,聊天时还添加了当年就曾喜欢她这样的新内容。但苏新茶一直没有回应,把他对她的好当同学情谊看待。一来苏新茶觉得别扭,都是知根知底的同学,搞这种名堂干吗?二来她知道他和他老婆是一起做生意发的,他们夫妻不仅有婚姻关系还有经济关系,牢固得很,找她纯属是找点儿感情补充,没有正剧可上演。她不能陷到里面去。但一个男人对自己那么好,总还是受用的。苏新茶在受用的同时感到歉疚——自己无以回报啊。她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句话,所以当刘同学找她联系广告时,她就以十倍的热忱帮助他,价格优惠,还让记者写了篇免费的宣传文章。刘同学很满意,这样他们的关系又维持下来,直到去年中秋。因为一件小事,脆弱的关系一下就中断了。

想想,并不后悔,这样的关系本来就是朝不保夕的。

不知海棠白今天要见的男人什么样?估计她不会看上。

苏新茶知道海棠白喜欢的什么样的男人,就像海棠白知道她一样。自从去年中秋她们五个单身女人一起大醉了一次之后,她们之间几乎就共享彼此的秘密了。她是她们中间最大的,其次是海棠白,小她三岁,然后是于丽丽,小她四岁,然后是王晶,小她七岁,最后是尹湘兰,小她八岁。但这并不影响她们成为好朋友。也许是共同的命运把她们挂在了一起吧。

苏新茶又回到了家中。

除了家,她现在可去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了。

家里依然如她走时那样冷冷清清,连家具们都是一付寂寞的表情。她先把药吃了,把心里的苦转移到嘴里,踏实一些,这才端着茶,在电视机前坐下。

女儿不在,遥控板才能掌握在她手中。可连换了几个频道,也没找到一个想看的节目,最后只好选了一个韩国爱情剧来混混时间。女儿是“哈韩族”,她想看看女儿“哈”(喜欢崇尚)的东西是怎么个意思。

往常这个时候,她可没那么清净,她要和女儿战斗。说战斗一点都不夸张,她和女儿丹丹的关系称得上是剑拔弩张。为了这个词苏新茶专门查了成语词典,很是贴切。十六岁的女儿正处在可恶的青春期,动辄和她冲突。前段时间她实在受不了了,就把她送到深圳去过春节,让她的父亲管教她。女儿从深圳回来后似乎有些改变,竟然自己报了一个补习班,利用周末上课去了。

老古董怎么还不来电话呢?她看了一眼电话,顺手按了一下免提键——电话是好的,线路畅通无阻,就是无人驾车驶来。电视里,一对韩国青年男女正客客气气地谈着恋爱,那个小伙子,有钱,有地位,有车,有房子,有气质,有风度,总是有优点没缺点,英俊潇洒又无比痴情,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面前的女人。苏新茶想,生活中哪有这样的男人呢?挨点儿边的都少。可电视上这么造七造八的,却能哄住不少观众。瞧瞧,两个恋人又在那儿互相鞠躬,彼此说着道歉的话。苏新茶不明白,他们怎么会那么客气?他们不是恋人吗?一天到晚对不起对不起的,累不累啊。不过苏新茶更不明自的是,自己的女儿看了那么多讲文明懂礼貌的韩国电视剧,怎么就没学上一点儿呢?哪怕是图虚荣摹仿着说点客气话也好啊,怎么还是那么凶巴巴的?

电视看不进去。

苏新茶站起来在屋子中间发怔。做点什么好呢?不出去的话,在家里可太难熬了。还是得积极主动地给自己安排生活。自从离婚后,苏新茶就给自己定下一个原则: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不一个人呆在家里,一定不让坏心情持续下去。但现在五人集团少了海棠白和王晶,就少了半边天。

管它呢,苏新茶想,能把尹湘兰和于丽丽叫家里来喝喝茶吃个饭也好啊。尤其是于丽丽,因为经济拮据,很少有外出吃饭的机会。

苏新茶便拿起电话打给尹湘兰。

尹湘兰的电话占线,是不是又上网了?尹湘兰因为是她们五个里最小的,比较跟得上潮流。有事无事爱上网聊天,还在网上认识了好几个“GG”(哥哥),并且和其中一个险些发生网恋。幸好那人过早地暴露了真相,她才及时中断了来往。现在她已经很少跟她们几个讲上网的事了,她害怕一讲就会招来几个大姐的教育。而私下里,她还是很迷恋那玩意儿。都是单身生活闹的,她连个孩子都没有。

苏新茶又打给于丽丽。

于丽丽是海棠白的大学同学。追溯起来她们这个女人团是这样抱成的:苏新茶和海棠白、王晶是同事,又因为都是离婚女人,就凑到了一起,于丽丽则是海棠白的大学同学,离婚后就被海棠白带入她们中间了,而尹湘兰则是王晶开什么新闻评奖会时认识的,也是因为单身走近了。聚到一起后她们发现彼此都还能接受,虽然谈不上多么喜欢,但至少互相不讨厌,这对女人来说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在无法与男人为伍的情况下她们只好互相为伍,黏糊成了一个女人团儿。

嘿,于丽丽的电话也占线。真是见鬼了,今天居然个个都忙。往常可是个个都百无聊赖,巴不得有人请喝茶。苏新茶想了想,给尹湘兰打了个传呼。

尹湘兰回了电话,她果然是在上网。听到苏新茶邀请喝茶,她竟犹犹豫豫的。

苏新茶说,怎么,你今天也有约会吗?尹湘兰忙说,没有没有。苏新茶说,有就说,跟我就别含蓄了,直说嘛。尹湘兰还是说没有,然后问其他人,她们去吗?苏新茶说,海棠白和王晶有事,于丽丽电话没打通。尹湘兰说,就我们俩呀?那改天吧。苏新茶说,你是不是掉进网里,迷上哪个GG了?苏新茶也学时髦,把她的男网友叫哥哥。尹湘兰连连否认。

苏新茶虽有些不高兴,还是像大姐似地嘱咐说,我不管你干吗,你可千万别信网上的男人。我们报上都登了好几篇网上谈情说爱上当受骗的事了。昨天还登了一篇呢,要不要我找给你看看?

尹湘兰说,不用了,我知道的。我不会轻信的。我也就是聊聊天而已。

苏新茶不甘心,又给于丽丽打了个传呼。可是等了十分钟,于丽丽竟然连传呼都没回。再打她家里的电话,仍然占线。于丽丽肯定是有情况了,不然不至于把电话打得这么昏天黑地的。可是怎么来得这么快呢?苏新茶想,春节前见面时,她还唉声叹气地说自己嫁不出去了,要她们帮帮她。她们几个当时还拿她开心说,要给她登个征婚启示,找一个男人把她嫁出去。苏新茶反对,她就是这么干的,效果怎么样,老古董就算是里面最好的了。

怎么办?一个也找不到,只好自己在家呆着了。

苏新茶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拿起茶水咕噜咕噜地灌。怪了,成天给她打电话缠着她的老古董,偏偏今天不打来。今天他要是打来,她肯定会答应和他出去的,干什么都行。她实在是心里空荡荡的。空得难受,有一种想喊叫的感觉。是不是老古董回江苏老家一趟,遇到别的女人了?想想不太可能。老古董曾说,他和苏新茶在一起心里特别踏实,就像和自己家里人在一起。当时苏新茶觉得他真是背时,说话这么老土,现在想来,这话挺亲切的。

苏新茶放弃了出门的打算,拿出昨天泡的银耳,放到高压锅里,再放上冰糖,炖到炉子上。反正没事,给自己滋补滋补。离婚这些年,她老得有些快,除了事情本身对她的打击,主要是少了一个照顾她的人。她在离婚之前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丈夫不但挣钱多还很宠她。后来丈夫到南方发展去了,一去三年。当时不少人和她开玩笑,说你不怕他在那边包二奶吗?苏新茶自负地说,我一个他都应付不过来,他还包什么二奶?结果大意失荆州,等丈夫回来和地面对面时,谈的已是离婚问题。丈夫并不打算包二奶,他是要换正房。

苏新茶因为自负,一点也没做挽回的努力,她只是要了女儿。丈夫,现在应该说是前夫,有一点是没说的,就是在经济上丝毫没克扣她们母女,每个月按时寄钱来,遇有重大事情,比如女儿升中学,不用苏新茶开口,他也会拿钱出来。这一点,是在她们五个人的前夫里做得最好的。故苏新茶在生活上一直无忧。她自己在广告科工作,本身收入也不少。这也是她热心召集吃饭喝茶聚会的经济基础。

但有钱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啊。比如女儿的教育。这是目前苏新茶生活中最大的苦恼,女儿不知是不是天性像她的爹,才十五岁就恋上了,进入初三后学习成绩急剧下降,这个样子怎么考高中?苏新茶从劝说到谩骂,从动口到动手,从暴跳加雷到无计可施,最后和女儿两个基本上处于势下两立。

恐怕自己那么快接近更年期,与女儿太操心有很大关系。

苏新茶炖上银耳,就拿了本杂志,坐到阳台的摇摇椅上。她对自己说,干脆今天哪儿也不去,看看书。当然也不是看什么大部头,女性杂志而已。在她们五个人里,她算是文化最低的。她清楚。幸好她有个大咧咧的性格,不然这朋友关系很难处。

可读了不到十分钟,心里慌慌的,她把书一丢,再次拿起电话。

这回是打给老古董。

苏新茶说,喂,是我。你在干吗呢?

老古董居然破天荒地说,我在想你呀。

苏新茶觉得这样的话从老古董嘴里说出来,有点儿那个,但还是得到了一种心理满足。她笑眯眯地说,得了吧。要是没事,就上我这儿来喝银耳羹。

老古董说,太遗憾了,你好不容易邀请我一回,我还来不了。

苏新茶说,怎么啦?

老古董说,感冒了。

苏新茶连忙问,发烧没有?

老古董马上就变得有气无力了,说,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有些热。

苏新茶说,你看看你。算了,我马上过来,给拿点药。

她放下电话,关掉炉子,换了一身衣服,出门了。

第三章

就在王晶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海棠白到了。

王晶站在望湖茶楼门口,眯缝着一双眼睛四下张望。她眼睛近视,又坚持不戴眼镜,说眼镜让女人生硬,人不到跟前看不见。海棠白走过去拍了她一下,她立即咋呼道,怎么才来,我正想给你打手机呢。海棠白说,干吗搞那么紧张,又不是考试。王晶说,我怕你迟到太多人家对你印象不好。海棠白笑说,不好就不好呗,反正你已经尽到责任了。王晶说,讨厌,老是这么不求上进。出门前也不化个妆。海棠白说,你说我,你呢?我至少还有行动嘛。

王晶一看话题转到了她身上,连忙打住,把海棠白推进了茶楼里。

茶楼装修得很漂亮,本地板,木灯,宽大的藤椅,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这些都让海棠白喜欢。王晶算是了解她,在这种地方相亲不成功也成仁。海棠白跟在王晶后面,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张桌,看到有个男人坐在桌前吸烟,很年轻。男人见她们走近,连忙灭掉烟站起来,面带微笑,显得颇有教养。海棠白走近时,感觉他个子很高。

王晶介绍说,这是我同学章赭。这是我的同事海棠白。

海棠白就和章赭握手。章赭的手很大很热,握得也很有力。这让海棠白对他的第二印象也好了——第一印象是他的高个子。海棠白不喜欢那种握手只握几个手指的男人,冰冷冰冷的,假情假意的,好像他不近女色似的。要么你就继承祖宗传统行跪拜大礼,要么你就学西方传统亲吻于背或额头,两样都不行你就好好握手,握住。

至于身高,那一直是海棠白心里的疙瘩。因为前夫个子矮,当然说矮,也有一米六八,比海棠白还是要高上五公分的。但为了维护前夫的自尊心,在他们做夫妻的若干年时间里,海棠白就没穿过高跟鞋。前夫虽没有明说,但暗示过几次。海棠白只好放弃这个女人的爱好。离婚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口气买了五双高跟鞋。

今天她就是蹬着一双高而秀的皮靴来的,本来个子就不低,靴子一蹬,更挺拔了。

章赭松开她的手说,海棠白?好别致的名字。

海棠白感觉到章赭在打量她,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他是以媒人的目光还是男人的目光?她故意大咧咧地问,你是哪个张?弓长张吗?章赭说,不,是立早章。海棠白漫不经心的说,应该说音十章更准确。章赭不惊不诧地说,我知道,但一般人都说立早章,我怕说音十章别人糊涂。王晶说,你跟她就尽可以表现你的文化了,她是个作家。海棠白说,千万别说我是作家,我是个编辑。章赭说,编辑更厉害呀,要给作家改文章呢。

反应很快嘛。海棠白想。

章赭一边说话,一边拿出自己的名片来递给海棠白。海棠白看了一眼说,哦,是这个赭,赭石色的赭。章赭又有些意外地说,看来你学过绘画?海棠白说,我儿子学过。王晶大笑,海棠白说,你笑什么,是真的。小时候他经常说一些绘画术语,比如,妈妈你给我买一个赭石色的冰激凌吧。开始我不明白,后来我懂了,他是要一个巧克力冰激凌。慢慢的我也会说一些他的术语了,比如他的作业本很乱,我就说,你今天这个卷面很饱满。儿子就叫起来,妈你讽刺我!

章赭也笑了,说,你儿子多大了?海棠白说,上初二了。章赭说学习成绩很好吧?海棠白说,还行。主要是性格可爱。章赭说,那一定是像他妈妈了?王晶夸张地叫道,章赭,你大这份了吧?坐下才五分钟哟,就开始献殷勤。章赭说,那应该坐下多少分钟才能献殷勤?有明文规定吗?

海棠白和王晶都笑了。

章赭说,请允许我再说一句奉承话,你实在是大年轻了,王晶告诉我你四十了,我简直不能相信。海棠白小有得意地说,四十已是两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四十二。章赭说,你看上去真的就是三十五岁左右。王晶大笑。海棠白微笑。章赭有些不好意思,看看两位女士说,我是不是显得太俗了宁王晶说,不俗不俗,很幼稚,很可爱。章赭说,完了,我在两位女士面前露怯了。王晶说没关系,我保证我们不会根据你的表现来判断你们教授的。

此话一说,让海棠白和章赭都想起今天见面的目的来,不免有些尴尬。

章赭没话找话地说,你小时候学过国画吗?海棠白说,我们小时候哪有条件学什么画画?不过是学校里的图画课罢了。不过我倒是很喜欢画画,经常得优。章赭问,怎么没往这方面发展?海棠白说,说来好笑,有一次我在家画了一张画,非常可怕,把我自己给吓哭了,从此就不画了。章赭说,太有意思了,是张什么画?海棠白说,大概是娇怪吧?我记不得了,还是听我妈说的。王晶说,你还有这种到我都不知道。海棠白心想,是啊,怎么想起说这事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说到画画嘛,我就想起来了。章赭说,那张画要是留下来就太有意思了。海棠白说,就是那幅已生生把我的画家前程给断送了。章赭说,这事可以写成文章啊,会很有意思的。海棠白点头。章赭又说,听王晶说你已经出了一本散文集,能送我看看吗?海棠白还来不及表态,王晶就抢过话说,你不知道自己去买?章赭老实地说,好的,我去买。海棠白说,你别为难他了,我那个书北京哪里会有卖的?只印了那么一点点。章赭说,你看,还是人家善解人意。王晶你也学学人家。王晶说,下辈子再说吧,人过三十不学艺,我都是快四十的人了,云姐你说是不是?

海棠白笑。她喜欢王晶的厉害,那也是智慧。她喝茶,发觉章赭在看自己,心里有了一种感觉,这个男人对自己有兴趣。通常她的这种感觉都很准。只是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尤其这个男人是王晶的同学,还是个媒人,还比她小。似乎不该如此。她忽然想到了叶博文,不知叶博文知道她今天来“相亲”会是什么态度?反对,还是赞同?下次见面就告诉他,看看他反应。

从离婚到现在,说得坦率些,从和叶博文相好到现在,她也曾相过几次亲。但每次都没成,甚至见一面就完结,从来没有过第二次。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们,不要说走进她的心,连走进她眼的都没有。王晶说她有障碍,她不否认。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母亲成天唠叨,她不想再结婚。甚至连叶博文她也不想嫁。第一次婚姻的失败让海棠白觉得婚姻实在太没意思了。丈夫带给她了什么?除了心烦,除了约束,除了更多的家务,几乎没有任何快乐。就连他们的恋爱,也没有像别人那样神魂颠倒。一场糊涂婚姻。她早就下了断论。离婚之初,她自在得不知所措,自己想上哪儿就上哪儿,不用再向丈夫请假解释了,丈夫通宵打麻将不归她也无所谓了,周末也不用定期去婆婆家,教育孩子也不用和推商量了,穿高跟鞋穿短裙穿什么都不用看谁的脸色了。所以头一两年,女友们谁说给她介绍对象她就和谁急,嚷嚷说,我好不容易被释放了,你们还想把我重新投进大牢?

可这一年多,她的心境慢慢改变了。是不是年纪大了?还是孤独得太久了?

章赭并没有回避自己的任务,他详细介绍了周德明的情况,其中不乏溢美之词。同时还拿出了照片。海棠白看了一眼,一个没什么特点的中年男人,抱着他的胖胳膊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衣服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一辈子在校园里辛勤耕耘的教书匠,让她想起自己的大学老师。海棠白微笑着没有说话,只是把照片递给王晶。

王晶如同她的代言人一般,仔细看了照片之后说,我看可以见见。

章赭转头问她,你呢?海棠白心不在焉,没听见。王晶推推她,说,问你呢。海棠白敷衍说,见就见吧。不过说清楚,我可不去北京,要见他到这儿来。

章赭收起照片说,好的。我把你的话带到。迟疑了一下他又说,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一张你的照片?王晶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媒婆做事很规范嘛。章赭说,那,那我怎么跟他说?王晶说,就照你的感觉说嘛。要是看照片,何必你亲自来?我寄过去不就得了?章赭说,不知道白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海棠白说,能不能别叫小姐?我首先就不喜欢叫我小姐的男人。章赭说,那叫白编辑?王晶说,什么白编辑,还不如叫白同志呢。

章赭就一本正经地说,白同志,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同志?海棠白也就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我喜欢聪明的有幽默感的男同志。章赭想了想说,聪明周德明同志肯定具备,幽默感可能差一些。海棠白说,没有幽默感宽容大度也行。章赭说,那没问题。他就是那种宽厚的长者。

海棠白看章赭认真介绍的样子,笑说,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干这个?章赭说,干什么?海棠白说,媒婆啊。章赭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他是我顶头上司,而且读硕士时还是我的导师。王晶说,还有个“而且”呢,他可能会当院长。章赭说,我也是很偶然说起,我有个女同学在南方工作。周主任就说,我一直想找个南方女人呢,不知有没有合适的?我就自告奋勇接了这个任务。一问王晶,王晶马上就把你给隆重推出了。她把你夸得,简直跟仙女似的。王晶说,仙女也不能和云姐比,仙女会写文章吗?章赭说,不过说心里话,我现在挺高兴,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王晶说,哟哟,听这口气,你不会捷足先登吧?

章赭的脸一下红了。海棠白过意不去,解围说,你同学这张嘴啊,快得吓人,多少人在她的刀下鲜血直流。章赭说,我知道,要不为什么我当初没敢娶她?不是怕死吗?海棠白说,那你绝对做对了,否则你早成刀下鬼了。王晶叫起来,好啊,你们两个合伙欺负我!

三个人大笑。

中间上卫生间的时候王晶说,喂,你该不会是对媒人有兴趣吧?海棠白答非所问地说,你应该知道我对谁有兴趣。王晶说,如果你对他有兴趣,我也不反对。反正我没兴趣。我要是有兴趣,大学里就把他搞走了。海棠白说,为什么没兴趣?我感觉他还不错嘛,风度谈吐都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王晶说,谁知道。大概我们俩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起不了化学反应吧。不过说老实话,他在大学里可没现在的气质好,那个时候他是个瘦书生,远不如王树林帅。现在好像出落了。王树林是王晶的前夫。海棠白说,这么长时间了,你这个没兴趣那个也没兴趣,该不会还是姓陈的那个家伙在作怪吧?王晶说,别提他。

海棠白说的那个姓陈的家伙,是王晶原来爱过的一个男人。王晶为他吃尽苦头,甚至可以说,王晶就是为他把婚离掉的,就是为他把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王树林气得发昏的。但没想到这家伙是个情场老子,在征服了王晶之后,马上就开始寻找新的战场,进攻起别的女人来,尤其让王晶不能容忍的是,他甚至打起了尹湘兰的主意。不仅王晶气坏了,王晶的几个姐妹也气坏了,姐妹们同仇敌忾,很快就让王晶知道了他的真相。王晶伤心致极,曾发誓不再和他来往,可心里并没有真正忘掉他。因为一年多了,她始终没对别的男人动过心,这说明那个家伙还在她心里占着位置。照说王晶刚满三十八岁,那么年轻——当然是相对于她们几个来说的,找个像样点的男人还是应该设问题的。但她只是一个劲儿的替别人介绍,好像自己不着急似的。

海棠白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尽管你现在比我们年轻几岁,可一转眼就会上四十的。王晶说,怎么说呢,我最爱的人背叛了我,最爱我的人我被我背叛,你说我这个人还有什么资格再结婚呢?海棠白说,那就复婚。我一直希望你们复婚。王晶说,你想让我吃回头草?这需要充足的理由。海棠白说,理由还不好找,你要的话我能一下说出十条来,其中还包括你张爱玲姐姐的话。张爱玲说,对大多数女人来说,爱的意思就是被爱。你和王树林在一起,就是更多地处于被爱的位置。

王晶笑,不再接这个话题。

两人刚回到座位上,王晶的手机响了,王晶看了一眼号码,站起来走到一边去接。

章赭笑眯眯地说,你们点评我的时间是不是长了一些?

海棠白不好意思地说,真对不起,我们俩也不是常有聊天的机会,所以一碰上就老有话说。让你久等了。

章赭说,你们的关系很有意思,你说你们是同盟会的关系呢,还是互助会的关系?

海棠白笑了,说,也许两者兼而有之。同时还是病友的关系,同病相怜。

章赭说,我忽然觉得我这事情好像没做对。像你们这样喜欢文学的女人,一定喜欢浪漫的爱民不喜欢这样刻板的介绍吧。

海棠白说,一般来说是这样,但我已经不是一般的时候了,只能实际些。

章赭说,怎么讲?

海棠白说,你知道三岛由纪夫吧?那个日本作家,写了那么多浪漫凄婉的爱情故事。可轮到自己找老婆时,还是通过媒人介绍的,并且提的全是些很实际的条件。

章赭好奇地说,什么条件?海棠白说,大概就是温柔贤惠,年轻貌美之类。但其中有两点很特别,让我过目不忘。一是她必须是对文学没有丝毫兴趣的,完全不介入他的工作,二是她即使穿上高跟鞋也得比他矮才行。

章赭说,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啊。

海棠白说,这我倒没想过,我只是越来越觉得,生活和文学是两回事。

她忽然想到了前夫,离婚前他们曾谈过一次,她劝他振作起来,去竞争党校校长。海棠白说,人家邓小平这样的伟人都三起三落,你不该那么悲观。他说,人间能有几个邓小平啊。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我对做官已完全失去了兴趣。其实是因为他已沉迷于麻将中。海棠白听人说他赔得厉害,也输得厉害。海棠白说,我不是想让你当官,只是为了让你活得像个男人。前夫说,没想到你这个喜欢文学的女人还那么俗。只有做官才能活得像个男人吗?海棠白说,我看对你来说就是如此。前夫说,瞧不起我你就直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

海棠白一想到和前夫的争执就觉得人生无趣。在大学里他曾把一个学生干部当得那么有声有色,怎么刚过三十就不行了?就萎了?比女人的青春还短暂?而且革命斗志衰退的前夫在性能力上也迅速衰退,海棠白有时感到需要不好意思说,就作些暗示,他完全不理会。偶尔做那么一次,也是懒懒的,让她感到形式主义害死人。后来她和叶博文在一起时,才获得了真正的快乐。

如果前夫在性生活上一直能满足池她会不会将就下去呢?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

章赭见海棠白沉默,一时找不到话题,就转头去看窗外。窗外的景色可真是美,让所有无意中与它相见的人都难以忘怀。早春的阳光下,湖水轻荡一层雾蒙蒙的春色铺开在眼前,让心里生出了无限的向往。

海棠白也感觉到了这种向往,她努力在这向往里把沮丧的往事排除掉。她主动向章赭介绍说,等到了三四月份的时候,这堤上的一株柳一株桃都鲜活了,粉红夹着嫩绿,很艳。章赭说,那多美。海棠白说,是。不过我更喜欢现在,喜欢二月。章赭说,为什么?二月还看不出多少春色呢?海棠白说,二月最让人心动。一切都在朦胧之中,一切都含着希望。我曾经写过一篇《亲亲的二月》。章赭说,你这个说法有趣。不知能不能让我看看那篇文章?海棠白说,还没发表呢。

章赭忽然问,你上网吗?海棠白说,上。怎么啦?章赭说,你可以把你的文章从网上发给我。一会儿我给你我的电子信箱。海棠白说,好吧。章赭又说。你上网聊天吗?海棠白沈聊过两次,后来觉得太无聊了,就不去了。章赭说,我也是,很少找到一个好的谈话对手。你在网上叫什么?我下次来找你。海棠白说,叫黄脸婆。章赭笑,怎么取这么个名字?海棠白说,免得那些毛头小伙子来纠缠。网上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多,我已经是黄脸婆第1128号了。章赭说是吗?不过我敢肯定,这么取名子的女人一定不是黄脸婆。海棠白说,谁知道。你别说,黄脸婆这个词还挺准的,女人年龄大了就是脸黄。章赭说,那你也是例外,你是属于那种对岁月不敏感的女人。海棠白说,怎么讲?章赭说,好像不知道日子已过去了那么久,自己始终停留在年轻时代。

海棠白笑,尽管他恭维很得法,她还是有些尴尬。她继续发表自己的议论说,你说,为什么女人年龄大了就那么多难听的说法,除了黄脸婆之外,还有人老珠黄,年老色衰,徐娘半老,美人迟暮,女人四十豆腐渣等等,而男人老了就是精神矍铄,鹤发童颜,老当益壮,几乎没什么贬词。

章赭一想。还真那么回事,有些替男人们感到抱歉。

海棠白忽然说,哎,我终于想出来一个,糟老头。

章赭大笑。海棠白也忍不住乐了。

正在这时王晶回到了座位上,神色有些焦急。

海棠白说,怎么啦?王晶说,对不起二位,我有事得先走一步。海棠白以为她故意的,想让他们单独聊天,就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你可别来这一套。王晶说,我真有事,刚刚接的电话。章赭也笑说,你这样走,我可不承你的情哟。王晶说,你得了吧,你以为我是替你着想啊?我是真有事。

海棠白有些遗憾,他们正聊得开心。但她还是跟着站起来,说,我们也差不多了,要不就先这样吧?王晶说,别呀,我看你们说得挺投机的,要不你们再聊会儿?海棠白说,算了,我也得去办点事。章先生已经把我看清楚了吧?

章赭似乎很不情愿,但还是作出无所谓的样子说,你看,本来我还想请你们吃午饭呢。王晶说,是吗?那我们可太亏了。下次吧,下次你来我们好好聚一聚。章赭说,得了吧,从和我认识,你就没打算和我好好聚聚。王晶说,现在不同了,现在我有责任感了。

王晶一边说一边拿包,似乎真有急事。

海棠白忽然有些不忍,想留下来陪陪他,再和他说说话。而且手上的这杯茶,也正喝到惬意的时候。她可以和他一起聊聊二月,聊聊散文,聊聊男人和女人。你快乐我也快乐。回去做什么呢?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但最终她没能说出口,她怕自己显得过于热情。她和他毕竟是那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